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在细雨中呼喊》和《挪威的森林》中的生死观
2024-12-20杜颖
【摘要】余华是中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在细雨中呼喊》是余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在转型时期的重要作品。村上春树是日本当代著名的作家,《挪威的森林》是村上春树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这两部作品都与少年的成长有关,其中关于死亡的描写都带有“无常观”的色彩,但它们在死亡的书写和生死观的构建上又有较大的差别。对中日两国文学作品中的死亡主题进行比较,有助于了解两个民族的生死观在当下的差异,从而推动文化交流,促进共同发展。
【关键词】中日文化;生死观;余华;村上春树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6-0008-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6.002
一、引言
生死观是指人们对待生和死的看法,其中蕴含着人们的价值取向和人生态度。从文学作品中,我们能窥见不同国家或民族的生死观。将中国和日本两国的文学作品进行比较,有助于了解两个民族的生死观在当下的差异,从而推动文化交流。
余华是中国当代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也是新时期先锋文学的开创者之一。他在创作初期,曾深受川端康成的影响。后来,在1986年,余华又受卡夫卡小说的启发,步入了新的创作阶段。从早期先锋小说到过渡时期的《在细雨中呼喊》,再到后来偏向现实派的《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余华的作品中始终都不缺少死亡这个主题。《在细雨中呼喊》是余华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他在转型时期的重要作品。村上春树是日本当代著名的作家,他的小说中有很多关于死亡的意象。《挪威的森林》是村上春树最具影响力的作品之一,其中重要人物接连死亡,迷雾重重,具有浓厚的日本色彩。
两部作品都与少年的成长有关,两个主人公孙光林和渡边彻,在经历身边人一系列的死亡后,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但两部作品在死亡的书写和生死观的构建上有较大的差别。
二、两部作品中的死亡书写
(一)《在细雨中呼喊》中的死亡书写
在《在细雨中呼喊》中,余华笔下漂浮着许多本该凝重的死亡意象。主人公孙光林自小被家人抛弃,被迫离开南门,跟着养父到孙荡生活,后因养父王立强死亡,又不得不从孙荡回到南门。从南门到孙荡,再从孙荡回到南门,辗转在两个“家庭”之间,少年漂泊的心灵却从来都无处栖息。养父王立强、弟弟孙光明、祖父孙有元、好友苏宇、父亲孙广才等亲友先后死亡,似乎为主人公孙光林指明了一条“一劳永逸”的去路,但他只是做了过路者,最后去往北京读书,将朦胧晦暗的细雨与虚拟迷幻的少年时期永远留在南门那条难觅的归家之路上。
1.弟弟孙光明之死
在这部作品中,有许多人物都走向了死亡。余华通过不同角度,对每个人物死亡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都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描述。首先是弟弟孙光明之死:
就这样,我看着孙光明洋洋得意地走向未知之死……我的弟弟最后一次从水里挣扎着露出头来时,睁大眼睛直视耀眼的太阳,持续了好几秒钟,直到他被最终淹没……孙广才以为孙光明是口中吐水,那时他还不知道孙光明已经一劳永逸地离去了。[1]
在孙光明的死亡中,余华主要是通过旁观者孙光林的视角,向读者展示了弟弟孙光明是如何洋洋得意地奔向吞没他生命的河流。得知儿子溺水后,孙光林一家急忙赶去现场。父亲和哥哥还试图挽救他的生命,但孙光明早已一命呜呼。年幼的儿子意外身亡,应该算是极度悲伤的事,但孙光林却认为弟弟的离去是“一劳永逸”的,这一点从之后孙光林的自述中也能看出:
弟弟终于也和我一样远离了父母兄长和村中百姓。走的不是一样的路,最终却是如此近似。只是弟弟的离去显得更为果断和轻松……于是我找到了生与死之间的不同,活着的人是无法看清楚太阳的,只有临死之人的眼睛才能穿越光芒看清太阳。[2]
在这段描述中,对于孙光明,或者其他任何人来说,生都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反正人人都会死亡,那么孙光明的死亡方式确实是一劳永逸的。孙光林甚至认为,自己以生的状态避开南门众人,还不如弟弟的死来得轻松。
2.好友苏宇之死
作为给予孙光林长久温暖的好朋友,苏宇在书中扮演者十分重要的角色,小说中有一节的标题就是“苏宇之死”,讲述了苏宇因病突然死亡的过程:
他正沉下无底的深渊,似乎有一些亮光模糊不清地扯住了他,减慢了他的下沉……我的朋友躺在一劳永逸之前的宁静里……在经历了冗长的窒息以后,突然获得了消失般的宁静,仿佛一股微风极其舒畅地吹散了他的身体,他感到自己化作了无数水滴,清脆悦耳地消失在空气之中。[3]
在苏宇的死亡描写中,余华以第一视角进入了苏宇的身体,描写了苏宇在脑血管破裂之后,几次看到希望却又被抛下的心理起伏过程。或许是受到川端康成的影响,不同于以往暴力的刻画方式,余华在此处运用了非常细腻的笔触,将苏宇的死写得相当具有诗意,整个过程都带给人一种朦胧又平静的美感。
3.养父王立强之死
孙光林的养父在单位偷情被抓,颜面尽失,于是准备用手榴弹炸死那个捉奸的“道德卫士”,不料却让两个无辜的孩子命丧黄泉。追去医院“复仇”的王立强再次失败,于是在众人的围捕下拉响手榴弹,当场自尽:
他对着自己的手腕苦笑了一下,然后拉响了手榴弹。他身后的木头电线杆也被炸断了,灯光明亮的医院,顿时一片黑暗。[4]
除了孙光明、苏宇和王立强,本书中还有许多死亡事件。对于这些死亡,余华都给出了详细的前因后果。父亲孙广才的死既合理又荒诞,他掉进粪坑后,路人以为他是头猪,于是将他打捞起来,发现是人之后居然又被踹了回去。曾祖母在动乱的年代被祖父背着逃难,然而,在一个夜晚,她睡着后被狗吃了,尸体破烂不堪。祖父孙有元因丧失劳动能力被父亲百般嫌弃,走上漫长的求死之旅。
(二)《挪威的森林》中的死亡书写
与余华的《在细雨中呼喊》一样,村上春树笔下的《挪威的森林》也遍布死亡气息,全书讲述了主人公渡边彻与直子和绿子两个女孩之间的爱情纠葛。书中的四位自杀者——木月、直子、直子的姐姐和初美,都是在精神层面面临生存困境的年轻人。在这四位自杀者中,除了直子的姐姐,其他三个人都跟主人公渡边彻有过交集。从表面上看,在与他们交往的某些时刻,渡边彻似乎可以成为他们的救命稻草。但实际上,渡边彻和他们是同类人,脆弱而哀伤,在错位的时间里挣扎在同一片充满彷徨、恐惧、孤独的空间中,也在等待另一根稻草的出现,拉他回到必须面对的外部世界。
1.木月之死
在《挪威的森林》一书中,渡边彻身边的朋友接二连三地死去,而且他们的死亡总是带着神秘的色彩,让人猜不透前因后果。一开始死亡的是渡边彻的好友木月,在作者的刻画下,这个年仅十七岁的男孩热情又公道,在和别人交谈时总会体贴地去发掘对方有趣的点,让渡边彻觉得非常温暖。然而,在和渡边彻打完桌球后,木月突然自杀了,既无遗书,也无法推测动机:
那天夜里,他在自家车库中死了……车上的收音机仍然开着,雨刷上夹着加油站的收据……既无遗书,又没有推想得出的动机……那辆红色的N360车被处理掉了。教室里他用过的课桌上,一段时间里放了束白花。[5]
因为木月的死,渡边彻改变了自己对生与死的看法:
然而,以木月死去的那个晚上为界,我再也不能如此单纯地把握死(或生)了……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死本来就已经包含在“我”这一存在中。[6]
2.直子姐姐之死
直子的姐姐品学兼优,是个不怎么让父母操心的好孩子。但有一天直子回家后,发现姐姐已经在房间自缢,而且没留下只言片语:
本来我以为她睡着了呢,不料姐姐没睡,站在窗口前,脖子稍歪,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就像在思考什么……至于她为什么自杀,谁也弄不明白原因,和木月的情况一样,一模一样。年龄也是十七,直到事件发生前也没有自杀的征兆,遗书也没有。[7]
虽然直子和木月的死亡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相似的,但直子的死并非毫无征兆。直子姐姐选择自杀,大概是因为抑郁症等心理疾病,而且这病还有家族史,这些线索可以从文中推断:
在她身上,是用消沉来代替不高兴的。往往两三个月就来一次,一连两三天闷在自己房间里睡觉……那个人也是脑子好使得很,十七到二十一岁在家里一关四年,结果一天突然说要外出,就跳进电车轨道给轧死了。所以父亲这样说来着:“还是血统关系吧,我这方面的。”[8]
3.初美之死
文中的初美一心一意地爱着永泽,只想当一个完美女友,和永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永泽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与初美分道扬镳。初美和永泽分手后也结婚了,一切似乎都向着世俗的美好方向前进,然而婚后仅两年,初美就突然割腕自杀,毫无征兆:
当初美她——如同我的许多熟人那样——来到人生某一阶段的时候,就像突然想起似的自行了断了生命。她在永泽去德国两年后和一个男子结了婚,又过了两年便用剃刀割断了手腕动脉。[9]
4.直子之死
住在疗养院的直子病情似乎大有好转,准备转院去大阪接受进一步治疗。然而,在返回疗养院收拾东西时,她突然自杀,并且跟木月和姐姐一样,没有留下遗书,只写下“衣服请全部送给玲子”的纸条。
把过去的东西全部处理掉,也好获得新生……那孩子,连绳子都早已备好,带去了那里……那葬礼实在是太凄凉了。[10]
从上述选段可以看出,在《挪威的森林》中,作者对大多数死亡事件的描述称得上是轻描淡写,每个人物死亡后,家人、朋友、警察等相关人员似乎都表现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没有人歇斯底里、悲痛万分,也没有人非要对某人的死亡追根溯源。
三、两部作品中的生死观
死亡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陌生的,人们对死亡的所有认知都是一种想象。这种想象中的“死亡”概念,来源于在现实生活中亲自见证过的他人的死亡经历或者文学作品中作家虚构的死亡事件。与现实中的死亡不同,文学作品中的死亡往往凝聚了作家最大限度的想象力,是一种深化的死亡,能够折射出作家对生命的思考,通过阅读,我们能感受到一个民族或国家对生死的看法。
在这两部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两位作家用不同的笔触勾勒出了死亡在两片土地上展现出的不同姿态。
(一)“生”和“死”的关系
在《在细雨中呼喊》中,余华笔下的死更像是生的终点,是人们存在于人世间的使命,这与佛教一期无常的观念十分契合。在佛学观念中,众生受身,虽寿命长短不等,皆名一期,期间众生迁流变异,终归灭尽,是谓无常。故事中的人物接二连三地“一劳永逸”,其实就是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方式迎接宿命。因为死亡是终点,是不可挽回的消亡,所以孙光明溺水后,即使已经呈现出明显的死亡状态,家人也不愿放弃,仍要奋力抢救,最后在失败时哭天抢地、悲痛万分。
在《挪威的森林》中,生和死并不处在分裂的对立面,死一直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这非常符合日本文学中刹那无常的佛教思想观。在村上春树的笔下,生与死无法分割。“死”就好似滴入“生”中的某种液体,处在时时刻刻的流动变化中,二者偶尔会出现部分交融,形成半生半死的灰色地带,有时“死”又会将“生”浸透,让“生”变成一种全新的物品。木月死的那天晚上,渡边彻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换言之,直子并不是后来在疗养院自杀时开始死亡的,从渡边彻认识她的第一天起,他们就相处相连于生死边缘。其实,木月和直子也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不过木月先一步进入了死亡之中。
日本受传统神道教影响,遵循物我合一、虽死犹生的观念。在某种意义上,死是生的另一个起点,正如直子自杀前所言,把过去的东西处理掉,才能获得更好的新生。或许正因为死并不是一个彻底消亡的尽头,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存在,所以每当有人死亡时,故事中的其他人大多展现出一种习以为常的淡漠感。
(二)对“生”与“死”的态度
在《在细雨中呼喊》中,余华笔下的“生”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人们要忍受各种折磨,见证许多不堪,经历重重打击。祖母就因为看鸟嬉戏坏了规矩,便被一封休书逐出家门。孙有元因年老丧失劳动能力遭受嫌弃,在家吃饭都成为一种罪过。相对于如此痛苦的“生”,余华笔下的死似乎是一种“自由”和“解脱”。因此,在主人公孙光林的视角中,即使弟弟孙光明还未遭受什么实质性打击,在生者必会受苦的预设下,他的“提前退场”看起来也就不是什么憾事,而是一种一劳永逸的,甚至被羡慕的痛快解脱。
但是,面对如此痛苦的“生”,故事中的人物也并没有主动求死,而且在被迫面对死亡时,他们都还会产生本能的求生意识。苏宇病发时躺在床上,在心里不断祈求家人能发现他的异常,只可惜他的希望最后落空。弟弟孙光明意外溺水时在水中不断挣扎,努力释放求生的信号,只是无人路过施救。祖父孙有元年老时在家备受嫌弃,他无法忍受如此不堪的生活,盼望着死亡早点儿降临,却没有在实质上主动向死亡迈出过一步,吵嚷着赴死的时候还是将饭吃得一干二净。由此观之,余华描写死亡并不是为了追求死亡,而是为了探寻如何顽强生存。
与《在细雨中呼喊》不同,《挪威的森林》中共有七次死亡事件。其中仅绿子的父亲和母亲是患病离世,其他五次都是自杀事件——木月、直子、直子的姐姐、直子的叔叔和初美,且自杀的人都正处在十七到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华。他们的家庭都不存在什么经济困难,学习和生活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书中也没有花费笔墨描写他们死亡的动机,因此一般人也无法理解人物死亡的原因。如若按照余华对死亡的构建,这些死亡发生时,必定会引发小范围的震动,无论是悲是喜,亲历者都应当有反应。但是在村上春树的笔下,这些死亡显得十分平常。例如对于木月和初美的自杀,小说只是轻描淡写、几笔带过,并没有营造十分悲痛的氛围,也没有叙述亲友的反应,仿佛死亡是一件非常日常的事,这或许也是受到日本传统神道教和佛教刹那无常观念的影响。物我合一、虽死犹生的思想消弭了生与死之间的清晰界限,让人在面对死亡时展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日常感。
在描写死亡后,村上春树也并没有快速把读者引向批判现实的视角,没有表明人们在面对死亡时应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只让那些充满神秘与忧愁的文字带给大家长久的感触。
(三)“生”与“死”的界限
在《在细雨中呼喊》中,生与死是两个相互分隔的对立面,二者界限分明。孙光明溺水时,孙光林发现活人的眼睛是无法直视太阳的,孙光明看到了,所以付出了死亡的代价。在余华的笔下,生与死是不能互通的,因为死亡就是对“此岸”的终结,结束了就不存在了,并不会有另一个“彼岸”世界能与这边来往。通过死亡获得的自由与快乐,更像是因虚无与毁灭带来的解脱。
但在《挪威的森林》中,死作为生的一部分,存在于生当中,无法把握生死时,人们还可以选择进入生与死的中间站。直子和玲子所在的疗养中心阿美寮就像半生半死之人的栖居地。当她们想来“生”的世界时,会乘坐专线从遥远的疗养院赶来。如果不适应,又会回到那个与世隔绝的中转站。[11]当然,还有一大部分这样的人并不住在疗养院,就像木月和直子的姐姐,他们以半生半死的状态和生者共存,当某一天想要转换生命的状态时,就会主动走向死亡。
(四)“生”与“死”的价值
在《在细雨中呼喊》中,余华笔下的人物似乎都具有一种社会责任感,他们的存在和消亡都应当给身边其他人或者社会创造某种价值。这一点我们从祖父孙有元和弟弟孙光明这两个角色身上就能明显看出——前者已无生存必要,后者应有死亡的价值。孙有元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小人物,年轻的时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石匠。他也曾满怀豪情地开创事业,却在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后在战争的颠沛中阴差阳错捡了一个老婆,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大概是生了孙广才这样一个混账儿子。在他存在的大部分时光,孙有元都在勤恳劳作,为家人创造价值,晚年因受伤彻底丧失劳动力后,他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生存的必要,被儿子当成累赘,百般刁难。弟弟孙光明的处境正与之相反,他在还没来得及为家庭创造价值的儿童时期就掉进河沟一命呜呼了。在一阵哀号之后,父亲和哥哥就用他的死亡大做文章,企图让他的死亡“发光发热”,从而为家里带来现实的效益。余华笔下的这种生存和死亡实际上都透露出儒家传统的实用性观念。
一般认为,中国文化的内核是儒家思想。李泽厚先生提出,“以儒学为骨干的中国文化的特征或精神是‘乐感文化’。‘乐感文化’的关键在于它的‘一个世界’(即此世间)的设定”,认为这种文化“具体呈现为‘实用理性’和‘情感本体’”[12]。正因为儒学构建的一个世界体系,人们才会在仅有的一世中努力生活,奋力追求“生有所获”和“死得其所”。正因如此,孙广才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手艺人,才会在风烛残年之际,为了讨口“闲饭”吃日日谨小慎微、摇尾乞怜,忍受着生不如死的屈辱与折磨。也正因如此,孙广才才会联合大儿子一起打造孙光明的“英雄事迹”。在他们眼中,年幼的孙光明为了救另一个落水的小伙伴而溺水身亡,这是见义勇为,只要他们大肆宣传,便可以用他的死亡换来政府或社会给予的表彰和物质奖励。
相较之下,村上春树笔下的生命并没有着重体现太多社会责任感,他们的存亡困境大多来自个体内向的精神危机。《挪威的森林》的故事背景是20世纪60年代,这是日本经济发展的鼎盛时期,在社会经济迅速发展,物质生活丰富的同时,生活在都市中的人们也面临着巨大的社会压力。迷茫困惑的年轻人如同无根的浮萍,他们内心孤独空虚,时常躲进内心的封闭空间。故事中的直子和玲子就是遭受精神危机的年轻人,在无法适应外部世界时,他们便会逃离到生与死之间的中转站,栖息在阿美寮疗愈自己,如果适应失败,就会像樱花转瞬飘零一般,轻盈而无声地走向死亡。关于个体的生存与死亡究竟应该具有怎样的价值,作者并没有在故事中阐明,只是留下一场又一场的消亡,在未来的某些时刻,给身处迷雾的主人公渡边彻带来一些深刻但无法言说的触动,同样也给读者留下一团团潮湿的迷雾与哀伤。
受“物哀”理念的影响,日本人在审美上更倾向“真情流露”,追求主体情感和认知对象高度吻合时产生的和谐美感,后又衍生出追求“瞬间美”的生死观念。他们常以樱花自比,认为人也应像樱花飘落那般,追求瞬间的生命闪光,这种追求甚至不惜以自我毁灭为代价,这种观念与中国人强调追求生命的实用价值有所不同。因此,在《挪威的森林》中,生存和死亡并没有明显的某种价值,我们能感受到的只有年轻的生命在刹那间消亡时,由消亡本身引发的情感触动。
四、结语
上文对《在细雨中呼喊》和《挪威的森林》两部作品中的死亡主题进行了对比。一方面,在这两部作品中,我们都能看到两位作者面对生存与死亡的坦然,但同时他们又从不同角度描写了自己对生存与死亡的看法和理解。余华认为死是人的宿命,是生的终结,人们在不畏惧死亡的同时会更加努力地生存。村上春树认为,生与死从来就不处在两个对立面,死是生的一部分,虽死犹生。从这两种观点中,一方面我们能看到不同人生经历对作家的影响,另一方面我们也能窥见中日两国在文化传统和社会背景方面的差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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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196.
[9]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286.
[10]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377-384.
[11]郭勇.穿越生与死的界线——论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J].国外文学,20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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