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智取威虎山》:红色经典的成功改编与艺术创新
2024-08-20张婉宜
【摘要】2014年上映的电影《智取威虎山》改编自小说《林海雪原》,在此之前,脱胎于小说《林海雪原》的文本改编不仅有电影、电视剧,还有京剧、舞剧等各类文艺形式,观众对这部作品的表述内容和人物形象较为熟悉。对于观众熟知的作品进行改编并非易事,但导演徐克将电影作品以新鲜感十足的形式进行了呈现。根据经典文本改编的电影《智取威虎山》,在叙事模式、人物形象塑造、奇观画面打造和音乐设计等方面较好地完成了艺术创新。
【关键词】《智取威虎山》;红色经典;视觉奇观;人物塑造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30-009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30.027
基金项目:本文系辽宁省社科联2024年度辽宁省经济社会发展研究课题“新时代辽宁形象的媒介建构与文化表述研究”(项目编号:2024lslqnrckt-061)研究成果;2023年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青年人才培养对象委托课题研究成果。
1974年,徐克导演在美国留学期间在华人电影院打工,当时正在播放的京剧《智取威虎山》让他印象深刻,后来他回到中国香港找到了小说《林海雪原》和相关历史资料进行了仔细地阅读。在新世纪的第二个十年,徐克导演成功完成了电影《智取威虎山》的创作,这部上映于2014年底的作品取得了票房与口碑的双赢。从观众接受的角度来看,“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等唱词以及杨子荣、座山雕等小说人物已经是耳熟能详的内容。因此,如何让作品产生强烈的吸引力和新鲜感对电影改编创作来说并非易事,但导演徐克在叙事和视听语言的呈现上做到了对红色经典作品的成功改编。导演通过个性突出的人物形象塑造、双线交叠的叙事模式、视觉奇观影像的打造、动人心弦的音乐呈现,让电影《智取威虎山》获得了业内和观众的好评。
一、红色经典的成功改编
徐克的电影“人物关系明确,前因后果明朗,叙事线索鲜明”[1]。电影《智取威虎山》也延续了徐克导演一贯的叙事风格,清晰的叙事结构与紧凑的内容表达让这部红色经典作品的电影改编十分成功。电影采用了双线交叠的叙事模式,在剪辑上通过两条线索的交替呈现为观众勾勒一个惊心动魄又逻辑线索清晰的故事。从影片一开始就分为两条叙事线索,一是以解放军战士作为叙事对象,让观众们看到解放军战士在村子内的剿匪活动和日常生活细节。另一条线索则是以土匪作为叙事对象,让观众们看到土匪在山寨的所有行动。在进行后期剪辑时,采用交叉蒙太奇的剪辑形式,将两条叙事线索中呈现的内容进行交替剪辑,使观众能够完全了解夹皮沟村庄和威虎山山寨两个空间当中发生的故事事件。
以“先遣图”的由来及其重要性的这一场戏为例,导演先是给观众展现了在夹皮沟村的战士们接到司令部的电话,由战士转述司令部对“先遣图”的解释:先遣军是抗日战争时期隐藏在各个山头的武装力量,日本人根据情报画出了三张图,妄图调动和控制他们,日本投降以后,这些人仍驻守在山头各自为政,上述内容是由战士们进行的口述。而在这时,画面一转,让观众看到了威虎山八大金刚之首的老大,并由他继续讲述“先遣图”的相关故事:三张图落到谁的手里,谁就可以号令先遣军。接着他开始介绍三张图都是什么:第一张是座次图,这张图在座山雕手上;第二张图是军火图,威虎山就是一座巨大的军火库;而第三张图是黄金图,传闻有黄金八万斤。因此,座山雕要拿下这黄金图,妄图称王东北。当开始介绍第二张图和第三张图时,导演选择将镜头在夹皮沟的战士们和威虎山军火库、座山雕及八大金刚、马青莲等人之间来回切换。这样一来,观众在最短的观影时间内,就明确了“先遣图”的重要性、了解座山雕及八大金刚的主要形象样貌以及威虎山寨的内部空间,并且在观看时也不会感到情节拖沓难耐。
同样,在杨子荣伪装成土匪胡彪进山以后,电影也是以两条叙事线索交叠呈现的形式讲述故事,一面是威虎山寨中土匪们喝酒吃肉喧嚣欢闹的场景,一面是夹皮沟村子里战士们部署战斗安排严阵以待与村民们同甘共苦的场景。双线交替的叙事让观众在了解故事发展进程时可以保持较好的注意力,并且通过交替并进的叙事,让战士们的质朴良善与无私奉献和土匪的好逸恶劳、霸道邪恶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利用交叠叙事的形式更容易让观众明确感知两方之间的价值反差,烘托英雄人物形象的光明磊落与无私无畏,这也有助于通过影像深化电影主题的表达。
二、个性鲜明的人物形象
电影《智取威虎山》中多个人物角色均有原型存在,其中包括杨子荣、座山雕、少建波、白茹等人。其中少建波的原型人物是《林海雪原》小说的创作者曲波,杨子荣则是他的战友,原名杨宗贵,在进山剿匪时牺牲,2009年被评为“100位为新中国成立做出突出贡献的英雄模范人物”。他在擒住座山雕之后的第四天被座山雕的同伙土匪杀害,时年31岁。小说和电影中的座山雕是由现实中的张乐山、谢文东等多个土匪头目的形象汇集而成的,当时他们在东北地区组成几十人的队伍抢夺财物为祸一方。
在电影中,导演对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进行了一定的改编处理,让每个人物都显得十分生动,无论是正面英雄人物杨子荣,还是反面角色土匪头目,都具有明确的个性特征,令人印象深刻。
第一,杨子荣的形象塑造。电影中“杨子荣等主要人物形象,固然有解放军解救贫苦民众的革命阶级立场,也不乏除暴安良、救助弱小等江湖侠义精神”[2]。他亦正亦“邪”,身上既有剿匪战士们的正直、善良、勇敢与坚定,同时也因为长期在东北深入敌方内部从事剿匪,因此身上具有“匪气”。在电影中,其他剿匪小分队的战士几乎不留胡子、虽然生活艰难但面部干净,而杨子荣从未穿过军装,留着络腮胡子,面部黢黑发黄,甚至导演还给杨子荣的扮演者张涵予画了深色眼影,以突出这个角色的彪悍。因此,他第一次与代号203的少建波相见时就让少建波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在他给战士们做饭时一边唱着二人转一边切面条,更是与其他战士严谨的战斗作风格格不入。电影对杨子荣外形的设计十分符合人物所处的生活环境,杨子荣并非不懂规矩、不守规矩,而是由于他常年在土匪窝里卧底,必须要比土匪更加具有“匪气”才能得到土匪的信任。
虽然杨子荣在夹皮沟与战友和村民在一起时,在面部特征和部分话语表述上具有一种“匪气”,但却与他进入威虎山寨后伪装土匪时的语言表达、行为举止等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导演通过服装造型、话语风格、身体动作来区隔杨子荣的两重身份。在夹皮沟,杨子荣是剿匪小分队战士,他身着粗布棉袄,与战友们说话时语言平缓柔和,做事谨慎细致。导演还突出了杨子荣经常绘画的个人特点,这既展现了他温情的一面,也为后来他能明确画出威虎山地形图埋下伏笔,不会使情节显得突兀不合逻辑。进入威虎山的杨子荣假扮土匪胡彪,他是座山雕座下的老九,他身着皮毛大氅,头顶长毛真皮帽子,说话时满口黑话,经常骂骂咧咧,嚷着要喝酒,在宴会上举着两把手枪一边开枪一边唱着二人转。两重形象给人以截然不同的感受,杨子荣身上亦正亦“邪”的气质通过外在的服饰、语言和肢体动作得以明确地进行呈现。
第二,土匪座山雕和老八的形象塑造。与1960年创作的电影《林海雪原》和京剧不同的是,徐克导演用了相对充足的篇幅对座山雕与手下的八大金刚进行了形象塑造。虽然他们都是土匪,但是却性格迥异,个性独特,每个人都是具有土匪共性特征下的个性化人物形象。这些土匪中,有的喜欢打牌、有的喜欢健身、有的觊觎座山雕的女人、有的狠辣却颇具喜感,每个角色的外貌特征明显,服饰造型也有所差异,虽然他们出镜的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每个人都显得十分鲜活。其中,座山雕和土匪老八的塑造最令人印象深刻。
座山雕的几次出场透露出他狠辣、多疑的性格特征。在侯专员来威虎山时,他躲在暗处用望远镜关注着侯专员一行;在杨子荣伪装成胡彪进入威虎厅被八大金刚分别问话时,座山雕让马青莲坐在自己座位上,而自己却躲在椅子背后暗中观察。这两处情节都明显体现出他生性多疑的性格特征。同时,他出场时,身后一定会出现他养的一只雕,凶悍的猛兽在旁也能进一步突出他在山寨的身份。他在讲话时也有自己的风格特色,例如他喜欢说“一个字,要得这张图就得看咱们的实力够不够大”“一个字,你为啥不在下面,被他一块给炸了”,虽然他强调“一个字”但往往后面跟着的是一句话。这样的言语形式,给人物增加了一份喜感。
同样,在电影中具有喜感的人物还有土匪老八。老八有着土匪的狠辣,他将两个人拴在自己房门口,像狗一样对待他们,足以看出他对人并不平等。同时,他还有着一种天真和单纯,导演在纪录片中曾说老八是一个八面玲珑型的人物。因此,他的天真单纯甚至有点蠢钝或许只是一种伪装,但是更多观众却记住了他颇具喜感的蠢钝。电影中,老八是唯一一个在座山雕说“一个字,不老实”的时候,敢于反驳他的人,只有他敢说“三爷,那是三个字”,可见他有时是不那么守规矩,并且有些单纯直接的。他也十分信任老九,在老九开枪扫射时,他跟在老九旁边捂着耳朵大叫;在他们一起下山“砸窑”时,他一定要与老九一起去上厕所,并且引发了一段引人发笑的对话。这段对话十分符合老九作为土匪的身份,骂骂咧咧、不拘小节、一言不合就要开枪等等,由此可见导演对电影中配角人物的塑造也都十分细致,虽然只有几场戏,但这个角色却鲜活生动。
第三,小栓子与马青莲的形象塑造。电影将小说中的女性形象蝴蝶迷改为了被抢掠上山的女性马青莲,为了突出电影中军民同心的主题表述,还设计了父亲被土匪杀害、母亲马青莲被土匪掳走的苦命孩子小栓子的人物形象。儿子小栓子与战士们同吃同住,甚至还间接帮助了战士们找到奇袭威虎山的路,助力剿匪事业的完成。母亲马青莲被座山雕掳到威虎山,杨子荣认出了她,在最后将她带离了威虎山得以与儿子团聚。这样两个角色的设计让故事的讲述得以深度融合战士、土匪、村民三方不同的群体,也将军民之间的情感、匪民之间的冲突表达得更加强烈震撼。
三、震撼力十足的视听效果
第一,视觉奇观影像的打造。《智取威虎山》不是一部武侠电影,但在两方对战的动作设计上,导演却选了一系列险、怪、快的动作,在镜头设计上也使用大量特写镜头与慢镜头,通过俯拍与仰拍的充分结合,将子弹飞出枪膛的轨迹路线、人物的追击动作等拍摄得十分具有画面冲击感。电影中“每一颗子弹,每一个炸点,每一块飞起来的石头,通过无数小的细节和角度,实现3D效果的全覆盖,观众全时段、全方位暴露在视效的枪林弹雨之中,而不仅仅是跟着主人公打魔兽。”[3]在电影中,拍摄杨子荣在山林间与老虎搏斗的段落十分具有可看性,老虎与杨子荣的三次近距离搏斗,就好似武侠电影中两位武林高手的对决一般。导演利用武侠电影中动作设计的形式来结构这段打斗的戏码,并且通过仰拍镜头展示老虎扑向杨子荣时的压迫感,再配合3D技术的运用,让观众在电影院观看时,有一种强烈的老虎扑向自己的感受,导演制造了视觉奇观影像,增加了电影的镜头表现力。
除此之外《智取威虎山》讲述在东北林海雪原中发生的故事,雪景是重要的拍摄场景,冰雪也成了重要的制造视觉奇观的道具之一。电影中小栓子带着战士们勘察鹰嘴峰时,他们选择了滑雪行进的方式,一来导演巧妙地利用了东北山林间的冰雪元素,给东北域外的观众呈现了较为独特的地域文化,二来导演在进行这段戏的剪辑时将跟镜头、仰拍镜头和特写镜头混合剪辑,特别导演给小栓子设计了在滑雪时类似“跳台”的滑雪动作,并以仰拍的形式进行呈现,画面中小栓子起跳时飞溅的雪花直击银幕,戴上3D眼镜观看的观众会有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第二,动人心弦的音乐呈现。《智取威虎山》中的配乐对故事讲述以及视觉奇观的充分表达起到了重要的帮助作用。徐克导演找到了影视音乐作曲家胡伟立先生担任电影的原创音乐制作。以往红色主旋律电影的音乐主要以革命歌曲为核心主调,由两句或四句组成乐段结构,而胡伟立并没有选择这样的结构方式。他在整部作品的音乐创作上,运用了西洋技法及现代电子音乐的技术手段,并且有效融合了中国传统音乐元素。这是由于他与导演一致认为,要站在人性的角度塑造一群有血有肉接地气的英雄人物,将人物身上的质朴英雄主义精神与情怀进行书写。
电影中音乐的运用与人物的身份气质是十分符合的,杨子荣初登场时,伴随着悠扬的小号旋律,以A大调向上的旋律进行音乐书写。在他即将以胡彪的身份周旋于土匪之间,孤身一人进入林海雪原时,伴随着的是上行乐句,呈现了英雄无畏的恢宏大气质感,听上去有一种冲锋号角的感觉,十分符合杨子荣这一英雄人物无惧艰难以身犯险的豪迈气魄。同时,电影中在座山雕出场时,通常配合下行乐句以及变调和变化音,以声音预示着土匪终将没落的下场。
除了电影配乐十分精良以外,观众还能在电影中听到京剧选段《打虎上山》,这一选段在电影中出现了两次。第一次在开头,以传统京剧作为电影开头,也是点明本部作品的改编主题;另一次出现在影片结尾,作为本部电影对前人电影创作作品的致敬,也让观众持续勾连起曾经的文化记忆,对电影内容有更深层次的体会与感受。
电影中也融合了具有东北地方文化特色的东北二人转唱段。例如,杨子荣在威虎山寨与其他土匪们同唱的《探清水河》,二人转的演唱能够有效地标识杨子荣的地域身份,这也是他快速拉近与土匪们之间关系的一个方法。除了对人物塑造有直接帮助以外,电影中二人转元素的使用也让《智取威虎山》的故事讲述更具有地域性和独特性,有效地呈现了东北地域文化。
四、结语
《智取威虎山》是一部改编十分成功的红色电影,它以更符合当前社会流行文化和观众喜好的形式进行内容呈现,鲜活地塑造了剿匪英雄的形象,讴歌了革命精神;并且在内容表达上更注重情节的紧张刺激性,以节奏紧凑的叙事和奇幻化的视听效果吸引观众。伴随着社会语境的变化,以小说《林海雪原》改编的各类艺术作品或许在情节处理上有所区别,但是可变的是艺术手法的运用,不变的是电影表现的红色主题。电影《智取威虎山》以符合时代文化语境的形式进行创作,除了令人印象深刻的视听表达以外,电影主题深刻,充分彰显着中国人的家国情怀和责任担当。
参考文献:
[1]党赵丽.论电影《智取威虎山》中徐克武侠的展示[J].电影文学,2016,(23):108-110.
[2]姚明明.陌生化美学的成功运用:《智取威虎山》对红色经典的创新[J].四川戏剧,2015,(06):142-145.
[3]田卉群.《智取威虎山》:从红色经典到类型大片的二元进化论[J].电影艺术,2015,(02):63-65.
[4]胡伟立,姚国强,吴丽颖,梁婧.一曲恢弘的悲悯之歌——电影《智取威虎山》音乐创作谈[J].当代电影,2015, (02).
作者简介:
张婉宜,沈阳大学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影视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