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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纹和蝙蝠纹在文物上的应用研究

2024-06-21康贵彬姬晓峰

关键词:纹饰文物

康贵彬 姬晓峰

摘 要:纹饰是人类制作或因人工原因而产生的一种记录和传播文化的符号系统,其功用从最初的记事性逐渐演变为装饰性。纹饰还是某一民族、某一群体心灵旨趣的反映,是寄托美好寓意的符号载体。石榴纹和蝙蝠纹正是这类寄托了人们美好心灵旨趣的艺术符号,它们可以单独出现,也能够与其他纹饰组合出现,组合方式也极为灵活,都蕴含着中华民族热衷的“多子多福”的吉祥寓意。本文选取这两种常见又受众广泛的文物纹饰进行研究,主要探究它们在文物上的不同应用。

关键词:文物;纹饰;石榴纹;蝙蝠纹

中图分类号:K249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2596(2024)05-0027-04

文物上的纹饰有多种,从功用上讲,有的写实,有的写意,有的用来装饰,有的用以记事;从内容上讲,有的是抽象符号,有的是自然描摹,有的是动、植物纹饰,有的是景物故事;从结构上讲,又有单独纹饰、连续纹饰(包括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等)和组合纹饰之分,不同的位置又称角隅纹饰、边饰纹饰等。普列汉诺夫在《论艺术》中认为,原始民族用来做装饰品的东西“使用价值是先于审美价值的”,足以说明纹饰诞生伊始重在记事、表达和交流,这与古汉语中的“纹”通“文”是一致的,文字本就是人类用来记录语言的符号。因此,纹饰也可以理解为“人类制作或因人工原因而产生的一种记录和传播文化的符号系统”[1]。随着人类审美艺术的逐渐提高,纹饰的艺术装饰功能逐渐超越其固有的使用功能,起到美化、装饰的作用。尤为重要的是,纹饰还是民族、群体心灵旨趣的反映,是寄托美好寓意的符号载体。石榴纹和蝙蝠纹正是寄托了人们美好心灵旨趣的艺术符号。它们可以单独出现,也能够与其他纹饰组合出现,组合方式极为灵活,都蕴含着中华民族热衷的“多子多福”的吉祥寓意。目前,保存下来的錾刻或绘有石榴纹、蝙蝠纹的文物较多,这两个纹饰产生也较早,又跨越了多个时代而得以保存、传承。此外,石榴纹本为舶来品,是我们研究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艺术符号。因此,本文选取这两种常见又受众广泛的文物纹饰进行研究,主要探究它们在文物上的不同应用。

一、石榴纹饰

石榴原产于阿富汗、伊朗地区。《博物志》中记载:“汉张骞出使西域,得涂林安石国榴种以归。”[2]晋人潘尼的《安石榴赋》记载:“安石榴者,天下之奇树,九州之名果,是以属文之士,或续而赋之,盖感时而聘思,睹物而兴辞。”多数学者认为石榴是西汉时期传入我国后并广泛种植的,也有学者认为石榴是从西晋时期传入中国的。但毫无疑问,石榴都来自海外异域,与中西的文化交融关系甚密。但从石榴纹饰角度讲,西汉至南北朝以前,石榴纹饰都相当少见,直至唐代,石榴纹饰才常见于瓷器、壁画藻井、丝织品及金银器中。

石榴纹饰最早在西方象征生命与希望,与宗教有一定关联,在基督教宗教绘画中,伊甸园的“智慧树”通常被认为是石榴树。在公元前13世纪的中亚地区,出现了石榴图像作为装饰的印章[3],至公元前10世纪左右,相似纹饰在古埃及、土耳其、希腊等地广泛流行。石榴纹在我国落地生根后,我们将其含义多演化为多子多福、红红火火、榴开百子等吉祥寓意[4]。

在我国,能够知道的较早石榴纹饰为北周时期。大多学者认为北周安伽墓[5]的围屏第二幅《狩猎图》中出现类似石榴样纹饰,只是这一时期的石榴纹饰相对较为抽象,与后期写实的石榴纹饰存在差异。安伽墓是目前我国境内发现年代最早的粟特贵族墓,位于西安市北郊未央区大明宫乡炕底寨村。据墓志记载,安伽出身粟特贵族,为北周同州“萨保”。安伽,字大林,姑藏人,姑藏即凉州,是南北朝时期粟特胡人的聚居地。文献记载石榴纹确是粟特人常用的纹饰之一。在固原发现的史诃耽粟特墓葬中,有一枚蓝色宝石印章,印面雕刻有狮子石榴图案和中古波斯帕拉维文字。根据墓志记载,史诃耽为唐代虢州刺史、直中书省翻译,官职三品。由此可见,石榴纹的出现确与中西文化交流休戚相关,而位于丝绸之路上的粟特人也成了这一纹饰的客观传播者。

隋唐时期,在壁画的藻井中可以捕捉到石榴纹的影子,但这一时期石榴纹饰多以“海石榴纹”命名,又多将摩尼珠视为海石榴纹的原型[6]。出自隋朝莫高窟第420窟东壁的“童子飞天摩尼宝与平台栏墙纹”非常具有代表性,图案中间为摩尼宝,左右绘童子散花飞天。

摩尼宝图案主要包含几个部分:覆莲莲瓣、摩尼宝(叶形、多棱晶柱形、圆形,其中以晶柱形较为多见)及其外围的桃形火焰和外围叶片[7]。至初唐时期,在莫高窟373窟的藻井上,出现了石榴莲花纹饰,其分瓣的扇形与隋朝莫高窟第420窟的桃形火焰存在承接关系,黑色的桃心形点可看作摩尼宝纹饰中的宝珠或分散的莲瓣,与宝相花也有相近之处,但忍冬叶纹样不再非常明显。由此可见,石榴纹饰存在前后的承接影响关系,也因时间、艺术的流变富于些许变化。不可否认的是,至隋唐时期,石榴纹饰已具备雏形,并且石榴纹饰的出现与忍冬纹、莲纹、宝相花纹都有一定关联。

上述可知,初唐时期的石榴纹与隋朝大致相同,盛唐至晚唐尤其是晚唐时期,石榴纹饰中的叶子就变得较为肥硕,这在法门寺地宫中出土的石榴纹金银器中就可以得到印证。目前,山西博物院藏的一件名为鸳鸯石榴纹金盒的藏品,是一件唐代的金器,口径8.9厘米、高6厘米,圈足高1.2厘米,底径7.4厘米,重130克。盒盖上錾刻有石榴纹图案,较为明显的特征是石榴叶宽大肥硕而密集,使得藤蔓若隐若现,有的叶片呈翻卷状,可见石榴花和石榴果实,石榴的外形为写实风格。从石榴纹饰发展演变来看,这件器物大概率应出现于唐代中晚期。

晚唐以后,石榴纹饰逐渐走向写实风格,因其吉祥寓意也被广泛应用于瓷器、服饰织物、木器漆器等各类器物中。至清代,石榴纹的运用又达到了新的高度。这一时期的石榴纹饰中,石榴果实饱满或者石榴籽外露,枝叶缠枝相连,叶片细瘦,藤蔓分明,疏密得当,已为写实主义风格。石榴纹饰分别范围也更加广泛,绘画、木雕、漆器、瓷器、玉石器、金银器、丝织品等多个类别中都有所体现,应用甚广。同时,石榴纹也不再仅仅以“形”的方式出现,也被赋予了亮丽的色彩,这在清代瓷器中表现最为突出,诸如粉彩、青花、珐琅彩瓷器中都有广泛应用。

典藏明清时期文物最多的博物馆当属故宫博物院了,石榴纹在清代的应用频次更高、范围更广,存世文物也最多。以“石榴”作为关键词在故宫博物院官网上进行检索,相关文物达1739件/套,也足见石榴纹饰在明清时期的广泛应用。此外,笔者选取了中国国家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南京博物院、成都数字文化信息平台、辽宁省博物馆等几个不同区域的综合性博物馆,以“石榴”为关键词对各馆仅对外公布的馆藏文物进行检索,以表格形式表现石榴纹饰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器物中的应用情况,如表1所示。

二、蝙蝠纹饰

蝙蝠纹也是文物中常见的吉祥纹饰之一,这与它较为丑陋的外表似乎不太协调。提及蝙蝠,我们大多将其与丑陋、病毒相联系,这与古代“鸮”的形象有异曲同工之处。“鸮”俗称猫头鹰,是中国商代人喜爱和崇奉的一种神鸟,但这一形象在之后的几千年中并未得以延续,更多时候成为丑恶的不祥之鸟。蝙蝠纹就较为幸运,因“蝠”与“福”的谐音关系,蝙蝠纹饰大多被认定为我国传统的吉祥纹饰。诸如“五蝠”(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五蝠捧寿”“洪蝠齐天”“万蝠流云”等。

蝠,许慎《说文解字》:“蝙蝠,服翼也。从虫,畐声。”西汉扬雄《方言》第八:“蝙蝠,自关东谓之服翼,或谓之飞鼠,或谓之仙鼠;自关而西、秦陇之间,谓之蝙蝠,北燕谓之蟙。”[8]西晋崔豹《古今注》中写道:“蝙蝠,一名仙鼠,一名飞鼠,五百岁色白,脑重集物则头垂,故谓为倒挂蝙蝠,食之神仙。”[9]在药物学著作中,三国《吴普本草》中有记载:“伏翼,或生人家屋间。立夏后,阴干,治目冥,令人夜视有光。”[10]由此可见,人们在很早的时候对蝙蝠的印象是很好的,甚至将其视为神物、吉祥物。当然,也有不同的意见出现,曹植《蝙蝠赋》中就写道“吁何奸气,生兹蝙蝠。形殊性诡,每变常式。行不由足,飞不假翼。明伏暗动,尽似鼠形。谓鸟不似,二足为毛,飞而含齿。巢不哺鷇,空不乳子。不容毛群,斥逐羽族。下不蹈陆,上不冯木”[11]。曹植通过厌恶的蝙蝠来以物喻人。

中国较早的蝙蝠纹出现在红山文化中[12],在牛河梁第二地点积石冢墓地21号墓出土的玉器中,有一件是兽面形饰牌,其上有穿孔,出土时位于墓主人腹部正中,推测为墓主人佩戴之物。一些学者将这件兽面形饰牌认定为蝙蝠纹的初始状态,将蝙蝠作为神物用于祈祷纳福,因那时候玉器的出现多与祭祀等相关联,因此蝙蝠纹饰的玉器自然就与祈求平安、纳福联系起来。

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T形帛画中也出现了蝙蝠纹,整个图案上有日、月、金乌、蟾蜍,这些内容都体现着先民的图腾崇拜,展现着天界的威严与神圣。蝙蝠纹在画面的正中,羽翼腾飞,羽翼末端呈红色,色彩鲜丽,应该有飞天升仙之意,蝙蝠被看作是通神的象征物,是汉代人“天人感应”思想的反映。

西汉以后,蝙蝠纹神秘的抽象寓意逐渐转变为吉祥寓意,蝙蝠纹饰的各类器物也走向了寻常百姓家,出现在铜镜、瓷器、丝织品等多种文物类型中。东汉时期的四乳规矩镜,座外环列八乳及对称云气纹外一圈单线带,带外四乳纹,四荒八极内有青龙配羽人、朱雀配禽鸟、独角怪兽配独角羊、羽人配瑞雀等图案。外区铭文为十四字的“来言”铭,边缘纹饰为三只飞奔的鹿及羽人,形象各异,由蝙蝠纹相隔。此铜镜整体全部为吉祥纹饰,蝙蝠纹也在其中,可见蝙蝠纹的吉祥寓意确实由来已久,且在铜镜这类日常容器中出现,说明了该纹饰的应用已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至清代,蝙蝠纹饰更是常见于丝织品类、家具类、瓷器类等多个类别的器物上,清代对该纹饰的运用较之前的各时代而言显得更为广泛,该纹饰除了单独出现外,更多地和其他具有吉祥寓意的纹饰组合出现。古代官服的下摆刺绣中,经常会看到一块巨大的岩石矗立于大海中,海面上的天空有几只蝙蝠在飞舞着。这种构图中,岩石代表山,蝙蝠代表福,作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意。可见,人们对蝙蝠纹的喜爱与垂青更是不足为奇了。在有“万福之园”美称的恭王府中,更是处处能见到与“蝠”相关的主题与元素,那里有蝠厅、蝠池,在园林设计上巧妙地运用了蝙蝠的象征寓意,府邸、花园的蝙蝠造型随处可见,使得“福”的装饰纹样与王府建筑相得益彰,充分体现了王府建筑的富贵和精致。2019年,恭王府特办“福文化展”,将中国的福文化内涵展示得淋漓尽致。

与石榴纹一样,笔者将“蝙蝠”作为关键词在故宫博物院官网上进行搜索,文物数量达2113件/套,涵盖金银饰件、木质屏风、家具摆件、漆器、瓷器等多个类型。在中国国家博物馆、陕西历史博物馆、南京博物院、成都数字文化信息平台、辽宁省博物馆的馆藏情况,如表2所示。

三、结语

综上所述,石榴纹饰和蝙蝠纹饰都是我们常见的具有吉祥寓意的装饰纹样,它们在我国出现较早,也经历了长期的发展演变从而成就了今天的形态状貌。因文物数据公开程度还不够高,馆际间的数据共享尚不充分,致使所收集到的数据多数仅限于馆藏珍贵文物数据,还不能代表某一纹饰的全部馆藏文物。此外,本文仅选取了不同地域的综合性博物馆作为代表,没有关注到能够较为集中收藏两种相关纹饰文物的专业博物馆,这方面的研究发掘还有待深入。

总而言之,石榴纹和蝙蝠纹的应用不仅仅停留在各时代的文物藏品上,即便是今天,这两个纹饰依然备受青睐,有的器物直接被做成石榴状,并且在剪纸、绘画及雕刻艺术中,我们经常能够看见蝙蝠纹饰、石榴纹饰与寿桃、喜鹊、佛手等吉祥如意的事物组成复合图案,在民俗学研究中应用也更为广泛。

参考文献:

〔1〕王先胜.中国远古纹饰(初读)[M].北京:学苑出版社,2022:10.

〔2〕[晋]张华.博物志[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1.

〔3〕圆柱形印章(cylinder seal),公元前1250—公元前1200年,大英博物馆藏,编号:129572.

〔4〕彭本兴.民俗文化中的石榴符号在陶瓷装饰中的运用[D].景德镇:景德镇陶瓷大学,2022.

〔5〕安伽卒于北周大象元年(579年),据《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中《北朝隋唐粟特聚落的内部形态》一文,安伽于去世的同年下葬.

〔6〕常樱,魏卓.海石榴纹的形成过程及原始意义探讨[J].装饰,2016(4):104-107.

〔7〕蒋云柯.唐代石榴纹样传播研究[D].南京:南京艺术学院,2020:16.

〔8〕华学诚汇证.扬雄方言校释[M].上海:中华书局,2006:559.

〔9〕[晋]崔豹.古今注·中华古今注·苏式演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50.

〔10〕[魏]吴普著.吴普本草[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87:71.

〔11〕霍旭东,赵呈元.历代辞赋鉴赏辞典[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2:337.

〔12〕张云.清代官窑彩瓷中的蝙蝠纹饰研究[D].景德镇:景德镇陶瓷大学,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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