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 钱穆史学思想和方法比较研究
2024-06-28刘思佳
刘思佳
【摘要】20世纪初,中国传统史学进行了变革和重塑,在此期间涌现出一批以傅斯年和钱穆等为代表的不同流派。他们对史学理论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为史学理论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开创了中国史学研究的新领域和新方法,推动了中国史学的新发展。本文以傅斯年和钱穆为代表,对他们的史学思想和史学方法进行分析和对比,以此对史学研究展开进一步的探讨。
【关键词】傅斯年;钱穆;史学思想;史学方法;史料学
【中图分类号】K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24-008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24.026
傅斯年和钱穆都是在中国史学发展上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历史学家,他们的史学思想和史学方法在中国近现代史学上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并培养了一批重要的史学人才。在以往的研究中通常都是对某个人的史学思想和方法进行研究,很少涉及对不同学派及其代表人物的对比研究。因此,本文将结合傅斯年和钱穆的求学经历和时代背景,从史学理论和史学方法两部分入手,以此为切入点来阐述和对比研究他们的史学思想。从前人的史学思想中追根求源,去探寻其中的奥秘,借此促进中国史学的发展。
一、傅斯年、钱穆史学思想之比较
(一)傅斯年的史学思想
傅斯年认为“史学即是史料学”。[1]这句话包含着多种含义。傅斯年对“史学”和“史料”的最基本的理解是史学的对象是史料。[1]他对史学的定位直接影响着他认为史学的对象是史料这一观点的产生。他提出要把历史学建设成科学,史学中的史论和历史哲学应该排除。
傅斯年还认为史学的进步有赖于扩充研究材料。史料的发现和史学的进步之间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关系。他在进行史学研究时,十分注重发挥史料的重要作用,中国史学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就是利用史料。此外,德国语言历史考证派的研究理论和方法也对傅斯年的史学思想产生了影响,他在兰克的影响下,认为在史学研究中应该重点关注第一手史料,第一手史料的可信性更高。与此同时,他也受到蒙森的影响,蒙森是德国著名史学家,他在罗马史料的搜集和考订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在上述中西方史学研究的影响下,傅斯年提出史学的根本是史料学。史料在史学研究中占有重要作用,我们应该尽可能多地去占有史料,要到实地去搜罗材料,去古代文化地遗址发掘材料,扩大搜集材料的对象的范围,以求促进史学研究进一步发展。
扩充研究史料的工具有利于史料得到更好的研究和扩充,傅斯年说:“凡一种学问能扩充他做研究时应用的工具的,则进步,不能的,则退步。”[2]他还指出史学是纯粹的学术的研究,经世致用并不是史学的功能,学术功能才是史学的功能。除此之外,史学具有客观性和科学性。在乾嘉考据学派和兰克史学的影响下,傅斯年认为抛弃主观想法,尊重史学的绝对客观性是一切史学工作者都要遵从的原则。他还要求史学工作者尊重史料本身,不可对史料进行自己的推论和延伸理解。在处理史学材料时,史学工作者应该坚持存而不补的态度,还应使用证而不疏的手段。史学工作者应该发现在史学材料中所能发现的一切问题,但是不可以推论材料中没有提到的观点。
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建立绝对客观的历史学被傅斯年正式提出,这在史学界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和思考。侯云灏认为傅斯年这种观点的提出对于史学界的发展具有历史性的价值和不可低估的意义,这种观点是对旧史学把历史当作传道工具的否定。傅斯年特别强调史料本身,他主张应该把道德伦理从史料上分离,用留下来的那部分史料来进行史学研究。同时,他还提出史学界要杜绝浮夸学风和随意裁剪史学现象的出现。
(二)钱穆的史学思想
钱穆的史学理念区别于傅斯年所提倡的“史学便是史料学”,他倡导从考据到义理,但是钱穆并不否定在史学研究中史料发挥的重要作用。钱穆在早期时肯定了傅斯年等人关于扩充史料和扩充史料工具的观点。他在早期大量阅读国学典籍和经典文献,这充分显示出钱穆对史料的重视。
钱穆十分重视考据学,考据学是钱穆进行历史研究的基础。钱穆认为:“著史贵以史识对史料进行取舍,夫著史必贵于实事而求是,固有待于考订,而著史尤贵于提要而钩玄,此则有待于取舍”。[3]钱穆又认为:考据可以用来判断知识的对错和史料的真假,注重明据确证是进行史学研究的基础,否则在研究的过程中就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判定知识正误的方法只有考据,这也是判断其他事情对错的标准。
从此可知,在钱穆史学体系中发挥重要作用的就是考据学。他还提出在讲述历史前应该对历史进行确切的考据,不能只根据个人的想法就对历史进行讲述。钱穆十分重视对史料的梳理和分析,了解事实和分辨正误是进行史学研究的前提,这就对史学整理提出了要求,在整理时需要实事求是、认真辨别,不增添个人感情色彩。他说:“史学主要在一个是非,有事实上之是非,有评判上之是非。不辨是非如何讲历史。”[4]钱穆在对国学典籍进行校对时,凭借个人过硬的考据学功底,发现了很多问题,对史学发展具有重大的推动作用。
由上述的阐述可以发现,傅斯年和钱穆虽然受时代背景、个人教育经历等影响形成了各自的史学思想,但是他们的史学思想也存在着共通之处,即重视史料在基础研究中发挥的作用,提倡扩充史料,并且都认为在史料整理和史学研究中应该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通过总结傅斯年和钱穆史学思想的相同点,可以发现在近代史学的转型过程中,不同的史学派系也在很多方面存在着共同点。
二、傅斯年、钱穆史学方法之比较
(一)傅斯年的史学方法
傅斯年的史学方法论也包括在史学思想中,史料和史学方法是傅斯年一生致力研究的课题。傅斯年在北大求学时期创办了杂志《新潮》,他最初就在这本杂志上介绍如何读书;他在英国和德国的留学期间,专心学习哲学和自然科学的方法。傅斯年在回国任教和撰写学术著作中经常提到他使用的史学方法,并对此提出自己相关的思考、发表自己的见解。历史比较法、思想史研究法、运用自然科学方法研究历史是傅斯年经常使用的方法。
1.历史比较法
在我国古代比较史料优秀传统的传承和近代史学家相关理论成果的影响下,傅斯年形成了自己的历史比较法。1930年左右,比较法首次作为一种史学方法在他在北京大学任教时提出,在课堂上他对比较法做了清晰的阐述和全面的论证。他主要在整理史料时运用历史比较法,他还在《史学方法论导论中》提出,同一历史事件只会发生一次,但是会出现不同的记载,所以这一历史事件可以通过对比不同的记载情况来寻找最接近真实的情况;不同的历史事件之间又有相互关联的地方,可以通过对比来寻找真相。傅斯年认为史学家要想探求历史的真实情况就要把不同的史料进行对比。在史料学的研究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方法是比较法。他在《性命古训辩证》的写作中就使用了历史比较法,将金文、卜辞与先秦时期的古籍进行比较研究,从而进行历史现象的分析和历史问题的解释。
2.思想史研究法
傅斯年一向认为“思想不能离开语言,故思想必为语言所支配”[5]。思想意识的变化是可以通过当时的语言文字的变化而反映出来的,这点在《性命古训辩证》上卷中就可以分析出来。在此卷中,傅斯年对金文进行分析,对卜辞也进行了深刻地辨析,通过论证“生”与“性”的关系解决了“性”的起源问题,通过论证“令”与“命”的关系来解决“命”的起源问题。解决这两个起源问题之后,他又阐述了关于先秦时期天人关系的演变情况,通过此卷可以充分感受到用语言学的方法研究思想史的优势。傅斯年还认为,考察思想的根源时应该使用语言学的观点,研究思想的变化时应该善于运用历史的观点来进行研究,在研究时这两者应该交替进行使用,以便更好地研究史学思想。除此之外,傅斯年还将历史学与语言学结合起来,由此组成一个新的研究所,有利于研究人员能够熟练地运用语言知识来进行历史研究、更好地完成史学研究。
3.运用自然科学方法研究历史
傅斯年提出在进行史料研究时应该善于运用自然科学所提供的一切工具。他主要使用两种方法来借助自然科学知识研究历史,第一种是在史学研究中直接运用自然科学,以便于更好地研究历史现象、处理现有的历史问题。比如运用天文学、地理学等知识来验证史料记载是否属实。第二种方法是在运用自然科学知识研究历史时,对自然科学知识进行一定程度地改造,使其更贴近史学研究方法。比如,他提出在历史研究中可以运用统计学知识,统计学本是数学研究方法,但是史学工作者在研究时也应该心存统计思想,将历史事实进行汇集,从而获得历史事件本身。此后他在《史学方法导论》中增设了新的一节,命名为“统计方法与史学”。除此之外,傅斯年还将地理学与历史学研究结合起来,他提出研究古代历史也可以以考察古代地理为切入点,他解释道由于古代地理形态与地理环境的不同,不同地区会由此产生不同的经济形态、不同的政治组织,由此视角来研究古代中国会产生不一样的观点。
(二)钱穆的史学方法
钱穆在北京大学从事上古史教学工作时期,学术界被疑古思潮充斥着,针对此思潮,他表示不能赞同,认为如果自己也对上古史进行怀疑,那将无法讲授。由于上古史距今时间较远,很多记载并不详细,不能根据时间、制度等对古代历史进行推测。钱穆主要采用利用神话传说、运用古地理名称和考古发现的新史料、通与专相结合与辞章、考据、义理相结合等方法来对古史进行研究。
1.利用神话传说
钱穆认为在史学研究中过度迷信古老的神话传说是不可取的,但是也不应该完全抛弃神话传说,他认为神话传说在最初是有一定事实作为基础的,和凭空想象具有不同之处。他主张在上古史的研究之中应该“从散见各古书的传说中去找寻,仍可以得一个古代中国民族情形之大概”。[6]钱穆提出研究古代历史可以利用神话和传说中的内容,但是需要对神话和传说中的内容进行分析,不能不加辨别地全盘采用。在神话和传说中具有真实可信的内容,但是由于时间相距甚远,在代代流传中,今天所知的神话可能已经和原有的意义具有不同程度的偏差。因此,史学工作者在利用神话和传说进行史学研究时,应该对神话和传说的内容重新进行考订和分析。此外,钱穆还强调应该把上古时期的神话与历史真相进行区别。
2.运用古地理名称和考古发现的新史料
钱穆还十分重视对古地理的研究,他认为在古代历史的研究中可以利用古地理的名称进行研究,但是在使用之前需要对古地理的名称进行精确的考证,以便进行准确的分析和解释,盲目相信古地理名称进行研究是不可取的。他在《提议编纂古史地名索引》中提到,在对古地理名称进行考证时要切记不能根据秦以后的地理名称来推测秦以前的地理名称,而应该在秦以前的古籍中寻找相关内容来进行证实,根据当时的记载来确定更符合当时实际情况的地理形势。[7]此外,他还具体考察了《史记》中所记载的黄帝活动的地理区域。
在王国维提出的二重证据法的影响下,当时学术界在研究古代历史时倾向于利用考古发现的新史料,对此钱穆也表示认可,对二重证据法表示赞同。他提出,近数十年以来,很多古籍中记载的内容都是根据考古从地下发掘的实物来验证的。[8]
3.通与专相结合,辞章、考据、义理相结合
钱穆认为做到通与专相结合有利于更好地进行史学研究。此处提到的通,一是指全面认识客观历史,二是悉数领会和历史学相关的知识;提到的专,一是指熟悉历史的详细领域,二是悉知历史学自身的学问。通与专的第一层意义是指,将结合通史和专门史进行研究,第二层意义是指,将历史的学科内容和其他相关学科的内容和知识结构等进行结合,除了熟悉和掌握历史学本身的知识之外,还要对与历史学相关的学科进行知识的把握和理解,以便于对史学进行深层次的研究。进行史学研究时不应把目光局限于历史学,应该进行多学科的互动,通与专是彼此联系、相互促进的。
此外,钱穆还对辞章、考据和义理的内涵和相互之间的关系进行阐述,这其中也显示出了他的史学思想的重要内涵。他认为这三者分别是不同的学科,也是史学研究乃至一切学术研究的基础方法。结合这三方面进行研究有利于研究顺利进行,只运用其中某种或某两种就会导致研究结果存在不同程度上的偏颇。
由上述阐述可以发现,傅斯年和钱穆在具体的史学方法中,都注重进行多学科互动,结合其他相关学科的知识,进一步地进行史学研究。此外,他们在史学研究中都采用实事求是的原则,并对史料进行校勘考证,充分利用考古新发现来验证古代文献记载。
三、结语
近代以来,由新史学史运动引起了中国传统史学的革新与重塑,在此期间众多史学流派出现,傅斯年和钱穆分别是不同流派的代表人物。这些学派在相互学习和探讨中推动了中国史学的发展。通过对傅斯年和钱穆的史学思想和史学方法的对比研究可以发现,虽然他们治学的理念各有侧重点,但是在很多方面也具体相似之处,比如都注重收集和整理史料,提倡运用多学科互动的方法来进行史学研究等。傅斯年和钱穆的各种史学方法相互贯通、相互联系,可以穿插使用。他们的史学方法内容丰富同时又具备实用性,常被后来的史学工作者借鉴,对史学研究的发展作出巨大贡献。除此之外,傅斯年和钱穆的史学思想对考古学、上古史、《史记》研究、明清史等方面的研究都作出了不同程度的贡献,同时他们还培养了一批史学人才,对史学研究具有重大意义。
参考文献:
[1]傅斯年.傅斯年全集(第三卷)[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
[2]傅斯年.史学方法导论——傅斯年史学文辑[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
[3]钱穆.中国学术通义[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1.
[4]钱穆.中国史学发微[M].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89.
[5]傅斯年.性命古训辨证[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6]胡适.自述古史现古史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7]钱穆.提议编纂古史地名索引[J].禹贡,1934,(1).
[8]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
[9]李泉.傅斯年史学方法论评析[J].聊城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04).
[10]刘进全.傅斯年史学思想探析[D].江西师范大学,
2022.
[11]傅斯年.中国古代文学史讲义·傅斯年全集(第二卷)[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