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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宗溯源 寻根问祖

2024-09-21张青

关键词:个人身份家族史

摘要:扎迪·史密斯的处女作《白牙》以众多小故事的形式探讨人物家庭的历史与根源,展现了多元文化小说中的历史意识,揭示了移民家庭的族裔身份,审视了英国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殖民地背景。小说中这段殖民和种族历史与家庭和个人的关联,显示出家族的历史与根源对英国移民和多种族家庭的影响。由此可见,在当代英国移民小说的研究中,讨论移民和多种族家庭及其后代探寻家族身份与历史背景,构建个人身份和文化认同,具有相当重要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

关键词:家族史;殖民史;移民家庭;多种族家庭;个人身份

当代英国的社会结构由来自于不同民族尤其是英联邦国家不同的族群所组成,由此形成英国新的多元文化社会。20世纪以来,英国产生的多元文化结构,已成为文学研究讨论的主要领域之一,参与这些研究的不仅有英国本土人,也有文化和种族背景不同的人,而这种在文学范畴产生的多元文化趋势亦被称为“多元文化文学”或“后殖民文学”。后殖民文学属于后殖民理论的文学范围,涉及被殖民国家的文化认同问题,这一理论肯定了对殖民身份再分析的重要性,同时审视了不受早期殖民者的影响构建民族和文化身份的途径。

后殖民主义理论非常重视文学研究中对文化和种族差异的了解以及后殖民主义作家的评价,因而促成后殖民文学在20世纪的兴起,同时,后殖民主义理论家和作家点亮了深入研究多元文化乃至后现代文学之路。20世纪的英国作家开始记叙后殖民问题,在这些作家中,新一代后殖民或多元文化作家占有很重要的位置。从这个意义上说,扎迪·史密斯促进了多元文化和后殖民问题的爆发,成为21世纪初后殖民和移民文学的重要人物。正如Sinha所说,“史密斯的才华体现在她对伦敦这样一个多元文化社会充满活力的描写”[1]。 史密斯出生于一个多种族家庭,母亲是牙买加人,父亲是英国人,可称为一个在英国出生的后殖民时期女作家。第一部小说《白牙》2000年出版后,好评如潮,获奖无数。她被列入英国文学杂志《格兰塔》2003年20名最优秀的年轻作家,她的小说《白牙》被美国《时代周刊》列入1923—2005年100本最佳英语小说。史密斯被视为一名激励人心的年轻作家,为新的多种族、多元文化英国发声,作为后殖民英国年轻有为的代言人,她代表了少数族群和多元文化群体。她的小说《白牙》被称为“多元文化英国的标志性小说”,并“反映当代英国多元文化的杂糅状态”[2]。

扎迪·史密斯因《白牙》成名后,深受英美学界关注,他们从政治文化、后殖民主义、比较文学、叙事等不同角度研究作品中的英国性、多元文化、身份认同、种族问题等多重主题,也有从互文性角度讨论E. M. 福斯特等文学大家对史密斯创作的影响[3]。国内学界对扎迪·史密斯的研究起步不晚,但一直处于分散状态,内容基本上局限于对其小说置于后殖民文化语境中的常规主题进行讨论,主要从种族关系、文化杂糅以及身份认同等方面研究史密斯的作品,且研究成果不多,正式发表的论文仅30余篇,国内核心期刊也只刊登过几篇较有深度的研究论文。

本文从移民家庭的历史背景入手,展现《白牙》这部多元文化小说中的历史意识,探讨移民家庭的族裔身份,审视英国殖民者的殖民史实,显示历史与根源对英国移民和多种族家庭的影响。因此,讨论移民和多种族家庭及其后代探寻家族身份与族裔背景,构建个人身份和文化认同,具有一定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

一、不同背景的英国移民

《白牙》被视为一部多元文化小说主要在于它的内容。小说中,史密斯描绘了一幅多元文化的英国画面:她的人物包括英籍孟加拉人、牙买加人、波兰人、德国人、沙特人、巴贝多人,以及古老的英格兰后裔。既有穆斯林、印度教徒、摩门教徒、耶和华见证会会员,也有犹太教徒。他们年龄有大有小,身材有高有矮,体型有胖有瘦,有的光彩夺目,有的其貌不扬。

不同的移民来自于不同的族群,反映了英国社会的文化多元和种族杂糅。《白牙》以当代北伦敦为背景,审视了两个多民族家庭和两个男人——孟加拉人萨马德和英国人阿吉——的生活经历。他们是二战老兵,在战争最后阶段结识,成为终生朋友。小说描述了他们相互关联的移民家庭在多种族和多元文化的英国社会中的矛盾和冲突。战后两人回到英国各自结婚生子:阿吉娶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很多的牙买加姑娘克拉拉,生了一个混血女儿——艾丽;萨马德按照传统婚礼,娶了一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孟加拉姑娘阿萨娜,并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马吉德和迈勒特。两家孩子在启蒙阶段经历了一段困惑时期,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这些多种族以及移民家庭的第二代人的身份认同问题开始显露出来。小说中,萨马德试图解决这些问题,于是把马吉德送回孟加拉接受传统教育,他期待至少有个儿子能够按照传统的伊斯兰价值观培养出来,另一个儿子迈勒特则留在伦敦成长。不幸的是,这一计划颇具讽刺性地失败了。在孟加拉长大的马吉德成为一个无神论者回到伦敦,而在英国接受教育的迈勒特却成为伦敦一名激进的伊斯兰拥护者。阿吉的女儿艾丽在一个异族通婚的家庭生活中同样存在类似的身份冲突。

Hattenstone曾描述《白牙》是“一本关于现代伦敦的书,这个城市有百分之四十的儿童至少有一位黑人父母,在这座城市‘黑白’这两个措辞的相关性越来越弱,因为我们渐渐融入不同色差的棕色调”[4]。《白牙》在讨论伦敦多种族身份和多元文化的问题时,不可避免地会涉及移民及多种族家庭与其子女之间的冲突。异族通婚家庭的棕色混血儿会造成一种非常尴尬的状况。确实,“纯白不复存在已成为英国人的明显特征,但是,人们普遍认为英国性乃至于不列颠性属于种族性代码”[5]。实际上,这个问题主要是由于社会态度,以及白人势力抵制移民家庭所造成的结果。虽然早先的殖民地已经取得独立,这些国家和人民的地位仍然受到英国的影响。这些移民家庭依然“接受英国人资助,仍被视为殖民地居民而不是真正的欧洲人”[6]。从这个意义上说,要实现自我身份认同,多种族家庭后代一般要经历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遇到各种不同的身份认同危机,其中包括漂白或被视为他者。

在《白牙》里,史密斯从第一代以及第二代移民的角度,描写了多元文化的英国的个人和社会冲突。这些移民试图成为英国社会的一部分,却处处感到差异,甚至被疏远。虽然第一代移民经历过多元文化世界的重重困难和危机,但是他们的子女更要经受双重身份的困扰。在这面对冲突和消除冲突的过程中,史密斯提出一个重要的观点,即“多种族和移民家庭生活的历史和根源”。史密斯在《白牙》开篇之前就非常严肃地提到历史的重要性,“凡过去的皆为序曲”,这是华盛顿纪念馆名为《未来》的雕像的碑文,出自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小说中作者强调“历史和过去是小说人物回避不了的构成要素”[7]。《白牙》中史密斯从“种族历史”和“个人历史”两个方面来处理历史和根源问题,虽然这两个方面相互交织,但小说中,种族历史主要通过第一代移民以及他们的历史回顾反映出来,而个人历史则主要体现在第二代移民在追溯家族本源的过程中获得身份认同。

二、两个家庭的家族史

《白牙》从第五章开始就触及到历史问题。小说把读者带回二战结束前夕,那时,阿吉和萨马德是战友。通过倒叙至战争年代,作者不仅讲述了萨马德和阿吉的个人经历,而且提出殖民化的问题,展开一段家族和国家的历史。萨马德是一名从被殖民国家征用的士兵,打了一场属于宗主国的战争。然而,他在参战的第三天就被一名印度士兵开枪走火打穿手腕,留下终身残疾。通过把读者带入阿吉和萨马德的战争经历,作者巧妙地把种族殖民史与个人发展史交织在一起,构成小说中两个家庭波澜壮阔且错综复杂的家族史。

扎迪·史密斯在小说中除了描述阿吉和萨马德这两个朋友的个人经历之外,还有一段描写萨马德的祖先——曼加尔·潘迪的家族史。萨马德的太爷爷是小说中的历史人物,既概括了一段殖民历史,也涉及伊克巴尔家族的根源。正如Paproth所指出,在《白牙》中,“史密斯展示了过去与现在之间重要且断裂的关系,因为她从不同视角处理人物与历史的关系”[8]。在这个过程中,第一代移民的视角,着眼于他们的家族历史,潘迪的故事是其典型的代表。

小说中,潘迪的故事反映了两种不同观点。萨马德代表的是被殖民者的观点,每次他谈到祖先潘迪的英雄事迹时,都不无自豪地提到太爷爷开出1857年印度大起义的第一枪。而历史书里记载的事件则代表着殖民者的观点:一个名叫曼加尔·潘迪的士兵,吸过印度大麻,神志不清,在宗教狂热的支配下,朝英军长官开枪后,试图自杀未遂,几天后,被判有罪处死。 萨马德抨击殖民者杜撰历史,为太爷爷极力辩解:“曼加尔·潘迪为印度牺牲了生命,是为了捍卫正义,而不是因为神志不清或头脑有病。”[9]萨马德的侄子拉吉带他到剑桥图书馆找到一本已被学界遗忘的图书,萨马德欣喜若狂,因为书中图片说明上写道:“曼加尔·潘迪射出了1857运动的第一颗子弹。他的自我牺牲给国家拉响了警报,促使大家拿起武器反抗外国统治者,最后造成了一次世界上史无前例的大起义。”[9]

有关潘迪的传说殖民者和被殖民者持相反的观点,小说是从中立的立场来叙述的,所以读者并不完全确信哪一种说法是事实,可见,史密斯善于以这种方式质疑历史真相。另外,这段故事在小说中有两个主要作用,一方面,潘迪的故事代表了种族和殖民历史的一部分,另一方面,萨马德从殖民地移民英国,为寻求身份认同,特别关注祖先的历史,因为他必须在家族史的基础上建立个人身份。这样,作者通过第一代移民追溯家族历史的行为,考察移民在身份寻求过程中的位置和意义。史密斯认为:“萨马德必须建立一段光荣的种族和家庭历史,这样,他可以实现自我,并为后代灌输一个更加开明的历史、种族、个人和家庭的意识。”[10]由此可见,小说的情节建立在两部分史料上:种族殖民和个人家庭。

另一个与个人家族史相关的种族殖民史涉及鲍登家族的本源(阿吉妻子克拉拉的家族史)。故事追溯到艾丽的太祖母安布罗西娅·鲍登。这段历史包括一个家族秘密:安布罗西娅·鲍登,一个牙买加姑娘,与英国白人上尉查理·德拉姆发生了关系并怀孕。通过这个故事,史密斯再次批判了英国的殖民统治。小说写到德拉姆上尉并不满足于夺走鲍登的贞操,还要一星期给她上三次课灌输殖民思想,当然,殖民者给被殖民者上课听起来不免具有讽刺意味。德拉姆由于执行任务离开了鲍登,把继续教育她的任务托付给好友格莱纳爵士,格莱纳爵士同德拉姆一样,认为需要给殖民地原住民提供教育、灌输基督信仰、给予道德指引。1907年牙买加大地震那天,鲍登生下了霍滕丝·鲍登,即艾丽的外祖母。这段历史中,特别是格莱纳爵士的角色反映了种族及后殖民意识。格莱纳是一个成功的殖民者,在牙买加种烟草发了大财,在承诺了许多好处后,把几百个牙买加人运往伦敦北部。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地震中,格莱纳被一尊圣母像压死。以至于那些来到英国的牙买加人有的被饿死,有的在饥饿驱使下犯法被关进监狱,还有很多人流入伦敦东区,与英国工人阶级为伍,正是这些人构成来自于英国殖民地牙买加的早期移民。

作为殖民者的代表,格莱纳爵士的影响在小说中发挥重要作用。他的故事是一段殖民史,连接着过去与现在。伊克巴尔和琼斯两家的第二代:艾丽、马吉德和迈勒特就读的“格莱纳橡树学校”就是格莱纳爵士创办的。虽然艾丽对其家族历史与格莱纳爵士有牵连并不知情,但作者把读者引向艾丽家族的根源,通过这种方法,她编织了一个二维叙事,包括与家族历史相关的种族历史。

三、第二代移民的寻根

《白牙》中,家族历史主要是通过第一代移民的故事以及他们的回忆反映出来,个人身份则是由第二代移民在寻求身份认同过程中表现出来。在跨语言和多种族的伦敦背景下,小说《白牙》被视为“向后殖民理论阵营发起诙谐的冲击”[11]。潘迪和鲍登的故事涉及理解家族史和殖民史的根源。但是,战后第二代移民对这些故事并不怎么知情。这就是为什么这些第二代移民正经历着无根性和历史缺失的尴尬处境。

第二代移民对他们家庭的母国及其种族、文化和历史几乎一无所知。人们不知道家族的根源就无法构建自己合理的身份,而这些历史和历史记忆对个人的身份认同就尤为重要。“因为历史对一个国家就像记忆对一个个人,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会迷失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来,也不知道到哪儿去。”[12]因此,追寻个人的家世似乎可以形成个人身份认同的过程,成为处理移民或多种族家庭杂糅身份冲突的重要依据。小说中,伊克巴尔和琼斯两家的子女由于缺乏对家族历史的了解而感到沮丧。因此,阿吉的混血女儿艾丽认为父母很虚伪,因为他们不让自己了解家庭的身世。在她看来,父母的虚伪和谎言再次说明他们隐瞒家庭秘史,永远不会告诉她家族历史的真相。艾丽想要了解家庭背景的故事和秘密,但她意识到许多事情都被掩盖了,自己与父母的代沟缺少一条能够连接彼此的纽带——家族史。

小说中,艾丽面临着家庭和自我两方面的冲突。艾丽对母亲克拉拉抱怨心里的困惑:“自己是谁,应该是谁,过去是什么,将来是什么。”[9]艾丽明白自己的困惑来自于家族史的缺失,于是,她开始探求所谓真实的东西,最终发展成对外祖母和家世的兴趣,因此,她决定去外祖母霍滕丝的家乡住上一段时间。在她眼里,外祖母的房子是个充满奇遇的地方,在衣橱,在被人遗忘的抽屉,还有肮脏的画框里,隐藏着古老的,似乎已过时的家族秘密。这一尝试开启了艾丽家族史的开端,在外祖母的屋子里,艾丽把找到的东西都标上记号,藏在沙发下面,似乎这些材料的内容会在她睡觉时,穿过纤维,渗入体内。在艾丽看来,牙买加似乎刚刚形成,自己就像哥伦布一样,发现了牙买加,“没有虚构、没有神话、没有谎言、没有缠结的网——这就是艾丽想象中的家乡”[9]。

艾丽打开了一幅家族的画卷,“对自己身份的认识经历了一个从厌恶‘差异’到认同‘差异’的过程”[13],使她最终能以平和的心态面对待自己的杂糅身份,重新定位自己的民族文化。但并不是所有身份认知都能够像艾丽那样找到答案。在小说里,“人物总是试图控制他们自己与历史的互动”[8]。 但是,他们能够起到多少作用仍是问题。比如,迈勒特不了解家族的历史,也没有像艾丽那样有意识地去追寻,因此,他对自己的归属感到困惑。他像大多数第二代移民一样,生活在一个西方霸权文化的社会里,一方面渴望了解家族的根源,另一方面对自己孟加拉的家族背景一无所知,这样,缺少家族意识和历史记忆成为他心理矛盾的重要原因。由此可见,历史对“多元文化社会的杂糅”至关重要,“没有过去的记忆进行新的开始是不可能的,因为这样的开始没有根基”[5]。由于身处这种困境的迈勒特与家族历史没有合理的维系,他试图寻找别的归属感,于是极端追求所谓的伊斯兰民族文化的本真,甚至不惜参加暴力组织。在多元文化时代,伊斯兰民族的文化和身份构建取决于多民族之间的文化互动,而迈勒特追求固化的伊斯兰文化认同,其行为脱离现实,与历史发展背道而驰,注定无法实现。

四、家庭背景对后代的影响

《白牙》主要考察了两个家庭复杂的家谱,指出家族文化和历史将会对他们在伦敦出生的下一代产生影响。子女们对自己的家族历史了解越多,他们的身份危机感就会越少。然而,小说中的人物并非都能完全了解各自家庭的家族史,这也加剧了第二代移民家庭观念中本族文化的淡漠。在多元文化社会,只按照个人的本族文化或信仰生活,与其他文化脱离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这些移民家庭的第二代,完全依赖本族文化的生活形态是很难被接受的,等待他们的是丰盛美味的多元文化拼盘,每一样他们都想品尝。当然,文化的多样性可以给一个人的身份增加丰富的色彩,但如果采取与自己本族文化相对立的方式,就会产生冲突和困惑,这样,移民家庭的本族文化就会在混血或第二代孩子身上弱化。《白牙》中,这一“弱化”概念被比喻为“白牙”。黑人最主要的特征之一就是他们的“白牙”。但是,小说中,“香烟”赋予第二代移民的象征使白牙变成黄色。“白”色仍表示纯真无邪,转变成黄色则表明这些优良品质的退化。

小说中,弱化的概念在移民家庭中非常明显,特别是伊克巴尔家。萨马德是一个传统的穆斯林,希望看到儿子也成为真正的孟加拉穆斯林。但是,他们本族文化的弱化在孩子们从小的生活中就显现出来。对萨马德来说,主要问题在于下一代没有传统和道德意识。在他看来,不听管教的十三岁小儿子迈勒特与伙伴们在清真寺的不端行为,是对穆斯林道德传统的违背。在萨马德眼里,这些孩子大都是按照英国的生活方式长大,他们的行为规范完全与穆斯林教义和做法相悖。与萨马德一样,其他父母同样也不理解自己孩子那些不守规矩的举止。萨马德作为这些家长的代言人认为:“这些孩子不干别的,尽找麻烦。他们不去清真寺,不祈祷,说怪话,打扮也怪,什么垃圾食品都吃,天知道他们在跟谁交朋友,不尊重传统。人们管这叫同化,其实就是腐化,腐化!”[9]正如萨马德所说,这些孩子与他们本族的文化、历史和根源几乎没有什么关联。迈勒特的音乐老师问他在家里听什么音乐,她期待的回答是“东方”的民族歌曲或歌手,但迈勒特的回答却是布鲁斯·斯普林斯汀和迈克尔·杰克逊,显然这与他们的本族文化毫无关系。虽然这些孩子的衣着、爱好和行为可被看成是适应当下英国的生活方式,但在他们的父母看来这就是叛逆,因为这些行为方式与他们的本族文化格格不入。

萨马德认为父母为孩子尽其所能,让他们生活无忧,还有什么可抱怨的。第一代移民带着能使孩子过得更好的期望来到英国,但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们所面对的却是沮丧,孩子们的成长与他们的期待背道而驰,这些孩子不再那么安分守己,在父母的眼里他们已经堕落。从小说中对移民家庭中两代人冲突的描写,可以看出作者的写作意图:尝试理解第二代移民的行为更容易消除冲突,同时,孩子的叛逆行为,父母也应该检讨自己。因为父母们忽视了这样一个事实:父母与儿女之间缺乏交流,他们没有从小给孩子灌输家族的历史和文化意识。孩子是天真的,对一切有吸引力的东西都感兴趣,当他们面对主导文化的时候会感到自卑,只想成为主流社会的一员,对此,父母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这正是两代移民形成代沟,产生冲突的关键所在。

《白牙》中,第一代移民也试图采取不同的方法来处理两代人之间的冲突,其中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返回家乡去“寻根”。实际上,赚够钱再衣锦还乡是第一代移民们开始的规划,因为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移民的国家当作“家园”。但是,当他们在另一个国家开始生活,生儿育女,就很难改变作为移民的窘状。即使想回国,如果没有挣到足够的钱,回去又找不到工作,他们也无法生存。然而,第二代移民成长时,父母又涌出“回家”的念头,希望送自己的孩子回母国,实现对他们的救赎。《白牙》中,萨马德认为,“传统是文化,文化通向一个人的根。”[9]这就是为什么他要送儿子回家乡。对萨马德来说,解决文化认同问题的方法就是“寻根”,在某种程度上,他想为儿子创造历史,想让儿子与家族建立联系。当萨马德意识到这个国家正在给儿子带来伤害,孩子的行为开始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于是决定送他们回孟加拉老家,认为在那儿他们可以像真正的孟加拉人一样成长。但是,由于家庭经济拮据,他只能送一个儿子回去,这样,大儿子马吉德被送回孟加拉作为穆斯林来培养。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萨马德计划的结果与他所期待的截然不同,因为马吉德回英国时却成为一个比英国人还英国的人,一个无神论者。Paproth认为“马吉德基本上与家族及其历史断了根,他试图构建一个与家族完全断裂的身份”[8]。实际上,萨马德送大儿子去孟加拉,并没有考虑到当代孟加拉仍然是英国的文化殖民地,英国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对孟加拉人的深远影响并没有消除。马吉德在后殖民时期西方霸权文化的影响下,更加渴望英国化,成为一个比英国人还英国的人。小说中,马吉德和迈勒特兄弟俩采取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态度:马吉德自愿捍卫被确立为西方文化新千年象征的基因工程,使他与弟弟迈勒特发生直接冲突;迈勒特对宗族,特别是对“战争家族”的迷恋,引导他加入一个好斗的伊斯兰组织。由此可见,第二代移民自出生以来就与“母国”没有真正的联系,文化和身份认同问题很难得以解决。然而,第一代移民却一厢情愿地把子女送回老家,来解决家庭矛盾与冲突,显然只是异想天开。

五、结语

正如Squires所说,“《白牙》的读者会发现,书中的人物,作为过去和根源的参照物,渗透于小说的每一章节,自己并不比他们更容易逃避历史”[7]。《白牙》中,史密斯把“历史”与“寻根”的问题与民族、种族、家族和个人联系在一起。通过对第一代移民回忆的描写,她阐述了被殖民国家的殖民史,对于萨马德这样的人物似乎是一种救赎。除了解读家族历史,通过多种族或后殖民家庭的寻根,史密斯进一步描述了第二代移民与家族历史的纽带关系。作为小说,《白牙》说明逃避历史或完全不受历史影响的生活是不可能的。这表明缺少历史意识对混血儿(艾丽),或移民家庭的子女(迈勒特)都会产生负面效应。然而,史密斯把寻根和了解家族史作为移民身份构建的积极因素,并赋予历史和寻根在移民生活中的重要位置。然而,必须强调的是,史密斯并不提倡完全顺应种族传统的生活方式,也不赞赏多元文化在英国的文化碰撞。正如O’Grady强调,“《白牙》跃过‘根源’这个雷区,带着深切的同情和理解,既讽刺了那些竭尽全力寻根问祖的人,同时也揶揄了那些与西方文化完全割裂的人”[11]。可见,扎迪·史密斯通过小说《白牙》,意在号召英国白人和有色移民摒弃两元对立的观念,在一个不同种族杂糅和多元文化交融的当代英国,要以多元化思维的方式考虑和解决个人、家庭以及社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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