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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跟着书本去旅行》看文化教育类电视节目的创新性发展

2024-08-19梁丹娜

电影评介 2024年10期

【摘 要】 《跟着书本去旅行》是电视媒介传播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良好示范。该节目以书籍中的片段为切入口,通过可控、有效的知识传递,既丰富了观众的学识,又促进了他们的身份认同。该节目强调在场感、体验感,打破时空界限,充分调动观众的想象力,为书籍中记录的事件、人物、地理、景观等赋魅,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美学基因,通过各种层面上的对话,实现了文化教育类节目的创新性发展。

【关键词】 《跟着书本去旅行》; 文化教育节目; 创新发展

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弘扬一向是教育的重中之重。随着大众媒介的兴起、发展与完善,原本隶属于学校和家庭的教育职能开始向社会层面迁移。诚如美国政治学家哈罗德·拉斯韦尔(Harold Lasswell)所言,“任何过程都要在两个参考框架中考察,即结构与功能。我们对传播的分析将处理某些专门的功能,即环境监视、社会各部分关联和社会遗产传递。”[1]这些功能当中的社会遗产传递包括将大众媒介作为向人们传递知识与文化的工具的期许。而在所有大众媒介之中,电视因其结合视听的呈现手段、内嵌于家庭环境当中的观看方式、多元化与通俗化兼具的叙事倾向,以及其在中国媒介体制中的独特地位,成为公共部门向社会传递传统文化的首选工具。

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制作,由中央电视台科教频道与中央电视台世界地理频道播出的文化教育类节目《跟着书本去旅行》便是这一事实的例证。该节目融合书籍与电视这两种媒介手段,以书籍中的记叙和话语为线索,以镜头和画面为叙事方式,让那些被文字概括、浓缩与转译的景致、故事和人物在影像中得到了再现。不同于课堂或书本上的平铺直叙,该节目运用的是一种影像化的知识传递方式。这种方式存在着以下几个特点:第一,强调在场感、体验感;第二,打破时空界限,调动观众的想象力,从而实现对历史的进行时讲述;第三,以影像的方式为书籍中记录的事件、人物、地理、景观等赋魅,激活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美学基因,并以此形塑观众的身份认同,培养观众的文化自觉;第四,突破传统文化教育类电视节目的单向宣讲模式,构建仪式化的对话空间;第五,以故事为主题,铺陈谜题与线索,迎合观众对叙事的迷恋与渴望。

在上述特点与因素的作用之下,《跟着书本去旅行》这档节目既构成了课堂教育的有益补充,又发挥着课堂教育未能或难以实现的种种功能,例如在信息超载的当下,通过电视节目大范围、遍在性的影响方式,“建构并维系一个有秩序、有意义、能够用来支配和容纳人类行为的文化世界”[2]。跟着书本一同踏上想象中的旅途,不仅能够帮助观众在历史隧道中体验、见证和再历那些源远流长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还能够帮助他们在把握这些文化的同时意识到自己所从属的文化共同体。从这一角度出发,《跟着书本去旅行》在教育和普及文化的功能之外,还存在着一种潜移默化的社会整合效用。

一、凸显在场感与体验感的节目模式

“与其他生物相比,人类的生命更多依赖于习得信息,而较少依赖于遗传信息,因而信息传播的结构对我们的生活有着决定性的影响。”[3]在文化教育领域,信息传播结构的变迁自然而然地会引发教育模式的变迁,但在变动当中依然存在着不变:那就是如何在传授信息与知识的同时吸引和调动听众与观众的注意力。事实上,对注意力的争夺与占有一直是各类媒介运行的核心目标之一。在商业化、市场化的语境当中,注意力资源往往等同于经济利益。针对这一类电视节目而言,无论是强调奇观、震撼、冲击、戏剧性的视觉表现,抑或是竞赛、加冕、游戏、情感述说等手段,其最终目标都是为了将观众的注意力卷入其中,并与之形成一定的黏性关系。

对于《跟着书本去旅行》这一类偏向公共教育的电视节目来说,它对观众的注意力同样有着自己的要求,毕竟只有它所讲述的故事被阅读、它所呈现的影像被观看,它所蕴藏的知识信息与意义体系才能进入到流通链条之中。但是,不同于那些盈利诉求显著的电视节目,《跟着书本去旅行》的节目主基调乃是文化教育,因此,它吸引注意力的方式便不可能采用那些追求情绪煽动、感官刺激的内容模式。它所选择的是模仿课堂、凸显在场感与仪式感的节目模式。每一期节目都会遵循着以下流程:首先,以某本书中记叙的传说、事件为线索勾勒确定出一个主题;其次,节目的画面由对书中片段的展示切换至现实当中,书本旅行团与他们的导游随之登场;第三,书本旅行团与各式人物展开对话,从他们的介绍与话语中汲取知识,节目的镜头也开始聚焦于各种服务于这些知识信息的阐释与展示的画面;最后,节目对它所传达的知识信息做出一个总体性论述,将其嵌入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资源库中,以历史和发展的眼光对之进行重述,并为这些知识信息赋予一种崇高的文化意蕴与价值内涵。

对这一流程进行考察,可以发现,当中存在着以下三个至关重要的元素,这些元素相辅相成,共同规定着《跟着书本去旅行》的节目模式。具体分别是:第一,作为线索与主题的书籍;第二,作为学生与探秘者的书本旅行团;第三,作为知识信息的传递者与解读者的各式专家。事实上,这三种元素的结合与组织恰好遵循着学校课堂授业的经典模式:老师向学生们传授课本中的知识。换而言之,《跟着书本去旅行》挪用经典线下课堂的模式,以学生、老师、书籍三者间的互动为路径,凸显出一种另类的在场感。在这一过程中,电视节目的参与者与观看者的身份得到某种形式上的混淆。他们之间不再是那种泾渭分明的看与被看的关系,而是灵活、液态、流动的投射与代入关系。

以该节目在2019年12月11日播出的第三期《寻访河西走廊——马踏飞燕》为例,这一期节目选取了语文课本中的课文《马踏飞燕》为主题,从而拉近了观众与节目内容之间的距离——对文本的熟悉和了解,有效降低了观众观看节目、获取信息的门槛。而一群学生针对课文《马踏飞燕》提出的各种问题,又使得节目显得平易近人,演变为一种语文和历史课堂在大众媒介中的延伸。在这里,电视屏幕中的学生形象与屏幕外的观众形象被这些问题串联在一起。跟随着旅行团领队与学生们的脚步,观众积极地将自我投射到屏幕中的人物身上,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取消了内嵌在大众媒介的表演者与观看者之间的区隔关系:观众不是被动地接受电视节目为他们设置的一系列冲突与谜题,而是依照自我的经验和节目组的提示,在观看的过程中与屏幕中的学生们实现视域上的融合。当“马踏飞燕”雕塑中的马的制作过程被揭秘之时,观众的期待心理被满足,由此实现了一种良性循环。观众与节目中的人物的“准社会关系”在这一正向的激励与反馈中不断加深。课堂也因此脱离学校为之定制的框架,进入到更为广阔的社会语境当中,使得知识在互动中不断地传递、流转。

二、突破时空界限,多维度呈现知识

加拿大传播学者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曾从人的感觉比例与媒介的营造格式出发,将人类社会划分为部落化、脱部落化、再部落化三个阶段。他指出,印刷文化所推崇的线性逻辑使人们“更加偏重于视觉性、单一性和机械化等感知世界的方式……文字印刷的视觉性特质对人的认知和行为模式产生了重要影响,如人的行为与思想的断裂、人类社会的理性化与序列化意识愈来愈强等”[4],而电子媒介则令“人作为媒介使用者再次被整合为有机统一体”[5]。

抛开这一观念背后的技术决定论色彩不谈,印刷媒介与电子媒介在呈现知识层面上的确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在麦克卢汉看来,以文字为主的印刷媒介会形塑人们的思维模式,使个体从小共同体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理性、冷静、原子化的阅读者;电子媒介则结合各种感官手段,使人们对知识的获取、对世界的认知不再单纯依赖于线性的文字,重新实现了人们的“感觉比例的平衡”。

这种对感觉比例的再塑从《跟着书本去旅行》中也可见一斑。在节目中,书籍中所记录的文字往往会被扩展为丰富、多彩与直观的影像。因文字的特性而被削减的知识在影像中可以得到充足展现。以2024年4月11日播出的《千年秘境——龙文化之乡》为例。在文字中被冠以多种描述如威风凛凛、飘逸回旋于波涛之上、飞扬驰骋于云海之间的龙有了具象化体现。用汉白玉雕刻而成的龙与作为旁白的画外音一同勾勒出龙那神秘、庄严的形象,而这恰恰是单一的文字难以办到的。节目又随之将镜头移至四川泸县,以龙文化为切入点,讲述泸县的历史传承、地理风貌及其民俗特点。

不过,必须指出的是,这种影像化的知识呈现与文字化的知识呈现之间并不存在那种暗含优劣比较思维的等级关系,不可以用线性的进步观念来加以考察。它们分别存在着不可取代的劣势与长处,而在将这两者进行比较之时,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它们之间的差异。在《跟着书本去旅行》中,这一差异体现为电视的视听语言对时空限制的打破,或者可以说,电视的视听语言减少了观众同知识之间的心理距离。如前文所述,在《千年秘境——龙文化之乡》一集中,龙的形象的生成、符号意义的建构,以及泸县自古以来的民俗文化传统都以影像和声音的方式呈现,观众自然也被卷入到一连串的图像营造的媒介环境当中。在这一过程中,以往凭借文字围绕龙所展开的想象被节目提供的直观画面所取代,图像因此成为有关龙的知识的第一印象。观众也由之被影像拉入到一种历史与文化的生成现场当中——他们看见的不是一种由文字盖棺定论的线性知识,而是由影像的堆垒与展示所形成的、协调了不同感官的知识。

在2024年5月8日播出的《千载诗人地——寻迹杏花村》一集中,杜牧买酒的历史典故被影像所还原。书本旅行团与专家的寻迹之举无异于从一个遥远的时空,即当下,再构杜牧清明问酒的经历。但是,这种重构并不等同于书本上的照本宣科,而是以一种互动的方式实现的。这也彰显出《跟着书本去旅行》在传递知识这一层面上的独特功效:影像世界与现实世界在视觉层面上的相似性使得一种别致的历史性实践成为可能。

在《跟着书本去旅行》中,电视的仿真特性能够召唤业已消逝的历史现场,并激活观众的想象力,让他们通过观看的方式抵达另一个时空。那是一个杜牧买酒、秦人刻简、宋人雕石的时空,也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文明连绵不绝的时空。历史、传统与文化因之不再是僵化、陌生、古老的事物,而是焕发着鲜活生命力的有机知识。借助电视对多种感觉比例的运用和融合,观众得以运用他们的神经中枢而非单一的视觉来体验、了解和学习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

三、为文化赋魅,形塑观众的身份认同

电视日复一日、制度化的内容生产能够形塑人们的集体记忆、文化想象与身份认同。具体而言,包括电视在内的大众媒介营造一种沃尔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所言的拟态环境,使人们通过拟态环境来感知自己所处的现实。同时,无远弗届的大众媒介通过对象征符号的筛选、加工与呈现使得大范围的团结与连接成为可能,一如美国学者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指出的那样,报纸联系了那些“那些互不相识、无法相遇,甚至从不曾听说过对方的人们,生成共同体之感的重要经验”[6],让“想象的共同体”的孕育和诞生成为可能。

于《跟着书本去旅行》这档节目来说,除却其标榜的“走近文化古迹、实地实景讲故事、身临其境受教育”外,它的另一大目标便是上述的形塑人们的集体记忆、文化想象与身份认同。而ba+Pamgf8kY9+4/CEUQy8N/6ZNWZHVRPJP2YEtaT0XU=它完成这一目标的首要手段便是为节目中所要讲述的文化故事赋魅。

这种赋魅表现为节目的一系列符号形式上的编排。以2024年5月13日播出的《海岱古州——云门仙境》为例。节目开始,是一段已被确认为惯例的入场动画。这一动画中,随着书页的翻动,观众耳熟能详的各种诗句、文章、意象浮现出来,“书中包含着世界”这一观念也在暗中涌动,此外,这些元素是被放置在一个现代的语境中加以呈现的。进入正片以后,节目将冯梦龙的《李道人独步云门》中的章句片段与针对云门的俯拍结合在一起,达成书影互文。随后,以李道人的故事为线索,书本旅行团追随着专家的讲述,一边浸没于云门的山野风光,另一边在想象中捕捉李道人的足迹。在这一过程中,“仙”与“隐”这两个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占据重要席位的符号被提炼出来,这一期的赋魅也就是围绕这两个符号展开。

“仙”与“隐”勾连着人们关于出世、长生与隐遁的想象。这两个符号导向的是一个与世俗截然不同的空间,吸引着人们去追求现实世界之外的虚幻世界。而“仙”与“隐”的最终后果便是当事人的彻底缺席。也就是说,只有从第三者视角出发来讲述“仙”与“隐”的故事,这两者才能够在文本中成立。同时,这也是将历史从传说中析出,将其纳入当代人的想象领域中的过程,会产生一种强烈的共振效应:它让历史中的志怪传说拥有更加多元化的述说方法。在这里,历史与文化不再要求一个确切的真实,反而容许了神秘、虚构,并以此调动人们更多的向往与情愫。这一期节目一边讲述着李道人的传说,一边铺陈着云门那如仙似幻的风景,在这种并置手法的作用之下,对于“仙”与“隐”的想象最终拥有了一个明确的落脚点:云门。观众也随之移情,将历史传说理解为一种仍在延绵的状态——云门即是“仙”与“隐”的归宿。于是,山水与传说相结合,在节目中融汇为一个响亮的声部。这种将从书籍中提炼而出的元素与山水风貌相结合的案例在《跟着书本去旅行》中可谓比比皆是,例如对醉翁精神的赞美、对抗战历史的追忆、对心怀天下的歌颂、对英烈事迹的弘扬等。

在这种节目模式中,观众将会在每时每刻都感受到一种认同之感在内心的深处激荡。被筛选而出的故事激发了一直处于中国的文化环境中的观众的价值认同,并将节目中的内容视作一种坐标形式的存在。透过《跟着书本去旅行》,观众进行着双重意义上的学习:首先是上文提及的以影像的方式传递的知识;其次是内嵌于知识当中的文化基因。通过对这一文化基因的识别,观众会意识到自我的国族身份,意识到只有相应的文化经验者才有可能完成这一识别行为。认同也就沿时间上的纵向与空间上的横向两个方向发展。时间上的纵向认同指的是观众将自己的身份定位于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当中,在接受文化传承的同时进行着文化延续的活动;空间上的横向认同指的是观众将自己的身份定位于当下的“想象的共同体”之中,明晰自我与他人、民族、国家之间的文化关联,并以此融入大共同体内。

四、以对话取代宣讲的媒介仪式

如前文所述,《跟着书本去旅行》已形成一套固定的内容惯例。这种惯例既为节目的制作提供了标准化的定则,使得其生产流程能够实现一定程度上的简化与便利化,又为观众提供了一种熟悉的内容模式,使他们能够以较快、较稳定的方式进入到熟悉的流程之中。而针对这套惯例,除却上文所说的“课堂模式”“影像知识”“价值升华”之外,它还存在着“强调对话”的特点。

不同于《诗词大会》偏重于竞赛、对抗,《朗读者》偏向于情感价值的彰显与感性氛围的营造,《跟着书本去旅行》采用的是一种开放包容、平铺直叙的语态,所希望达到的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效果。为了实现这一效果,节目在时时刻刻都凸显着一种对话意识。具体而言,这种对话意识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书籍与人物、观众之间的对话。在节目中,书本旅行团可被视作观众在屏幕中的化身。节目通过对学生身份的强调、对其问题意识的描摹,引导观众将自我投射到书本旅行团这一群体之中。而围绕着书籍中的章节片段,书本旅行团可以各抒己见,观众也能够凭借他们的话语而提出自己的问题。书籍由此进入到观众的生活之中,即便节目尚未完全解答观众的疑惑,但一个崭新的对话空间已然开启,观众可以在节目结束后继续搜罗与书籍相关的资料,继而完善自我的知识体系。也就是说,《跟着书本去旅行》创造了观众与特定书籍接近的契机。

其次,是节目中的人物与专家之间的对话。在《跟着书本去旅行》中,各式专家并不采用那种权威的宣讲式语态来与书本旅行团进行交流。知识的传递不是灌输式的,而是互动式的。以2022年12月22日播出的《天下大足——卧佛之谜》为例,在每次讲解完卧佛的历史、传说、雕塑细节之后,出场的专家刘院长总会留出一定的时间,供书本旅行团吸收、讨论与提问。节目的重点内容也从卧佛本身迁移到书本旅行团如何接受和消化知识这一环节上。而经过这一过程,书本旅行团提出自己的看法、观念与困惑,推动节目进一步发展。于是,掌握着专业知识的专家并不能全盘掌控节目的进程,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书本旅行团与专家之间的对话构成节目中的种种知识信息。

最后,是节目组在选题与生产过程中存在的对话意识。浩如烟海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节目的制作提供了源源不竭的资源库,而在主题选择与确认过程中,节目组必须保持一种鲜明的对话意识,不能顾此失彼。例如,在以大足为主题的数期节目中,节目组虽然选择了大足石刻这一文化遗产作为重头戏,但它同时还兼顾了大足地区的农耕传统、风土民俗、人文风貌。节目组并不因大足石刻的耀眼光芒而放弃对大足地区历史、文化的深度挖掘。又例如,在以盐城为主题的数期节目中,节目以盐利之争作为切入口,将内容一步步推向自然环境与生态保护这一层面上。而在节目总体的内容选择上,也可以清晰地看见这种对话意识的体现:从人物到地区,从地理到工业,从历史到当下,节目组有意地将中华泱泱大地上的各种知识信息囊括其中。这种与不同地域、不同时期、不同人物、不同产业、不同书籍的对话意识使得节目呈现出一种兼容并蓄的观感。

五、艺术的故事与故事的艺术

德国学者瓦尔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认为,“口口相传的经验是所有讲故事的人的灵感之源。”[7]在他的视野中,故事讲述对应着一种古老的口语传统以及渗透着亲切气息的集体经验。故事的讲述者与聆听者处于同一群体之中,因此,对故事的讲述不仅是传递那些颇具趣味性和波折情节的事实信息,也是对集体经验的培育、对集体内部的人群的人格滋养。

印刷媒介的兴起以及随之而来的长篇小说冲击了本雅明重视的作为一门手艺的故事讲述。随着媒介的继续演化与发展,在21世纪的今天,讲故事这一古老的行为在电视、电脑、手机等终端中实现了复现。在《跟着书本去旅行》中,观众与节目之间实际上构成本雅明眼中那种围绕着篝火、倾听故事讲述的关系。节目虽然在进行阐释,但它的阐释往往拥有一个明确的出发点,即书籍中的片段,也并不将自己视作唯一的权威,因此,它为观众留下了较大的想象空间。例如在2022年8月18日播出的《杭州仿古——汪曾祺笔下的茶味》中,节目借汪曾祺的文章将叙述对象指向杭州的龙井茶。书本旅行团品尝茶粥、龙井虾仁等美食,并以此为媒介,体验汪曾祺的寓情于物。节目并未对汪曾祺放置于龙井茶叶之上的情感做出一个明确的定论,反而是声称茶叶“蕴含着饮茶人不同的人生故事”,从而为书本旅行团与观众开辟出一个较大的想象空间。

换言之,《跟着书本去旅行》并不是对书中典故与轶事的刻板呈现,而是采用文学化、浸入化的手法,将观众引入一个集体聆听的场域之中。节目组所挑选的故事是隶属于中华文明的历史中那些熠熠生辉的艺术故事,而它的讲述方式也体现出一种故事的艺术——它不追求独断,而是追求共鸣;它不追求到此为止,而是追求余韵悠长;它不追求纤毫毕现,而是追求反复咀嚼。也正是在这种氛围的渲染与熏陶中,电视这一媒介将相隔着的观众聚集到一起。通过观看《跟着书本去旅行》讲述的故事,观众认领了在印刷媒介时代失落已久的文化意义上的集体经验。

结语

《跟着书本去旅行》作为一款广受好评的文化教育节目,开拓了通过电视向青少年传递知识的创新方式。具体而言,该节目模仿现实中的课堂,同时又规避真实的课堂中的权力关系,并娴熟地运用影像、动画等视听手段,将书本中的故事演绎得引人入胜;节目通过对故事中的要素予以提炼,将之放置在现实当中,从而为书籍与现实进行双重意义上的赋魅;与此同时,节目注重对话意识,以自身为引子,开启观众与不同书籍的对话空间,并将对话作为推进节目发展的主要手段。由此,节目深刻地阐释了谚语“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内涵,将中华文明在时间与空间上的分布浓缩至每期20分钟的节目当中。通过观看这款节目,观众不仅能够获得那些使他们足以被称作见多识广的知识性信息,还能提升文化与国族身份认同。

参考文献:

[1]展宁,周晨静.传播研究中的“功能主义”:一个历史概念的蕴含与演化[ J ].国际新闻界,2022(05):24-48.

[2][美]詹姆斯·威廉·凯瑞.作为文化的传播:“媒介与社会”论文集[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7.

[3][巴西]威廉·弗卢塞尔.技术图像的宇宙[M].李一君,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21:1.

[4][5]王传领.失衡·构建·偏差:重新理解新媒介时代的部落化[ J ].编辑之友,2020(11):69-75.

[6]卞冬磊.“可见的”共同体:报纸与民族国家的另一种叙述[ J ].国际新闻界,2017(12):34-52.

[7]赵勇.讲故事的人或形式的政治——本雅明视角下的赵树理[ J ].文学评论,2017(05):44-53.

【作者简介】 梁丹娜,女,贵州贵阳人,北京市朝阳区实验小学贵阳分校校长,主要从事教育教学、德育教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