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杂病论》中粳米入药方式探析

【摘 要】 粳米作为药食两用之品被广泛使用，在治疗疾病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仲景不仅对药物的使用精湛灵巧，还善于运用食物调整脏腑达到治疗疾病目的，其中粳米的使用尤为突出。粳米在《伤寒杂病论》中入药方式主要有五种，分别为与药同煎、药后啜粥、白饮和服、饭熟做丸、研磨成粉，且起到的作用不尽相同。文章通过对《伤寒杂病论》中含有粳米的方剂进行整理，结合相关文献的论述，以入药方式作为切入点，分析粳米的运用规律及功效，旨在促进经典的传承与创新，以期经方在现代应用中发挥更优疗效。

【关键词】 《伤寒杂病论》；粳米；入药方法

【中图分类号】R22

【文献标志码】 A 【文章编号】1007-8517（2024）20-0018-04

DOI：10.3969/j.issn.1007-8517.2024.20.zgmzmjyyzz202420005

Analysis of the Medicinal Method of Rice in Shanghan Zabing Lun

XIE Yuqing1 MA Shouliang2*

1.The First Clinical Medical College of Anhu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Hefei 230038，China；

2.The First Affiliated Hospital of Anhui University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Hefei 230031，China

Abstract：Japonica rice is widely used as a dual-use medicine and food，playing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treatment of diseases.Zhongjing is not only skilled in the use of drugs，but also adept at using food to adjust the organs and achieve the goal of treating diseases，with the use of glutinous rice being particularly prominent.There are five main ways for japonica rice to be used as medicine in Shanghan Zabing Lun，including decocting with medicine，sipping Congee after medicine，drinking kimono in white，making pills with cooked rice，and grinding into powder，which play different roles.This article sorts out the formulas containing glutinous rice in Shanghan Zabing Lun，combined with the discussion of relevant literature，and takes the method of medicinal application as the starting point to analyze the application rules and effects of glutinous rice.The aim is to promote the inheritance and innovation of classics，in order to make the classic formulas play a better therapeutic effect in modern applications.

Keywords：Shanghan Zabing Lun；Rice；Method of Admission

药食同源是中医理论特色之一，《素问·藏气法时论》载：“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食物亦可补益精气，调和五脏。张仲景遵《内经》之法，也极其重视药食同源的思想，《伤寒杂病论》为仲景的毕生心血，书中约半数的方剂组成中包含食物，常用食材有生姜、大枣、淡豆豉、牡蛎、赤小豆、杏仁、蜂蜜、粳米、清酒、苦酒等［1］。药食同源的食材中，粳米的应用尤为特别。在《伤寒杂病论》中，不同的方剂中粳米的入药方法不尽相同，从而可以使同一种药材，起到不同的临床效果。今基于《伤寒杂病论》，对粳米的不同用药方式进行浅析，以期为经方在临床中的应用，提供更丰富的理论指导。

1 粳米的入药方法及功效

1.1 与药同煎 仲景方中将粳米与药同煎的方子共有7首，包括白虎汤、白虎加人参汤、白虎加桂枝汤、竹叶石膏汤、麦门冬汤、桃花汤和附子粳米汤。其功效主要有除烦止渴、补虚生津、止泻定痛等作用。

1.1.1 除烦止渴 前三方为白虎汤及其类方，白虎汤为治疗阳明气分热盛的代表方剂，由石膏、知母、粳米、甘草组成。白虎汤证的病机为伤寒邪传阳明之经，由寒化热，或温病热入气分，出现身大热、口大渴、大汗出、脉洪大。方中重用辛甘大寒之石膏，解肌透热，生津止渴。知母降火清热而又能滋阴，助石膏以清热，又治热邪已伤之阴，还可解烦渴。由于以上两药均属大寒之品，而且大热又伤气，故要注意保护胃气，故配以粳米、甘草，以制约石膏、知母之寒，缓石膏、知母的苦寒重降之性，以防寒凉伤中之弊。粳米不仅可以顾护胃气，还可以增强石膏的解肌退热功能。现代诸多研究［2-3］亦证实，白虎汤采用“煮米熟汤成，汤成去滓”的特殊煎法，可以使药汁粘度增加，有助于石膏微粒在药汁中悬浮，提高药汁中石膏微粒的含量，进而提高石膏的退热之效，同时还可抑制对人体有害的芒果苷的溶出。白虎加人参汤、白虎加桂枝汤亦取其制约石膏、知母寒凉之意。

1.1.2 补虚生津 在《名医别录》记载粳米“益气，止烦，止渴，止泄”［4］。竹叶石膏汤用以治疗胃热伤津气逆证，是证大热已去而余热未清，津液已伤、元气受损，以致虚气上逆。粳米既可制约石膏之寒，与人参同用，又可有益气生津之功，煎法中更注明“煮米熟，汤成去米”，增加其和中护胃之效也。《本草思辨录·卷二》记载：“粳米，为土之正味……平调五脏，补益中气。”［5］ 麦门冬汤证主要病机为胃阴不足，津液大伤，佐以粳米，与麦冬、大枣、甘草等药合用，使胃阴得以滋润，水谷精微上注于肺，化气生津。正如柯琴评价：“粳米稼穑作甘，培形气而生精血……煮汤入胃，输脾归肺，水精四布，大烦大渴可除矣。”突出其调脾和胃、补虚生津之功效［6］127。

1.1.3 止泻定痛 桃花汤方中用粳米一升，为七方中粳米用量最大的一个方，这提示我们大剂量的粳米可起到“止泻”的作用［7-8］。《长沙药解·卷一》记载：“粳米补上而合中，利水而泻湿也。”［9］《医学举要·卷一》中提到：“干姜粳米辛甘相得， 取其守中，治下利不止，便脓血者。”［10］现代亦有研究证实粳米止泻之功效，杨丽萍等［11］的研究表明粳米米汤中直链淀粉与支链淀粉为止泻的关键物质。《食疗本草》记载：“粳米煮汁主心痛。”［12］《肘后方》中则单独应用粳米治疗卒腹痛：“粳米二升，水六升，煮六七沸服。”［13］由此可知粳米亦可止胸腹部疼痛，在附子粳米汤中，附子粳米同用，温肾阳， 使脾阳健旺，则阴寒散，故痛止也。《证治准绳·伤寒》记载：“粳米……宜人温中补气补下元也。”［14］

1.2 药后啜粥 在《伤寒论》中，方后注明要饮粥的共有7处，分别是桂枝汤、桂枝加黄芪汤、栝蒌桂枝汤、理中汤、大建中汤、三物白散和十枣汤。药后服粥的功效可以总结为三个方面，一是助药力，资汗源；二是温中阳，散寒邪；三是固正气，使邪去不伤正。

1.2.1 助药力，资汗源 桂枝汤、桂枝加黄芪汤、瓜蒌桂枝汤为桂枝汤及桂枝汤类方。桂枝汤为仲景群方之首，解肌发汗、调和营卫，随证配伍，可用于多种病证。方后特别注明“服已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药后啜热稀粥的服药方法十分重要，一是助药力以取汗，一是益胃气以化精微。如果不依法采用，方药肯定达不到预期疗效，甚至无效。徐灵胎对此论曰：“桂枝本不能发汗，故须助以热粥。”［15］《医宗金鉴》云：“而精义在服后须臾，啜稀粥以助药力。盖谷气内充，不但易为酿汗，更使已入之邪，不能少留，将来之邪，不得复入也。”［16］栝蒌桂枝汤、桂枝加黄芪汤，亦要求于服药后啜热粥，也是取粳米助药力，资汗源，达到邪从微汗而解之意。

1.2.2 温中阳，散寒邪 理中丸的原文后注明：“服汤后，如食顷，饮热粥一升许，微自温，勿发揭衣被。”《伤寒寻源》云：“盖理中者，理中焦之寒也。”［17］理中丸证病因病机为脾胃虚寒，故用白术培脾土之虚，人参益中焦之气，干姜散脾胃之寒，甘草缓中焦之急，服药后饮热粥，温中阳、散寒邪，以助药力。大建中汤方后注“如一炊顷，可饮粥二升，后更服，当一日食糜”，因大建中汤证是针对脾胃阳虚、阴寒内盛的，用药后饮粥，增强温中散寒、缓急止痛之效。“当一日食糜”是指病好后的第一天仍应该食粥，以温补脾胃，助正祛寒，待寒去痛止，再渐进饮食。

1.2.3 护胃气，使邪去不伤正 十枣汤是峻下逐水之方，《伤寒来苏集》载“仲景利水之剂种种不同，此其最峻者也”［6］288，方中的甘遂、芫花、大戟，皆辛苦气寒，而秉性最毒，三药合用，一举而水患可平。以毒药攻邪，脾胃功能必定受损，当佐以健脾调胃之品顾护正气，故选大枣煮汤，既能补脾治水，又可调和诸药之毒性。十枣汤方后注“得快下利后，糜粥自养”，仲景恐大枣健脾和中之力不足，故借糜粥以养护胃气。既不使邪气之盛而不制，又不使元气之虚而不支。三物白散为攻逐寒邪之峻剂，本方所主，由胸中寒水结而成实所致，非热药不足以开水寒，非峻药不足以破结实，故方中选用了毒性较大的巴豆。《伤寒论》原文指出“不利，进热粥一杯，利过不止，进冷粥一杯”，服用本方后，不利进热粥，是以粥热助巴豆之热，促使下利。利过不止，服用冷粥，是以粥冷克制巴豆之热，使下利停止。服用粥，还可固护胃气，克制巴豆毒性，以防攻下伤正。

1.3 白饮和服 白饮，即粳米汤［18］。《齐民要术》曰：“折米白煮，取汁为白饮。”［19］白饮与粥不同，白饮质地较稀，易于吞服，在《伤寒杂病论》中，许多丸剂、散剂要求白饮和服，如麻子仁丸、四逆散、牡蛎泽泻散、半夏散、泽泻散等。白饮和服不仅有利于丸散的吞服，减少散剂对脾胃的刺激，还可以健脾益胃，生津益气，克制药物毒性［20］。如半夏散白饮和服，《伤寒挈要》强调：“白饮即米汤，性甘温，和药内服，可健脾胃，益津气，扶正以祛邪，且可制半夏、桂枝之辛燥，以防劫阴。”［21］以白饮克制半夏、桂枝的辛燥之性。除此之外，白饮还增加药物在体内留存时间，进一步增强治疗效果。正如柯琴论三物白散：“白饮和服者，甘以缓之，取其留恋于胸，不使速下耳。”［6］164

1.4 饭熟做丸 饭熟做丸，《伤寒杂病论》中仅乌梅丸一处。乌梅丸为《伤寒论》经典名方，主要用于治蛔厥、久利。在其制作方法中，特意提到了“饭热捣成泥，和药令相得”。乌梅丸治疗蛔厥，粳米饭可起到诱蛔的作用。《伤寒寻源》曰：“此方主治蛔厥，其妙处全在米饭和蜜，先诱蛔喜，及蛔得之，而乌梅及醋之酸，椒、姜、桂、附及细辛之辛，黄柏、黄连之苦，则蛔不堪而伏矣。”［17］乌梅丸治疗久泻，粳米起到了两个作用，其一，益胃养阴，久痢必伤及阴液，粳米和蜜同用，可起到补益脾胃，滋阴生津之功；其二，延长药效，粳米成饭，粘性较大，可增加在胃肠中的停留时间，进而延长药效，起到丸者缓也之用。

1.5 研磨成粉 粳米以粉剂入药，主要指《伤寒杂病论》中的粉、温粉、白粉。《金匮玉函要略辑义》云：“粉，分也，研米使分散也。”［22］粳米以米粉的形式直接运用于方中，其一，可以起到赋形的作用，如作“温阴中坐药”之蛇床子散方，仲景明确指出“以白粉少许，和令相得，如枣大，绵裹纳之，自然温”，可见方中白粉主要起黏合作用；其二，起补中和胃之效，如治“少阴病，下利，咽痛，胸满，心烦”之猪肤汤，《伤寒贯珠集》云猪肤汤方中载“白粉之甘能补中，温能养脏而泄利止矣”［23］，又如治“蛔虫之为病，令人吐涎，心痛，发作有时，毒药不止”之甘草粉蜜汤，该方基于屡用毒药杀虫，胃气已伤而设。用粉以补胃和中，以固正气，合白蜜、甘草同服，以安蛔缓急，待病势缓和后，再使用杀虫药。除此之外，米粉外用，还能起止汗的效果。如大青龙汤中提出“汗出多者，温粉扑之”，服用大青龙汤后，汗出过多，可用温粉来止汗，以防汗出过多亡阳。

2 本草中的粳米

粳米，首次记载于《名医别录·卷第三》，该书汇集《神农本草经》以后的诸家本草著述编录而成，除补充阐发了《神农本草经》中的365种药物外，又新增了365种药物，分别记述其性味、有毒无毒、功效主治、七情忌宜、产地等。粳米功效为“主益气，止烦，止泄”［4］。其后对粳米的认识多在此基础上不断发展。

唐代药王孙思邈的《备急千金要方》记载“粳米，主心烦，断下利，平胃气、长肌肉、温中”［24］。其在《名医别录》 基础上提出了粳米具有平胃气、长肌肉、温中的功效。唐代其他的本草著作如《食疗本草》《食医心镜》《本草图经》等，对粳米的描述多与《名医别录》相似，并无创新观点。北宋唐慎微所撰《证类本草》，对粳米的描述与《名医别录》也基本一致。

随着“引经报使”理论的发展，元代医家王好古首次明确记载了粳米的归经，所著《汤液本草》云粳米：“气微寒……入手太阴经、少阴经。”［25］同朝代的其他本草著作，也对粳米有所记载，但其内容多引用前人文献，如《饮膳正要》记载粳米“味甘苦，平，无毒。主益气，止烦，止泄，和胃气，长肌肉”［26］。基本沿用了《备急千金要方》之说。

明代的《滇南本草》记载粳米“治一切诸虚百损，补中益气，强筋壮骨，生津，明目，长智”［27］，强调了粳米的补益作用，并提出了粳米具有生津之功。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载粳米：“甘、苦，平，无毒。益气，止烦止渴止泄。温中，和胃气，长肌肉。壮筋骨，益肠胃。通血脉，和五脏，好颜色。”［28］补充了粳米具有通畅血脉，调和五脏的功效。李梴《医学入门》载粳米“平和五脏，补益胃气，长肌肉，壮筋骨，止烦渴泄痢，强心志，益肾精，益肺气”［29］，具有益肾精的功效。

清代医家黄元御的《长沙药解》载粳米“味甘，入足太阴脾、足阳明胃、手太阴肺经，入太阴而补脾精，走阳明而化胃气，培土和中，分清泌浊，生津而止燥渴，利水而通热涩”［9］。丰富了粳米的归经，并提出粳米有利水之功。

由本草中的记载可看出，从秦汉至清代，粳米的功效在“主益气，止烦，止泄”的基础上不断丰富与发展，可总结为补中益气、健脾和胃、养阴生津、除烦止渴、固肠止泻等功效。然这些功效在《伤寒杂病论》中，早有所体现，侧面体现出张仲景用药之精准。

3 总结

粳米为平日常见之食物，张仲景将粳米广泛运用于方剂之中，且其入药方式各有不同，力求“药借食力，而食助药威”，体现了中医药食同源的特色。现代部分医家认为《伤寒杂病论》方中的粳米，可有可无。也有医家认为粳米入药会造成药液黏稠，患者不易于接受，从而放弃粳米的使用。但张仲景遵循“有是证，则用是药，必为药宏力专之品。可用可不用之药，必定不用”的用药原则，故粳米的使用不应当省略。古人言“煎药之法， 最宜深讲， 药之效不效全在此乎”，故临证处方时除了要辨证论治，也应该关注药物煎煮对疗效的重要性。仲景用药精湛灵巧，组方缜密，疗效卓越，粳米在《伤寒杂病论》中的入药方式达五种之多，且起到的作用不尽相同，仲景用药之细可见一斑。《伤寒杂病论》为中医的经典著作，许多细微之处更应当值得仔细品味，粳米入药方法，看似微不足道，却在仲景的方剂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同时为现代医家对粳米的临床使用提供了借鉴，具有重要的临床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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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1-18 编辑：刘 斌）

基金项目：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第七批全国老中医专家学术经验继承资助项目（2022），安徽省重点研究与开发计划项目（2022e07020082）。

作者简介：谢雨晴（1999—），女，汉族，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神经系统疾病临床与基础研究。E-mail：2973427851@qq.com

通信作者：马守亮（1982—），男，汉族，硕士，副主任医师，研究方向为遗传代谢性疾病及神经系统疾病的临床与基础研究。E-mail：mashouliang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