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书局《夔州府志》三种版本对比研究
2024-06-28曾香依
曾香依
【摘要】地方志是记载一地古今综合情况的志书,可以说是一个地方的百科全书。中华书局《夔州府志》有正德、乾隆、道光三个版本,其中明朝正德版《夔州府志》十二卷,内容简略,清朝乾隆版和道光版《夔州府志》在内容和体例上更为完善,体现出清代修志事业的成熟。
【关键词】《夔州府志》;版本;体例;校勘
【中图分类号】K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0-007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0.023
地方志因其所载内容广泛,包括行政建制、天文、地舆、山川、建置、赋役、兵防、人物等各个方面,反映出不同历史时期各个地区的社会、政治、经济等多方面的情况,一向被誉为“博物之书”。终明一代,夔州府所修的府志共有以下3部:“正德年间知府吴潜修纂本、嘉靖年间知府张廷柏修纂本、万历年间知府郭裴修纂本,但张本和郭本均已散佚不可考,唯正德时期的吴潜所纂《夔州府志》流传下来” ①。清朝国家修撰的《大清一统志》充分为各省地方志的修纂提供了范本,清朝乾隆版和道光版《夔州府志》就是在此基础上有所改进的。故本文将以中华书局版明代正德《夔州府志》(下简称正德本)、清代乾隆《夔州府志》(下简称乾隆本)和清代道光《夔州府志》(下简称道光本)三种版本做比较,试从作者与版本、体例、内容和校勘等方面来分析地方志的发展变化。
一、作者及版本介绍
明朝正德年间的《夔州府志》,成书于明正德八年(1513),由时任夔州府知府的吴潜亲自督导,集合全府十二县力量进行编修。吴潜,字显之,江西临川人,正德本卷八“职官题名”有提及,称其“由进士、前工部郎中,正德四年升,十二月到任。” ②乾隆本卷六“宦绩”载其“正德间守夔,爱民教士,善政良多。” ③志书首附有夔州府地理总图和所属十二县地理图,后分载十二卷。中华书局出版的正德本,其整理者在目录前说明选取版本为“一九六一年十二月,上海古籍书店据宁波天一阁藏明正德刻本影印,原书版框高二一·五公分,宽一四·六公分”;在目录后载有“明正德《夔州府志》点校领导小组名单”;在点校本之后附有明正德《夔州府志》的原文,采取一版面四图的方式。在点校本之后附有点校后记,载有正德本点校过程及过程中遵循的原则,可总结概括为:志书整理是以1961年12月上海古籍书店据宁波天一阁藏明正德刻本影印的《夔州府志》为蓝本,由中共奉节县委常委、县政府督导,从2008年12月开始对其进行点校,2009年5月完成整理初稿,并于2009年11月进行第一版印刷,附录明正德《夔州府志》原文及点校后记。
清朝乾隆年间的《夔州府志》,成书于乾隆十二年(1747),由崔邑俊修,杨崇、焦懋熙纂。崔邑俊,在乾隆本卷之五“秩官”中载“崔邑俊,山西贡生,雍正十三年任” ④,而后又在卷之六“宦绩”中载“崔邑俊,夔州府知府,字硕秀,山西大同府阳高县贡生。” ⑤杨崇,夔州府奉节县儒学教谕,四川邻水举人。焦懋熙,国子监肄业期满拔贡候选儒学教谕,夔州府奉节县拔贡。该志共10卷,相较于正德版《夔州府志》,新增星野、疆域、城池、祠庙、武功、武略、貤封、仙释等内容。乾隆本在目录之前载有“乾隆《夔州府志》点校工作机构”及“重印乾隆《夔州府志》序”,并且将正德本书末所附的“整理说明”提前至书首。“整理说明”的内容由以下九方面构成:以国家图书馆影印的乾隆《夔州府志》为底本,与海南出版社影印出版的故宫博物院编乾隆《夔州府志》对校;体例尽可能与原书保持一致;行文与现代不一致的舍弃;文字使用现行语言文字规范;标点根据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2011年12月颁布的《标点符号用法》标点;校勘尽可能搜集相关典籍进行校勘,如“衍文”“讹字”等,说明校勘的理由;笺注根据实际需要做出必要的简明注解;舆图根据实际情况重新拼合;附录将影印的国家图书馆藏乾隆《夔州府志》原文附后,以便查阅。乾隆本点校是由奉节县地方志部门和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合作进行点校,其点校活动是在整理出版明正德《夔州府志》和清道光《夔州府志》之后开始的,于2015年9月进行第一版印刷,附录国家图书馆藏清乾隆《夔州府志》原文,采用一版面两图方式。
清朝道光年间的《夔州府志》,成书于道光七年(1827), 由恩成修,刘德铨纂。⑥该志共36卷,首1卷,首一卷载有志序、职名、目录次序解,正文36卷实则每卷细分为一门。与前两志书不同,道光本新增水利志、蠲政志、榷政志、盐茶志、武备志、置邮志、封荫志、金石志等。道光本在编订形式上与乾隆本相似,即在目录之前载有“道光《夔州府志》点校工作机构”“重印道光《夔州府志》序”及“整理说明”。不同之处亦存在,其一,中华书局本道光版《夔州府志》以巴蜀书社、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于1992年8月联合出版的光绪十七年补刻的道光《夔州府志》影印本为底本,与国家图书馆藏刻本对校;其二,道光本原书目录中并没有《艺文志》细目,点校本目录将《艺文志》细目编于总目录之下;其三,点校本之末并未附原文,仅在书首附有原文一页,采用一版面两图方式;其四,由奉节县地方志办公室于2010年5月与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与新闻学院合作进行点校,并最终于2011年12月进行印刷。
二、体例
所谓志书体例,“是一地政区范围内古今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习俗、人物、奇闻异事等情况的表现形式及其原则规范,是方志区别于其他著述的独特标志” ⑦。中国方志发展的繁荣阶段自明代开始,这一时期方志的数量和质量呈正比发展,地方官绅文人都踊跃参与其中,他们的思想价值观念、学识才华、身份地位都会影响方志的内容和体例的编修,从而使其修成志书风格类型有不同特点。
因纂修人对方志性质、作用等看法不同,将其分为历史、地理和实用三派。张安东论述为:“历史派认为编纂方志应当遵循史学编纂的方法;地理派则主张纂修人重点记录自然地理概况;实用派则介于历史派和地理派之间。” ⑧正德本、乾隆本和道光本这三本志书的体例有一定的重合性,如都具有山川、形胜、风俗、城池、物产、祠庙、人物、艺文等内容,但随着时代需要,体例或形式有一定的变化,如正德本和乾隆本都是纲目体形式,道光本则是平目体形式。平目体志书,即志书内容分为多个类目,平行分布,彼此之间并无统摄关系,此体例在清代前期应用极为广泛,但因体例影响久远,在清代中后期也有一些志书采用这种体例;纲目体志书,即志书各个类目有总纲或大纲统揽,分门别类,该体例直至宋代,才随着纂写的需要,应用越来越频繁,明清时期成为志书编纂的主要体例。两种体例各有优劣,平目体由于并列诸门,无所统摄,极易造成分类繁杂,而纲目体虽然门类层次分明,但也容易造成归类混乱,有悖志体。道光本对所分36细目进行撰写,除是为符合清朝《一统志》的体例标准,亦是对前两部志书分类缺点进行改进与归纳。例如前两部志书对于人物的记载具有重复性或混乱性,正德本将“人物”“科贡”“荐举”“孝节”“义勇”分属同一卷,乾隆本则将“秩官”“宦绩”“科贡”“人物”“孝友”“忠义”“贞节”等分属三卷,其中把正德本中“孝节”分为“孝友”“贞节”两目,可见当权者对于女性节烈的重视性,实属巩固统治的政治举措。道光本则分将其为“秩官”“政绩”“选举”“封荫”“人物”“流寓”“列女”七目,分类细致,人物少有重复,其中“列女志”还可作为研究清朝白莲教起义等逆贼反叛的辅助性材料。值得注意的是道光本,其中点校本目录将《艺文志》细目编于总目录之下,“艺文门收载最多,虽仅归为一卷,字数却多达二十六万余字,超过全书三分之一” ⑨,所收诗文上至春秋战国,下讫清道光年间,涉及民生建设、风景山川等方方面面。“地理派所修志书,在体例上与历史派并无多大差别,不同之处在于内容的侧重点,历史派重视人物、职官和艺文,而地理派虽然也有这些内容,但其侧重点更多地放在建置、沿革、疆域、水利等方面” ⑩,由上述“艺文志”“职官志”“人物志”等方面在志书中所占比例所知,正德本、乾隆本和道光本的纂修人员均体现历史派的修志思想。
从体例上看,“方志向着独立门类及精细化的趋势发展是合理的,合乎科学性的要求,是方志发展的必然反映。” ?这三部中华书局本志书在卷首都有序文,但乾隆本及道光本两本清志在各细目之前缀小序以明体例及修志理念,如乾隆本卷之三《赋税》前所附小序言,“三农生九谷,商贾通货财,《周礼》所载,班班可考……商旅咸愿出途,作《赋税志》” ?;道光本卷九《赋税志》前所附小序,“夔郡山多田少,瘠多沃少,田惟下上,赋惟下中,今犹古也,祭祀官禄,兵饷役食,取给于斯,作《赋税志》” ?;明正德本卷之四《赋税志》前则未缀小序,这显示随着方志学的发展,体例也愈加完善。
三、校勘
许逸民对其定义为:“校勘是文献整理的重要方法之一,点校则是当代通常采用的古籍整理形式,点校本则是经过标点和校勘的新版古籍整理图书。” ?版本作为十项文献整理方法中的又一重要方法,与校勘关系最为密切。前文已然论述中华书局版正德本、乾隆本及道光本的版本问题,以下则针对此三志书在点校中出现的问题及遵循的原则进行论述。
点校人员在正德本的点校后记中明确列出其在整理志书过程中所遵循的几项原则,其中与点校原则前文已有论述。尽管如此,正德本相较于乾隆本和道光本来说,点校问题仍不少,曾有学者以此志本为对象,从文献整理的角度,对其中点校及排版等出现的问题进行举例分析,得出此点校本存在62处失误。?本文由此总结得出此点校本存在以下几种类型的失误:一为文字的讹误、脱衍、误倒、失校、误删(改);二为断句不当、标点符号的失误;三为底本有误;四为排印错讹导致图文不符。
乾隆本在其“整理说明”中明确列出其“校勘”遵循原则,即“尽可能搜集相关典籍进行校勘,如‘衍文‘讹字等,一般说明校勘的理由。艺文志中一些流传比较广泛的文、赋、表、记、诗、词、歌等,个别字句略有差异,在不影响文句理解的情况下,一般照录原文,不做校注,也不修改。” ?对比正德本点校原则,二者的区别在于,乾隆本会搜集相关典籍,择取对校法、本校法、他校法及理校法进行校勘,并且采取页下注的方式呈现。采取对校法进行校勘的释例在书中占比最大,如乾隆本卷之四“祀典”第112页“社稷之神,曰:惟神奠安九土,粒食万邦,分五色以表分圻” ?,据道光《夔州府志》卷十九“典礼志”及各府县志俱将“分圻”作“封圻”。正德本则在其“点校后记”中明确将点校工作重点集中在对底本的标点和校勘上,删除全部注释和未做交代而增补的内容,删去《大事记》等。
道光本与乾隆本在“校勘”中所遵循的原则大致相同,只细微处有些许差异。道光本同样会搜集相关典籍,择取对校法、本校法、他校法及理校法进行校勘,并且采取页下注的方式呈现。道光本采取对校法进行校勘的释例在书中占比没有乾隆本重,且选取地对校本子也不似乾隆本那么单一。陈垣先生在其“校法四例”中就已说明“对校法,即以同书之祖本或别本对读,遇有不同之处则注于其旁”。?由此可见,对校所选本子并非只选取其祖本才可,选用与之有关的其他优秀本子即可,如道光本卷九“赋役志”第95页“县属底铺、二溪、青莲、古峰、哨楼、十里、么塘、仙女、铜锣、拖板、二道、马鞍、香店、王家坪、红岩十五铺” ?,校注者选用光绪版《奉节县志》对校得出此书所在十五铺与道光本有差异,分别是“东底塘铺、二溪铺、青莲铺、古坟铺、十里铺、西底铺、么塘铺、仙女铺、铜锣铺、拖板铺、二道铺、北底铺、马鞍山铺、香店铺、王家坪铺。”此外,道光本与乾隆本还有一不同之处在于,因道光本单独将“艺文志”编于总目之下,道光本校勘时将诗词序言、注文及其他说明性文字用小五号仿宋字与五号宋体字的正文加以区别,且其序言、注文、说明文字以及按语在书中较乾隆本占比更多。例如,道光本卷十九“典礼志”第181页“笾各八,用竹(以绢饰里、顶及缘,皆鬆以漆,红色,通高五寸四分,深八分,口径四寸六分,足径四寸,盖高一寸九分,径与口径同,顶正圆,高四分)” ?,校注者用“()”将对“文庙祭器”的说明性文字囊括,且将祭器的颜色、形状、尺寸及材料极为精准的进行说明。
通过对正德本、乾隆本以及道光本的校勘情况总结出以下几个特点:一为更会甄别採纳已有的校勘成果,而非单纯将目光聚焦文本字词错讹之处。例如,正德本工作重点在对原文的断句及繁简字的转化上,故而书中的注释极少;乾隆本和道光本注意到这一缺陷,在校勘过程中采用已有的成功校勘成果,如中华书局点校本《明史》《汉书》《晋书》等,就算一时间没足够依据判断是非,却也能够校出异同。二为所选校勘人员更为专业化,正德本的校勘工作主要由县志办工作人员以及退休中学教师完成,不可否认其专业性,但是乾隆本以及道光本的校勘以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尤其是“中国古典文献学”的班底为依托,相比较而言,乾隆本与道光本的校勘人员专业性更强。三为校勘错讹更少、成果更为显著。正德本甫一印行,即有专业人士写出专文来修改书中错讹,这与乾隆本和道光本印行之后在学界产生的效果无法比较。
四、结语
通过对中华书局版三种《夔州府志》的对比分析可知,因国家统治、政府管理等多方面需求,志书本身内容在前志的基础之上愈加详备,体例亦日臻完善。同时,随着方志学理论的成熟,学界对于方志研究的关注度提高,中华书局在点校志书方面更为专业,这体现在选取对校版本权威化、点校原则精细化、点校人员专业化等多方面。
注释:
①熊茂松:《〈夔州府志〉修纂源流考》,《图书馆学刊》2014年第5期。
②(明)吴潜:正德《夔州府志》,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140页。
③④⑤??(清)崔邑俊修,杨崇、焦懋熙纂:《乾隆〈夔州府志〉》,中华书局2015年版,第191页,第174页,第194页,第74页,第112页。
⑥⑨金恩辉、胡述兆:《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汉美图书有限公司1996年版,第1516页。
⑦黄苇:《方志学》,复旦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300页。
⑧张安东:《清代安徽方志研究》,黄山书社2012年版,第302-304页。
⑩熊茂松:《明清〈夔州府志〉与夔州社会文化史研究》,四川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74页。
?刁美林:《清代藏书目录著录方志特色研究》,《故宫学刊》2019年第1期。
???(清)恩成:道光《夔州府志》,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89页,第95页,第181页。
?许逸民:《古籍整理释例》,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116页。
?郭作飞:《明正德〈夔州府志〉点校读补》,《重庆三峡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
?(清)崔邑俊修,杨崇、焦懋熙纂:《乾隆〈夔州府志〉》,中华书局第2015年版,整理说明。
?陈垣:《校勘学释例》,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1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