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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播更远,见证力量

2024-06-15李昌珂

中国故事 2024年4期
关键词:德国

【摘要】卫礼贤、艾伯哈德编辑出版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是引领德语区域中国民间故事这道文明互鉴与文化交流风景的典范之举。中国民间故事在德语区域的传播经验表明:中国文化的海外传递往往是通过“故事”的途径传播更远;中国民间故事的远程传播见证的又是中国文化的温暖又博大精深的力量。

【关键词】中国民间故事;德国;卫礼贤;艾伯哈德

110年前的1914年,卫礼贤编译出版《中国民间童话》(Chinesische Volksm?rchen)。这是卫礼贤将自己逗留中国岁月集结成的一部文学手礼,既献给自己,也献给德国读者。卫礼贤本是作为传教士来到我国,在我国生活的二十多个年头里被我国文化耳濡目染而“改变”自身,转向以治学和文化交流活动为重,曾受聘于北京大学,回到德国后开设汉学专业、著书和创办刊物,翻译我国的《论语》《老子》《列子》《易经》等书籍,著有《实用中国常识》(Chinesische Lebensweisheit)、《老子与道教》(Lao-tse und der Taoismus)、《中国的精神》(Die Seele Chinas)、《中国文化史》(Geschichte der Chinesischen Kultur)、《东方——中国文化的形成和变迁》(Ostasien. Werden und Wandel des chinesischen Kulturkreises)、《中国哲学》(Chinesische Philosophie)等作,成为向西方读者介绍我国思想、哲学、历史、风土、人情等的最著名的一位德国汉学家。

作为让西方读者了解中国的又一书著,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是一部门槛要求低、可读性强的大众读物,里面收录有100篇中国“童话”。卫礼贤对它们一一编有序号,按照类别分成各有侧重的几个板块:“首先是民间流传故事和儿童童话,序号是 1 到 10;接下来的几篇是在中国不特别常见的动物寓言,序号为 11 到 14;序号 15 到 44 是与神仙、方士和圣人有关的传说;然后是自然界和动物精灵的故事,序号是 45 到 61;鬼怪故事和妖魔童话是序号 62 到 82;历史传说类故事是序号 83 到 92;艺术童话是序号 93 到 99,最后的一篇包含了不同的母题,序号 100。” 显然,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的最大特点是内容“斑斓”,唯有“斑斓”可以总览式形容这部读物。

“前言”里卫礼贤还介绍说:“收录进书的故事源于中国童话天地,对它们的选取考虑到了中国童话的方方面面;童话在中国并非个严格概念,其边界在传说、神明、鬼怪、圣贤、术士、自然、动物、历史、掌故之间流动,凡是与‘奇异沾上边的,都可视为是‘童话。” 从中可以看出,卫礼贤所说“童话”实际可称之为“民间故事”。在我国,“民间故事”概念一般定义为“从生活本身出发,但又并不局限于实际情况以及人们认为真实与合理之范围,往往包含着许多超自然的、异想天开的成分” 。卫礼贤所说“童话”,在这个定义范围之内。德语里,“童话”概念也定义为一种“叙述不寻常故事的、古老的口头流传文学”。 德语“童话”概念的宽阔性和延展性也包含我们这里所说的“民间故事”。

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收录的中国故事,有的短小,只有区区200多个用词,有的颇长,达三四十页篇幅,有的明显可以看出是从我国《东周列国志》《唐传奇》《三国演义》《封神演义》《神仙传》《搜神记》《聊斋志异》《太平广记》《今古奇观》《穆天子传》《西游记》《列子》《淮南子》等文献、典籍中摘取而来,概言之可谓所视者广、所收者博,把摘取者对我国文学的宽阔视野展现得淋漓尽致。卫礼贤曾著《中国文学》(Die Chinesische Literatur)一书,其中谈到,“中国小说是从街头说书人说讲的故事发展而来的,中国小说章回之‘回所形成的,就是相对独立,具有各自情节和高潮的故事单元。” 因此卫礼贤将摘自我国典籍、文献的片段作为一则则他所说的“童话”收入他的《中国民间童话》,对他来说当说自然而然。

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开篇几则故事,如其“前言”所言,无文献、典籍出处,是些流传于乡间的听闻和段子,围绕日常生活,关乎个人经验,如嫂子用煮熟的种子害弟弟,如提出吟诗作赋想让没有文化的老三女婿出糗等故事。文本表面是兄弟、姐妹、妯娌和连襟之间矛盾,潜文本则是让西方读者看到了中国文化对知足与贪婪、同情与妒忌、孝顺与不孝、自大与朴实的褒贬。第五则故事《魔桶》,讲述一个“偶得宝物—因之致富—宝物失灵”因果,既蕴含我国传统文化福祸相依的思想,也传递要常怀善心,要牢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劝诫精神;这则故事后来在德语文学中被反复改编,成为中国故事在德语区域广泛传播的一个范例。

也许劝诫精神在西方民间故事里也不罕见,那么卫礼贤收集于书的男女婚姻故事,便让西方读者感受到在世间沉浮生命的另外一种况味:公主抛绣球,选择一个有洪福面相的乞丐为夫,被父亲赶出王府,与乞丐流浪,等待了18年后成为皇后,似乎天遂人愿,然而却又只做了18天的皇后便香消玉殒。卫礼贤编译这则故事,带着迂回的因子,让西方读者了解到幸运与厄运均为“命中注定”的中国民间信仰。“狐假虎威”和“为虎作伥”两个成语故事,被卫礼贤收录,显然是作为中国动物寓言的代表;它们自身跨越时空,是对人类社会某种人的行为和某种人际关系的隐喻,既委婉含蓄,又妙趣横生。

从序号15开始,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深入我国文献、典籍内里,寻着我国经典民间故事的亮色一路狂奔,将玉皇大帝、牛郎织女、二郎神、哪吒、嫦娥、妈祖、女娲、祝融、孔子、关公、老子、八仙、崂山道士、因果报应鬼魅故事等胪列而出,提供给西方读者五颜六色的“奇”或“异”的喧腾。这些自然性、哲学性的故事朝着西方读者纷至沓来,从阅读纷至思绪,从传说纷至现实,多层多重地打开西方读者感觉和感受的可能性,感觉离奇,感觉奇妙,感受中国自然社会的有趣,感受中华民族的群体心理结构,感受中国古代文化的神秘因子,感受中国民间故事超越“自我”和超越“世界”的凌空虚蹈,感受中国人想象力连接异度空间的天马行空,感受中国人自由自在精神上天入地的异彩。

对我国民间传说“妈祖”故事的收录,当说与卫礼贤曾经生活过的青岛沿海地区的人们对妈祖的崇拜有关。换个角度曲径通幽,“妈祖”故事的收录让我们看到卫礼贤对他生活过的中国大地铭刻于心底的记忆。为消弭可能出现的文化理解隔阂,卫礼贤将“妈祖”译为“天后”(Himmelsk?nigin),以区别于在周穆王、东方朔等故事中出现的“西王母”(K?nigin-Mutter),让西方读者不致混淆。“妈祖”和“西王母”等故事,本来互不搭界,布局在《中国民间童话》则实现了一种完美交融,让西方读者看到崇“奇”尚“异”一直是我国文学的传统审美风尚,琢磨起来别有一番滋味。或许,我们可以说卫礼贤从我国典籍、作品深处打捞“奇异”性,有突出中国遥远、神秘的意味。但是编辑一部《中国民间童话》本就没有定法和公式,无论是历史记载,还是文学典籍,只要“很中国”,管它来自何处便可囊括其中。因此,我们可以非常欣赏卫礼贤编辑中国民间故事的姿态潇洒,自由灵变。

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煞尾的故事,是对我国《西游记》前九回的编写。《西游记》前七回在这里被合并为一个故事,从石猴出生、入山学道,到大闹天宫,最后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完整交代了孙悟空的不凡来历及神通广大、无远弗届。《西游记》第八回和第九回则被综合成《扬子江和尚》,讲述唐僧父母结识、父亲赴任遭祸、母子分离又相见,最终为父报仇的故事。卫礼贤编译的《西游记》故事或许是德语区域里最早关于我国这部名著的译文,可谓弥足珍视。编译时,卫礼贤几乎删除了原作中所有的诗词和诗语,对有的环境、场景描写也作了省略或简化,重在将原作改编成容易理解和接受的故事,让阅读能力一般的读者可以一目了然。卫礼贤还给他编译的《西游记》片段注释说:“这个故事,很像《天路历程》(Pilgrims Progress),是个寓言。尽管具有讽喻性特点,但其中却蕴含了大量童话理念。孙悟空这个形象让人想起哈奴曼,即罗摩(Ramas)的同伴。” 比胡适提出“孙悟空形象哈奴曼说”早了9年。

总体而言,卫礼贤的《中国民间童话》追求森罗万象、面面俱到,拓展了概念边界,创造了一个巨大的中国民间故事观照空间,带领西方读者了解和感知中国“童话”的丰富性,远远超出了他们想象。该书初版首印8000册,1917年加印4000册,至1952年已再版5次,发行量超过了3万册,如此可观的社会影响力也远远超过了卫礼贤的其他中国书籍。据言,卫礼贤的《中国民间童话》问世以来的百余年间被卫礼贤自己,被不同的出版社改编、再版已达50余次。

卫礼贤之后,从书名上看,艾伯哈德(Wolfram Eberhard)于1936年也出版了一部《中国民间童话》(Chinesische Volksm?rchen)。“童话”的概念在艾伯哈德这里也是宽泛意义上的,对标的实际也是中国民间故事。与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极天际地的繁复内容相比,艾伯哈德《中国民间童话》的一个明显不同之处在于它的简约,只集结了9则中国民间故事,且每篇都是篇幅适中。这9则故事均由艾伯哈德选取和翻译自我国那时出版的一些书籍和刊物。它们是些由中国学者在那些年代发掘、整理、发表出来的故事,在这个层面上已是自带一定的新鲜和特殊。20世纪30年代,艾伯哈德来到中国,跋涉南方,做了田野调查,还与中国学者合作,珠联璧合,使得收录到他书里的“童话”更为自然和纯粹,即说不似卫礼贤《中国民间童话》那样采用文人典籍和小说片段。

既然是以基本不同于卫礼贤的姿态锁定中国民间故事,选择自己的“中国民间童话”时艾伯哈德有意识地将他的取景框聚焦在中国北方和中部地区的一些可谓妇孺皆知的中国民间故事上。“后记”里艾伯哈德写道,这些中国民间故事“一两千年前就在口口相传,相传过程中各有加工,但大致相同,后来进入了文学,部分还成了戏剧表演内容。可以看到与我们的童话有很多相似之处。尽管存在相似性,但中国童话折射的是中华民族的生活,篇幅不大的一则则童话让我们看到的是中国人的日常、愿望和期盼”。中国“童话”传递的是中国人的文化,这是艾伯哈德选择和翻译中国民间故事的一个核心见识和旨趣,可谓所心者宏,所志者高,作为中国人的我们非常认同。艾伯哈德选择的9则民间故事在他的集子里不彼此互文,但是相互补充,阅读之后“耐人寻味”,西方读者可以定睛凝视中国民间故事的小景观而大世界。

集子里的第一则《妖婆女儿要嫁人》,讲述一个令人扼腕的故事:樵夫的小儿子在山神和妖婆女儿的帮助下突破了一重又一重的阻碍,却在最后一刻还是失去了就要成亲的妻子。这则故事,从人生经验层面看表现了非理性的“跟着感觉走”的后果,从传统文化层面看表现了“命定”的民间信仰,从民俗层面看表现了逝者需得停灵49天的我国葬俗,从叙事层面看表现了我国民间故事的诸多母题:妖婆、神仙、小花猪、龙王、花果山群猴、树怪、蛇虫、飞刀、能让海水开道的器物等出现其中。集子里的第二则《狠心的猴儿娘》是一则将自然界现象想象为故事而进行解释的自然性民间故事,讲述了猴子之所以是红眼眶和红屁股的来历,没有拷问造成这些结果的猴儿娘行为,背景显然是我国民间流传的猿猴劫掳人间妇女为妻的奇闻逸事。集子里的第三则《忠贞妻子永生》以神奇现象与历史情况为切入点,讲述的核心是孟姜女哭长城的民间传说,披露出秦始皇对民众的奴役和强迫,记载的是中国人对封建帝王暴政的一种集体记忆。集子里的第五则《羽毛衣裳》内含风水先生的玄而又玄和秘而不宣,西方读者对此通常难以周知或知而不晓,《羽毛衣裳》讲述百姓日子不得安生的故事,在结尾处表达反抗帝王的思想,超越了通常的“白鸟羽衣袍”中国民间故事。集子里的第七则《洪水滔天》,与我国少数民族和汉族通常天不兼覆、地不周载故事不尽相同,有神秘、洪水、怪物、龙、蛇和动物元素纷纷融入其中,人物在其姓名上就已体现中国民间故事里通常性的人物性格类型化,善、恶价值再度印证,人性真淳的人脱离地穴得到新的人生,心眼坏的人必然死于非命。这个故事虽然浅表,但对读者形成持久的精神冲击力。

总体而言,艾伯哈德选编的《中国民间童话》呈现不一样的故事和不一样的人物,带着一定的历史的反光和个体生命的回声,体现了编者对中国民间故事里寄寓的中国人的担忧、恐惧、愿望、理想进行多元介绍的不凡立意,体现了编者要带给西方读者新的经验世界和精神启蒙的理想追求。

艾伯哈德作为民俗研究学者启动思索的目光、站在研究的角度阅读我国民间故事。艾伯哈德格物致知,1937年出版学术著作《中国民间童话类型》(Typen chinesischer Volksm?rchen),对3000则中国民间故事剥茧抽丝、见微知著,做了科学指南和索引,分类为16大类别。运用的方法是“以形态为分类标准,先将每一个故事分析为好几个情节(构成故事的单位要素),再将同类型的故事,依照典故由来、页数、采集地的顺序列举出来,接着又依每一情节的区分,来详细比较其异同处,并加上注释、历史方面的考察(即探求故事与文献资料的关系),以及这些故事在中国的分布状态等”。此书曾1993年再版,表明得到了学界的认可。

艾伯哈德既从学术角度研究中国民间故事的另外一种真实,又对中国民间故事的自身张扬情有独钟。1941年,艾伯哈德强化中国民间故事的丰富性,出版《中国东南部民间童话》(Volksm?rchen aus Südost-China: Sammlung Mr. Tsao Sung-yeh),对自己中国童话的课题添砖加瓦。此书里发表的190则中国民间故事,是由一个叫曹松叶(音译)的中国学者搜集。1966年,艾伯哈德又推出《中国南方民间叙述》(Erz?hlungsgut aus Südost-China),既介绍在中国乡村采集的民间故事,也探测故事根基的堂奥,突出自己对中国民间故事了解的纵深。有关书籍已经出版了四部,艾伯哈德对中国民间故事依然抱有热情、掌握不少材料,1976年又出版《中国南方童话》(Südchinesische M?rchen),为自己的中国童话课题再一步锦上添花。

艾伯哈德所指“南方”为我国长江以南、包括四川在内的地区,但上海和江苏除外。《中国南方童话》中收集不少乡野采集的民间故事,此前尚无发表,可谓魅力独具。集子里集结的第一则故事“河狸神”讲述的宋太祖赵匡胤的身世,但与我们通常熟知传说赵匡胤的父亲是一只乌龟精的民间故事并不相同,让人看到一地一历史,一地一人文,中国民间故事是历史、观念、语言、文化交往和想象力的产物,在时间和空间的变动中不断在变化着。西方读者或许会在其中看到西方统治者和东方统治者的一种不谋而合:皆以神话故事形式宣扬“君权神授”,维持自己统治。比如在德国小说发展史上最初期的小说之一《美露西娜》(Melusine)中,就言之凿凿地讲述篇中的世家大族其先祖是来自海洋深处半鱼半人女神美露西娜。 综而观之,从1936年到1976年40年间,艾伯哈德出版了5部中国民间故事书籍,让西方读者感受到中国民间故事云蒸霞蔚,浩渺无际的一角。

卫礼贤、艾伯哈德对中国民间故事的介绍成为引领风景的典范之举。两人之后,中国民间故事继续在德语世界里此起彼伏,收集、翻译和出版中国民间故事的新人迭现,将中国民间故事不断带入德语读者眼帘:

·1922年,匈牙利作家贝拉·巴拉兹(Béla Balázs)在慕尼黑出版了一本《梦中华服》(Der Mantel der Tr?ume: Chinesische Novellen)故事集,内含有六则中国故事,1988年在柏林再版。

·恩斯特·J·施瓦茨(Ernst J. Schwarz)从1958到1962年推出了4卷本《中国民间故事选》(Chinas V?lker erz?hlen),收集了中国各民族童话故事;2005年新版本以3卷本形式再版。这位译者和他人编译的《长生药:中国创世神话和民间童话》(Der Trank der Unsterblichkeit. Chinesische Sch?pfungsmythen und Volksm?rchen)于1997年出版。

·弗里茨·米伦维克(Fritz Mühlenweg)翻译的中国童话故事集《龙宫》(Das Schloss des Drachenk?nigs: chinesische M?rchen)于1961年出版,1962年、1966年、1971年再版。

·1973年,约瑟夫·古特(Josef Guter)翻译出版了一个《中国童话》(Chinesische M?rchen),内有我国汉族、藏族、蒙古族、苗族、哈尼族、维吾尔族、黎族的民间故事24则,此后多次再版,差不多是每年再版一次。1986年古特又编译了《美丽的中国童话》(Das sch?ne Buch chinesischer M?rchen)一书。

·1981年,莱勒·施瓦茨 (Rainer Schwarz)出版了他的《中国汉族童话》(Chinesische M?rchen. M?rchen der Han)集,1982年、1986年和1991年数次再版。

所举这些,并非中国民间故事在德语区域走向读者的全部,不过它们已经可以让人感知我国民间故事在西方读者那里的受到欢迎程度;亚马逊电商平台上曾有德语读者这样留言:“我这是第二次在买这本书了(古特的《中国童话》),它含纳的童话故事如此美丽,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了别人,他们也非常喜欢。”受到喜欢,表明了中国民间故事的价值。对上述那些中国民间故事的编者和译者,我们不能得知他们的主观意图和主要动机,但从客观效果角度看,可以认为他们翻译、编辑的中国民间故事集独自是以“小”见“大”,一本本合起来则异曲同工,是对我国民间故事的不断增补、衔接、拓展和延伸。

大道至简。在世界各地,民间故事都是人们生命体验的一种表达,是民众的一个精神文本,其最重要特点皆以艺术和哲理的方式反映社会生活的本质面貌,如同马克思所说,神话即我们这里所说的民间故事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家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中国民间故事是经验的、感性的、鲜活的和直观的。中国民间故事将奇异物事和平凡生活统摄一起,在人与人、人与物、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历史之间穿行,表面上看无甚宏旨大义,实际是包裹有我国历史、社会、民俗、信仰、生活、认知、哲理、情感、情绪与心理结构等多方面信息,实际是携带着中国人看待世界的方式、闪耀着中国人梦想的星光。如艾伯哈德所说,“折射的是中华民族的生活”,易言之实际是中国文化潜藏于焉。中国民间故事体量虽小,却不失为中国文化的载体,本身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瑰宝。

文化不是某种图表、数据标识的数量或体量,而是一种可以体贴灵魂、拨动心弦的东西。当前,生活在西方商业社会、充满缺憾时代的人们本性地希望辽阔、诚实和纯粹,本性地希望真、善、美。中国民间故事受到西方读者喜爱,抵达的是康德所说的层次——读书是超越一切人世间烦扰的终极手段。中国民间故事受到西方读者喜爱,在于它们敞开自己的本性和自由,平实朴拙里充满异质性的、蓬勃陌生的风情和文明,能够跨越国际鸿沟,触碰到西方读者心灵深处柔软部位,冲兑他们生活中的一些缺失。在这层意义上,中国民间故事的远程传播,使中国文化传播更远,见证的又是中国文化的温暖又博大精深的力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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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berhard, Wolfram. Chinesische Volksm?rchen [M]. Leipzig: Insel-Verlag, 1936.

[7] Wilhelm, Richard. Chinesische Volksm?rchen [M]. Jena: Eugen Diederichs Verlag, 1914.

[8] Wilhelm, Richard. Die Chinesische Literatur [M]. Potsdam: Akademische Verlagsgesellschaft Athenaion, 1926.

作者简介:李昌珂,青岛大学特聘教授、北京大学教授。

基金项目:本文为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课题攻关项目“‘中国故事在世界文学中的征引阐释及启示研究”(20JZD046)的研究成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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