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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对墨子义利观的继承与发展

2024-06-28卜晓蓉

今古文创 2024年20期
关键词:义利观继承墨子

【摘要】先秦诸子对义利思想的阐发各有侧重,其中墨子的义利观表现出义利并重的理念,同时他将其与社会治理联系在一起。从《史记》中的人物形象以及经济理论能够看出司马迁继承了墨家的为天下之公利,“强本节用”的义利思想,并且司马迁也将义利观念与社会治理紧密联系起来。司马迁还在墨子义利观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司马迁认为逐利乃人之本性,他提出了逐利的方法以及基本的原则。

【关键词】司马迁;墨子;义利观;继承;发展

【中图分类号】B8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0-008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0.026

基金项目:宝鸡文理学院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创新科研项目“司马迁与墨子义利观共通性研究”(项目编号:2023wcy006)。

墨子和司马迁是在各自领域有建树的大家。墨子创立了墨家学派,司马迁完成了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二者对后世的影响都非常深远。二者的思想体系中都包含着义利观念。虽说司马迁的思想集百家于一身,但在义利方面,司马迁义利观念很大比例地承继了墨子的义利思想——义利并重、强烈的平民意识以及与社会治理联系密切的经济思想。

《史记》中对墨子的表述仅仅二十几字,并将其安排在《孟子荀卿列传》的篇尾,而未单独为墨子作传。基于此,清人孙诒让说:“墨盖非其所喜。”(《墨子后语》)但细观司马迁《史记》能够看出司马迁与墨家墨子关系并非“不喜”一词所能简单概括。郑杰文在《中国墨学通史》中说:“《史记》论墨引墨18次”“我们今天看到的《史记·孟子荀卿列传》中的墨子传记,应是残篇而不是原貌。”[6]186-190徐华在《史记论墨志疑》中继承了这种余绪,还有文章也对二者的关系存疑[10][11],结合当时的文化环境来看,司马迁很难不受到墨学的影响。加之,司马迁在《史记》当中表露出来的义利思想,义利并重的态度恰与墨家是一致的。基于司马迁义利思想与墨子的共通性以及文化环境的影响,本文试以司马迁对墨子义利思想的继承与发展进行论述。

一、司马迁所处时代的文化环境

后人所以为的西汉文化国策只尊儒,但实际上司马迁所接受的文化是多元的。公元前191年,汉惠帝废除秦“挟书令”,由此先秦诸子学说再一次获得了新生。再加之,司马迁出生在史官世家,师承大家,壮游山河,人生经历离奇跌宕。扬雄在《法言·问神篇》载:“或曰:‘淮南、太史公者,其多知与?曷其杂也!”[7]司马迁也说自己要“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1]。

西汉初期,统治者延续了黄老之术,西汉王朝得以调整,国家相对稳定。随着时间的推移,黄老之术已不能够适应汉代发展,大一统是大势所趋。秦末社会动荡,加之焚书坑儒,珍贵典籍多有亡佚,各学派自己原本的学说不够完备,诸子学派需要吸收各家学派精进自家之思想。“世之显学”的儒墨两家也不例外,在西汉前期的著作中儒墨同称的表述是多见的,如陆贾的《新语》其《思务》云“是以墨子之门多勇士,仲尼之门多道德”[6]176,贾谊《过秦论》中称“非有仲尼、墨翟,陶朱,猗顿之富”,邹阳《狱中上书》“夫以孔、墨之辩,不能自免于谗谀”…… “也正是因为西汉时期的这种‘援墨入儒的情况,使得时人开始习惯于‘儒墨同称,墨家思想也逐渐被儒家思想融合,形成了更为完善和系统的儒学”[9],司马迁在《平津侯主父列传》中也将儒墨两家并称,写到徐乐上疏说道“陈涉无千乘之尊,尺土之地,身非王公大人名族之后,无乡曲之誉,非有孔、墨、曾子之贤……”[1]他的父亲司马谈也曾写道:“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1]。

综上,司马迁生活的时代的墨子所存的文献是丰富的。他所在时代的文化环境,他的家学渊源以及他在《史记》中的引墨、论墨的现象,这些都可以表明司马迁对墨家思想是熟悉的。就义利思想而言,司马迁义利并重,注重义利对社会的治理,这不同于儒家式“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孟子·梁惠王上》)的排利,也不同于法家的重利轻义。义利并重的态度恰与墨家是一致的,司马迁的义利思想是在墨子义利观的基础上进一步发展而成的。

二、司马迁对墨子义利观的继承

(一)墨子的义利观

墨子义利观的出发点是“兼爱”,如梁启超在《墨子学案》中评价道:“墨学所标纲领,虽说十条,其实只从一个基本观念出来,就是‘兼爱。”[2]

墨子的义利观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最先体现在政治生活方面。墨子所处的时期,大概在战国初年。当时中国社会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周王室势力衰落,各诸侯国战乱不断,封建制度正在逐步形成。“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1](《太史公自序》)在这种社会背景之下,墨子提出了相应的主张。他认为“诸侯各爱其国,不爱异国,故攻异国以利其国。天下之乱物,具此而已矣。察此何自起?皆起不相爱。” [2] (《墨子·兼爱上》)墨子希望兼爱能够治理天下,他所求的义利是天下之义利。

墨子的义,可以用他的话来总结“义,政也”“义,利也”。[2] 《墨子·经上》)“天下有义则生,无义则死;有义则富,无义则贫;有义则治,无义则乱。”[2](《墨子·天志中》)“仁者之事,必务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将以为法乎天下,利人乎即为,不利人乎即止。”[2](《墨子·非乐上》)义是治理天下的方法,只有这样人民才能安居乐业,社会得到有效治理,最后交天下之利,义利统一。在《墨子·公输》中,楚国的公输般发明了一武器,便就打算进攻宋国,墨子听说这件事情后就前来阻止,他用自己的防御术演习了一遍战争过程,说服了楚国。他的战争策略主张非攻;他不想劳民伤财,所以他主张节用、节葬、非乐。墨子建构的世界从实用的角度出发,他所求的利即展现了他的义。他希望“欲人之有力相营,有道相教,有财相分也。又欲上之强听治也,下之强从事也”[2] (《墨子·天志中》),大家共同努力,社会各阶层各行其是,这样才是理想的社会。

墨子的功利是直白的,他希望以义来治理社会,而实现众人之利。“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是故诸侯相爱,则不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2] (《墨子·兼爱中》)

《墨子》一书中体现了他的经济思想。《非乐上》篇中他提出:“赖其力者生,不赖其力者不生。”[2]力便是物质生产,墨子认为物质生产是人生存的前提条件。墨子所处的时代还是以农业为主的时代,虽然他从事过手工业,做过小生产者,但他还是视农业为本。“凡五谷者,民之所仰也,君之所为养也。故民无仰则君无养,民无食则不可事”。[2] (《墨子·亲士篇》)五谷还是根本。再就是墨子的“强本节用”思想。《墨子》中专有《节用》篇,其中关于衣食住行的度,墨子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并且他还提出了节用的标准:“凡足奉为民用则止;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2]《墨子·节用中》。墨子注重致富,同时也希望有能力的人在自己致富之余还能够帮助他人,“有力者疾以助人,有财者免以分人,有道者劝以教人”。[2] (《墨子·非乐上》)

墨子的义利思想从兼爱出发,义利并重。他提出兼爱,希望最后能够兴天下之利;他是中国最早的游侠,有侠肝义胆之气,他重视物质生产,尚俭,司马迁如是。

(二)司马迁对墨子义利思想的继承

首先,司马迁也希望兴天下之利。他在作品中表露出对黎民百姓的关怀,歌颂有深明大义之人。司马迁将《伯夷列传》作为传记之首,旨在宣扬义之精神,伯夷叔齐二人最后“义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1]。项羽是《史记》中被司马迁浓墨重彩所渲染的人物,李长之在《论司马迁人格与风格》一书中指出“《项羽本纪》和《李将军列传》——也便是《史记》中最精彩的、最炫耀人的文章了!”[3]项羽在与刘邦相持之时,他欲与汉王决战雌雄,“毋徒若天下之民父子为也”[1];四面楚歌之时,他悲歌慷慨,泣行数下,左右皆泣;自刎乌江之时,不忍杀骓,为他人德。他与部下推衣甘食,他在鸿门宴对刘邦的仁慈,他与刘邦对决时的遵守诺言,在乌江自刎时的与亭长,与爱马,与爱人别,最后舍身就义。正如司马迁在《刺客列传》中所说“其义或成或不成,然其立意较然,不欺其志。”[1]项羽、刺客都做到了不欺其志,司马迁自身如是。《游侠列传》一篇,司马迁毫不吝啬地对具有大义品质的游侠进行赞美“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1]在《刺客列传》《游侠列传》等篇章中,司马迁借用这些不能够在历史上扬名的人的义举说明了何为义。司马迁所赞扬的这些有义之士身上都有着为天下的共同点,是大义,最终惠及的是普通民众,求的是天下之利。

司马迁也像墨子一样重视义利思想对于社会的治理。求富的心理,能够使个人和社会都快速发展,利用众人求富的本性可以教化百姓。“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1] (《货殖列传》),基于此人性,个人才有发展的动力。经济地位决定个人的社会地位,国家也如此。齐国富强则“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矣”[1];越国富强则“观兵中国,称号五霸”[1]。于个人言,管子位在陪臣,富于列国之君;子贡到达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的地位;乌氏倮“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1]。

其次,对于百姓的教化,不应该是苦口婆心的劝导,而应顺其人性。“富者,人之情性也”[1]既遵循人的本性,也尊重经济的发展规律,再有社会上的各行各业,也就做到了道之所符,自然之验,社会也就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征贵,贵之征贱,各劝其业,乐其事”。[1]

司马迁重视经济,肯定追逐利益的正当性,这一点与墨家直白的功利性如出一辙。作为人的本性,趋利又有什么错呢?从上古至今,皆如此,“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势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1]。他道出了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王侯将相,三教九流,无一不是逐利之人。“由此观之,贤人深谋于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于富厚也……终不余力而让财矣”[1]。不管是贤人、隐居之士、冲锋陷阵的士兵、闾巷少年、赵女郑姬、游闲公子……“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1],司马迁写出来的众生逐利图,不管是何等身份,做何种事情的人,都是为求富益货尔。

三、司马迁对墨子义利观的发展

司马迁认识到了经济与文化之关系。墨家实行兼爱的思想希望最终导利于百姓,由上而下,最终建立良性运转的社会。除去政治作用,司马迁将其与文化联系。司马迁肯定经济是根本的,礼义廉耻建立在温饱之上,“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1]“礼生于有而废于无”[1]。温饱之后呢?只有当人富有之后才会想着多做仁德的事情,这样也能够区别出君子和他人的区别。“人富而仁义附焉”[1],人若富有了,那么仁义自然而然就归附了,“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1]如果身处贫贱,但满口仁义,这样的人值得羞愧。由此来看他歌颂那些富有但是有德行的人,经济基础是根本,但是也应是与精神相互映照的,所以那些富有且有德行的人最后能够“素封”。

司马迁提出了求富具体的方法和途径,以供后世观采。墨子虽然认识到了物质生产的重要性,但是他没有提出具体的方法和途径。他将求富的途径归为三类即本、末、奸,“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1]。这三种致富方式,农业还是根本的。“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1],但常理还是在没钱的时候出力,积攒了一定钱财之后玩弄才智技巧追求更大的财富,到富足时再追时逐利。在这三类致富途径中司马迁也进行了比较“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1]相对于农业,工商业才是穷人致富的途径,他司马迁还指出了获利的标准“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1]一个行业能够获得的利润还不足十分之二,那就不是能够致富的行业。至于求富的方法,司马迁认为勤俭节约,精打细算是发财致富的正路,但是想要真正地致富还得靠出奇制胜“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1]。

司马迁考虑到了影响经济的具体因素。如对市场和交通的思考,“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驰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诸侯强族于京师。”[1]开放市场,发展交通是商品进行流通的条件。朱公“以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1],富甲一方。

其次,地理环境对人们职业选择或者习性的影响。关中周边地区因为土地狭小,商业资源丰富,所以人们玩弄奇巧,从事商业。“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1]“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俭习事”[1] “人民矜懻忮,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1]。这里讲到河南、河东还有河内地区的人民由于土地狭小,人口众多,多以节俭之风盛行,那里的人民强直、好胜,大都不愿意从事商业。关中地区周围以及三河地区附近,是历代帝王建立都城的地方,所以人口聚集密度大,人地矛盾较为突出。然而,楚越之地,地广人稀,没有冻饿之人,也没有千金之家。由此观得,司马迁在当时已经洞悉地理环境对人们经济活动的影响。

司马迁对墨子义利观的发展主要是将其义利观细化,他们二人都义利并重,且认识到经济对于社会发展的重要性。司马迁他将义利观念进行细化,并且所看到的方面也更加地全面。这与时代和司马迁的人生经历密不可分,正是基于吸收和发展,司马迁才建立了见识卓远的义利观。

四、结语

义利思想在中华文化的发展史中一直争论不断,影响着世人的价值选择。义和利本身就属于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二者的统一才应该是义利观的最终走向。司马迁和墨子无疑走在了世人的前端,他们以高瞻远瞩的目光将义利思想统一于他们的文字之中。司马迁的义利思想吸收了墨子思想的精华,不管是对人物的塑造,还是将其与社会治理的密切联系,还是他在墨子基础上的发展都践行了义利并重的理念。放眼今天,他们二人的经济思想仍然适用于当代社会。司马迁以他那悲天悯人的情怀还有洞察世事的智慧,践行了他的创作宗旨,也成就了他“一家之言”的义利思想。

参考文献: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06.

[2]墨翟.墨子[M].方勇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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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郑杰文.中国墨学通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186-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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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杨光熙.司马迁的思想与《史记》编纂[M].济南:齐鲁书社,2006.

[9]张一博.西汉儒家学者“援墨入儒”思想研究[D].吉林师范大学,2023.

[10]聂韬,聂应德.《史记》与墨子探析[J].社会科学研究,2011,(06):128-130.

[11]郑杰文.《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载墨子传记为残篇说[J].中国文化研究,2005,(01):16-23.

作者简介:

卜晓蓉,女,汉族,陕西榆林人,宝鸡文理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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