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里的旧时光

那天，我接到亲人的电话，说老家在进行村貌整治，几间老屋可能要被拆除。

放下电话，我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酸楚。老屋，几代人生活过的老房子，记录着昔日点滴生活的老房子，即将随着时代的变迁而轰然倒塌，其中的情愫实在难以割舍。在我的潜意识里，每每想起老屋，故乡的影子会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老屋共有一排五间，是分了两次建造的。第一次是祖母于20世纪60年代建造的三间房子，当时父亲大学毕业后在外地工作。建造这几间房子的确不容易。新宅地那时是一片荒坡，建房开基要平整一座小山坡，在没有挖掘机的年代绝非易事。祖母带着母亲、姑姑，靠勤劳的手与柔弱的双肩，像燕子筑巢一样，历经千辛万苦，三间新房终于建成了。后来，父亲被调回老家的县城工作，建造了另外两间新房。就这样历时十年，一排五间的砖瓦房完全竣工。

老屋的门前是长方形的院子，种着几棵桂花树。到了秋天桂花开的时候，浓郁的香味弥漫在院子；攀爬在厨房楼顶的三角梅依然开得喜人，花瓣随着柔柔的夏风悄然飘落……老屋旁边还有枣园。母亲还在枣树下开辟一块菜地，种着不少时令蔬菜。

紧靠枣园还有一个猪舍，祖母养了几头猪，一年要交替养两批，养一批往往是两只或者三只。祖母喂养家禽家畜很是小心。比如养猪，她都是每天白天喂三次，晚上还要给猪打夜食。我记得漆黑的夜晚，祖母一手持着马灯，一手提着泔水桶步履蹒跚地给猪打夜食。

夏天来了，我们喜欢在院子里赏月，喜欢在桂花树下听祖母讲故事。祖母对我们说，月亮里住在美丽的嫦娥，在月光如水的夜里会向人间撒桂花……院子里那棵桂花树是不是嫦娥仙子撒下的，我不得而知——我只是沉浸在祖母描绘的童话世界里。那时，我伴着虫子的鸣叫，闻着桂花的香味，以及枣树特有的气息，惬意极了。夏夜的场景就这样深深地烙在童年的记忆里，于是，我特别喜欢夏天。

后来，祖母和父亲相继离开了人世，在我的心里留下永远的伤痛，从此，老屋失去了昔日的欢笑与热闹。

再后来，我们也离开了乡村，在城市购置了新房。老屋落寞地伴随着夕阳的影子，寂静地躺在故乡的怀抱。这些年来，我常常想起老屋，想起在老屋里度过的旧时光。

席慕容说，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在我的潜意识里，老屋是我留在乡村沃土里的根。如果有一天老屋轰然倒塌了，那么剩下的只是我保存在内心深处最真实、最珍贵的记忆，我无法想象那种痛楚怎样才能抚平。但是，我也知道，没有一所房子不会老去，像人一样，在年轮的重复中终究会老去的。我释然了，终究有一天老房子和生命中的个人一样都将从这个世界消失，而留下只是后人绵绵的怀想。在我们生命的历程中，老屋留下的一份欢乐，或许还有一份伤痛，将成为最珍贵的过往，尘封在岁月的履痕里。

蓦然回首，老屋还在故乡炊烟的缭绕中，在青山绿水之间，依然散发着家的温情与馨香，氤氲乡村独特的芬芳。独对老屋，顾影流连，人烟依旧，雨落青瓦，前尘如梦。其实，老屋是那一抹浓浓的乡愁，连接着故乡的水水水水，一草一木。当然，还有那些久远的故事，在生机勃勃的生活里延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