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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康理论视域下探析《涉过愤怒的海》中金丽娜的人物形象建构

2024-06-21孙熙惠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9期
关键词:父权

孙熙惠

[摘  要] 本文基于拉康镜像理论,分析由曹保平导演的影片《涉过愤怒的海》中金丽娜情感映射过程中的心理转变,并以拉康“他者”理论为基础,揭示金丽娜在“自我厌弃”至“生命消亡”过程中所扮演的“自我”的寻找、建构与摧毁。

【关键词】 拉康理论  《涉过愤怒的海》  父权

[中图分类号] I10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09-0125-04

由曹保平导演的影片《涉过愤怒的海》于2023年11月25日在中国大陆上映。影片讲述了捕鱼人老金突然得知在日本留学的女儿金丽娜身中17刀离奇身亡的死讯后,跨国越海疯狂复仇的故事。离异多年的老金到达日本才得知,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女儿与自己似乎隔着山海,他只能借助前妻、女儿的好友等他人之口,拼凑女儿的过往和形象。

一、镜像理论的概述

拉康是法国著名的哲学家、精神分析家,他在其作品中提出的镜像理论、欲望辩证法等诸多理论,推动了法国哲学的发展。拉康的镜像理论以自我欺骗为中心,自我欺骗是一种人在真实世界中不能正确地理解自己,并在一种形式塔中形成了一种很强的错觉[1]。

镜像理论包括前镜像时期和后镜像时期。所谓前镜像时期,是指一个婴儿在出生之后,只能被动地接受来自外界的信息,并不能通过自己的感官来主动地接受外界的信息,这个时候的婴儿对外部世界的感知能力很弱,甚至是破碎的。[2]这个时候的婴儿还无法对外界有一个完整的认识,他们只能通过别人的描述来了解这个世界。影片中的金丽娜初期经历着青春期的混沌,这个阶段的她不明白自己真正寻求的是什么,不清楚爱人和被爱的感受,也因此缺乏自我对外在世界清晰的认知。这样的迷惘使得金丽娜想逃离而远渡日本,逃离痛苦的原生家庭后,她通过任性、放纵和寻爱的方式,开始了对自我的“镜像阶段”的诠释。“镜像”时期是人类成长历程中的一个里程碑式的时期,它对人类认知世界的建构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3]在此阶段,镜像时期的形象识别使得儿童的想象能力得到空前的发展。但是,在镜像阶段,幼儿对想象能力的掌控并非是一种真正的控制力。金丽娜始终在不断索取爱的道路上,却并没有真正获得“爱人”与“自爱”的能力。当事件脱离她的掌控,她只能不断以自毁的方式以寻求安慰。

二、金丽娜的人物形象建构

1.在自我认同与误认之中建构主体

“镜像阶段”认为,当婴儿把“真实我”和“镜中我”混为一谈的时候,会出现第二个错误。这是一种想象的同一性,即主体的每次认同都是经过想象和理想化的认同,在意识到原来的认同是“误认”的时候,就开始寻求新的认同。[4]而主体正是在这样不断的“认同”与“误认”之中成长起来的。在《涉过愤怒的海》中,金陨石和景岚这两组家庭成镜像关系,他们各自的孩子金丽娜与李苗苗就是一组镜像关系。对于金丽娜来说,李苗苗是她父爱缺失的补偿。金丽娜与李苗苗第一次见面时,李苗苗为金丽娜买了一份草莓蛋糕并祝她生日快乐。而金丽娜并没有因为陌生人知道自己的生日而心生疑虑,而将这一举动当作二人爱情的缘分,并由此喜欢上对方。而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李苗苗已经离开的金丽娜由此形成对自我的初步认同,即任何人都会离开自己。就像童年时,父母离婚,自己成为夫妻两人都嫌弃的累赘,互相推脱要承担的养育责任。因此金丽娜形成了一种“要想不被抛弃,就先抛弃别人;先离开别人,就不会被放弃”的认知。在感受不到父爱时,她选择远渡日本;在遥远的异国,她依然屡次上演相同的抉择。

在金丽娜的记忆中,小时候父亲为了生计出海捕鱼,总是三四天都不在家。她渴望父亲的陪伴,为了和父亲说几句话,就静静地站在父亲床前等他醒来。但在童年这一阶段中,她渐渐发现对自我的认同其实是一种“误认”。她爱她的父亲,所以乖乖听话,不让他烦忧;为了不打扰父亲睡觉,就一直站在床前等他睡醒。但是她的乖乖听话,换来的却是父亲日常生活中的忽视,与前妻争执时的砝码,溺水濒临死亡前的绳子。因此她选择向现实妥协,离开父亲。而这正是她在主体形成过程中对“自我”的第一次否认与重构。

在日本时,李苗苗的出现代替了金丽娜童年所缺失的“父亲角色”。在金丽娜眼中,李苗苗记得她的生日,送她生日蛋糕,金丽娜沉迷于李苗苗给她营造出的虚假“善良”“温柔”人格的面具。而这些都与现实生活中金陨石的性格相反,却契合童年时的金丽娜所渴望着的“父亲角色”。因此,金丽娜将对父亲的爱和依赖投射在李苗苗身上。她对李苗苗温顺驯从,和他一起cosplay,装扮成动漫角色,希望得到“父亲”李苗苗的认可和爱。在这一阶段,金丽娜又完成了对自我的认同与误认。

影片前半段,金丽娜刚到达日本时在神社游玩,导游向游客介绍,黑鲤鱼旗象征着父亲。紧接着画面就是金丽娜把硬币倒入许愿池,同时黑鱼旗被淹入池子。结合影片后半段金丽娜弑父的梦境,意味着生身父亲在她心中已经“死去”。这也意味着金丽娜在自我误认之后想要重新找到自我认同,因此她决心离开错误之地,希望错误的事情能够得到更正。金丽娜想要得到心理慰藉,试图获取生存的意义,但此时的她对自我的认知还处于混沌的状态,只有在一次次自我认同和自我否认之中逐渐建构主体。

主体构建的过程中,会发现自己的每次“自我认同”都是错误的,而主体也正是在这样的反复印证中不断成长,认识自我。例如,父亲金陨石强迫女儿金丽娜学游泳,哪怕她差点溺死在水中;八岁父母离婚时,金丽娜选择和她更爱的父亲一起生活,一直懂事听话,但父亲却因为和母亲起争执而推搡着她搭上离家的大巴车。金丽娜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了一次次的自我认同和自我推翻。金丽娜在影片中是金陨石、顾红的女儿,李苗苗的女朋友,这些标签是“他者”所赋予的,而金丽娜“本我”的实现是他者不断赋予的过程,“本我”的独特性与本体性不断被“他者”摧毁。

2.二次同化中完成自我建构

拉康将俄狄浦斯阶段中的“二次同化”分为三个进程:第一阶段,是母亲与孩子的关系时期;第二阶段,父亲加入母亲与孩子的亲密关系,开始三方关系时期。[5]金丽娜在日记中写“为什么大家都认为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一定会游泳?”这句质疑是她对“本我”主体性的捍卫和社会秩序的质疑。她的父亲老金作为社会规则的殉道者,将面子看得比命重要。而面对外人“船长的女儿怎么不会游泳”的声音,老金以父亲的身份介入女儿的意愿,粗暴地将不会游泳的女儿丢入海中。父法以“父亲”的权威合理实施暴力行为,使金丽娜成长为符合社会期望的“他者”,这种“他者”正是金丽娜在自我构建过程中的关键角色。第三阶段,是对“父亲”权威的顺从。[6]“小我”的成长是以“真我”的牺牲为代价的。[7]在日本留学期间,金丽娜屡次提到“嫉妒是衡量爱的唯一标准”。李苗苗打掉自己的牙齿向金丽娜表达爱意时,金丽娜眼神中充满惊喜,毫不畏惧。李苗苗告诉金丽娜,“嫉妒是衡量爱的唯一标准”。在此后的生活中,李苗苗不断践行着自己的这一认知,例如从高楼上扔掉女友的鞋子,并称“我嫉妒你的鞋子,因为它们把你从我的身边带走。”李苗苗的行为,使金丽娜感受到被爱,逐渐地,她自己也在内心认同李苗苗的这一价值观,于是每次都要求李苗苗扔掉一双鞋子,又希望做他手中的酒瓶,那样就能被他放下又拿起。金丽娜完全摒弃“本我”的主体,并最终顺从于替代“父亲”的李苗苗,对“父”精神上的象征倾向,是对“父”的顺从和对父的认同。

在拉康看来,自我实际上是一种幻想,是对自我的一种想象性认同,从而形成了所谓的“理想自我”这一形象,而这种“理想自我”的形成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同。[8]影片中,生身父亲金陨石和“父亲的替代”李苗苗这两个“他者”对金丽娜的主体建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3.向道统低头的自我毁灭

根据拉康的学说,观察者在观察的时候具有双重认同感。当父亲注视着金丽娜时,他实现了对自己的注视与肯定。注视则表现了一种精神力量的联系,在这种关系中,注视者比被注视的物体优越。[9]金丽娜对于父亲来说,满足了他作为“父亲”这一身份的社会认同感。金陨石颇为自豪的便是自己省吃俭用,辛苦工作地供女儿在日本念书。而这也为其获得了船友等“他人”的赞扬:“咱这爹当得真不易啊。”金陨石在女儿被杀害后疯狂报仇的路上不断说“我老金的闺女,被害了。”“整个獾子岛都知道那是我老金的闺女。”在父权社会中,女儿对父亲来说是私人占有物品。而面对他人对自身所有物的侵占和伤害,父的尊严受到挑战先于对女儿的爱。而社会对于“父”的要求也迫使金陨石时刻表现对女儿的爱。

影片中父亲将不会游泳的金丽娜丢入水中险些造成她溺水身亡的场景,是父亲金陨石以“正当”的名义对金丽娜“不会游泳”这一特点施加的肉体上的惩罚,这既可以叫作“热暴力”,也可以叫作“对峙”。但是,从本质上讲,它是一种通过对身体的处罚来达到秩序的构建,而金丽娜所受的“体罚”就是从这一点出发的。金丽娜身为船长的女儿,从小生长在海边居然不会游泳,并因这件事被他人嘲笑使父亲尊严丧尽,所以,父亲对子女进行惩罚在世俗看来具有合理性。父亲金陨石通过对女儿进行身体惩罚,达成女儿肉体上学会游泳,精神上认同秩序对个体的约束这一效果。

秩序约束着金丽娜,让她乖乖听话,也让她学习游泳等成年人的规矩,约束她的行为和思维。在父亲的约束下,金丽娜成了社会秩序的一份子,父亲通过游泳、晨练等方式,迫使女儿成为一名真正的社会人。“少女弑父”和“爱中寻找父亲”两大对立的阵营,对金丽娜进行了“驯化”,从而使她“抛弃自我”,从而完成了秩序的瓦解和构建。她失去了“本我”,失去了“自我”。金丽娜经过依恋父亲、失望、远离父亲、内心“弑杀父亲”、再次寻找“父亲”的替代,最后因“父亲替身”的离开而杀死自我这一系列事件,了解了成人世界的虚伪,每个点都是金丽娜成长的心理节点。影片最残酷的莫过于金丽娜到头来内心对“自我”的厌弃,直至在无力改变任何事情下对自我的毁灭。

阿尔都塞把意识形态界定为:“一个人与他所处的实际情况之间的想像关系的一种反映。”[10]他认为,意识形态对于人类的支配是隐蔽的,而我们却无法觉察到其存在与影响。换句话说,真实的意识形态是看不见的,也是无所不在的。

金丽娜小时候与其他海边长大的孩子不一样,她不会游泳。似乎在社会固有认知中,生于海长于海的孩子天生就会水,个个都是浪里白条。当其他人对金丽娜不会游泳这一点发出质疑时,父亲金陨石毅然将年幼的女儿丢入水中。金丽娜在濒临溺水,不断挣扎的过程中掌握了游泳的技能。“父爱如山”的形象深入人心,也为父亲不善言辞,耿直火爆的行为实现了合理化。金陨石这种“蛮横行为”或许在很多孩子成长过程中发生过。但令很多孩子不解乃至痛苦纠结之处也正在于此,父亲的“蛮横行为”无法简单认知为暴力,其中也有来自父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希望与爱意。正如父母时常在生活中的口头禅“我是为了你好”,金陨石和女儿相处的情节不仅使有相似经历的观众与电影角色建立共鸣,也使青年人、中年人从电影中发现自身生活的影子。在日本留学的金丽娜在与李苗苗相处过程中,被李苗苗抛弃、殴打、人身攻击。但风平浪静后,李苗苗用伤害自己的行为挽回金丽娜,或流露出弱小无辜的神情,向金丽娜表达自己对她的爱,他对金丽娜做的所有过错都能被原谅,他不合理的占有欲和嫉妒心也被合理化。在影片中,金丽娜就是在两个父亲的暴力和“爱”中不断成长。

在父权文化中,女性是另外一种男子的象征符号,二者通过一种符号顺序相联系,而男性则通过对沉默女性下达话语指令,使男性继续处于一种幻觉之中。[11]但随着“男女平等”的思想逐渐深入人心,女性地位不断提升,父权逐渐以保护和爱的名义渗透人们的日常生活。童年时期没有得到生父爱的呵护和宠爱,长大之后,在心理补偿机制的诱发下,女孩儿会寻找“父亲”的替代者。新的“父亲”不再是专制、权威、严肃的代表,而是宠溺温柔的保护者。而影片中,李苗苗对于金丽娜而言,正是父亲金陨石的替代者。在金陨石追赶李苗苗时,李苗苗慌不择言地向金陨石求饶,脱口而出:“她喜欢吃桃子,一喝豆浆就会吐,见不得海。”而对于金陨石这种粗枝大叶的莽汉,他显然并不会关注女儿的喜好。李苗苗刚好弥补了这一缺口,落在金丽娜的眼中,便是李苗苗对自己真挚的爱与温柔、善良等光环。

李苗苗是金丽娜在镜中的形象认同。对于金丽娜来说,李苗苗是她父爱缺失的补偿。第一次见面时,李苗苗为金丽娜买了蛋糕,并祝她生日快乐。金丽娜从李苗苗身上找到“理想父亲”的影子,对其产生认同,并将其作为两人缘分的开始。第一次被李苗苗抛弃后,金丽娜玩世不恭地享受抛弃他人的快感。这种姿态也是金丽娜对待社会规则的姿态,正如她面对别人的调侃,发出“为什么海边长大就要会游泳”的质疑。影片最后,金丽娜将刀插入自己的身体,实现肉体的自身毁灭。而衣柜中用鲜血描绘的画作,是金丽娜最后的自我意志与执念。金丽娜的理想我、镜像我在压抑的情感拉扯下不断分裂,最终金丽娜走向自我毁灭。

三、结语

《涉过愤怒的海》是曹保平导演的一部具有深刻内涵和强烈情感的电影作品。影片通过真实的故事情节和细腻的表演,展现了家庭教育对孩子的影响,引发观众对于原生家庭的思考。影片通过真实的故事情节和细腻的表演,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和社会的残酷性。影片的叙事方式非常独特,通过多线索的叙事结构,将金丽娜的个人命运与原生家庭相联系。影片通过细腻的表演和真实的情感,让观众对于教育、家庭和人性产生了深刻的思考。影片没有简单地将问题归结为黑与白、善与恶,而是展现了人性的复杂性和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曹保平导演通过细腻的镜头语言和精心搭建的场景,将观众带入了故事的世界。影片的剧情紧凑,情节跌宕起伏,给观众带来了一种强烈的观影体验。导演曹保平运用了大量的镜头语言和音乐元素,增强了影片的艺术感染力。这些细腻的表达方式,使得观众更加深入地感受到了影片中的情感和冲突。

参考文献

[1] 拉康.拉康选集[M].上海:三联书店,2001.

[2] 严泽胜.穿越“我思”的幻象:拉康主体性理论及其当代效应[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7.

[3] 拉康.助成“我”的功能形成的镜子阶段——精神分析经验所揭示的一个阶段[A].朱立元,李钧.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选[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 李常叶.从拉康的镜像理论解读电影《三傻大闹宝莱坞》[J].东南传播,2012(12).

[5] 拉康.精神分析中的言语和语言的作用和领域[A].朱立元,李钧.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选[C].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6] 格雷马斯.符号学与社会科学[M].徐伟民,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23.

[7] 马春,吴迎春.电影符号学教程[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

[8] 邓尚,金妹.电影·语言·现实——再论麦茨第一电影符号学理论[J].文艺论坛,2020,285(01).

[9] 易慕华.从符号学角度解读电影《狗十三》[J].视听,2019(11).

[10] 贾晶.电影《狗十三》的意象表达[J].电影文学,2019(10).

[11] 马聪敏.一场“制造规训的人”的视觉景观——论《狗十三》中的主体性消弭及其电影性表达[J].当代电影,2019(01).

(特约编辑 杨  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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