目的论视角下《红楼梦》日译本中“红” 字的翻译策略
2024-12-20贾若
【摘要】《红楼梦》中包含了大量的色彩词,这些词汇都用于描写事物、意象以及表达情感,“红”色更是出现在服饰、物品、食物、诗歌以及地名中。小说中丰富的颜色词在读者面前展示了一幅五彩的画卷,赋予《红楼梦》一种特殊的意义。中日文化中对于“红”色一词有相同和不同的文化内涵。翻译时译者要充分考虑中日文化差异以及目的语读者的接受能力。本文从目的论视角出发,选择对伊藤漱平日译版本《红楼梦》中出现的“红”字作为研究对象。通过比对服饰、日常用品、饮食、文化色彩词、表情五方面包含“红”字之词,旨在研究目的论视角下,伊藤漱平译本所采用的翻译策略。希望通过对“红”这一色彩词的翻译研究,助力日语学习者深入了解中日文化在色彩感知方面的共通之处与差异,从而拓展他们的词汇量和表达技巧,进一步推动中日两国文化的交流与传播。
【关键词】《红楼梦》;目的论;汉译日;颜色词
【中图分类号】H3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6-0114-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6.029
一、引言
(一)《红楼梦》伊藤漱平日译版本简介
《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小说中不朽的丰碑已被翻译成多种语言,日译版最早可追溯于1892年,此后明治、大正、昭和时期陆续有日译本面世。伊藤漱平是日本著名汉学家,更是国际公认的红学家,其翻译的《红楼梦》助力了红学在日本的蓬勃发展。在底本选择上伊藤漱平选择了俞平伯校注的版本,这使得其译本可以更大限度地接近曹雪芹的原稿。目前伊藤漱平译本共有5种版本,最早一版全译本《红楼梦》于1958年问世,最后一版经过大规模修订及重译后于1996年面世。两版期间跨度达50年之久,除了翻译《红楼梦》全集外伊藤漱平毕生都在致力于红学研究。为便于日本读者理解,伊藤漱平的译本在保留原著文化内涵的同时加入了大量的注解和说明。
除了《红楼梦》之外,伊藤漱平还翻译了大量中国古典文学作品,如《水浒传》《西游记》等,这些译作为日本读者提供了接触中国古典文学的机会,同时还促进了中日之间的文化交流。
(二)中日文化中的“红”的差异
中国人对红色的喜爱表现在方方面面,传统的中式婚礼、过新年、庆生等活动中都可以看见红色的身影。例如结婚时要贴红双喜,发红色的喜糖,新年时要贴红对联、挂红灯笼、放鞭炮,庆生时则要用红纸包装礼物,表达自己的美好祝福。红色在中国文化中代表着吉祥和喜庆,也寓意着对美好事物的盼望和祝福。
红色在中国文化中也象征着富贵和兴旺,许多成语和俗语中都可以发现红色的身影,例如“红红火火”“红运当头”“大红大紫”等,传统国画中也会使用红色朱砂来描绘山水以求兴旺之意。这些带有“红”字的词语都希望通过“红”这一色彩词直观传达富贵兴旺之意,例如“红红火火”直接描述了兴旺好运的场景,“大红大紫”则通过象征的手法来体现富贵和显赫地位。
“红”在中国文化中还象征着权力与地位,在古代红色被赋予了特殊的含义,同时还与贵族和皇权紧密相连。古代官员的官服通常使用红色布料制成,因而被称为“朱衣”,它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是权力和责任的体现。君王使用红色墨宝批阅的奏折被称为“朱批”,它彰显了至高无上的皇权与地位。红色还会被装饰于宫殿,庙宇和陵墓以此来彰显尊贵及神圣地位。长久以来,红色已经成为中国文化的缩影,在中国文化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并承载着中国人民的深厚情感。
红色在日本文化中具有多面性,在古代日本红色被称为“赤不浄”,它被认为与女性生理及生育的血有关,在古代日本被视为不洁的象征且多带有负面意义。在建造房屋、渔猎以及酿酒时,妊娠期的妇女会被禁止触摸器具,不能登船也不能与家人同锅吃饭。红色在日本文化中还象征着鲜血、战争、火灾等危险事物和破坏性的力量,日本民众在一定程度上忌讳排斥红色,由“赤”构成的词汇也大多含有负面意义,如“赤の他人(表示毫无相关的陌生人)”“赤面(表示歌舞伎中的坏人)”“赤嘘(无耻谎言)”等。
红色在日本文化中还象征着光明与希望,日语中红色一词的发音与“明”(明ける)的发音相近,因此常被认为是光明的象征。在日本婚礼上新娘有时会选择穿着传统红色系和服“打掛”,这不仅象征着幸福美满,也象征着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许。红色在日本文化中也有辟邪祈福之效,神社寺庙的鸟居通常会粉刷成红色以避免恶鬼等邪恶力量侵入。此外,渔民在出海前会在渔船上涂上红色以祈求平安归来,同时避免海上的邪祟。
通过对比可以看出“红”在中日两国文化中都承载着重要的文化内涵,但是因历史、宗教、社会背景等原因其在各自文化中表达的寓意却截然不同。
二、翻译理论
(一)目的论
翻译目的论起源于20世纪70年代的德国,由汉斯·弗米尔提出,他认为翻译是一种行为,而这种行为的方式和目的是由翻译的目的所决定的,在翻译实践中翻译的目的是决定其他所有问题的关键。这一理论打破了传统翻译理论中原文中心论的束缚,将研究的重点转移到译文的功能和目的上来。
翻译目的论包含三大核心原则:目的原则、连贯性原则和忠诚原则。
目的原则强调翻译行为应以实现特定目的为导向。在翻译过程中,译者需明确翻译的目的,并据此选择适当的翻译方法和策略,即翻译并非必须严格忠实于原文,只要能够达成预期的翻译目的即可。这一原则赋予了翻译活动更大的灵活性和多样性,使其能更好地满足不同的翻译需求。
连贯性原则规定,翻译文本应严格遵循目标语言的语法和语用规则,兼顾文化背景和社会习惯且利于目的语读者阅读。在翻译过程中译者应该在源语言和原文本的基础上,关注目的语文化内涵,减少在目的语中产生的违和感从而提升译文的连贯性和可读性。
忠实性原则是对目的性原则的补充,它强调译文与原文之间应保持语际连贯,最大限度地传达原句的意义和信息。忠实性原则并非要求逐字逐句地翻译原文,而是要求译者在确保译文连贯性和可接受性的前提下围绕目的性原则进行适当调整。
目的论将研究的焦点集中在翻译过程中的目的选择上。认为翻译方法和策略应由译文的预期目的或功能决定。该理论的核心思想是“翻译不仅是语言文字的转换,更是一种具有明确目的的跨文化交际活动。”
(二)目的论对文学翻译的指导意义
文学翻译策略研究中关于“功能主义目的论是否指导文学翻译”存在争议。反对者认为文学作品无特定目的,目的论更适合非文学文本,也有观点认为并非所有翻译都有特定的目的。弗米尔反驳称“所有行为都有目的”,文学翻译是为了针对特定目标读者而确保译文在目标语环境中连贯有效。目的论需要考虑原作作者、译者与读者三者间的关系,译者需灵活应用目的论原则,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最终决定翻译内容的呈现。
在文学翻译的过程时,译者必须深入考虑目标读者的文化背景、日常阅读习惯以及审美取向,以确保译文能够契合目标读者的接受度。因此译者应根据原作的语言风格特点、原作作者的写作目的及背景、翻译目的等选择合适的翻译策略,并在翻译过程中进行灵活调整,以满足目标读者的需求。
三、《红楼梦》日译本中“红”一词的案例分析
(一)服饰
《红楼梦》中有大量服饰描写,文学作品中要想使人物形象饱满不描写个人服饰是不可能的。曹雪芹在描写服饰时还会详细描写服装材质、颜色以及图案,这展现了他细致的观察力和卓越的描写技法。文中出现了大量的红色,例如红、大红、银红、水红、桃红、海棠红等,针对不同的红色,伊藤漱平在翻译时均一一对应进行了翻译。
由上表可见,在翻译服饰相关的“红”色时,伊藤漱平多会采用直译的方法将其翻译为名词的形式。此外,还会根据红颜色的不同而固定一个翻译方法,例如将“红”固定翻译为“赤”,大红固定翻译为“緋色”。但是在中国文化中人们称之为“大红”的颜色和日语中的“緋色”存在色差,“緋色”颜色比“大红”偏黄,明度也会更低,“大红”色彩则更为明艳。在处理“水红色”和“桃花红”两个颜色上,伊藤漱平将其都译作了“桃色”,此处原文中的“桃红”和“水红”颜色虽然相近,但是也存在细微的差别,“水红”颜色更暗,“桃红”则偏亮偏白。中日两种语言在颜色词表达上存在很多同形词,采用直译方法可以增加阅读连贯性也能较大程度还原原文,但是中文中对“红”有更为细致的划分,在翻译时应当仔细辨别细微的差别,否则会与原文产生偏差。
(二)日常用品
《红楼梦》作为长篇小说,书中描绘了大量的日常生活用品,红色日用品自然也不在少数。这些日常用品不仅有修饰场景的作用,更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
由上表可以看出,描写日常用品的红色与描写服饰的红色有相同之处,此时二者的“红”都是表示最基本的颜色。从大量的红色日常用品可以看出贾府的富贵以及社会地位,如表中第二条出自元春省亲一章,是贾府在迎接元春前布置在门外代表身份象征的木牌,表中第四条为元春赏赐贾宝玉的物件。
伊藤漱平在翻译日常用品方面采取的策略和服饰方面略有不同,两者在翻译时虽然都大量使用直译方法,相比服饰方面多使用名词来处理相对应的红色,日常用品方面可能是考虑到文章句子的连贯性,有时会将“红”色处理成形容词,例如表中的第四条和第六条将“红”译作“赤い”,但是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直译为名词形式如在翻译“桃红”“猩红”“杏子红”时都采用了直译方法。在翻译表中第十一条时,伊藤漱平将“红禀帖”译为“赤紙”略有不妥,“禀贴”是一个包含了时代特色的文化负载词,将其译为日语中同样作为文化负载词的“赤紙”,不但语境不够合适,词意也相差甚远。此处翻译没有考虑到目的论中的目的性原则以及忠实性原则。
当红色表示最基本的色彩之意时,可以采用中日同型同义词忠实于原文,但日常用品方面会因为中日文化习俗而产生差异,伊藤漱品在考虑到这点后,会对日本读者不了解的物品进行解释加注,如表中第二条将“牌”这一词译为“官銜牌”并进行解释说明以便于读者理解,表中第四条也是对“香珠”一词进行了解释说明,加注为“佛珠的样子”,第九条也加注了“炕”这一词的意思和具体试用场景。对目的语读者陌生的词汇进行加注及解释说明,不仅符合目的论中的忠实性原则更考虑到了目的性原则。
(三)饮食
《红楼梦》中的饮食文化对读者而言同样至关重要,书中所描绘的饮食融合了中国南北方的饮食特色,自成一体,展现出鲜明的地方风味。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古代贵族家庭饮食的奢靡。
表中第一条的“千红一窟”是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时饮用的茶,因“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灵叶上所带之宿露而烹”而得名。《红楼梦》中的“红”代指小说中出场的女性,“窟”同“哭”同音,“哭”这一词也暗指小说中的女性角色因封建礼教束缚而导致的不幸生活,为无法挣脱只能默默接受而流泪。“千红一窟”这杯红茶和下文的“万艳同杯”酒点出了小说的女性主题和悲剧基调。伊藤漱平在此采用了移译,根据上下文仙女的解释,此杯红茶为何得名很好理解,但是“千红一窟”实则为一语双关,在第五章就已经为小说的悲剧性结尾铺垫,此处单看译文日本读者因不知道中文中“窟”和“哭”同音定是无法理解该词背后的深意,此处翻译符合连贯性原则但是缺少了目的性原则。
表中第二条伊藤漱平在翻译时采用形容词加名词的直译方法,此处“红菱”是宝玉送给史湘云的果物,对比送给探春的荔枝暗示了探春远嫁的命运,这盘红菱也是暗示未来湘云的生活如在污浊泥水中挣扎,红菱外表红色符合小说中以“红”来代替女性的隐喻,菱角出淤泥而不染,宝玉赠送红菱的同时也寄托了对湘云的期盼。此处采用直译仅仅传达了原文表面的含义,并没有体现文章的深层内涵,且曹雪芹在写《红楼梦》时运用了大量的铺垫隐喻来呼应众多女性角色的悲剧结局,此处伊藤漱平在翻译时应该没有领略到更深层的含义,此处翻译也是仅考虑到了连贯性的原则。
(四)文化色彩词
作为文化色彩词中的红,因为中日文化差异存在一定的不同,但也有众多相似和共通的意义。
如表中第七条的“红粉”在中文中意为妇女化妆用的胭脂水粉,又借指年轻美女,而日语中也有指代美女的含义,因此伊藤漱平在翻译时采用了直译。伊藤漱平将表第一条的“红日”译为“陽”,太阳本就是红色,此处即便省译“红”一词也不影响译文的连贯性,还能兼顾读者易于理解。表中第二条中的“红尘”一词,原本是指喧嚣尘世中的飞扬尘土,用以描绘都市的繁华景象。后引申为人世间之意,伊藤漱平对该词也采用了直译的方法,“浮世”意为尘世、俗世、现世之意,此处翻译兼顾了连贯性原则与忠实性原则。此外,表中第四条也采用了直译的方法,直译最大限度地忠实于原文。
表中第五条“青红皂白”原意为“比喻事情的是非或原因”,在此意译为了“是非善悪”可以更好传达原词之意,符合目的论中目的性及连贯性原则。此外,第六条在翻译“红白”一词时也采用了意译的翻译方法,中文中的红白指“婚丧嫁娶之事”,日文中也有同形词“紅白”,日语中的红白一词除了指颜色之外多指每年跨年日本的“红白歌会”,意译为“やれ婚礼だ、やれ葬儀だ”便于读者理解。表中第十条的“穿红着绿”本就是形容衣服颜色多彩华丽,在此意译为“派手”,保持译文流畅性的同时兼顾目的语读者阅读时的流畅性。
(五)人物表情
颜色词在《红楼梦》中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它不仅可以描述事物的外观、特征,传递丰富的文化底蕴,还可以传达人物包含的情感。红色作为一种充满活力和激情的颜色,常常用来表达害羞、愤怒、尴尬等情感。
红色在表达人物的害羞情感时,往往带有一种腼腆和羞涩的意味,比如“他的脸因羞涩而染上点点红晕”。此外红色还常常用来表达人物愤怒的情感,比如“他的脸色涨得通红,面红耳赤”。尴尬情感也是红色常常表达的一种情感状态,在形容人尴尬时多会说“脸红得如同被烧红的铁块”。颜色词在传递人物情感方面具有显著的作用,红色作为其中一种十分典型的颜色词,能够生动明了地传达出人物各种各样的情感状态,还可以使人物形象更为生动,人物表情更具画面冲击感。
从表中可以看出,伊藤漱平将“脸红”翻译为了“真っ赤になる”和“赤らめる”,这两个表达都精准地捕捉到了因尴尬或害羞而脸部涨红的样子。其中“真っ赤になる”一词,强调了脸部颜色变化这一状态,突出人物脸部红得彻底的模样,而“赤らめる”则更注重于描述脸部因充血而变红的过程,给人一种动态感。
四、结语
色彩词蕴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它们不仅能够反映不同国家之间的文化差异,还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红楼梦》作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璀璨明珠,其成就已深入人心,成为不朽的文学巨著。本文从目的论的视角出发,对伊藤漱平的日译版《红楼梦》进行了深入剖析。
当“红”色表示最基本的色彩词之意时,伊藤漱平多采用直译法,这得益于中日文化中存在一定程度的同型同义词现象。尤其是对于“红”这一色彩词,中日两国人民在感知上存在一定的相似性,这为直译提供了可能性。
文学翻译不仅仅是简单地将文学作品从一种语言转换为另一种语言,它更是民族文化传播与交流的重要桥梁。通过对《红楼梦》日译本中色彩词“红”的翻译情况进行考察可以发现,伊藤漱平在翻译过程中采用了多种翻译方法和策略。在尽可能还原原著文化特色的同时,伊藤漱平还充分考虑了目的语读者的文化背景和阅读习惯,将其与日语的语言特点相结合,灵活运用各种翻译技巧使译文既忠实于原著,又易于被读者理解和接受。这种翻译方式不仅有助于读者更好地领略原著的魅力,还促进了中日两国文化的交流与传播。
综上所述,伊藤漱平在翻译《红楼梦》时,通过对色彩词“红”的巧妙处理,展现了他深厚的语言功底和对中日文化的深刻理解。他的翻译作品不仅为读者带来了美的享受,也为中日文化交流搭建了一座坚实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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