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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交汇与变奏:党的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考察

2024-06-20刘颖陈跃

理论导刊 2024年6期
关键词:自我革命中国共产党

刘颖 陈跃

摘 要: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是一部推动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良性互动的历史。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基于生成同源、价值同构、目标同归的共生条件而具备交织同行的互动前提。在历史交汇的纵深处,社会革命目标塑写党推进自我革命的历史,自我革命精神融贯于党领导社会革命的历史,自我革命史与社会革命史交汇形成党的历史,构成了百余年来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逻辑。两条历史线索的纵向交汇勾勒出由社会革命激发互动转向自我革命主导互动的横向变奏图谱,交互奏演出社会革命激活党的自我革命,党的自我革命接续推进社会革命、重新开启社会革命、主动引领社会革命的互动历程。在未来的实践中,要从行动逻辑、发展策略、实践规律上解答好如何继续推进中国革命的时代论题,在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中增强“先与后”的互动,在协同推进自我革命和社会革命中增强“内与外”的互动,在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有机统一中增强“主与客”的互动,进一步将“两个伟大革命”的叠加优势转化为推进伟大事业的显著胜势。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社会革命;“两个伟大革命”

中图分类号:D2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4)06-0021-09

“回顾党的历史,我们党总是在推动社会革命的同时,勇于推动自我革命。”[1]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并非相互掣肘、冲突对立的关系,而是在党的百余年历史中始终处于相互印证、交织互促的共生演化之中。可以说,中国共产党领导社会革命的历史,也是一部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史,更是一部社会革命和自我革命相伴而生、相促而进、同向而行的历史。以往研究大多是从历史的宏观视域出发,追溯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的百余年历程,但却忽视了社会革命对自我革命的作用。事实上,党的自我革命不是从来就有的,而是从社会革命中催生出来的。因此,“要以伟大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社会革命,以伟大社会革命促进伟大自我革命”[2],继续推动“两个伟大革命”的交互共进,必须由微观层面着手,从历史的纵向交汇中考察二者的互动逻辑,从历史的横向轴图中回溯二者的互动进程,在历史的启示中不断增强“两个伟大革命”的互动融合,竭力打造执政党建设与社会建设相互加持下的全新革命之势。

一、交汇与变奏的可能: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前提

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是同一历史过程的两条主线,其生成依据上的同源性、价值立场上的同构性、目标指向上的同归性,为二者在中国共产党发展史上实现交汇、演进与变奏提供可能,为“两个伟大革命”进行有效互动提供前提条件。

(一)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生成同源

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生成同源,都是理论、文化、历史与现实多元共生的结果。一是在理论基础上,都植根于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3]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包含了“推翻现政权和破坏旧关系”[4]488的政治革命、“破坏旧社会”[4]488的社会革命以及“抛掉自己身上的一切陈旧的肮脏东西”[5]的自我变革等诸多革命内涵。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提出的“两个伟大革命”命题正是对这一革命理论的继承与发展。二是在文化渊源上,都吸收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革新精神和变革主张。革新是中华民族鲜明的文化基因,中国古人就追求革新之道,如“天地革而四时成,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的变革思想、“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的通变智慧、“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改革精神、“新故相推,日生不滞”的发展观等,为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孕育形成厚植了文化沃土。三是在历史源流上,都汲取了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精神和革命经验。中国共产党的历史脉络中蕴藏着生生不息的革命精神与极其珍贵的革命经验,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既是对这一革命精神的现实化彰显,也是对其革命实践经验的总结和凝练。四是在现实观照上,都是回应并解决现实发展问题的需要。“两个伟大革命”的实践输出集中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在“赶考”路上的现实忧思,是解决由社会主要矛盾转化及外部环境变化带来新发展问题的现实需要。

(二)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价值同构

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价值意旨存在同构性,都遵循人民至上的价值逻辑。自我革命的内在要求契合外在的社会革命需求,社会革命的根本需求框定自我革命的本质要求,自我革命价值与社会革命价值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活动中获得了同构性统一,这种同构将政党价值与国家价值嵌合于以人民为中心的革命实践活动场域,映射出政党与国家趋同的价值取向与利益诉求。一方面,“人民标尺”统合了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价值标准,准确标注了二者的革命高度与纯度。党推进“两个伟大革命”的各个阶段,都在“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6]411,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分别从党内外两个不同领域革一切有损人民利益的对象之“命”,二者的革命程度和革命质量由是否符合人民意志、能否实现人民意愿的评判指标来决定,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成为衡量“两个伟大革命”价值的统一标准。另一方面,“两个伟大革命”既是为了人民而进行的革命,也是依靠人民而推进的革命,人民是推动社会变革的决定性力量与党进行自我革命的重要依靠。外在的人民监督天然契合于内生的自我革命,能够使革命的价值取向免于受到来自主观认知和不利因素的干扰,促成政党自我实现与全社会实现的价值同构。总之,中国革命的意义来自自我革命价值与社会革命价值,只有将二者的人民性价值底色结合起来,才能将革命性锻造要求与革命性变革需求由内而外转化为不断满足人民对物质文化、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生态环境等方面的现实要求。

(三)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目标同归

革命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实现共产主义的根本方法,作为由其派生而来的自我革命和社会革命,也同样指向共产主义理想的目标归宿。一方面,实现共产主义离不开坚强的领导力量,需要中国共产党以刀刃向内的勇气革自我之“命”。我们党自诞生以来所采取的诸如清除丧失共产主义信仰的质变分子等一系列重要措施,充分表明我们党自我革命的所有目的,都是在为实现共产主义锻造更加坚强的领导核心。另一方面,实现共产主义需要采取社会革命的实践方式,以攻坚克难的魄力革他者之“命”。社会革命与推翻“三座大山”、建立工业化国家、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等阶段性奋斗目标相结合,不断探索通往共产主义的实践途径。打破旧世界、建设新中国、实现中国梦,社会革命的全部目的,都指向共产主义。总之,革命不仅仅是一种更替新旧秩序的工具,更内含情感层面对共产主义革命理想的牢固坚守,凝结着“两个伟大革命”的目标追求。因而,无论是革命时期阶级斗争的政治革命还是革命胜利后调整生产关系的社会建设和改革,虽然存在由时空转换和形势演变带来的革命任务、革命要求和革命对象的殊异,但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始终是以共产主义为共同指向的革命,始终沿循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方向推进,并在革命、建设和改革的历史进程中清晰地勾勒出以党建国、以党兴国、以党富国、以党强国的共产主义运动走势。

二、历史的纵深交汇: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逻辑

基于生成同源、价值同构、目标同归的前提条件,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在历史进程中形成道路同程的交融格局,以近乎于共时性的状态交互展开。从历史的纵深来看,社会革命更具目标性,自我革命更具过程性[7],社会革命目标塑写着党推进自我革命的历史,自我革命精神融贯于党领导社会革命的全过程,二者交汇形成党的发展历史,构成了百余年来“两个伟大革命”的互动逻辑。

(一)社会革命目标塑写党推进自我革命的历史

“两个伟大革命”框架下,共产主义的理想图景在不同历史时期被具体化为社会革命的阶段性目标,标记并推动党推进自我革命的过程。中国共产党进一步将这些革命目标分解细化为自我革命的各种任务要求,以革命目标精确规划自我革命的行进轨迹与路径导向,使社会革命的变革需要在党的自我革命中得到充分回应。社会革命的目标不仅精准标注了党推进自我革命的坐标原点,还把自我革命的不同阶段以目标转换的动因纳入同一历史轨迹,为党推进自我革命的历史图谱提供生动注脚,构成党推进自我革命的行为归因和技术路线。

百余年来,社会革命在每一个阶段的目标实现都伴随着自我革命的实践开展,为党推进自我革命铺垫延展路标和时间轴线。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社会革命目标要求中国共产党从思想建设层面反“左”防右,坚持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形成朝向建立新民主主义社会目标推进的自我革命轨迹。新中国成立初期,从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转变的革命目标要求中国共产党继续从思想作风层面反腐戒骄,净化组织队伍,形成朝向确立社会主义制度和建设社会主义社会推进的自我革命轨迹。改革开放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革命目标要求中国共产党推进自身建设改革创新,形成朝向完善和发展社会主义制度推进的自我革命轨迹。进入新时代,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革命目标要求中国共产党以政治建设为统领推进全面从严治党,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形成朝向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继续前进的自我革命轨迹。可以说,自我革命的每一次推进和跃升都是为了满足和实现社会革命的阶段性目标。社会革命以目标化作自我革命的演进动力,真实记录了中国共产党推进自我革命的活动线索和运动历程,通过延展革命对象和革命范畴,从他者到本我、从客体到主体、从党外到党内,生动诠释了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要进行自我革命、怎样进行自我革命的生发动因。

(二)自我革命精神融贯党领导社会革命的历史

自我革命精神是党的自我革命与革命精神对接生成的精神样态,具有时序上的持久性和延续性,彰显了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性质宗旨、初心使命,具有培固革命理想、凝聚革命力量、提高革命纯度、推进革命事业的功能与优势。作为一条逻辑红线,自我革命的精神样态能够超越时空串联起不同时间序列、历史坐标中的社会革命阶段,将党的意志和政策主张融贯社会革命全过程,有力地推进社会革命沿循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改革开放新的伟大革命、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革命轨迹前进。

综观历史,社会革命的关键时期往往也是自我革命的攻坚时期,社会革命越到重大历史关头,“任务越繁重,风险考验越大,越要发扬自我革命精神”[8]。社会革命的每一个关键时刻,也是自我革命的紧要关口,迫切需要以发扬党的自我革命精神为突破口,对领导社会革命的思想路线、指导方针、工作方法、重大决策等进行历史性正轨,以此解决社会革命难题、匡正社会革命走势、指导社会革命行动。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重大历史关头,中国共产党先后召开了八七会议、古田会议、遵义会议等一系列贯彻自我革命精神的重大会议,为社会革命赢得主动。在新中国成立和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重要时期,中国共产党继续开展具有自我革命精神的整风整党运动,为探索社会革命新道路准备思想条件和组织条件。在党和国家面临何去何从的重大历史关头,中国共产党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发扬自我革命精神,在拨乱反正中摆脱传统革命的束缚,开启具有全新意义的社会革命新时期。党的十八大以来,特别是新时代的关键时期,中国共产党将全面从严治党作为自我革命精神的实践方式,引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取得历史性成就。因而,自我革命从本质上来说是围绕社会革命进行的主体革命,通过净化社会革命的领导肌体、完善社会革命的领导制度、革新社会革命的领导方式、提高社会革命的领导能力,达到推进社会革命的目的。自我革命精神深度参与了党领导社会革命的全过程,其鲜明的革命精神禀赋充分转化为改造社会的物质力量和实践品格,在观照社会革命的历史洪流中构筑起不断把中国革命事业推向前进的价值支撑与思想引擎。

(三)自我革命史与社会革命史交汇形成党的历史

“革命是历史的火车头。”[6]527自我革命史与社会革命史是同一历史过程的两个方面,二者共同构成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作为推进自我革命和领导社会革命的能动主体,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为二者的历史聚合提供了承载介体和有效实体,党的政治中心地位决定了其进行自我革命的过程也是领导社会革命的过程,实现了两个革命史在时间序列上的高度一致。可以说,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这两条历史线索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之日起便开始交织缠绕,由同一主体主导并聚合为同一革命链条上的“两个伟大革命”,使中国共产党百余年的发展历程经由党内外两条革命主线得以完整地铺展开来,形成立足于奋力实现民族复兴的革命轨迹。

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在党的发展进程中融汇合流、交织演进,有效弥合了革命、建设、改革的历史鸿沟,统一了党内革命与党外革命的不同历史朝向,映射出中国共产党历史一脉相承的延续性与连贯性。回溯历史,从中国共产党成立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既是党以推进思想建设、组织建设、作风建设为重点的自我革命阶段,也是党以领导新民主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为具体体现的社会革命时期。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到党的十八大之前,既是党以推进思想建设、组织建设、作风建设、制度建设、反腐倡廉建设为重点的自我革命阶段,同时还是党以领导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为发展样态的社会革命时期。而党的十八大以来也同样可以说是党以全面推进政治建设、思想建设、组织建设、作风建设、纪律建设、制度建设为重点的自我革命阶段,以及党以领导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为创新形态的社会革命时期。百余年来,通过自我革命和社会革命的良性互动,中国共产党从弱小走向强大,将一个满目疮痍、积弱贫穷的旧中国建设成为繁荣富强、前途光明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这是中国共产党历史发展在党的建设与党的领导层面的二维展示,完整呈现了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在历史洪流中交织并行的鲜活景观,交汇形成中国共产党艰苦卓绝的辉煌奋斗史。

三、历史的横向变奏: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历程

纵向的历史交汇造就了横向的历史变奏图谱。自我革命的历史与社会革命的历史自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就开始同点聚焦、合流共进,造就了二者相互印证、相互转化的互动历程。在历史的横轴之上,社会革命和自我革命始终存在互动关系,从革命时期以社会革命为主的互动,到建设、改革时期以自我革命为主的互动[9],二者在紧密互动中逐渐从不平衡的发展样态走向动态平衡,谱写出自我革命由对社会革命的“刺激—回应”[10]到主动引领社会革命的变奏旋律。

(一)社会革命激活党的自我革命(1921—1949年)

鸦片战争以后,中国逐渐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无数仁人志士奋起寻求救国救民之路,革命运动风起云涌,近代中国在一系列革命与再革命的荡涤中深陷历史漩涡。旧民主主义革命虽以革命著称,但无论是农民阶级、地主阶级洋务派,还是资产阶级维新派、资产阶级革命派,都没能真正推动中国的社会革命,他们对革命的认识仍停留在感性阶段。十月革命一声炮响,为中国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中国共产党以马克思主义革命党的政治面貌登上历史舞台,接过社会革命的大旗,推动自发革命转向自觉革命,开启以新民主主义革命为本质特征的革命运动新序章。

“我们党一成立,就展开了中国革命的新阶段”[11],就明确提出“党的根本政治目的是实行社会革命”[12],社会革命是中国共产党争取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有效方式。近代中国的内忧外患时局赋予了社会革命以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的鲜明属性,先后铺展出大革命、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等革命运动,并围绕这一系列革命问题催化和生成了领导主体的自我革命活动。追溯历史,大革命失败的经验教训,让中国共产党找到了通过召开具有自我革命性质的重大会议来挽救社会革命的具体途径。中国共产党通过召开八七会议彻底纠正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使社会革命发生从大革命失败到土地革命战争兴起的历史性转变。为了正确领导土地革命战争,中国共产党再次以党的六大纠正瞿秋白“左”倾盲动错误,以古田会议肃清党内各种非无产阶级思想偏向,以党的六届三中全会纠正李立三等的“左”倾冒险错误,以遵义会议纠正博古、王明、李德等人“左”倾领导在军事指挥上的错误,是以自我革命精神拯救中国革命危机的成功范例。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不仅通过党的六届六中全会纠正了王明右倾投降主义的错误,还在党的六届七中全会上从第一个历史决议的高度对党自身存在的问题进行深刻剖析,以会议决议的形式实现了又一次政治建设上的自我革命。此外,党内反复出现的错误思想使中国共产党人意识到军事政治上的自我革命尚不足以彻底解决思想根源问题,据此从思想改造层面提出了同样具有自我革命意义的整风方式,以延安整风运动对造成过去“左”倾和右倾错误的根源进行了全面清算。解放战争时期,在战争和土改激烈进行的背景下不少党组织暴露出思想作风不纯和成分不纯的问题,各解放区结合土地改革开展了以“三查三整”为主要内容的整党整军运动,意味着党逐渐在社会革命中掌握了整顿组织、整顿思想、整顿作风的自我革命方式。之后提出的“两个务必”思想和“进京赶考”命题,敲响了中国共产党自我革命的“警钟”,反映出中国共产党人积极进取、永不懈怠、不断革命的清醒和自觉。

在这一时期,革命指涉以新民主主义革命为基本属性的社会革命,主要聚焦于武装革命夺取政权,与“民主革命”“国民革命”“土地革命”“民族革命”“阶级革命”等相关联,阶级斗争和暴力革命共同构成了社会革命的鲜明特质。同时,社会革命的发展需要将革命范畴延伸至党的建设层面,以改造社会带动改造自我,形成中国共产党推进自我革命的逻辑起点与历史开端。虽因党自身尚处于从幼年走向成熟的阶段且其全部活动都是以社会革命为主的革命实践而没能明确提出“自我革命”的概念,但自我革命的主动意识已经得到确立,开始推动社会革命向前发展,创造了包括批评和自我批评、整顿作风、思想教育等在内的自我革命方式,主要表现为“自我反省”“自我检查”“自我学习”“自我改造”等原生革命形态。

(二)党的自我革命接续推进社会革命(1949—1978年)

新中国的成立,意味着以夺取政权为目的的政治革命已经完成,革命活动进入全新场域。作为马克思主义革命党的中国共产党,开始与执政党的政治身份相契合,将革命的对象由敌人转向自己,将革命的着力点由外部延伸至自身,实现了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转场。如果说上一阶段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在以社会革命为主的互动中催生党正视自我勇于革命的历史主动,促使自我革命快速激长为下一阶段开展社会革命的主要推动力量,那么,以新中国成立为标志,中国共产党便以更为主动的自我革命力量接过互动的主力棒,进入以党的自我革命为基点接续推进社会革命的新阶段。

新中国成立后,尽管武装革命已经取得胜利,但“社会制度还要改革,还会用‘革命这个词”[13],社会革命具化为建立无产阶级专政和社会主义制度的革命,与之相对应的是,党的自我革命开始围绕社会主义革命解答关于执政党建设的新课题。中国共产党把革命与执政统一起来,将社会主义革命的目标置于自我革命的任务布局之中,以自我革命的主动带动社会主义革命的行动,1950年下半年在全党全军开展的整风运动,为同年冬季在新解放区进行土地改革作出了作风整顿和思想准备;1951年下半年开始的为期三年的整党工作,直接促进了国民经济的恢复与社会各方面民主改革的展开;1952年初在反外部腐蚀的“五反”运动配合下,反内部腐败的“三反”运动进一步与整党运动相结合,从政治上、经济上为后来顺利推进社会主义改造创造了重要条件;1953年结合中心工作开启的“新三反”运动,为国家进行大规模经济建设提供了政治保证与稳定环境。从实质上来说,这些先后开展的运动就是党的自我革命的具象化活动,有力地推动了土地制度改革和其他民主改革,完成了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的和平过渡,把社会革命从社会主义革命阶段推向了社会主义建设阶段。进入这一阶段,毛泽东强调:“建设叫不叫社会主义革命?也是革命。”[14]党的八大正式决定把革命重点转向社会主义建设,社会革命由此开始向生产革命、技术革命、文化革命等范畴拓展。但在后期,由于党缺乏对革命的理性认识,没能正确把握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各自边界与互动关系,错误地以旧的社会革命方法解决新的自我革命矛盾和社会革命问题,导致中国革命事业在一段时间内陷入曲折与徘徊状态。

总体来看,这一时期,社会阶级结构和革命形势的变化开始将社会革命从阶级斗争的情境下解放出来,使得整个社会开始从暴力革命转向和平改造与社会建设,从夺取政权的革命转向巩固政权的革命,形成以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为内容的革命要义。社会革命主要采用了改造、建设、动员等方式,覆盖了工业、农业、国防、科学技术等领域。而党的自我革命则沿用了整风整党的运动模式,主要涉及思想水平、组织队伍、工作作风等方面。这期间,中国共产党人虽然针对知识分子、社会各界人士、基层干部等不同主体提出过“自我革命”概念,但还未从中国共产党的整体意义上对自我革命进行界定,党的自我革命处于意涵扩张的发展阶段,主要借由“自我批评”“自我教育”“自我改造”“自我检讨”等话语表现出来。事实上,在与社会革命的互动中,党的自我革命已经呈现更加主动的姿态,二者的互动源流由社会革命的靶向驱动转变为自我革命的主动推进,互动重心由以社会革命为主转变为以自我革命为主,共同演绎了以党的自我革命能动推进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曲折历程。

(三)党的自我革命重启社会革命(1978—2012年)

回溯历史,党在探索革命规律、领导社会革命的过程中虽然历经曲折,但最终都能依靠刀刃向内的自我革命成功正轨,自我革命的内在禀赋并未因外部因素的刺激而消磨殆尽,反而在十年劫难的磨砺下愈发彰显出敢破敢立的胆识和魄力,有力地推动了社会革命的转型和历史阶段的更替。作为一场拨乱反正的伟大自我革命,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不仅将社会革命彻底从阶级斗争的困局中解放出来,还重建了阶级革命转向生产改革的可能性空间,使革命的外延伸展至改革层面,向经济建设意义上的革命形态嬗变,开启了以制度改革为主要标识的生产革命新阶段。

“改革是中国的第二次革命”[15]113,“也可以叫革命性的变革”[15]135。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社会革命进入和平发展时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逐步成为社会革命的代名词,社会革命的除旧布新含义也日渐在经济体制改革的过程得到恢复,经济建设成为社会革命的主要活动场域。此外,党的十一届六中全会还以第二个历史决议的形式完成了对党的指导思想的拨乱反正,进一步确认了当前的革命是一场与暴力革命不同的新的伟大革命,改革在这场自我革命的体认下正式成为社会革命的全新实践形式。这里的改革不再沿用过去激烈的阶级对抗方式,而是采用社会主义制度本身的自我完善形式。而为了适应基于社会主义制度进行的体制机制改革,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之初便制定了《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在推进党和国家领导制度改革过程中逐渐将党的建设纳入制度化轨道。改革开放全面展开后,中国共产党准确掌握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规律,提出“在改革开放中加强党的建设”[16]9“党的自身建设也必须进行改革”[16]48的重大任务。为了“成为一个勇于改革、充满活力的党”[16]55,中国共产党先后开展了全面整党、学习邓小平南方谈话和“三讲”教育活动,与时俱进地实现了由运动到活动的自我革命模式更新,有力地把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推向历史新纪元。进入全面建设小康社会阶段,围绕“以改革的精神加强和改进党的建设”[17]与“以改革创新精神全面推进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18]等自我革命的重要议题,中国共产党不仅继续开展了一系列学习教育活动,还先后就加强党同人民群众联系、加强和改进党的作风建设、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等重大问题作出决定,以党的建设制度改革有力推动了经济及政治、文化、社会等多个领域的体制改革。

在这一历史时期,处于主导地位的自我革命的实践能力更加突出,带给社会革命的互动效应更为明显,能够以进步性姿态率先打破传统思维定式和固有发展模式,使社会革命重心从旧式革命斗争向生产力革命转移,开辟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改革创新模式。这种改革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革命,而是一场用新体制取代旧体制以解放生产力的革命。由此,改革作为社会革命的主旋律正式进入革命的中心场域,并随着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延伸至党内,促使自我革命对其作出适应性调整,从过去疾风骤雨式的运动转向以渐进式改革加强党的建设的全新模式,形成了以思想、组织、作风、制度和反腐倡廉建设为重点的从严治党形式,提出“不断增强自我净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19]的新要求。

(四)党的自我革命主动引领社会革命(2012至今)

伴随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交织互动,自我革命的内核要义持续获得政治赋能和内容赋值,从形成到体系化发展,自我革命以前所未有的强大引领力不断推动社会革命步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的十八大以来,从全面深化改革境遇下提出“地方政府改革是一场自我革命”[20],到其后在全面从严治党情境下要求“党必须勇于自我革命”[21],自我革命话语逐渐由多元主体向党的一元主体聚焦,成为党的建设的重要手段之一。党的十九大后,中国共产党重新提出“社会革命”的重大命题,使社会革命在螺旋式上升中得到正式复归,同时将其与党的自我革命更加紧密地结合起来,促成了二者由原初意义上的嵌入互动向完整形态的融合互动进阶,并由此带来了居于主导地位的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作用模式升级。从“以党的自我革命来推动党领导人民进行的伟大社会革命”[22]101到“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23],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作用力由互动过程中产生的带动性推力上升为更具主体能动性的引领力,对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场伟大社会革命具有指引方向、聚合价值、统一意志、提振精神、凝聚力量、提供保证等多重现实意义。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更加关注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内在关联,充分借助自我革命在党建布局中的核心地位开辟出其对社会革命的宽阔引领空间,在推进政治、思想、组织、作风、纪律、制度等各项建设中建构了以党的建设为基底的系统性引领格局。一是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政治引领。中国共产党坚持把政治建设融入重大决策部署实施全过程,重视政治引领对社会治理的决定性作用,以坚持党的全面领导发挥政治引领优势,以解决组织涣散问题强化政治引领功能,以改进党的群团工作筑牢政治引领纽带,确保党领导社会革命的立场不动摇、方向不迷失、路线不偏移。二是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思想引领。中国共产党把开展党内集中学习教育作为推进自我革命的重要途径,在开展党内集中教育过程中力促学习教育制度化常态化,以党的创新理论武装全党、教育人民、引领社会思潮,为社会革命提供理论指引、思想共识和行动指导。三是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组织引领。党坚持以高质量党建引领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通过党的严密组织体系实施上下联动引领,锻造党建骨干队伍实施干部示范引领,提升基层服务质量实施党群协商引领,把强大的组织优势有效转化为社会革命的制胜优势。四是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作风引领。党以作风建设为推进自我革命的突破口,坚决整治群众身边的“四风”问题,以优良党风带动社风民风向上向善,用好作风好形象带动社会革命事业的气象更新。五是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纪律引领。中国共产党将反腐败视为最彻底的自我革命,坚持无禁区、全覆盖、零容忍,重遏制、强高压、长震慑,推动党的巡视利剑转化为国之利器,以铁腕反腐赢得了党心民心以及改革发展信心。六是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制度引领。中国共产党以健全党内法规体系保障法治国家建设,以党的建设制度改革推动全面深化改革,以做好制度执行表率引领全社会遵规守规,使党的自我革命制度规范体系为社会革命的法治化属性增色添彩,彰显中国共产党之治与中国之治交相辉映的独特优势。

新时代,中国共产党从建党百余年历史的大视野中考察社会革命的发展问题,把阶级革命、社会改造、社会建设、社会改革统合到社会革命的历史视域之中,重新以社会革命范畴建立起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的历史延续性。同时,正式从党的建设领域提出“自我革命”话语,用自我革命准确概括了“四个自我”的基本要求,并将其置于全面从严治党、跳出历史周期率、解决大党独有难题等时代课题之中,进一步擢升了自我革命的意义空间。自我革命虽然在过去并未作为党的建设议题被正式提出,但党的第三个历史决议将“坚持自我革命”作为党百余年奋斗的历史经验之一,明确了自我革命在百余年党史中的重要地位,为自我革命的生成发展及其与社会革命的交汇合流提供了厚重的历史证据。因而可以说,中国共产党的百余年历史就是一部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互动的历史,清晰铺展了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交织变奏、不断融合升华中国革命意义的历史进程。

四、历史的未来指向:增强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融合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们要用历史映照现实、远观未来。”[22]481未来是历史的延续,踏上新征程,我们要从过去的历史中汲取走向未来的智慧,进一步增强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融合,从行动逻辑、发展策略、实践规律上回应如何接续推进中国革命的永恒时代课题。

(一)在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中增强“先与后”的互动

中国共产党的历史就是一部推动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良性互动的历史。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互动逻辑贯穿党的全部历史,并随着党进行自我革命的自觉性和主动性不断增强而形成对社会革命的引领态势,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也由此成为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的显著特点。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继续推进中国革命事业,首先需要从互动逻辑上厘清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序位关系与行为关联,明确自我革命的优先层级,确保自我革命在中国革命的整体架构中始终居于引领地位,进一步增强以自我革命为先导的引领性互动。一是以加强自我革命为切入点,以自我净化蕴养引领机能,以自我完善夯实引领根基,以自我革新激发引领活力,以自我提高强化引领本领,提升自我革命在政治方向引领、思想作风引领、价值观念引领、实践路径引领等方面的能动性,实现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先进性引领。二是以推进社会革命为落脚点,在坚持新发展理念的基础上加快体制机制转型,调整利益格局,充分释放社会革命活力,激活社会革命的靶向效应,实现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精准性引领。三是以增强引领效能为关键,通过完善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衔接机制,进一步创新引领方式、拓展引领途径、完善引领机制、规范引领程序,实现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高效引领。概言之,要从“自我革命”“社会革命”“革命性引领”三个环节出发,强化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引领势能,使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互动层级始终保持在高位次的架构之上,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巍巍巨轮乘风破浪、行稳致远。

(二)在协同推进自我革命和社会革命中增强“内与外”的互动

回溯历史,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始终在同一革命运行轨道上保持着高度的协同性。自我革命能够适时对社会革命变化的外部刺激作出调适与回应,通过内外信息的流通与反馈确保与社会革命的协调与同步。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协同性越高,社会革命的目标要求就越能精确转化为自我革命的价值活动,自我革命的价值活动也就越能激发出有利于社会革命行进的引领力量。因而,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上,我们需要采取协同推进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发展策略,进一步增强内生性革命与外在性革命的协同互动。一方面,需要向外析出党经过革命性锻造生成的战略意志和部署要求,实现革命性变革主张的科学输出。坚持把顶层设计的革命任务框架置于基层治理实际,深化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改革,着力破解深层次体制机制障碍,以改革创新激发高质量发展动力活力,获取社会革命发展效益。另一方面,将促进社会革命的目标要求充分转化为自我革命实践,实现革命性变革成效的有效导入。结合社会革命的完成进度与最新计划,对领导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思想理念、大政方针等进行实时调整,对如何引领和推进新的社会革命作出适应性反馈,以内外协调的柔韧性化解社会建设与自我发展的复合性难题,实现刀刃向内的革命与刀刃向外的革命行动步调一致。总之,构建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协同纽带,既能够加强社会革命的实践反馈力度,又能够提高自我革命接受外部信息的灵敏性,要在积极感应与调适中升级自我革命对社会革命的协调程度,增强二者的内外互动,准确把握和应对党和国家事业发展中的机遇与挑战。

(三)在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有机统一中增强“主与客”的互动

回溯历史,党和国家事业之所以能够在革命性实践中取得伟大成就,其重要原因就在于党充分把握了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统一规律,实现了“两个伟大革命”的密切互动。自我革命是改造主观世界的革命,社会革命是改造客观世界的革命,在主客观交互的规律性叙事中,蕴含着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相互统一的基本原理。中国共产党将二者作为革命的两个不同侧面,叠加融合为“两个伟大革命”,形成了“两个伟大革命”有机统一的规律性总结。由此,推进“两个伟大革命”、实现伟大梦想,我们仍要从改造主观世界与改造客观世界层面,进一步增强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规律性互动。一方面,要推进以改造客观世界为目的的主体改造,在坚持改造主观世界中加强与客观世界的联系。加强党员干部的思想淬炼、政治历练、实践锻炼、专业训练,在努力改造主观世界中淬炼思想武器,提高自我认识和改造客观世界的能力,增强通过改造主观世界来更好改造客观世界的历史主动。另一方面,要推进以改造主观世界为前提的客体改造,在坚持改造客观世界中加强与主观世界的关联。既要注重改革的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统筹推进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文明等领域改革,又要从这些改革中检视自身,积极改造政策实施中存在的主观思想问题和主体作风问题,促进主客观改造的有机互动与效应加持。作为改造主观世界与改造客观世界的根本方式,党的自我革命和社会革命统一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因此,要从自我革命与社会革命的整体认知中描摹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宏大叙事,利用“两个伟大革命”的融合互动与叠加优势持续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建设,助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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