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马克思主义视域下的《地球之友》解读
2024-11-21杜莹莹
【摘要】美国当代作家T.C.博伊尔的《地球之友》批判了资本主义的逐利本性及其对环境和大众的影响。为了源源不断的利润,资本主义允许资本家剥削自然、掠夺发展中国家的自然资源。同时,资本主义运用国家权力支持对自然的剥削,包括将砍伐原始森林美化为促进社会进步和动用武装力量与司法权力镇压环保主义者的行动。此外,资本主义为更多地盈利诱导大众过度消费、高消费,从而销售过量生产的产品。在小说中,资本主义对利润的追求最终导致了全球生态危机。
【关键词】《地球之友》;T.C.博伊尔;生态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41-0033-05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41.010
T.C.博伊尔(Thomas Coraghessan Boyle,1948—),美国当代著名小说家,曾获得笔会/福克纳小说奖。《地球之友》是博伊尔在2000年出版的小说。在20世纪末的美国,资本家疯狂砍伐原始森林,这引起了环保主义者的反抗,然而他们的努力却无果而终,在21世纪初,生态危机仍然降临了地球。该小说的背景与真实的历史相似。20世纪80年代,美国经济陷入停滞,美国政府为了降低木材价格、增加住房需求、促进经济增长,增加了国家森林木材的销售。对于该小说,大部分学者的研究关注了小说中的环保主义人物、叙事技巧和体裁,然而,小说中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却缺乏重视。本文旨在从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视角审视《地球之友》中资本主义的逐利本性及其对环境和大众的影响。
一、生态马克思主义
生态马克思主义是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流派。这一术语最早由本·阿格尔提出。该理论批判“资本主义的社会生态关系在结构上的不可持续性”,重视“向生态社会主义转型的必要性,强调以社会公正的方式解决地球危机”[1]45。该理论关注资本主义与生态环境之间的矛盾,并认为解决生态危机这一难题需要资本主义转变为对环境负责的制度。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该理论不断发展,生态马克思主义者逐渐加深了对生态危机根源的理解,即从技术理性和异化消费到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代表人物J·B·福斯特首次将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联系起来,这推动了生态马克思主义走向成熟[2]82。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1953—)为生态马克思主义理论贡献颇多,他确立了马克思在生态学中的地位,将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联系起来,并提出了解决生态危机的方案。正如贾学军在《福斯特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研究》中所言,福斯特对马克思的生态思想做了最系统的阐释。他的著作对生态马克思主义的建构“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3]234。本文运用福斯特的生态马克思主义思想分析作品,尤其是有关资本主义与环境之间的冲突以及资本主义对消费者操控的论述。
资本主义是一个不能停滞的制度,如果投资不扩大或利润不增加,“资本的流通中断,经济危机就会随之而来”[4]74。然而,在有限的环境中无限扩张本身就是一个矛盾[4]10。资本主义制度以利润为最高目标,这意味着生产更多的产品,无节制地消耗自然资源,并将随之产生的废物不断排放到生态系统中,这最终将导致生态破坏。为获得更多利润,资本家还在公众中推动过度消费。资本主义制度允许资本家通过漫天的广告刺激人们的消费欲望,这些广告将消费与社会地位和生活意义相联系[5]48。这一措施提高了产品销量,促进了资本扩张,却在无限制地剥削自然资源。
同时,资本主义制度下国家与资本家之间的伙伴关系一直是资本主义制度最重要的组成部分[4]132,资本家从自然中获利的行为得到了资本主义国家权力的保障。此外,资本主义在全球范围内对利润的追求也加剧了第三世界国家的生态问题。资本主义为获利掠夺弱势群体的自然资源并向其周围环境排放污染物。由此,全球资本主义和全球环境之间存在“潜在的灾难性冲突”[4]10。资本主义追逐利润而不顾及全球环境,这不可避免地会导致生态危机降临地球。
二、资本主义对原始森林的破坏
在《地球之友》中,资本主义制度允许资本家大量开发自然资源,特别是原始森林。福斯特指出,利润是资本主义的最高目标,资本所有者在评估投资前景时总是青睐利润高、获利迅速的行业。伐木、采矿、钻探石油等资源开采行业符合他们的要求,因而这些领域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很受欢迎[4]11。在小说中,资本家在美国国家森林里肆意伐木,并在森林的废墟上建立了种植园。此外,资本家还破坏了发展中国家的森林。
首先,资本家为获利大规模砍伐了美国国家森林。美国国家森林里的树木生长了数百年,其生态价值颇高。但在资本家眼中,这只是能获利的工具。尽管环保人士强烈反对,木材公司仍然获准在这些土地上砍伐原始树木。伐木公司已经将美国“东部和中西部的大阔叶林”洗劫一空,同样的悲剧也落到了美国西部的“红杉和道格拉斯杉”[6]56。水源森林里有一棵红木200英尺高,100吨重,已经生长了1000年。海岸木材公司对这巨木垂涎欲滴,因为它可以加工成大约两万板英尺的木材,也就是“40万美元”[6]70。在哥伦布登陆美洲大陆之前,道格拉斯冷杉就已经在西斯基尤国家森林中扎根了“五百年”,然而这些原始树木也未能幸免于难[6]24。与此同时,Axxam公司已经砍掉了“数千英亩”的古木来偿还债务[6]153。
在红杉国家森林,环保人士目睹了森林砍伐后留下的大片废墟。“到处都是机器,裸露的钢铁和磨损的油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脚下的地很干燥,落叶堆散开、碎成粉末,碎树枝像骨头一样从泥土里伸出来,沙尘作了这些树枝的第二层皮。”[6]135整个场景看起来像一个荒凉的谋杀现场,伐木机器是作案工具,碎树枝则为森林的残骸。曾经茂密的古森林遭到砍伐,只剩几根骨头一样的细枝,而参天大树曾经矗立的地方也已经变成了尘土飞扬的荒地。为了把古木变成可销售的原木,资本家严重损害了国家森林。
此外,资本家砍伐古树来获得建立种植园的土地。正如福斯特在《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Ecology Against Capitalism)中所言,资本所有者总是希望“在一个可计算的时期(通常很短)内收回投资成本,并在此之后永远获得利润”[4]10。在小说中,国家森林的原有树木生长慢,无法满足资本家在短期内盈利的欲望。相比之下,人工树成熟得更快,葡萄每年都产酒,这样的种植园恰好符合资本家的需求,即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最大利润及拥有源源不断的财富。为了获得建立种植园的土地,资本家盯上了国家森林。
资本家最终如愿,他们获准在国家森林中砍伐大量古树,并将砍伐后的空地改造成种植园。海岸木材公司在内华达山脉的国家森林中建立了“便士松种植园”。这家公司移除了原有的“黄松、杰弗里斯松、西黄松、雪松和红杉”,代之以杂交商业树种,这种树“生长迅速,不弯曲,分枝模式适中”[6]132。商业树种十分畅销,海岸木材公司得以赚得盆满钵满。同样,克罗斯克里克木材公司把“二十多英亩”红杉国家森林也变成了种植园[6]136。大片橡树倒下,葡萄园出现[6]238。
资本家还破坏了发展中国家的原始森林。福斯特在《脆弱的星球》(The Vulnerable Planet)中指出,随着经济全球化出现,资本主义对环境的破坏已从区域层面转移到全球层面[7]12。同样地,《地球之友》中的美国资本家渴望更多更廉价的自然资源,在资本主义倡导的自由贸易名义下,他们在发展中国家的土地上实现了这一愿望。锡兰的气候有利于树木生长,森林资源丰富。美国的员工受派遣到那里,随意就砍下“一整片森林的热带硬木”,但这些树木仅仅用来建造一个围栏猎捕大象[6]78。此外,正如小说中环保主义者所知,麦当劳和汉堡王为建立更多牧场破坏了阿莫森雨林。这样一来,这些公司可以饲养更多的肉牛,增加其汉堡肉的产量,继而获得更多利润[6]114。这些资本家虽已为倒下的古木支付了费用,但其提供的低价根本无法弥补他们在当地造成的生态损失。更准确地说,小说中的资本家掠夺了发展中国家的森林。
砍伐原始森林是资本主义从自然中榨取财富的常用手段。在小说中,资本家不仅砍伐了美国国家森林,在国家森林里建立种植园,甚至夺取了发展中国家的自然资源。资本主义为赚取利润严重剥削了自然。
三、资本主义对过度开发自然资源的支持
在小说中,资本主义制度保护资本家无限开采自然资源且利用国家权力为其扫清障碍。福斯特在《每个环保主义者都应了解的资本主义》(What Every Environmentalist Needs to Know about Capitalism)中认为,在资本主义经济下,国家的主要作用之一是协助企业发展、扩张[5]88。在法律体系内,资本家和他们企业的利益被赋予了无限的权利[5]91。资本主义国家允许合法拍卖公共土地。如此一来,反对在原始森林中伐木或建造种植园的环保活动却变成了违法行为。在小说中,资本主义美化了自然资源开发,并运用武装力量和司法权力打压了环保主义者的反抗行动,保护了资本家疯狂掠夺自然资源。
首先,资本主义制度为资本家掠夺自然的正当性辩护,这也导致了公众对环保主义者的敌对态度。在小说中,资本主义制度鼓吹伐木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砍伐森林被描述为“不知疲倦的进步”[6]167。由此,资本主义将破坏性开发自然资源美化为驱动社会进步,却全然不提这将以环境破坏为代价。相应地,资本家也愿意成为环保主义者眼中的“进步的走狗”[6]133。他们遵循资本主义制度的逻辑,为了更多的利润而开发自然资源。为了建造更多的电网,通用电气“以进步的名义”砍伐了圣苏珊娜山脉的森林[6]241。一家美国公司打出了广告,“进步是我们最重要的产品”[6]106,以此宣扬该公司的生产和生意可以促进经济,带来社会进步。
在资本主义的宣传下,大众开始相信伐木对社会进步的巨大作用,并对环保主义者的绿色行动持负面看法。通用电气建设新电网的项目“无疑受到了房主欢迎”[6]242。尽管原有的电力供应一切正常,但居民们却很乐意增加新电网,认为这是生活改善的标志。泰尔瓦特清楚,他“不可能指望”居民理解他为什么损害新电路,并且一旦他试图解释新电网对环境的恶劣影响,“一支从未使用过的0.38英寸口径特种转轮手枪”就会指向他的脖子[6]242。此外,俄勒冈州的人们认为“地球永远!”成员是“一群精神错乱的激进分子”,其目的是“摧毁经济”并损害社会发展[6]134。
受资本主义制度花言巧语的影响,公众往往将大量开发资源视为发展经济,并将环境保护与社会退步混为一谈。然而,正如福斯特所言,发展是必要的,但最重要的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进行发展[4]80。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经济发展导致的是私人利润最大化和破坏性生产,而非人类需求的真正满足。社会需要一种新的社会制度来保证社会公正、人类需求的满足并将环境恢复到可持续的健康状态,而这种社会制度是可能的[5]124。相比之下,资本主义将经济发展美化为解决一切问题的良药,这不仅无法促进社会公正,还加剧了自然资源开发和环境恶化。
其次,资本主义制度保护资本家在国家森林的土地上砍伐森林,并利用武装力量镇压环保行动。在西斯基尤国家森林,警察和武装部队打击了“地球永远!”这一环保组织的行动。1989年,“地球永远!”成员泰奥、安德里亚、泰尔瓦特和西尔拉封锁了西斯基尤国家森林的道路来阻止伐木机进入森林,他们坐在倒扣的水桶上,脚则固定在了地上凝固的混凝土里。警长鲍勃·希克和他的两名副手赶到,直接给他们戴上手铐,而环保人士仍然困在路障里,只能任由警察摆布。两个副手一边笑一边把他们头上的帽子扯下来,揉成一团,扔进河里,并把环保主义者坐着的水桶踢走,“一次一个”[6]34。接着,警长和他的副手坐在阴凉处,看着环保主义者在夏日正午的太阳下等了三个小时[6]34。西尔拉当时只有十三岁,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泰尔瓦特勃然大怒,“并用各种手段威胁警察,从严重人身侵犯到金钱赔偿,再到起诉其暴力执法”,结果警长鲍勃·希克用胶带堵住了他的嘴[6]34-35。
甚至精英部队也参与了对资本家伐木的保护。一支名为“大麻突击队”(Pot commandos)的部队声称他们受命阻止秘密的大麻生产活动,但实际上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一旦任何人胆敢妨碍靠国家森林获利的生意,他们就实施恐吓[6]50。三名突击队员拿着大锤来破除环保主义者设计的路障,但他们在捶打中丝毫不顾及环保主义者的脚还困在混凝土里。“混凝土碎片突然猛烈四处飞溅”,西尔拉捂住了眼睛,安德里亚很生气,骂道:“你们称自己为男人?还是说你觉得虐待妇女和儿童是大男人的行为?哈,你们这些狗娘养的。”[6]50听到女儿疼得喘不过气,泰尔瓦特将一个名为勃林格的突击队员打倒在地,结果却被狠狠地打了一拳。勃林格用拳头打向泰尔瓦特的胃,“一次,两次,向左,再向右”,直到后者无法呼吸、昏倒[6]52。接着,另一名突击队员将大锤放在了泰奥的左脚踝上。在与武装力量的对抗中,“地球永远!”成员们在“痛苦、厌烦和羞辱”中失败了[6]35。
更糟糕的是,武装部队不会因为对环保主义者的暴力而受到惩罚。在到达现场之前,警长已经封锁了高速公路上的森林入口来避免干扰或采访。因此,没有人能证明这些环保主义者所遭受的暴行。后来在医院里,医生告知泰尔瓦特他只是中暑了。“没有人动过他一根指头,他是那些激进分子中的一员。”一个警察对医生说[6]55。资本主义制度用武装力量保护了资本家开采国家森林,环保主义者难以与之抗衡。
此外,资本家对自然的掠夺还受到资本主义制度下司法权力的保护。在小说中,杜尔默法官是司法权力的代表,他轻率地假定环保人士有罪,并且与伐木公司勾结来打击环保行动。在西斯基尤的抗议活动之后,环保主义者面临着几项刑事指控。尤其是,泰尔瓦特和安德里亚带着13岁的女儿西尔拉一起参加抗议活动,因此他们两个受到了危害儿童和助长未成年人犯罪的指控。法院举行了一场听证会来决定西尔拉是否应该继续由其父母监护。在法庭上,“地球永远!”的律师弗雷德指出,根据美国法律,环保人士在西斯基尤国家森林设置路障属于合法的公民抗议,他们在行使“公民言论和集会自由的权利”[6]84。因此,包括西尔拉在内的环保主义者是无罪的,泰尔瓦特和安德里亚并没有将西尔拉置于危险之中,可以继续监护西尔拉。
然而,杜尔默法官轻易地否定了“地球永远!”代表律师的辩护。法官读着面前的一张纸,反驳道:“袭警,拒捕,越狱,危害儿童,协助未成年人犯罪?拜托,律师,这些都是很严重的指控,我认为在他们的刑事判决出来之前,不适合把这个孩子交给她的父母。”[6]84这张纸上是警方对这个案子的情况描述。尽管弗雷德根据美国法律为环保主义者的绿色行动辩护,但杜尔默法官只相信警方提供的证据。在法官看来,既然环保人士被警方指控犯有严重罪行,那么他们不太可能是无辜的。法官就这样盲目地驳回了环保主义者的辩护。
与此同时,杜尔默法官与伐木公司勾结,压制环保人士的斗争。杜尔默法官接受了西斯基尤木材公司和其他伐木公司的巨额贿赂。这些灰色收入转换成了法官“停泊在港口的游艇、白色奔驰500SL、在阿斯彭的公寓,以及一个月在坎昆或圣莫里茨的好时光”,或者“杜尔默法官夫人在纽约的疯狂购物”[6]211。这些物质享受促进了法官与伐木公司的紧密联系,而作为回报,杜尔默法官只需“把一群抗议者扔进监狱”即可[6]211。最终,泰尔瓦特被判入狱一年并失去了对西尔拉的监护权,而西尔拉则被送到一个寄养家庭。值得注意的是,财富并不是法官与伐木行业资本家勾结的唯一原因。正如泰尔瓦特所认识到的,警察、法院和伐木公司构成了资本主义制度的“支柱”,而法官只是“机器的工具”[6]201。资本主义制度追求利润,鼓励资本家从伐木中寻求财富。作为制度的一部分,武装力量和法院在实践中支持资本家伐木。在这种制度下,法官除了支持伐木公司、阻止环保主义者,没有更好的选择。
一系列的惩罚也让泰尔瓦特顿悟:“这一切是系统对他做的。”[6]200资本主义制度的武装力量和司法权力保护着资本家可以任意开采自然资源,该制度不会容许环保主义者阻碍利润增长。
四、资本主义对消费行为的操纵
资本主义掠夺自然获得了产品的原材料,又将公众变成了产品的积极消费者。福斯特指出,为了获得更多市场份额与利润,资本家无限制地生产,这导致生产的产品数量远超过了大众所需[5]87。因此,资本家不得不通过一系列手段引诱人们更多地消费。这样,消费者成了受操纵的演员,他们不仅要买得多,还要买得贵[5]49。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地球之友》中,大众形成了过度消费、高消费的习惯。
在成为环保主义者之前,泰尔瓦特不受控制地购物并囤积商品,这是普通人落入资本家的过度消费陷阱的一个例证。泰尔瓦特轻率地购买了大量商品,像回形针、大头针、塑料袋、老式放大器和烧烤架,这些东西自买来后从未使用过[6]43。多余的椅子堆在阁楼上,“五十年来没有一对屁股暖过它们”[6]43。这些商品对他来说,“就像铁屑粘在磁铁上一样,在强大的引力下,从他的指尖发散出一大堆极化的东西”[6]43。对于泰尔瓦特来说,他与商品就像磁铁和铁屑。商品似乎受他吸引,紧紧围绕在他周围,就像铁屑被磁铁极化并围着磁铁分布一样。泰尔瓦特吹嘘自己对商品的魅力,认为商品似乎在追随自己,但实际上却是他无法抑制自己的消费欲望。直到成为一名环保主义者,他才意识到真相。他回忆起早年的自己,一个肆无忌惮的消费者,承认自己当时“是一个罪犯”,伤害了“可怜的古老地球母亲那已遭虐待的躯体”[6]42。
此外,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其他人也一样沉迷于过度消费。泰尔瓦特断言,西方人都痴迷于疯狂购物,“就像你一样——如果你生活在西方世界”[6]43。在小说中,汽车公司的广告效果很好,人们十分热衷于购买汽车。堵车现象时常发生,无数的汽车从不同的方向行驶在道路上,围绕着“公寓、餐馆、停车场和汽车商城”“每辆汽车每一年、年年、没完没了地向大气中排放和自己一样重量的碳”[6]239。资本家鼓励人们肆无忌惮地消费,但却从不在意随之而来的碳排放和资源浪费。
另一种消费陷阱则是高消费,甚至连环保主义者领导人也沉迷于此。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们拥有的产品已经成为衡量“社会地位、社会接受度和声望”的主要标准[5]48。作为该组织的领导人,安德里亚属于全职环保人士,有权决定自己的工资,在1993年,她就获得了“每年八万五千美元”的丰厚收入[6]235。然而,这些收入却助力了她的高消费。安德里亚将自己的社会地位和奢侈品相联系,以购买奢侈品为傲。
安德里亚偏爱像牛仔靴、依云水和宝马这样的高端产品。她会穿着“价值300美元的牛仔靴”出现在环保集会上,手里还拿着“一瓶依云”[6]254。牛仔靴是所有靴子中最贵的一种,其复杂的工艺和小牛皮很受富人青睐。同时,牛仔靴的特殊设计需要依赖手工制作,这也增加了它们的生产成本[8]20。依云,法国的高档水品牌,主要面向高端消费者。该品牌的水直接取自法国阿尔卑斯山,并出口到世界各地。凭借其高昂的运输成本和独特的瓶子设计,该产品在当时位列美国最昂贵水排行榜前几名[9]71。安德里亚还购买了昂贵的宝马汽车。她选择了“一款名贵的型号,740i”[6]251。宝马740i于1994年11月在美国上市,在1997年12月泰尔瓦特出狱之前,安德里亚就已经拥有了一辆。根据《纽约时报》1995年的一篇报道,大众对这款车型赞誉有加,称其为“神车”“绝对可靠”的车,其当年在美国的价格为“普通汽车的三倍”[10]1。安德里亚认为购买这样一辆豪华车非常有必要,“我们需要一辆有点档次的车,方便在他们开着摄像头的时候停在路边”[6]251。
在安德里亚看来,环保人士应该配备像奢侈品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东西,这样就能以上流社会的形象出现在记者面前,通过媒体赢得更多影响力。奢侈品制造通常会产生大量碳足迹,这与安德里亚作为环保主义者的信念相矛盾,但她仍然选择用奢侈品来提升公众形象和社会地位。这意味着她也深陷资本主义的消费价值观,在高消费中寻求社会认同。以早期的泰尔瓦特和后期的安德里亚为典型代表,大众在资本主义的引诱下痴迷于过度消费、高消费。
五、资本主义造成的生态危机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中的美国资本家在砍伐原始森林、建造种植园或提倡过度消费、高消费时,从未考虑过对当地环境的不利影响。同时,资本主义制度保护资本家大肆挥霍自然资源,镇压环保行动。因而,资本家得以持续大肆开采自然资源并过度生产,这导致了20世纪后期栖息地丧失、物种灭绝和气候变化并造成了21世纪初的生态危机。
有必要首先提到原生林的意义。这些森林承担着全球碳汇的功能,几个世纪以来,它们一直在不断地从大气中吸收二氧化碳,并将其储存在木质组织中。人工树木即使代替了倒下的古树,也不能发挥与之相同的作用,因为与古木相比,人工林吸收二氧化碳的效率较低[11]215。同时,原始森林包含地球上最多样化的生态系统[12]8。在小说中,遭资本家破坏的美国西部的原始森林拥有“世界上最多样化的巨型针叶树和世界上最大的由碎枝和倒地原木组成的堆积物”,这些为各种物种提供了宝贵的栖息地[12]69。相比之下,单一的人工林生态系统只能满足少数物种的需求。因此,原始森林消失不仅会损害地球吸收温室气体的能力,加速全球变暖的趋势,而且还会威胁到许多生物的生存。
在《地球之友》中,森林砍伐首先导致了20世纪末美国的气候变化和物种灭绝。自1997年以来,厄尔尼诺现象不断出现在加利福尼亚州和俄勒冈州,“一场风暴在海岸上追逐另一场风暴,河流泛滥,道路任泥石流和巨浪冲毁”[6]188。暴风雨通常伴随着“大风,一小时内气温下降了20度”[6]154。一般来说,赤道太平洋的海水温度异常上升,厄尔尼诺现象就会发生。这种现象通常每隔几年发生一次,但在全球变暖背景下,厄尔尼诺现象的频率和强度开始倍增,这很可能与人为造成的二氧化碳激增相关[13]111。小说中毁灭性的厄尔尼诺现象和大面积森林砍伐的叙述相互交织,这暗示了森林砍伐导致的二氧化碳增多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气候变化。除了气候变化,20世纪末的美国也目睹了斑点猫头鹰的灭绝。环保主义者安德里亚在1989年估计,美国西部只剩下“不到500对”斑点猫头鹰[6]22。因为栖息地缩小,它们“再也找不到可以维持生命的橡树果实,更不用说(小动物的)腐肉了”[6]20。
随着资本主义持续破坏环境、无节制开发自然资源,生态危机降临到了整个地球。在小说中的2025年,人们不得不与恶劣气候、传染病、物种灭绝和食物短缺相斗争。“持续不断的气象灾难”似乎“日夜冲击着一切”[6]143,洪水在低洼和中洼地区肆虐,“龙卷风、水龙卷、海啸”频繁发生[6]75。持续的高温已经把整个世界变成了几乎处于爆炸边缘的“披萨烤箱”[6]258。炎热的天气还引发了大范围的登革热。这是一种由登革热病毒引起的急性传染病,之前这种疾病只在热带地区由埃及伊蚊传播,但2000年以后,全球变暖促使该疾病开始在中纬度地区传播[6]113。
随着气候恶化,地球经历了大型物种灭绝。栖息地几乎缩小为零,巨型动物已经灭绝,除了老鼠,“几乎没有动物留下”[6]232。此外,气候变化也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饮食。到2025年,像“红薯、甜菜、小麦胚芽”、肉、鱼和西兰花这样曾经常见的食物变得稀有[6]39。市场上唯一能找到的肉是鲶鱼,世界上最后的“两条完整的蓝鳍金枪鱼”和“阿根廷牛肉”储存在了富商麦克的冷库中[6]119。葡萄酒也变得难以获得。卢瓦尔河谷、莱茵河谷和纳帕-索诺玛,曾经的著名葡萄酒产区,也变得过于潮湿而无法种植葡萄[6]15。资本主义为了利润不停剥削自然,这最终造成了严重的生态危机,气候恶化,物种灭绝,人们曾经正常的生活也成了历史。
六、结语
本文从生态马克思主义角度分析了《地球之友》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小说揭露了资本主义对环境的破坏以及对大众消费习惯的操纵。为了获得无限增长的利润,资本主义制度保护资本家破坏原始森林,将剥削自然资源与社会进步相联系,并运用其武装力量和司法权力镇压环保主义者的反抗,且诱使公众过度消费、高消费。资本主义的逐利本性最终导致了深重的生态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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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杜莹莹,女,汉族,山东济宁人,西安外国语大学英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美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