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小泉八云《怪谈》的社会意义
2024-12-20张子健
【摘要】生于希腊,卒于日本,飘零半生的小泉八云最终在日本文化中找到了自我的归属感。他的志怪故事集《怪谈》以泛灵论为特色,记叙了以鬼魂、妖魔和超自然现象为主题的故事,通过非常规的叙事方式重新建构现实世界的秩序,并揭示人性的复杂面貌。本文旨在探讨《怪谈》如何挑战现实观念,如何通过描绘人鬼的交织,以恢诡谲怪的故事情节揭示现实社会的深层次问题,并探究小泉八云所渴望建立的多元文化融合的理想社会。小泉八云《怪谈》中展示的鬼怪与人类的相处,表现出了对“他者”的接纳和理解,其观点与当今倡导的多元文化共存、尊重并理解不同文化和种族的理念具有一致性,这使得小泉八云的观点具有了前瞻性和现实意义。
【关键词】小泉八云;《怪谈》;社会意义
【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6-0020-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6.005
《怪谈》成书于明治时期,彼时的日本社会正经历巨大的变革,社会结构和传统文化受到西方现代价值观念的冲击,并伴随着一系列社会心理和道德观念的变迁。小泉八云的《怪谈》深刻契合了日本传统社会的鬼神观念,同时也蕴含寻求先进文化的意识。《怪谈》大量涉及鬼魂、妖怪和其他超自然现象,直面禁忌和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小泉八云在描述这些超自然现象的同时赋予它们情感和动机,使读者能够与之产生共鸣,并以此探讨人类情感,如爱、恨、悲伤和恐惧等,也正因此而模糊了理性和超现实的界限。小泉八云通过细腻的描写和真实的情感,使读者质疑何为真实、何为虚构,反思传统的理性观念并重新思考关于超自然现象的可能性。
小泉八云出生于希腊,童年经历了家庭的动荡和文化的混合,孤独的童年令他独自沉迷于民间故事、幽灵、精怪以及幻想文学中,这给他的性格和心理留下了深深的印记。旅居美国时他经历了多次搬迁和职业变动,从事过各种底层工作。小泉八云早期的漂泊生活使他常常感到孤独以及自身与社会的格格不入。他在社会底层的经历,使他对弱者和边缘人的生活有了深刻的同情和理解,并因此具备了从社会底层发现全社会的观察能力。
小泉八云对异文化的浓厚兴qL3/4fy6EjDANwyuJyjuZbA/kiTwceNOUCUzww3lBk8=趣源自他多元文化的背景和漂泊的生活经历。他在美国担任记者和在海岛生活期间,接触了许多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群,这些早期的跨文化经历为后来小泉八云的文学创作完成了文化积累。小泉八云赴日后深刻理解并吸收了日本的文化和传统,这些文化传统在《怪谈》中得到了清晰地展现。《怪谈》重现了许多日本民间传说,并融入了西方文化视角和小泉八云的自身经历,使得这些怪谈故事更具普遍性、更加人性化。《怪谈》中运用西方的叙事技巧,采用详细的描述和心理刻画,同时也保留了日本传统故事的简洁和神秘感。小泉八云通过《怪谈》将其丰富的跨文化经历和对日本文化的深刻理解结合起来,在怪谈故事中融入东西方叙事技巧,再现日本民间传说,并通过细腻的描绘和人性化的鬼怪形象,达成文化的融合。
小泉八云早年的羁旅漂泊,对他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些经历不仅赋予他对人类内心深处恐惧和孤独的深刻理解,还使他对日本文化和社会有了独特的视角。他在不同文化之间的游走,为他理解和描述日本民间传说奠定了基础。也正是其自身对多样文化的敏感性,使得他能够在日本社会找到与自己经历相呼应的文化元素,并将其转化为文学作品。《怪谈》展示了日本的民间传说和文化,揭示了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孤独,反映了当时社会的复杂心态和文化变迁。诸多社会意义使《怪谈》超越了单纯的文学作品范畴,成为一部在东西方文化交流和社会心理研究中具有重要价值的经典之作。
一、人鬼边界的模糊
小泉八云早年的孤独生活和漂泊经历使他对人类内心的恐惧和孤独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这些情感在《怪谈》中得到了深刻的反映。《怪谈》中的多则故事都涉及孤独、失落和对未知的恐惧,这些主题与他个人的生活体验有着密切的联系。小泉八云在《怪谈》中通过描绘各种鬼怪,不仅呈现了超自然现象,更体现了他对人类内心深处恐惧、孤独的探索与表达。这些鬼怪形象是怪谈故事中的角色,更是人类情感和心理状态的象征。《怪谈》模糊了人与鬼的边界,以恢诡谲怪的故事情节展现人性黑暗,以揭示现实社会的深层次问题。小泉八云通过《怪谈》中的鬼怪故事展示了文化间的孤立感,揭示了人类在社会关系中的孤独与疏离感,以及对真正理解和接纳的渴望。怪谈故事因此成为反映人类情感需求和社会关系的镜子。
《怪谈》通过书写一系列人与鬼魅、现实与超自然交织的故事,呈现了一个真实与虚幻交融的世界。小泉八云将不可解释的超自然现象的恐怖与惊奇描写得淋漓尽致,滋生恐惧和惊悚的同时,《怪谈》也注重反思故事中人物以及鬼魅的行为品质,思考人性的深度和人世的复杂,以及生与死、人与鬼魅、现实与超现实等哲学命题。
《怪谈》挑战了对生与死、人与鬼之间界限的绝对化理解。在《怪谈》中,人与鬼的边界被刻意模糊化,人与鬼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人与鬼以及各种神灵可能在同一时空内共存,并且产生交互。他们可以相互交流、相互影响甚至产生情感纽带。《怪谈》中的武士常常与鬼怪神灵结合并且建立深厚的感情,而且这种关系并非被视为禁忌。如《雪女》的故事巧妙地模糊了人与鬼魅之间的边界,并通过这一模糊边界展示了人类情感与超自然存在之间的复杂关系:雪女以普通女子的形象出现,与樵夫巳之吉结婚并过上世俗的生活,这是人的行为模式和社会角色。雪女在婚姻中的表现与常人无异,她展示了对家庭的关爱和责任,她能够体验和表达与人类相似的情感,这种情感的真实不仅使她能够融入人类社会,也模糊了她作为鬼魅的本质,模糊了传统意义上人与鬼魅的界限。《青柳的故事》创造了一种真实而又神秘的氛围,巧妙地模糊了人与鬼魅之间的界限。在《青柳的故事》中,人与鬼魅的界限并非绝对,而是相互渗透、相互交融的。“青柳”由成精的柳树幻化而成人形,在故事中表现出高度的人性:初见武士时真切的爱慕之心、被主君掳走后内心的悲苦、与武士离别时的恸哭,都展现出了真实、令人动容的情感。武士友忠与青柳的爱情跨越了社会阶层和物种的界限,融合了人性与超现实元素,展现出的是一种纯净而深厚的情感,这段爱情超越了现实的束缚,不仅未被视为禁忌,反而在故事的叙述中得到了极高的赞美和认可。《青柳的故事》模糊了人与鬼魅、人与超自然现实的界限,描绘了人与自然、现实与超现实之间的复杂关系。
《怪谈》中,鬼蜮的神灵也可以操控人世的个体:在《无耳芳一》这则怪谈中,琴师芳一于幻梦中被鬼魅引于碑前,吹弹吟唱,人鬼共泣。琴师芳一最终在众僧侣的解救下脱身,方才惊觉竟身处荒冢为鬼魅操纵。此类情节在《怪谈》中不乏少见,这种人鬼关系模糊,人世与鬼蜮交织的描绘丰富了故事的深度和冲击力,在感慨故事惊悚刺激之余,亦更深刻地提出和反思人性、生死、尘世等议题。
二、以鬼怪和超自然现象挑战现实社会观念
《怪谈》织造了离奇诡异的故事情节,小泉八云以此提供了一个颠覆常规和挑战既定思想的平台,打破了人们对现实社会的固有理解,激发人们对未知世界的思考,借此反思和挑战现实社会的种种约束。
《怪谈》中提出了关于生死、尘世和超现实世界的不同观念。在小泉八云的多则怪谈中,他颠覆了对死亡的传统认知,其认为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一个过渡阶段,通往另一种存在方式。这与佛教和神道教的教义有某些相似之处,但绝不等同。在《怪谈》中,死者以鬼魂的形式继续与生者交往,并影响生者的命运。《宿世之恋》中描述了露儿对新三郎的执着和爱,露儿离世后以鬼魂的形式与新三郎再会等情节,超越现实的设定,挑战了对于生死现实的传统认知。
小泉八云刻意模糊人与鬼的界限,强调他们的交互和融合,否认了对于生与死、人与鬼的二元对立观,打破了人们对生与死严格分离的传统观念,从而提出了新的生死观。《怪谈》里的人物往往能与鬼怪进行交流和互动,甚至发展出深厚的感情。他们无视生与死的界限,打破了人们常规理解中,生者应当畏惧死亡,死者不应干涉生者的观念。例如,《宿世之恋》中的露儿与新三郎是超越生死、人鬼差别的感情,同时鬼魂形式的露儿又能够操控人世的新三郎,执掌他的生命。《怪谈》对死亡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怪谈》故事中的角色经历死亡的恐惧,但也设法去理解和接受。小泉八云对于死亡的描绘没有刻意恐怖化,而是带有一种哀思和静谧。这种对死亡的接受和尊重,挑战了人们常有的惧怕和排斥死亡的心理。《怪谈》挑战了对生与死的既定观念,重新定义了生死界限,引发了关于生命、死亡和超然存在的深度思考。这也启示人们以更加宽广和从容的心态看待生命的开始与终结,理解和接受生命的转变。
明治维新前的旧日本社会由于阶级的影响限制了爱情的自由发展,婚姻的实用性超越了感情因素,婚姻更多地考虑家族之间的经济利益和社会地位。小泉八云用近现代西方人的目光考量了旧日本爱情观,并通过描绘人与鬼怪的爱情交往,挑战人们对爱情的传统理解。《怪谈》中的爱情超越生死,超越人类和鬼魂的界限,写出了对于禁忌的追求,直面人的欲望,这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人们对于爱的理解和感受。《怪谈》中,小泉八云描绘了许多非传统的恋爱关系:武士阶级与平民女子的爱情、鬼怪与世人的爱情,以及恋人阴阳两隔后转世再会的情形等,超越了人类社会的界限和生死的界限,反映出爱情的包容性,与当时的爱情观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恋爱关系都是基于真挚情感而产生的,不受物质条件、社会地位等因素的影响。在《雪女》中,雪女因对巳之吉心生爱恋而化身凡人,嫁与巳之吉后承担了妻子的责任,甘愿过着世俗清贫的日子。这是对于现实社会中以物质条件和社会地位为导向的爱情观念的挑战。此外,故事中的爱情以情感的真挚而非结果的美满为重,这与传统“白头偕老”的爱情观念有所冲突。如《鸳鸯》中雌鸳鸯在悲痛地质问尊允法师之后选择以喙啄身,肠穿腹裂而死,真挚爱情的结局却是悲剧。《怪谈》在多个层面上挑战了传统的爱情观念,探索了爱情的无尽可能性,反思爱情的本质,提出了更为宽广和深邃的理解。
《怪谈》挑战了旧日本社会固有的道德观念。旧日本文化受佛教、神道教以及儒教的影响,讲求善恶、无我、奉献、忠诚等道德观念。小泉八云在《怪谈》中对于鬼怪和超自然现象的不同处理,反映了其在道德观上的深层次探索,通过怪谈中的超自然现象,揭示了道德标准在特定时空背景下的相对性。在传统的日本怪谈中,常常涉及到幽灵、妖怪等超自然现象,这些现象往往作为对人类行为和道德选择的隐喻和批判。通过再编这些故事,小泉八云揭示和评判人类道德行为的本质,同时提出对于道德和正义的深刻反思。
《怪谈》对社会道德标准的公正性进行了质疑,在《骑死尸的男人》这则怪谈中,妻子因被丈夫休弃而死,却在死后化为怨灵,回归世间以复仇。这种复仇欲望既是个体的情感宣泄,也反映了对社会伦理和道德规范的挑战。男人与阴阳师合作,以不寻常的方式对抗死去妻子的怨灵,故事中的阴阳师角色作为超自然力量的代表,也是道德判断的裁决者。阴阳师提供了通向生存选择的一种极端非人性的解决方法,违背了常规的伦理准则。因此,阴阳师的行为不仅引发了对超自然力量和道德选择的深刻思考,也带来了道德行为的灰色地带和权衡利弊的问题。故事的结局进一步提出了对社会权力分配和社会道德标准的质疑,无辜女人的复仇行动被平息,结局凄惨恐怖;反之,加害无辜者的负心汉最终获得了圆满的结局。故事结尾的处理匪夷所思的同时,也促使对现实道德观念的审视与反思。《骑死尸的男人》通过其超自然的叙事框架,深刻探讨了社会道德标准的公正性。怪谈故事中所揭示的个体情感、超自然力量与伦理选择之间的错综关系,引发了对复杂人性和道德边界的思考。小泉八云通过描绘极端情境下的行为选择,不仅质疑了传统道德观念的普适性,也探讨了在极端压力下个体行为的道德后果及其对社会规范的挑战。
《怪谈》反思了对“善”与“恶”的简单划分。在《雪女》中,雪女在故事开头无情地用冰冷的气息杀死了年长的樵夫,展示了她的冷酷和致命的一面。这一行为表现了她作为妖怪的本性,代表了自然界的无情和恐怖;当巳之吉违背诺言时,雪女展示了她的愤怒和决绝,她用威胁和恐吓形成对巳之吉的心理控制,这展现了雪女“恶”的一面。另一方面,雪女是一个坚守爱情和悲悯仁慈的形象,雪女以小雪的身份与巳之吉结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并生儿育女,成为一个贤良的妻子和母亲。这表明她能够体验并表现出人类的爱和家庭责任感,这是善的一面;当巳之吉违背诺言时,她愿意为了爱的人抵抗她的本性,最终为了不伤害她所爱的人而选择离开。在这个意义上,她的形象更接近于善良和无私。雪女的故事深刻地探讨了善与恶的复杂性,雪女作为超自然力量的象征,既能带来美丽和宁静,也能带来毁灭和死亡,既能表现出怜悯和宽恕,也能表现出冷酷和威胁。界定雪女是“善”还是“恶”并不容易,它更多地取决于对故事的理解和道德框架的定义。
《怪谈》中也隐含了一些道德与忠诚的主题,例如武士在忠诚和道德之间的选择,人物在忠于自己的感情和遵循社会规范以及承担个人道德之间的选择,他们往往需要做出是否追随传统、遵守规则或相信超自然现象的决定。《怪谈》中许多道德观念的相互冲突,挣脱固定僵化的道德标准的束缚,打破了对世界的既定理解,挑战了对于现实的认知和接受,以一种更加开放的态度去理解和接受“他者”,提供了一种全新的审视社会、自我和人性的视角,展现了开放性思维和超前的观念。
三、以恢诡谲怪的故事情节折射现实的社会问题
《怪谈》通过描绘一系列神秘的鬼怪故事,借鬼怪之口,揭示了许多日本社会的问题。许多故事中的鬼怪都是社会底层被压迫者的化身,他们的遭遇反映了社会的阶级冲突,揭示了将军、大名等士阶级对于底层百姓的压迫。《怪谈》中,下层社会的人物在故事中常常表现出无助和挣扎,他们需要通过一些不正当的手段,即超自然的力量来捍卫他们的权益。《计策》中的家仆在被武士斩首后驱使自己的鬼魂撕咬踏脚石,用尽临终所有的意志表达心中的愤懑。《菊花之约》中的赤穴宗右卫门,被尼子经久困于宅内,为了践行君子的菊花之约,只得拔刀切腹化身阴魂相见。这些故事被巧妙地隐藏在超自然和奇幻的元素后面,但其社会批判的寓意是清晰的。
阶级结构和性别角色相互影响,《怪谈》同样揭示了关于女性地位的问题。在《怪谈》的多则故事中,女性角色被描绘为家庭的附属品,不能自我决定,不能自由选择生活方式,她们的价值往往与她们的丈夫和孩子相连,这种设定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和歧视。《雪女》这则故事可以看作对封建社会妇女形象的反映。雪女在封闭的小屋中出现,邂逅男主后过上世俗的生活,最终因为丈夫背弃诺言悲痛离去。化身凡人的雪女是旧封建女性被困在家庭和婚姻中的象征,她们勤劳、善良、忠诚,同时遭受不忠、欺骗和背叛。《怪谈》展示了众多女性不幸的命运。《和解》中年轻的武士不满清贫的生活而抛弃发妻,离家远走,致使妻子孤苦伶仃,伤心欲绝而死。《毁约》中武士背信弃义却让两位女性承受了违誓的恶果。故事中的女性角色备受压迫,她们的命运充满了苦难。另如《因果谭》《骑死尸的男人》中的女性,她们生前受到不公和折磨,死后化为妖魔或鬼魂进行报复,这可理解为女性对社会压迫的反抗。这些报复行为虽然恐怖,但真实反映了当时妇女的困境,揭示了社会对女性的迫害。因此,女性角色遭受压迫的同时也显示出了强大的力量。尽管她们生活在一个男权主导的社会中,但她们依然坚韧地与命运抗争,展示了女性的力量。
《怪谈》利用诸多恢诡谲怪的故事情节折射现实社会,揭示社会矛盾,反思社会现象。通过怪诞、恐怖的故事内容,对人性进行了深刻地剖析,展现了爱、欲望、贪婪、仇恨等人性的复杂面貌。在现实与幻觉交织中重新思考人的本质,以及人在社会中的位置。
四、多元文化融合的社会理想
小泉八云早期作品《陌生日本之一瞥》显露出东方主义倾向,深受西方意识形态影响。其对于东方文化特别是日本文化的描绘呈现出神秘化、理想化和诗意化的特点,过分强调了异国异质性,对东方的描绘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随着小泉八云对近代化进程的反思以及对日本文化认识的深化,小泉八云惊觉传统作家对于东西方的描述建立在西方文化先进和东方文化落后这种二元对立模式之上,这种模式是西方在近现代化过程中占据领先优势并抢占话语权力带来的。小泉八云对于日本文化在世界中的定位逐渐清晰,他的作品也逐渐摆脱这种模式的影响,在后期作品《日本试解》中彻底挣脱了西方中心论的局限,并提出了一种多元文化融合的社会理念。小泉八云批评西方工业化和现代化进程,他观察到现代工业社会的贫富差距、环境污染、社会异化等问题,认为这些都是工业化和现代化带来的副作用。他憧憬一个自然与人类和谐共处,远离物质崇拜和技术决定论的理想社会。同时,小泉八云推崇日本的传统文化,尤其是它简朴与和谐的生活方式,如日本的传统艺术、礼仪、柔术等等。他认为这种生活方式是对现代化进程的一种有益补充。此外,他强调个人与个人之间的情感联系和人道主义价值,这体现了他的人道主义价值观。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日本社会的长期观察,小泉八云更加深入地认识到日本社会的复杂性,并对日本急速的现代化和西化展现出忧虑,深化人道主义思想并发展了他的多元文化观念。因此,晚年的小泉八云心中的理想社会应该是一种传统与现代融合,东方与西方文化共存,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人道主义社会。
小泉八云多元文化融合的社会理念,与今天倡导的多元文化共存、尊重并理解不同文化和种族的观念有许多共同点。小泉八云鼓励人们尊重和接纳不同的文化传统和生活方式,这与全球化语境中对文化多样性的理解相契合。小泉八云认为对于不同的文化应是一种融合而非同化的态度,可以和平而且有益地共存而无须强行同化。这种观念和当前人们对多元文化的理解是一致的,也迎合传统日本社会的“折衷主义”。
在《怪谈》中,小泉八云的理想社会观念得到了清晰地展现。《怪谈》是一个极其包容的作品,它描绘了生与死、现世与来世、人与鬼的交汇和相通,展现东西方哲学思想的交融。《怪谈》故事中的鬼魅并不都是恶意的,他们的存在和行为经常包含人性的种种面向,再现了恩怨情仇、善恶良莠的复杂性。这体现了他对于一种理解和接纳的社会理想,不同的生命形式,不同的信仰体系,都可以在此和谐共处。其次,在《怪谈》的故事中,小泉八云将人类世界与自然世界描绘得紧密相连,荒冢、草木、建筑物等都可能成为精神的载体,有着自己的感知、意识和情感,小泉八云通过描绘人与自然、物与灵的交融,体现了万物有灵论的主张,表达了他对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理想寄望。
最后,《怪谈》明确表现出对不平等制度的否定和对个体自由的推崇。许多鬼怪的悲剧源自社会的不公,比如《菊花之约》中,赤穴宗右卫门被贵族权力所压迫而丧命。《菊花之约》描绘了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士赤穴宗右卫门在面对权力和道义的选择时所面临的挑战和考验。赤穴宗右卫门的行为不仅展现了武士的忠诚和信义,也反映了当时社会中个体与权力之间的紧张关系。他的经历和遭遇,体现了贵族阶级对于百姓和普通武士的压迫,以及作者小泉八云对于日本战国时代武士面对政治和道德困境的深刻探讨,对于正义、忠诚和道德勇气的深思,更重要的是,此种情节反映了小泉八云对于社会公平正义的渴望。综合来看,《怪谈》反映出小泉八云对一个民主、公平、自然和谐且充满理解与包容的社会的深切向往。
五、结语
《怪谈》并不只是一部描述鬼怪和超自然现象的故事集,更是一部包含丰富社会观察和人文关怀的文化经典,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独特而深刻的反思。它的价值和意义超越了文学本身。时至今日,它仍然能够提供探索人性、挑战传统观念、寻求理解与和解的可能性,在当前的全球化文化语境中,《怪谈》对于理解和解释多元文化融合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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