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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和再生产

2024-07-19陆紫婷白志如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24年4期
关键词:刀郎

摘要:《山歌寥哉》音乐专辑自发布以来播放量居高不下,经媒体报道传遍海内外。《山歌寥哉》是以大众媒介为载体的音乐话语表达,故从媒介话语的角度分析《山歌寥哉》广泛传播的缘由。在《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过程中,创作者通过议题筛选及话语修辞的运用进行意义生产,议题与个人话题、社会命题、人类命运紧密相连,拟人化、隐喻、用典的修辞手法使文本更具解读性。在《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再生产过程中,不同主体通过话语的筛选及解读进行意义的再生产,商业媒体将其纳入大众话语进行多角度分析,主流媒体将其纳入国家话语进行文化解读,专家媒体以精英身份为依托进行话语阐释,东南亚媒体将其纳入国际话语进行政治化诠释,受众群体进行个体化拆解。从话语意义的生产到再生产,创作者与参与者共同对《山歌寥哉》进行编码解码,在编码与解码的循环中,新的话语意义不断生成,进一步拓展《山歌寥哉》传播的力度、深度和广度。

关键词:山歌寥哉;刀郎;媒介话语;再生产

中图分类号:G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4-3652(2024)04-0107-09

DOI:10.19933/j.cnki.ISSN1674-3652.2024.04.012

基金项目:河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项目“从地方到国家:‘红旗渠’的符号生成与文化建构”(SKL-2022-1542)。

一、引言

2023年7月19日,沉寂了10年的中国内地男歌手刀郎,发布了新专辑《山歌寥哉》。刀郎将聊斋文本、民间曲牌印象融入流行音乐,创作了该专辑,该专辑是刀郎将传统文化融入流行音乐的一次尝试。《山歌寥哉》专辑上线后,迅速在海内外传播开来,引起广泛讨论。截至2023年7月30日,《山歌寥哉》专辑中《罗刹海市》的全球网络播放量达数十亿次。

目前,传播学界对流行音乐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以下几方面:一是从媒介传播视角论述不同媒介载体对流行音乐创作方式、传播方式、传播效果等产生的影响,如罗艳妮《大众传播媒介在新时期中国流行音乐发展中的作用》[ 1 ]阐述了大众传播媒介变迁对音乐传播模式的影响;二是从符号学角度论述流行音乐的传播机制,如刘小波《符号互动与泛符号化:流行音乐的传播机制研究》[ 2 ]表示流行音乐是一种符号商品的生产、传播和消费;三是从跨文化传播的角度对流行音乐的传播模式进行分析,如汪舒旻《论中国流行音乐的跨文化传播》[ 3 ]论述了中国流行音乐“走出去”的传播路径;四是从文化认同的角度探讨流行音乐在认同方面所产生的作用,如赵民《歌唱背后的“歌唱”》[ 4 ]认为流行歌曲中方言的运用使歌曲成为文化身份的一种代表。

在传播学界,媒介话语的研究由来已久。媒介话语研究主要是指对媒介的语言文本进行分析,从社会情境中理解语言、媒介和社会的复杂关系。目前学界的媒介话语研究主要集中在三个方向:一是意识形态的进路,范·戴克、费尔克拉夫和艾伦等主张通过对语言或文本进行分析找寻隐藏的意识形态,剖析其内在的权力关系;二是实用的进路,即将媒介和语言视为自然的社会现象,着力呈现其作为日常生活中个体参与的话语互动行为的社会意义;三是现象学的进路,斯坎内尔倡议从本体性的层面理解媒介、语言和世界的关系,进一步将媒介话语的研究从文本层次的探讨引到社会现象学的深度解释中[ 5 ]。本文所提到的媒介话语研究,主要偏向于现象学的研究进路,将语言的文本分析与社会实践分析相结合,考察语言在社会发展中所扮演的角色。

本文从媒介话语的角度对《山歌寥哉》火爆传播这一社会现象进行分析,首先对《山歌寥哉》媒介话语的“身份”进行确定,其次对文本创作过程中《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进行分析,再次是对文本流通中《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再生产进行探究,最后是对媒介话语意义生产与其所引发的社会现象之间的逻辑关系进行解析。

二、作为媒介话语的《山歌寥哉》

话语学家索绪尔认为,人类语言现象分为语言和言语两个层面。语言是指说话的规则,言语是指这套规则之下具体的、特殊的实践活动,两者的关系如“下棋的规则和具体的棋局[ 6 ]”。在一定语境下陈述事实和观点的言语实践即话语。广义上讲,话语包括书面及口头在内的任何有意义的陈述,如书写的文字及口头交流的语言。狭义上讲,话语是指在特定时间及特定领域内的特殊语言实践,如政治、科技等领域的概念、术语等。

随着话语研究的推进,结构主义与后结构主义对语言及言语进行了重新界定。在结构主义和后结构主义研究学者看来,语言并非简单的表达,而是一个具有自身规则、限制及决定性效果的系统,语言即符号表意系统,其意义源自人类社会特定的社会文化。而话语则是用语言系统建构人类体验社会生活的能指方式,人通过话语实践获得意义和知识,人的意识、观念、情感等都是话语实践的结果[ 7 ]。

在现代社会,日益发达的大众媒介逐渐成为承载话语的重要渠道。媒介话语即呈现于媒介的话语表达,经过媒介形式进行传播和言说的一切表达方式均属于媒介话语,如新闻报道、专栏文章的观点表达等[ 8 ]。《山歌寥哉》文本内容的书写遵循流行音乐的语言规则,并以媒介作为文本内容传播的载体,由此,《山歌寥哉》隶属于媒介话语。媒介话语是对世界的表征并试图将其变为公认的对现实的定义,是对现实的建构。《山歌寥哉》媒介话语的生产过程即建构大众对《山歌寥哉》的认知过程,也即《山歌寥哉》的传播过程。

三、《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

由特定语言组成的文本是媒介话语意义生产的核心,文本生成的过程即媒介话语意义生产的过程。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即将“未经加工”的历史事件,用文字、画面等有“意义”内涵的符号进行转述,再按照相应的“语言”规则进行重组[ 9 ]。参考音乐的语言规则,刀郎对《聊斋志异》进行提炼重组,创作了《山歌寥哉》。本章从话语议题及话语修辞两个方面对《山歌寥哉》进行分析,探究创作者是如何通过文本创作吸引读者对《山歌寥哉》进行解读。

(一)《山歌寥哉》话语议题的呈现

《山歌寥哉》歌曲的创作取材于清代文学家蒲松龄的作品《聊斋志异》。刀郎选取《聊斋志异》进行改编,并非没有缘由。蒲松龄与刀郎拥有极为相似的人生经历,二人都曾想凭借自身才智大展宏图,但事与愿违,壮志难酬。蒲松龄自幼读书,19岁参加童子试,成功取得科举考试资格,但此后屡试不第,直至71岁才援例为贡生。蒲松龄在郁郁不得志中创作了《聊斋志异》,将自身理想寄托在虚无变幻的故事中。20多年前,初出茅庐的刀郎凭借一首《2002年的第一场雪》一炮而红。在收获极大名声与大量拥趸的同时,刀郎也遭到来自主流音乐圈的质疑,杨坤、汪峰、那英等知名歌手认为刀郎的歌曲“缺少音乐性”。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及争议,刀郎退隐歌坛。蒲松龄将自身的理想抱负写在书中,刀郎则借用蒲松龄所创作的故事传达自己的观点。

既是取材于《聊斋志异》,《山歌寥哉》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聊斋志异》的话语议题。作为中国古代经典文学作品的《聊斋志异》,题材广泛,内容丰富。根据思想内容的不同,可将《聊斋志异》中的故事大致分为三类:一是反映封建统治的黑暗,抨击阶级的压迫与科举制度的腐朽,如在《司文郎》一文中盲僧以鼻来辨别文章的优劣;二是讥讽丑陋现象,赞扬美好德行,告诫世人应真诚待人、善待生命,如《瞳仁语》中东栋因偷窥少女而双目失明,只有真诚忏悔才能使双眼恢复如初;三是反对封建礼教,歌颂爱情及自由,《婴宁》的主人公婴宁时常会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丝毫不被人世间的规范及礼仪所束缚[ 10 ]。大体而言,《聊斋志异》在一定程度上对当时的社会现象及社会制度进行了揭露与批判,是蒲松龄对现实生活的另类反抗。

借鉴《聊斋志异》的分类标准,《山歌寥哉》专辑中11首歌曲的话语议题大致也可分为三类。

一是以人类命运为议题。《山歌寥哉》专辑第一首歌曲即《序曲》,曲子开篇便是婴儿的啼哭声,预示着新生命的开始。曲中歌词“九州山歌何寥哉,一呼九野声慷慨。犹记世人多悲苦,清早出门暮不归”,彰显着歌曲的流传多是唱出了世人生活的情景。《未来的底片》当属世界之歌。就歌名而言,底片常喻为一种模板,照片便是由底片这一模板冲洗而来。歌词“历史照着镜子,成长在反复叙事”表明,虽历史几度变迁,但社会的演变规律相对稳定,透过现有的历史情境可以预知未来。透过这些歌曲可以看出,刀郎是站在人类整体的立场,关照人的生命意义,对人类命运展开理性思考。

二是以社会现象为议题。《罗刹海市》中“到底那马户是驴,还是驴是又鸟鸡”“那马户又鸟,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刀郎对“马户”与“又鸟”的讽刺,最终升华到对现实社会的揭露。《颠倒歌》开篇“把一只鳖扔进黄色的便盆,它会自觉高贵”“骑一头驴参加宫廷的舞会,它能自比王妃”,刀郎用幽默的语言对那些自命不凡的人进行调侃。在歌词结尾处,一句“这世间众生多么的繁杂,话也瞎来心也瞎”希望人们能对社会上的种种不实现象保持警醒。《画壁》借用《聊斋志异》的同名故事,歌词“这里有无数周围另有的世界的周围的世界”“她们点燃游戏的烛火引诱悭吝放纵的我们”暗示人们就如故事中的书生朱孝廉一样,受到神秘壁画的引诱。朱孝廉一头扎进壁画,沉迷其中难以自拔。“当我们的过往变成了未来的幻想无处不在,我们将交出愚蠢的答案留给后来以延续伤害”,幻想世界与壁画的世界一样,刀郎警醒人们沉迷于虚幻之中毫无意义。刀郎从某一社会现象出发,探讨、言说对世界的感悟,将歌曲议题与社会现实紧密联系在一起。

三是以个人情感为议题。透过《花妖》的“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翩翩》的“蓝采和,醉酒当歌,红颜易老转眼桑田泛清波”,《珠儿》的“所有怀着柔情蜜意消逝的灵魂,相会在黑夜分娩月光的子夜时分”,《镜听》的“她早已经在镜中给了未来以定义,山魈让她等一等,星夜兼程的情人”,《路南柯》的“那秋虫儿叫呀,叫得我那远行的人儿啊回来啊”,《画皮》的“穷途哪有星月光,公子为何慕皮囊,空荡泉台寂无声,执笔采花做凡尘”,不难发现这6首歌曲的歌词都传达出浓烈的个人情感。刀郎在议题的叙述上并非一味地彰显抽象的生命意义和远大的生活目标,而是贴近生活,对细微生活中的个人展开叙述,透露出强烈的世俗特性。

总的来看,《山歌寥哉》话语议题展现出对个人情感的关注、对当下社会的思考、对人类命运的关怀,显露出强烈的人文内涵。

(二)《山歌寥哉》话语修辞的运用

话语修辞中的“修辞”通常是指话语实践过程中采取的策略,即构建意义进行劝服的一种方式。本节对《山歌寥哉》所采用的话语修辞进行分析,探究歌曲采用的话语元素、陈述结构等对歌曲表意的作用,即研究歌曲如何通过“表达”实现对受众的劝服。

1.拟人化构建代入感

拟人修辞作为一种常见的艺术手法,是指将原本不具备人类特性的事物转变得和人类一样,将事物人格化。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价《聊斋志异》“用传奇法,而以志怪[ 11 ]”。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把山精鬼怪等非现实的幻想放置于现实生活中,将花妖、鬼怪等虚幻人物人格化,通过描写虚幻人物与现实世界之间相互干涉的生活反映现实社会。刀郎在创作《山歌寥哉》时同样也继承了这一创作手法,将故事的角色拟人化,给受众以代入感。

歌曲《花妖》源自《聊斋志异》中的同名小说,与蒲松龄在书写过程中采用的拟人修辞手法相一致的是,刀郎在创作《花妖》的过程中通过采用第三人称视角的书写方式将花妖拟人化。在歌词文本中,“我在时间的树下等了你很久,尘凡儿谄我谤我笑我白了头”,作为花妖的“我”具有人类的情感,渴求人世间的爱情。尽管“花妖”被作者“人格化”,但其终究不是人类,超脱于人类的社会制度之外,身份的差异映射社会体系之间的碰撞,作者以此为话题吸引受众的视线。

除歌名外,刀郎在歌词的创作中也运用了拟人修辞。在《罗刹海市》中,刀郎在小说文本的基础上设立了“马户”这一角色,“两耳傍肩三孔鼻”的“马户”对应小说中的相国,“村人指曰:‘此相国也。’视之,双耳皆背生,鼻三孔,睫毛覆目如帘”。歌词中“那马户不知道他是一头驴”,刀郎将作为驴的马户拟作人,赋予其人的性格特征和言行举止。在歌词文本中,刀郎并未直接描写相国这一角色,而是选用驴代替他。作为驴的相国与作为人的主人公马骥形成对比,在对比中,两者的角色形象更加鲜明,紧紧抓住受众的注意力。

2.隐喻联系社会现实

歌曲通常通过设置“指向性”“具象性”的语言来传达歌词的内涵及意义,“指向性”“具象性”语言的形成依赖于隐喻手法的运用。隐喻通常是指将已知的、熟悉的、具体的事物映射在未知且抽象的事物上[ 12 ]。在《山歌寥哉》中,刀郎借助隐喻的手法,通过设置特定的歌词诱导受众生成对作品的认知。

在《山歌寥哉》音乐专辑中,大量歌曲使用《聊斋志异》相关的隐喻折射现实社会。如歌曲《罗刹海市》,最后一句歌词“那马户又鸟,是我们人类根本的问题”,刀郎将“马户又鸟”与“人类根本问题”画上等号。在歌词中,“苟苟营当家的叉杆儿唤作马户”“马户爱听那又鸟的曲”,在刀郎的视野下,“马户”与“又鸟”这两个角色属于“苟苟营”。同样在歌词中,“罗刹国向东两万六千里,过七冲越焦海三寸的黄泥地。只为那有一条一丘河,河水流过苟苟营”,“苟苟营”影射“罗刹国”。由此,“马户又鸟”直指罗刹国,即“人类根本问题”隐喻罗刹国。而在《罗刹海市》中,“他见这罗刹国里常颠倒”,罗刹国暗喻是非颠倒的社会现象。由此得出,刀郎将隐喻社会乱象的罗刹国与当今社会联系起来,引导受众进行联想与想象。

3.用典援古以证今

典故是指用有限的文字表达丰富的思想。良好的用典可以使文本的叙事更加生动,论理更加透辟,激发大众的联想与想象,使得大众在印证中加深对文本所含思想的理解。在《山歌寥哉》中,刀郎多次用典,使用的典故大多与歌曲的内涵紧密相连,典故的运用彰显着歌曲所含思想的可信度。

在歌曲《罗刹海市》中,刀郎在词尾表示“西边的欧钢有老板,生儿维特根斯坦”,歌词中用典“维特根斯坦”。维特根斯坦是20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哲学家之一,曾在著作《逻辑哲学论》中提出:“凡是可以说的事物都可以说清楚,对于不能讨论的事物则必须保持沉默。”[ 13 ]对于无法通过语言表述清楚的事物,属于不可言说之物,对于此类事物需要保持沉默,只有沉默才能“揭露”无意义的胡说。若是胡说一番,便是对可说之物与只可沉默之物之间界限的僭越。在是非颠倒的罗刹国,“丑”即美,各类事物处于颠倒状态,人们无法通过语言进行正常的沟通交流,属于不可言说之物。对于罗刹国,刀郎选择维特根斯坦所主张的沉默,仅是通过人物的描写对罗刹国进行描述。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理论与刀郎想要在歌曲中表达的含义不谋而合,刀郎借用维特根斯坦的观点来阐释思想,增加了歌曲的哲学意蕴。

除了歌词文本的用典外,刀郎采用本身就是典故的小说名作为歌曲名,算是用典的一种。《山歌寥哉》与《聊斋志异》中的小说同名的有《罗刹海市》《花妖》《镜听》《画壁》《珠儿》《翩翩》《画皮》,一致的篇名给受众以熟悉感,受众在疑惑中寻找相似的文本来印证其猜想,印证的过程即受众接触歌曲的过程。

四、《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再生产

再造完成的《山歌寥哉》被放置于大众媒介,其在传播过程中扩展文本中语言自有的张力。当《山歌寥哉》进入传播渠道,各社会群体根据文本内容展开话语解读,进行话语意义的再生产。当今社会群体纷繁复杂,自《山歌寥哉》发布以来,国内的商业媒体、主流媒体、专家群体、东南亚媒体以及受众群体纷纷对其进行解读。各社会群体解读的视角和内容各有不同,在多重话语的碰撞下,《山歌寥哉》的话语意义不断阐释扩大,成为广受议论的话题。

(一)商业媒体:大众话语下的多角度分析

《山歌寥哉》话语本身所具有的隐喻特性,使其具有被重新阐释的可能。随着歌曲播放量的增长,商业媒体为获得更广泛大众的喜爱,对《山歌寥哉》话语的解读由最初歌曲上线的纪实性描述转向多角度的大众化解读。

2023年7月19日,音乐专辑《山歌寥哉》正式上线。当天,酷狗音乐、知乎等对歌曲上线情况进行纪实性报道,如腾讯网、酷尚音乐发布的《刀郎最新专辑〈山歌寥哉〉上线》《2023刀郎又出新歌了!新专辑〈山歌寥哉〉韵味十足》,从刀郎以及歌曲的制作等角度对歌曲进行简单介绍。

《山歌寥哉》一经报道,商业媒体便开始对歌词文本进行解读。商业媒体将歌词文本中的隐喻及能指与当今社会现象、歌曲创作者相关联,如抖音、搜狐网所发布的《〈颠倒歌〉这首歌写的就是当下的人情世故和社会现象了》《刀郎终于反击了,新歌暗含讽刺意义,究竟是讽刺了谁》,对歌曲进行字句解读,认为歌词并非仅是在讲述《聊斋》故事,而是在批判某一社会现象。此时,商业媒体对《山歌寥哉》的解读主要集中于歌词文本本身,根据文本内容赋予《山歌寥哉》社会乱象下的批判之作的名号。

随着热度的发酵,《山歌寥哉》相关话题登上微博热搜排行榜,商业媒体对《山歌寥哉》的话语解读不再限于作品及作者本身,而是直指作者的相关经历及音乐行业领域的社会乱象,如腾讯新闻、ZA? KER新闻报道的《新歌〈罗刹海市〉内涵那英?当年风波刀郎已回应过两次》《刀郎唱出了娱乐圈仗势欺人的现实,那英汪峰都该脸红》,报道从歌曲引出刀郎的早年经历,对刀郎曾受到某综艺节目评委导师抨击这一事件进行猜测联想。商业媒体根据文本的隐喻特性,在旧有文本的基础上衍生出新的视角,扩展《山歌寥哉》话语阐释的范围。

除了对专辑本身进行解读外,报道过程中所引发的社会事件也成为商业媒体继续报道的话题。每日经济新闻发布的《刀郎新歌歌词被指“含沙射影”,有法律风险吗?他名下公司已全部注销》,以及搜狐网的《双双破世界纪录:〈罗刹海市〉破80亿播放,那英评论区破600万》《如果能证实〈罗刹海市〉是抄袭李传忠,那对那英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山歌寥哉》经传播引发出法律解读、播放量造假、抄袭等事件,商业媒体以此为话题再度展开报道。

商业媒体通过话语解读将最初仅作为歌曲的《山歌寥哉》塑造成社会热点话题,新的解读角度的生成为《山歌寥哉》的传播不断注入活力。

(二)主流媒体:国家话语下的文化解读

主流媒体是由国家承办的官方媒体,是凝聚社会共识、维系社会稳定的桥梁与纽带。《山歌寥哉》自创作起便汲取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作为养分,其广泛传播意味着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弘扬。主流媒体从文化传播的角度对《山歌寥哉》进行解读,将其纳入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国家话语体系。

首先,在主流媒体对《山歌寥哉》的早期报道上,报道的视角主要集中于对商业媒体报道话语的补充上,如《中国青年报》的《刀郎新歌〈罗刹海市〉走红,歌词疑被过度解读》和《北京日报》的《〈罗刹海市〉引热议,网友猜测刀郎借歌报仇有法律风险吗》,对网络上流传的歌曲相关的种种猜测进行更为专业的论证。

其次,主流媒体从文化传播的角度对《山歌寥哉》的文本内容再次进行深入挖掘,如顶端新闻的《全网播放量破20亿,〈罗刹海市〉究竟讲了什么》与河北新闻网的《蒲松龄为什么要写〈罗刹海市〉》,从《罗刹海市》延伸出蒲松龄以及同名的小说故事。依托《山歌寥哉》,主流媒体向大众进行了一系列的历史及文学方面的知识普及。

最后,将文本内容与中华传统文化进行关联。《湖南日报》的《刀郎新歌集〈罗刹海市〉引发网友热议,详解〈罗刹海市〉里的中医知识》、澎湃新闻的《从〈罗刹海市〉谈起,感受文学经典的另一种打开方式》、顶端新闻的《一首新时代杰作〈罗刹海市〉唱响世界》、齐鲁网的《〈罗刹海市〉出圈后,蒲松龄故居爆火》,由《罗刹海市》再度引申出“中医知识”“文学经典”“新时代杰作”“蒲松龄故居”等带有中华传统文化元素的内容。

主流媒体从最初对《山歌寥哉》的已有话语进行解码,到最后将中国传统文化的内容也纳入其中。在主流媒体进一步阐释下,《山歌寥哉》成为国家话语的一部分。

(三)专家群体:精英身份下的话语阐释

媒体在报道过程中通常会邀请学者、行业精英等专家群体对报道主题展开解读。专家群体通常是指以知识的运用为工作核心的脑力劳动者,他们拥有自己的专业及视野,能对自身专业领域相关的话题进行深入的解读[ 14 ]。部分专家曾对《山歌寥哉》的表征意义进行深度阐释,进行话语意义的再生产。

一方面,相关领域学者对歌曲进行解读。如中国传媒大学刘宏教授对《山歌寥哉》的创作手法进行了阐释,“歌词通过类比动物的方式,将人类社会中的不同个体进行隐喻,表达了人们对于自我认知和身份认同的迷惑不解,暗示了人类理性的局限性”[ 15 ]。南京大学文学院古代小说研究者苗怀明教授就媒体所关注的歌曲的意义内涵做出回应,“刀郎的音乐是对社会丑恶现象的嘲讽,而非针对具体的个人,因为这样的歌曲才更有意义”[ 16 ]。

另一方面,音乐行业的内部工作者对歌曲进行点评。音乐点评人丁太升就歌曲的制作对《山歌寥哉》中的《罗刹海市》展开分析,“这首音乐的编曲很有意思,采用了一点雷鬼风格,比较悠闲,悠闲之中又有一点小的情绪在里头,但节奏上又选用了非常不常见的奇数拍,人声用的是一个四四拍的结构,所以他的人声伴奏就产生了一种错位感,这是这首歌特别奇妙的一点”[ 15 ]。除积极正向的点评外,也有部分乐评人对《罗刹海市》持批判态度。如化名为王师傅的乐评人表示“《罗刹海市》难听”,认为“刀郎的音乐过于传统,不符合现代音乐的审美,乐器和歌声的融合听起来刺耳”。

当专家群体从自身专业出发对《山歌寥哉》进行深刻阐释,增添了话语的可信度。但不同专家对同一话题并非仅持一种观点,当所持观点产生分歧,意味着话语的碰撞与协商。在不断的互动中,《山歌寥哉》的话题热度持续上涨。

(四)东南亚媒体:国际话语下的政治化诠释

在当前全球化语境下,国家形象的建立通常需要两个部分,一个是本国媒体所建构的国家形象,另一个是别国媒体所塑造的国家形象。别国媒体对本国事件的报道,影响着一个国家及民族在世界上的形象及文化处境。东南亚媒体对《山歌寥哉》的话语解读,由最初文化交流间的娱乐话语上升到外交政治间的国际话语,影响着中国国际形象的建立。

从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到现今“一带一路”的建设,我国与东南亚之间的文化交流由来已久。在中国主流媒体对《山歌寥哉》展开报道后不久,马来西亚《中国报》发布了一篇名为《刀郎高唱“那又鸟不知她是鸡”,那英评论被43万留言狂炸》的文章。东南亚媒体对《山歌寥哉》的报道主要集中在作品所隐射的私人恩怨上,将其视为对别国娱乐新闻的一次报道。

随着舆论的进一步发酵,《山歌寥哉》逐渐被更多外国媒体关注,如马来西亚《东方网》、新加坡《联合早报》等媒体发布的《刀郎新歌火遍全球,〈罗刹海市〉影射现实》和《折射中国社会乱象,刀郎〈罗刹海市〉引共鸣火爆网络》等。在这些文章中,《山歌寥哉》大多被视为对中国社会现象的折射,东南亚媒体正式将其纳入政治话语的范畴。

东南亚媒体对《山歌寥哉》的报道由最初娱乐性质的报道上升到政治层面的报道。通过东南亚媒体的广泛报道,《山歌寥哉》成功进入国际话语体系,成为建构中国国际形象的重要元素。

(五)受众群体:个体化的拆解

受众在接收商业媒体、主流媒体、专家群体及东南亚媒体所发布报道的同时,也对《山歌寥哉》进行主观意志上的再次解读,推动其进入更广泛的社交网络。

技术革命引发实践层面的变革。借助于数字技术,受众摆脱了“信息被动接收者”的角色,开始积极参与信息的传播与生产[ 17 ]。在《山歌寥哉》创作过程中,刀郎选用隐喻的修辞手法,用一种事物说明另一种事物,不明确说出两者的相似点。隐喻的使用使得当同一歌词投射到不同的场景或人物内心时,引发主体差异化的解读。如歌曲《罗刹海市》的评论区,部分网友根据“马户”“那又鸟”“勾栏人”“威公公”等词进行联想,认为整首歌曲是刀郎对近10年来被“乐阀打压”的反击,而当歌曲唱到“那马户又鸟都是人类的问题”,又有部分网友认为歌曲更多的是对丑恶颠倒社会乱象的讽刺批判。

除了对歌词文本进行个体化的解读,受众群体还通过翻唱方式对《山歌寥哉》进行个体化的演绎。一方面,普通大众借助于越剧、秦腔、京剧、豫剧、河北梆子、二人转等独具地方特色的唱法对《山歌寥哉》进行改编;另一方面,较为专业的艺术家如江苏省淮剧团表演艺术家陈澄用淮剧方言重新录制了《罗刹海市》和《花妖》。除此之外,华人群体自发将《山歌寥哉》配以中英文歌词,将其发布至海外社交网络。在版本变迁中,《山歌寥哉》不断受到解读与重构,生出新的样式。

基于歌词文本的隐喻特性,受众发挥自身主观能动性,对《山歌寥哉》展开个性化拆解,将与自身意见相符合的内容进行延展。内容延展的过程,即受众对《山歌寥哉》进行二次创作话语再生产的过程,不同话语相互碰撞补充,推动《山歌寥哉》进入更广泛的交流领域。

五、《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弥散与重组

斯图亚特·霍尔参考马克思一般商品生产消费的规律,根据物质产品的生产流程对电视话语的传播过程进行解读,认为电视话语是一种商品,它与受众之间是一种生产和消费的关系。霍尔就电视话语的流通提出三个阶段论:一是电视话语意义的生产阶段,即创作者对原材料进行加工;二是成品阶段,霍尔认为,电视作品一旦完成,“意义”被注入电视话语,占主导地位的便是赋予电视作品意义的语言和话语规则,此时的电视作品变成一个开放的、多义的话语系统;三是受众的“解码”阶段,文本由“编码”所构成,受众对文本进行“解码”从而获取意义[ 18 ]。《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和再生产与电视话语的流通相似,也经历了编码与解码两个环节。

创作者创作的文本只能算是“半成品”,真正“成品”的完成需要众多参与者的解码。《山歌寥哉》经过创作者及参与者的编码解码,得到广泛传播。在《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中,刀郎对《聊斋志异》进行加工,将历史事件转变为语言符号,创作出服从于音乐语言表达规则的《山歌寥哉》,此时的《山歌寥哉》已由可传播的事件转变为有意义的话语。转译完成的《山歌寥哉》经过媒介的传播成功进入流通环节,流通意味着再一次的编码和解码。《山歌寥哉》的歌词文本经隐喻手法的转写并没有明确指向,各社会群体根据自身在社会结构中所处位置的不同进行解读。随着事件的发酵,人们对《山歌寥哉》的解读已远远超出音乐领域的范畴,逐渐将歌词文本与社会事件及社会现象相联系,认为歌曲直指刀郎的私人恩怨,更暗含对当今社会现象的讽刺。在诸多猜测联想中,“在一个确定的环节中,这种结构采用一种代码生产一种信息,在另外一个确定的环节中,信息通过解码进入一种结构之中”[ 18 ]。《山歌寥哉》不断从一种结构转向另一种结构,在编码解码的多重转换下,创作者与参与者共同生成多义的话语空间。

随着创作者与参与者相继的编码解码,《山歌寥哉》的消费核心直指其意义层面。“意义”是人对自然、社会和世界的认识和理解,是人类为这些对象事物赋予的精神内涵,也是《山歌寥哉》得以传播的重要缘由。“意义的传播还需要一个保存、选择和再生产的过程,而在这个过程中,平等被打破了。平等只是存在于电视观看过程中的一瞬间,而且很快又会被打破于电视阅读实践之后,新一轮的意义生产还在继续。”[ 19 ]在创作者及参与者的持续加入下,话语意义呈现动态流转的特点,在持续的意义生产中,《山歌寥哉》弥散到社会各表达领域。

六、结语

从媒介话语角度对《山歌寥哉》展开分析,《山歌寥哉》是以音乐语言为规则生成文本内容、以媒介为载体进行传播的媒介话语。在《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生产阶段,话语议题展现出对个体情感的关注、对当下社会的思考、对人类命运的关怀,拟人化、隐喻、用典的修辞手法进一步增强了话语对受众的吸引力。在《山歌寥哉》媒介话语意义的再生产阶段,商业媒体、主流媒体、专家群体、东南亚媒体、受众群体对《山歌寥哉》话语进行了不同程度、不同角度的解读,建构出多义的话语空间。从意义的生产到再生产,《山歌寥哉》经历了创作者和参与者的共同编码,在双方的共同建构下,《山歌寥哉》的话语意义得以生成并不断生产。

媒介话语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话语平台,不同群体通过各种途径和方式对其进行干涉和控制,媒介话语呈现出非独立的状态。尽管本文对不同群体所推动的话语走向进行了描述,但并未对其中影响最为深刻的力量进行分析,并未展现出不同群体争夺话语时的较量及博弈。此后,笔者将会从效果角度出发,分析哪些群体在话语意义的生产和再生产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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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贡献声明:陆紫婷负责论文撰写及修改;白志如负责论文指导。

Meaning Production and Reproduction of the Mediated Discourse in“Shan Ge Liao Zai”

LU Zi-Ting, BAI Zhi-Ru

(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475001, Henan, China)

Abstract: Since its release, the music album“Shan Ge Liao Zai”has consistently garnered high streaming numbers and has gained both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popularity through media coverage. Acting as a form of musical discourse conveyed through mass media channels, the album becomes imperative to dissect the factors contributing to its widespread dissemination from the lens of media discourse. In the meaning production phase of media discourse of“Shan Ge Liao Zai”, the authors of the music album engage in the selection of topics and employ rhetorical strategies to meaning production and meaning reproduction. These topics are intricately linked to personal narratives, societal issues, and broader human experiences. Rhetorical devices such as personification, metaphor, and allusion enhance the interpretability of the lyrics. During the reproduction phase of the media discourse meaning of“Shan Ge Liao Zai”, various entities reproduce meaning by selecting and interpreting the discourse. Commercial media integrate it into popular discourse for multifaceted analysis, mainstream media incorporate it into national dis? course for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expert media elucidate it from an elite perspective, and media from Southeast Asia contextual? ize it within the framework of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for politicized interpretation. From the production to the meaning reproduc? tion of discourse, creators and participants collaboratively encode and decode“Shan Ge Liao Zai”. Within this cycle of encoding and decoding, new layers of discourse meaning continuously emerge, thereby enriching the scope and the breadth of dissemina? tion of“Shan Ge Liao Zai”.

Key words:“Shan Ge Liao Zai”; Dao Lang; media discourse; meaning reproduction

(责任编辑:孟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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