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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泽·萨拉马戈小说《死亡间歇》中的死亡书写

2024-12-20张佳硕

今古文创 2024年46期

【摘要】《死亡间歇》是葡萄牙作家若泽·萨拉马戈的一部长篇小说,主要讲述了从元旦午夜开始,某国境内人类的死亡毫无预兆地暂停了。作者将死亡具象化,使其化身成一名负责人类死亡工作的女性。小说中讨论了死亡暂停给人类社会带来的种种影响,对生与死之间固有的二元对立性进行消解,以颇具创新性的形式引导读者思考死亡存在的价值。

【关键词】《死亡间歇》;死亡书写;若泽·萨拉马戈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6-0038-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6.009

若泽·萨拉马戈是葡萄牙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优秀作家,其作品风格十分独特,且内涵深刻,其作品主题大多关心的是人类命运与世界前途,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其长篇小说《死亡间歇》于2018年译介至中国,以寓言的形式描述了死亡暂停为某一国家工作后,该国社会自上而下的变化以及死亡复工后的影响。目前国内有关《死亡间歇》的研究较少,且多集中于叙事角度。在萨拉马戈的众多小说中,死亡书写充斥其间,并成为其创作中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话题。本文试从死亡书写这一特定角度出发,通过对《死亡间歇》这部优秀作品中的文本内容进行细致分析,跟随其塑造的死亡女士的视角,探索在其死亡书写中呈现出的对于生与死之间二元对立的消解,深度思考死亡存在的价值性,并试图解读作者隐藏在作品字里行间的对于生命真谛的思索。

一、死亡形象的具象化

萨拉马戈的小说中多数主要人物都是以死亡为最终结局,但《死亡间歇》中却一改常态,直接将死亡作为故事的主角。死亡意味着鲜活生命的终结,又因为死亡往往作为疾病、自杀、凶杀抑或是屠杀等天灾人祸的悲惨结局出现,这两个字一直都是笼罩在人们心头的乌云。

死亡作为文学作品中的常客,其以具体形象出现在读者面前也并不罕见。但在萨拉马戈的笔下,死亡从人们想象中阴森可怖的迷雾中缓缓走出,褪下等身的白色裹尸布,一位美丽的人类女子走到读者的眼前。萨拉马戈并非将死亡是一位与人类差异不大的女子这件事生硬地灌输给读者,而是通过对死亡的外貌、心理、动作甚至神态进行了较为细致地描写,并且赋予其人类的情绪和感情。然而,萨拉马戈的创造性并非仅仅于此,为了增强死亡女士的这一形象的具体可感性,作者将掌管人类死亡描述为该女士的工作。需要担任工作本是人类才具有的活动,且承担工作责任和完成工作任务与人类的生活关联紧密,对任何读者来说都并不陌生。这样的安排不仅使得死亡这一形象生动可感,还大大拉近了这一形象与读者之间的距离。

作品中死亡登场前,其亲笔书写的紫色信件最先亮相。神秘的紫色信件告知了处于不死谜题中慌乱的人们以真相:“从前许多想象力丰富的画家、雕塑家在我手上放了一把标志性的长柄镰刀,我却善刀而藏,为的是让那些如此厌恶我的人类尝尝永远,也就是永恒活着的滋味。”这样的原因出人意料,死亡的暂停并不是受命于上帝的安排,也不是人类行善事的福报。仅仅是因为长久被人厌恶的死亡想闹一次罢工,让人类品尝一下永恒。

紫色信件的到来不仅解答了死亡暂停的谜题,还向人们告知了另一个消息,即收到紫色信件的人会在一个星期后死去。随着一封封信件的出现和收信人的如期死亡,人们才确信这一系列荒谬的事都是出自死亡之手。因其预示死亡的性质,紫色被人们深恶痛绝,死亡这位寄信者也受到了人们的憎恨,“报界这才发现,对于死亡——又名命运——原来一直知人知面不知心,盛怒之下,纷纷对其口诛笔伐,控告她无情、残酷、暴虐、恶毒、嗜血、是吸血鬼、邪恶帝国的女王、穿裙子的德古拉、全人类的公敌、不忠的女人、杀人犯、叛徒,又有人提到连环杀人这个称呼。”于是人们决定找到隐藏在人群中的死亡,专家根据古代绘画与雕刻中出现的死亡形象,尤其是那些具有裸露头骨的作品,以此得到更为准确的死亡的脸部模样。经由此项工作,人们得到了一张死亡的画像,遗憾的是画像上的人并不是死亡的真实模样,但有一点却是准确无疑的——死亡是位女性。

在后文中,作者更是直接向读者描述了死亡的真正形象,“这一事实已经有了最好的明证,因为我们眼前就有一副死亡本人的形象,她正坐在椅子上,裹着尸布,骨质脸孔的形态中透着十足的迷惑。”令死亡迷惑的事正是与死亡的本职工作有关,在众多被送出的信件中,唯独有一封被送回。自当值第一天起,死亡就不曾失手过,她“裹着她那块阴郁的尸布,从古至今不变的行头,头上罩着兜帽,一边思索着这件事情,一边用她手指上的骨头或是骨头上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此处的描写使得死亡的形象跃然纸上,作者简短的几笔就为读者勾勒出清晰的画面,而画面中正是一直以来以神秘著称的死亡本人。

宣告生命告终的信件被数次退回后,死亡终于崩溃。“可怜的死亡此刻困惑又茫然,差点就要痛苦到用脑袋撞墙了。”“她勤勤恳恳挣下来的名声,结果遭受了最惨重的打击。”死亡如此烦恼的原因并非只是名声受到打击,更是因为其掌管人类死亡的本职工作难以进行。不知道是多久之前这位女士被赋予了负责人类死亡的这份工作,就像人世间为了生存而忙碌的工作者一样,有自己要担当的工作职责和要完成的工作任务,甚至也有工作时要遵守的原则。作者如是描写道:“死亡是一具裹着布单的骷髅,住在一个冰冷的房间里,身旁有一把老旧、生锈的长柄镰刀,从来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的四周是粉刷的白墙,沿墙摆放了几十个档案柜,柜子间夹杂着蜘蛛网,柜中一个个大抽屉里满满码放着档案卡。”有别于人们的固有想象和文学作品的常规艺术加工,该书中的死亡并不在西方但丁笔下的地狱或炼狱之中任职,也不在东方的阎罗王府里当差。而是在与尘世之中的人类办公室如此相似的地方工作,这样的设定使死亡不再是人们避之不及的话题、阴森不祥的魔鬼,抑或是摆脱不掉的命运诅咒。这位坐在四面白墙的房间中办公的死亡就像是某日与之擦肩而过的路人、熟悉的同事或朋友。

死亡终于对工作受阻的情况忍无可忍,她决定去亲自看看。出发前,“她解下那块布来,那是她唯一穿在身上的衣服,小心叠好,挂在椅背上,就是之前我们一直看她坐的那把椅子。”而脱下衣服的她,却是一具仅有一米六六或一米六七的瘦小骷髅。作者对死亡的描写可谓详尽,并不庞大的身形加上无比日常的动作和近乎普通的工作环境,都在向读者传递着死亡形象的可感性,如此具象化的死亡形象因其具体可感而显得十分鲜活。

在浩如烟海的文学典籍中,对于死亡这一形象的描述并不罕见。但死亡出现时往往使用其另一个更具震慑性的名字——死神。神在中西方文化中都带有神秘、强大且权威的色彩。因而死神在大多数的文学作品中往往神秘莫测,难以琢磨。加之死神带走灵魂,结束生命的性质又为该形象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恐怖面纱。

但《死亡间歇》中的死亡形象却一反常态,作者甚至不忘交代死亡的前身,“她脸上其实是一副痛苦的表情,因为她一直记着嘴巴还在的时光,而嘴巴记得舌头,舌头记得唾液,这些回忆追着她,永远挥之不去。”由此可知,死亡并不是生来就这般模样,其曾经也是盛放在肉体中鲜活的生命。

作者的寓言让读者知道,人们一直以来恐惧的死亡本身并不可怕,恐怖的是失去生前所拥有的一切和死后未知的虚无。因为死亡的短暂缺席,沉浸在永生空气中的人们并没有因此获得额外的幸福,反而使痛苦成为漫无边际的苦海。人们更有理由珍惜拥有健康体魄的时光,珍惜自由意志可以支配自身行为的岁月,因而更加积极乐观地生活。这部看似恐怖黑暗的文学作品其实带给人们的是真正积极和豁达的力量。

二、生与死二元对立的消解

对于万物而言,生与死这一二元对立的永恒课题中,“生”扮演着希望、积极与美好的正面角色,而“死”则毫无疑问地象征着悲伤、消极与阴暗。萨拉马戈的小说中,死亡是其读者熟悉的常客。《死亡间歇》这部作品更是直接将死亡二字放置在题目之中,可见其在作品之中的重要性。“死亡间歇”,顾名思义是死亡暂停而生命永无止境。作者在作品中向读者展示了没有死亡运行的世界是何种景象,这景象并非繁华盛世、人间仙境,而是充斥着阴谋、混乱、死气沉沉。

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认为:“在我们身上,生与死、醒与梦、少与老,都始终是同一的东西。后者变化了,就成为前者,前者再变化,又成为后者。”这正完美地解释了没有死亡的国度反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原因。人类社会缺少了生与死的更迭,二者之间相互转化的停滞所带来的是经济的落后、道德的堕落和社会的混乱。“当初这个民族无辜懵懂地闯入了长生不老的怀抱,开头的几天甜蜜美好,却终究短暂。”死亡曾在第一封来信中将自己的署名小写,这样的写法引来人们的嘲笑。但死亡又严肃地发来第二封信件,信件中郑重其事地向人们解释她小写姓名的原因。“死亡写道,我不是大写的死亡,我仅仅是死亡,小写,大写的死亡是一种诸位尚无法想象的东西,尔等人类,看好了,语法学家,我也会用尔等,尔等人类目前只认识我这小写的死亡,而即使在最惨烈的灾难中,它也无法阻断生命的延续。”正如死亡本人所说,即便是最惨烈的灾难,人类的生命依然会得以延续。在人类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天灾人祸数不胜数,但直至今日人类依然屹立于地球之上。人类的死亡可以是个体的死亡、群体的死亡,甚至是种族的灭亡。但作为人类本身的死亡,却始终怀揣着生的希望。

死亡并不直接孕育生命,但因死亡而存在的相关产业却无比依赖死亡。人类死亡的消失使得丧葬行业只能服务于宠物,保险行业也因此更改保险的各项规则,照料那些处于生命末期的人们的养老院成了只进不出的所在,医院的房顶都堆放着无人认领的不死病患。而“人口年龄的菱形结构对折,上端是数量巨大、持续增长的老年人群体,它像一条巨蟒吞噬着下一代,而下一代则大多在养老院从事协助和管理工作,将人生中最精华的岁月用来照顾各个年龄的老家伙。”生与死这看似二元对立的平衡中,当一方停止正常运转,另一方的发展也将严重受阻。不死的人类社会也终将孕育不出生机,而没有生机的社会只能像不死的人一样处于不生不死的尴尬境地,世界终成一片活人的墓地。

萨拉马戈在《死亡间歇》中,向读者举出这样的例子:“蚕把自己严严实实包在茧里,它是在哪一刻死去的,一个生命怎么可能从另一个生命的死亡里诞生。一个从另一个的死亡里诞生了。”死亡恢复运行后,人类社会经由一阵骚乱后又终于回归正常。死亡回归的消息一经放出,养老院的管理者们就立即开始结算账单,并力求确保所有款项无一疏漏。“这似乎是对他人生命的极度冷漠与蔑视,其实,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是很正常、很自然的,就像一个人站在紧锁的门前找不到钥匙,突然看到门户大开,洒进万缕阳光。”如若将死比作黑暗,将生比作阳光;那么当黑暗全然消散,世界只剩下万缕阳光之时,人类将因光芒过分强烈而难以睁开生命的眼睛。就如同书中人物所言:“如果不能像从前那样死去,我们就没有未来可言。”

博尔赫斯曾在其诗中写道:“死亡是活过的生命,生命是临近的死亡。”生与死之间固有的二元对立关系在《死亡间歇》中被消解,其中任意一方都以对方的存在而得以存续。与其说是二元对立不如说是在此消彼长的过程中循环往复、良性发展。而死亡扮演的角色,正是人类牧群的放牧者,驱赶着牧群的同时也保护着人类的生生不息。

三、死亡存在的价值性

对于人类而言,死亡意味着生命的终结,意味着尘世生活的结束。从个体的层面上升至全人类,人们的追求从古时的修仙炼丹到今日的调理保健,都体现着人类对于死亡的恐惧以及对于永生的渴求。即便永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人们也希望将存世时间无限接近永恒。也正因为死亡的必然性,人们才将幻想集中于长寿,却鲜少思考死亡消失的后果。

萨拉马戈在《死亡间歇》中将永生不死界定得十分严谨,并非是人们渴望的青春永驻,而仅仅是不死而已。人的年纪依旧会增长,人的身体机能也依然会老去,唯一发生变化的是人不会死去。即便是无比的衰老、肢体被拆解得支离破碎、疾病的程度达到医学无法挽救的程度,都不会夺走人们的生命。显然,这与朱利安·巴恩斯在他的短篇小说《梦》(The Dream)里设想的不同。在巴恩斯的幻想中,天堂是某个你可以做任何事,想做多久都可以的地方。但巴恩斯说,最终你会感到厌倦。而当你感到厌倦时,你可以随时结束它。在萨拉马戈幻想的故事中,人们似乎只获得了不死的特权,却被生生夺走了按下生命结束按键的机会。就如同可怜的人被仙女告知其可以实现一个愿望,此人回答说:“我想永远活着。”但却忘了说:“一定要让我快乐。”正义者穷奇一生都在追求自由、爱与和平。正因为人生短暂,实现这三个追求并不轻而易举,所以这三者才弥足珍贵。

死亡在找寻到那位多次退回信件的大提琴手时,看到了一个普通人最平常的生活。大提琴手和凡尘中大部分的人一样,有栖息其中的房子、忠心而可爱的宠物以及为之不懈奋斗的事业和理想。一个普通人的生活简单而温馨,当死亡走向沙发并坐下来,想要观察一下这位大提琴手的时候,他的宠物狗跳到了死亡的怀里。这样一具冰冷的骨架,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怀里有只狗的感觉,死亡像个小女孩一样,变得更加娇小。死亡被眼前的一切无声地震撼了,而这一切都会随着大提琴手的死亡而化为乌有,宠物狗将失去主人流离失所,大提琴手的家也将不再温暖。人类所拥有的一切物质都将在失去生命的那一刻失去意义,曾经生命之中的温暖也将烟消云散。正是生命的短暂才使得人类存活于世的时刻变得如此珍贵而美好。相比于死亡那四面白墙,阴冷乏味的房间,这里的一切都是死亡这具瘦小骷髅中生出人性的催化剂。

“这个我们前面几页提到的死亡,她独独和人类是紧密关联、不可分割的,她的眼神一刻也没离开过我们,以至于那些还没死到临头的人都常常能感受到她追逐的目光。”死亡就像影子一样,在人的生活中如影随形。但死亡又与影子不同,影子在黑暗中无法存在,但死亡却无时无刻不出现。对人类而言,死亡二字熟悉而又陌生。死亡的概念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和人生阅历的累计而被人们所接受的。但死亡的存在确乎是刻在人类命运之中的,在西方的《圣经》故事中,人类的原始祖先亚当和夏娃本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在上帝创造的伊甸园中,但因其受到魔鬼的诱惑而偷食禁果,被上帝赶出伊甸园,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死亡便与人类纠缠不休。死亡具有必然性,这一点毋庸置疑。但这本书却向读者宣布,死亡也兼具必要性,死亡存在的必要性使得其拥有无可替代的价值。如果人类社会没有死亡,原本短暂的生命被注入无限的防腐剂,那世界将会如何?作者在书中创造了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并客观细致地给出了答案。这样的答案并不是简单地推理,而是人性和实际相结合的产物。

人类社会的运行就如同环环相扣的网络,其中任何一环发生变化都会影响其相关链条的运行,而在这巨大的网络两端,正是生与死。当其中一端发生变化,甚至骤然消失,人类的社会必将随之陷入混乱。《死亡间歇》将这种现象假定在一个国家之中,引领读者思考死亡存在的价值。经济、宗教、道德是人与动物不同之所在,均在人类社会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当死亡暂停,随之而来的是相关产业的崩溃和经济链条的瓦解。最先受到影响的是殡葬行业,这些商人被残忍地剥夺了谋生的原材料。而后,养老院和医院也随之受到波及,将死之人和无法医治的病患堆积如山。

“无论我们兜多少圈子,宗教,所有的宗教,离了死亡就都没了存在的理由,宗教需要死亡就像口腹需要面包一样。”死后世界是未知的,因其未知而令人恐惧。所以大多数宗教都会向其信众传播生时行善,死后得福的观念。无论是来生转世,还是死后复活,都依托于死亡的存在。当死亡这一必要条件消失时,宗教的存在便显得十分尴尬。宗教的教义直指人心,是洗涤信众道德的泉水。当泉水枯竭,人们对于死后世界不再畏惧,不良的人便开始肆意妄为,无恶不作。经济的崩溃、宗教的虚设以及道德的堕落使得社会陷入混乱。

而就生命个体本身,年老者会日渐可怜、衰颓、令人难过,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增加,如同烂掉的葡萄,四肢愈发颤抖、迟钝,犹如海上一条航船徒然而盲目地寻找半途掉落的罗盘。在《死亡间歇》中,第一个死去也是第一个敢于打破规则的是一位老者,在其生命即将宣告结束的时候,其所属国家的死亡暂停了。老者勇敢而智慧地提出让其子女将他送出国界线,送到临近的国家的国土上死掉。其子女在纠结犹豫后选择按照其父亲的想法行事,最终这名老者的生命在越过国界线的那一刻宣告彻底终结。这一例死亡对这个不死之国的人民来说,是一个历史性的开端。是否将家中无法医治的病患、生命垂危的老人送出国界线,成了考验人性道德水平的一道戒尺。国家随后出台了相关规定,只有那些签订了自愿死亡证明的人才能被送到他国。而这一纸证明便顺理成章地成了这些家庭的道德遮羞布抑或是名声的护身符。黑手党也随之出现,干起了死亡的生意,他们帮人们偷偷运输将死之人到邻国境内。长此以往,这样的行径引起了周边国家的愤怒,原本安宁的国界线的土地下,掩埋着数不胜数的无名尸体。但战争并不能一触即达,因为与之作战的是一个没有死亡的国家。

无论是对社会还是对个人而言,死亡的价值不言而喻。死亡是检验每个人自我价值实现的终极尺度,也就是说透过死亡价值所折射出来的应该是生的价值,是对人类个体生命存在的事实的认可。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过去的生命已经死去,我对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我对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依照人类社会发展的历程来看,死亡的负面效应可能被过分地夸大了。人们习惯性将死亡理解成一种破坏人类价值的黑暗势力,但人类社会能够脱离愚昧走向文明,摆脱落后走向现代化,都与死亡有着莫大的关系。正因为有了死亡才有了新老交替的空间,才有了生生不息的希望,人类得以不断创造新的物质与新的文明,社会才有了不断向前发展的不竭动力。甚至可以说,死亡的价值在于它是个体生命存在的最终证明和社会发展的催化剂。

由此可见,死亡并不是人们日常所熟知的那样,完全是消极且没有价值的生命损耗。正视死亡的价值,对于理性地审视自己的人生,做出正确的行为选择,在社会中实现人生价值以及消除对死亡的恐惧具有不可忽视的积极意义。

四、结语

萨拉马戈在《死亡间歇》中向读者描绘了死亡暂停的世界,通过对死亡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使读者以一种全新的形式认知死亡。在书中作者以客观冷峻的笔触对生与死之间固有的二元对立关系进行消解,探索死亡存在的价值性。

现实世界的死亡并不会暂停,人们也不会收到宣告死亡的紫色邮件。生命的期限不能实现永恒,也不能实现未卜先知。但是作者通过这样一则寓言为读者缓解了关于死亡的恐惧与焦虑,使读者有所期待地生活,客观坦然地面对终将结束的命运。珍惜有限的生命,浇灌以爱与美德,即便生命如流星,也会在天际留下美丽的色彩。《死亡间歇》正是在人类的生命中点燃了一把灯火,让读者借着光亮窥见死亡的价值,在灯火的照耀下以更加平和的心态漫步人生。

参考文献:

[1]若泽·萨拉马戈.死亡间歇[M].符辰希译.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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