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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十三行与鸦片贸易关系初探

2024-06-15付啸飞

中国故事 2024年4期
关键词:行商商船嘉庆

一、中国的鸦片禁令

(一)雍正七年禁令

中国的禁烟政策从雍正七年(1729年)开始。朝廷颁布雍正《申禁售卖鸦片及开设烟寮上谕》,并制定《兴贩鸦片及开设烟馆之条例》。但是禁烟令的执行并不严格。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浙海关仍然将鸦片作为进出口船货对其估价,“鸦片每一斤粤海关原估价银五钱,今浙海关按照时值仍照原估”。乾隆四十七年(1782年)亦有英国鸦片货船到粤海关起卸鸦片的记录。

此时虽有鸦片禁令,实际上却默许了鸦片进口,只是每艘船的数量限制在200箱内,且征收高额税收。既然收税,就说明鸦片并非真正的违禁品。粤海关监督向保商索银,实际上是通过潜规则向鸦片商人征收重税。

(二)粤海关监督首次正式禁令

嘉庆元年(1796年),由于吸食鸦片现象蔓延、鸦片输入量增加,清政府重申了雍正七年(1729年)的禁烟法例。广州英国商馆特选委员意识到了危险,请求禁止今后驶来中国的公司船载有鸦片。

嘉庆四年(1799年)十一月十一日(12月7日),粤海关监督佶山向十三行行商颁布禁止吸食和销售鸦片的法令,此为粤海关监督的首次正式禁令。1799年的禁令,使珠江内河的鸦片贸易受到压制,澳门由此成为鸦片贸易的基地。然而,仍有中国官吏受贿后包庇驳艇,将鸦片直接运载到黄埔出售的情况。

(三)粤海关监督第二次及第三次禁令

嘉庆十二年(1807年)粤海关监督常显到任后,向十三行行商重申朝廷禁止鸦片进口的法令。此为粤海关监督二次禁令。嘉庆十四年(1809年)六月二十日(8月17日),两广总督兼署粤海关监督百龄向十三行行商颁布禁止鸦片进口的法令。此为粤海关监督第三次禁令,并首现出具甘结(具结:旧时向官府提出负责保证的文件。外国商船提交“不携带鸦片”具结给保商,由保商转交总督和海关)字样。嘉庆二十年(1815年)四月十二日(5月20日),澳门同知刘星蕖向澳门葡萄牙判事官眉额带历下达禁令,严禁澳门外商囤贩鸦片。由于清廷严禁在澳门存贮鸦片,各国的装有鸦片的船只能冒险驶到黄埔。但同月,为了解决出海缉匪的经费问题,香山县以筹集缉匪经费为名,在澳门建立了一间公司,向鸦片烟贩抽银。完成缉匪任务后,这些抽银被当作规礼,由香山县衙按官职大小瓜分。香山县向鸦片烟贩抽银缉匪,澳门抽收鸦片规礼的陋习由此始,这也说明澳门对于鸦片的查禁并不严格。

(四)从严禁到松弛

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十一月初十日(12月26日),嘉庆谕旨,命两广总督阮元严查海口走私带鸦片馈送海关等积弊。此时伶仃洋成为了鸦片锚泊地,各国商船进入内河前,往往在该处停泊,将所有违法的货物(鸦片与白银)卸载到趸船上。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二月二十二日(4月5日),由于鸦片走私日益泛滥,嘉庆谕两广总督、监督重申鸦片贸易禁令。广东官府根据嘉庆谕旨制定严厉的禁烟措施。一经发觉鸦片走私船,则保商应独负其责,而通事、买办亦难辞其咎。道光九年(1829年)七月初七日(8月6日),道光谕旨,批准两广总督李鸿宾等所制定的《严禁官银出洋及私货入口章程》,严防民船靠近鸦片船。道光十年(1830年)六月二十四日(8月12日),道光谕旨,要求各省督抚严查民种、卖鸦片。道光十四年(1834年)五月二十二日(6月28日),道光谕旨,要求两广总督卢坤等设法驱逐碇泊在伶仃洋及大屿山等处的趸船、严密禁拿走私“快蟹”。道光十六年(1836年)许乃济上奏弛禁鸦片,道光不采纳,并颁布严禁鸦片谕。道光十八年(1838年)十二月十六日(1月30日),道光谕旨,命林则徐抵达广东后,立即会同邓廷桢筹议禁烟。林则徐便开始通过行商与外国鸦片商人交涉禁烟事项。直到咸丰四年(1854年)修订的《中英条约》允许了鸦片贸易的合法化。

二、行商参与鸦片走私情况

(一)怡和行伍家参与鸦片走私情况

嘉庆四年(1799年),粤海关监督已经正式向十三行行商颁布禁止吸食和销售鸦片的法令。但嘉庆十年(1805年),美国帕金斯洋行“顾盛除与伍浩官联盟外,还开展土耳其鸦片贸易”,其鸦片贸易必亦受到伍氏的庇护。

嘉庆十九年(1814年)五月初五日(6月22日),“美国商船‘琼斯号来黄埔之前,在婆罗洲附近俘获两艘英国船,取走一些鸦片、棉花、银元之后将其释放……美国船均载伍秉鉴货物。”美国“琼斯”号俘获英船,取走鸦片货物后,到广州贸易,而其船上又发现了伍秉鉴的货物,说明二者关系匪浅。

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九月二十七日(10月26日),美国商人帕金斯·约翰·顾盛宣布帕金斯洋行的所有业务都由新公司詹姆斯·斯特基斯洋行来经理。清廷越来越严厉的禁烟政策,引起了帕金斯洋行广州贸易的重要伙伴怡和行伍秉鉴的担心,因此顾盛以新公司替代帕金斯洋行的形式,营造其退出广州贸易的表象。顾盛虽然表面上脱离了广州的贸易,但他仍然对詹姆斯·斯特基斯洋行的业务有着重要的影响。他通过波士顿帕金斯洋行的关系,把自己和伍秉鉴的资金全部投资到鸦片贸易中,仍然像从前一样继续掌握着鸦片贸易。可见伍秉鉴在鸦片走私中扮演的是投资者的角色。他利用和美国帕金斯洋行的商业关系,把资金投入外国洋行,自己并不直接出面参与鸦片贸易,却能坐收利润。甚至在咸丰六年(1856年)第二次鸦片战争后,伍家进一步扩张了在外商企业的附股活动,成为旗昌洋行的大股东。

道光元年(1821年)六月,怡和行伍秉鉴致函广州英国商馆特选委员会,提出不再担任英国东印度公司商船的保商。由于广东官府加紧对鸦片走私的查处,一旦商船查出鸦片,保商就要承担巨额的罚款甚至刑罚,尤其对富有的行商更予重罚。特选委员会同意伍秉鉴不再担任保商,而在此之前伍秉鉴已停止担保美国船只。同年十月十四日(11月8日),两广总督阮元奏报,将十三行总商怡和行的伍秉鉴处以摘去顶戴的处罚。道光谕旨,批准阮元奏请,将狥隐鸦片走私的行商伍秉鉴摘去顶戴。伍秉鉴能够说服广东当局批准其不再担任外国船只的保商,并获得外商的同意,从而保全自身,两广总督阮元对其的弹劾也仅仅是摘去顶戴,可见伍秉鉴与广东当局以及外商的关系盘根错节。

(二)其他行商参与鸦片走私情况

福隆行行商关成发贿赂监督通关。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九月初五日(10月23日),英国东印度公司船“埃塞克斯”号的驳艇从黄埔驶往广州途中,被粤海关查获马尔瓦鸦片约12磅。该船保商福隆行关成发非常恐慌,他付出6000元贿款,粤海关不再追究。福隆行作为美国船Essex(埃塞克斯号)的保商,与这艘商船的联系十分紧密。如果商船挟带鸦片的信息被较高当局得知,将会受到处罚,于是福隆行行商关成发选择贿赂监督通关,以包庇鸦片走私。

同泰行行商麦觐廷贿赂广州当局。道光元年(1821年)十一月二十四日(12月18日),一名受雇于英国人的中国仆人因从英国东印度公司船“阿特拉斯”号船长梅恩(Capt. Mayne)的住处带出几块鸦片被捕。鸦片是“阿特拉斯”号船上的一名英籍仆人带来的,后该船保商同泰行麦觐廷告知英国商馆主席咸臣,他已付出了6000元来解决此事,这笔款项可能是被搜出鸦片价值的50倍。

三、行商参与鸦片走私原因

(一)增加商业利益

道光四年(1824年)八月二十三日(10月15日),广州英国散商罗伯特·泰乐尔和詹姆士给澳门马塞·梵·米禄普(Martha Van Mierop)的致函中提到,广州严禁鸦片贸易,导致了港脚商人的恐慌,也使十三行行商陷入困境,广州的金融投资市场风险加大,因此罗伯特和詹姆士决定将委托户的本金回笼发还。信函称,1820年代以来,港脚贸易的普遍恐慌以及许多行商的日益困难,深刻地影响了广州的货币市场。广州的禁烟政策使英国散商恐慌,进而影响了他们的来粤贸易意愿。来粤的商船虽然携带鸦片,但它们同时也与广州进行着其他货物的贸易。来粤外国商船的数量直接影响着行商的生意好坏。因此行商往往从自身利益的角度出发,为外国走私鸦片的商船作掩护。另外,在广州十三行建立早期,即18世纪60年代贸易季开始时,曾进行过几次鸦片快速销售。这能使中国行商获得更多购买茶叶的白银,从而减少向外商借高利贷的情况。除贿赂官员外,鸦片不需要向官府缴税,因此在拓展茶叶贸易和减少高利贷支出方面都能够增加利润,加之18世纪60年代鸦片贸易的风险相对较小,于是鸦片贸易量便不断增加。

(二)中西之间广州一口通商体制

广州一口通商体制限制了广州口岸与西方国家贸易的往来,这使得渴望扩张市场的外国商船不得不走私鸦片来维持其贸易优势地位。广州一口通商体制还规定,行商一方面作为垄断性商业组织存在,另一方面,行商又需代政府办理交涉事宜。由于外商不准和清朝官府直接来往,一切命令、文书都由行商转达,行商被夹在了外国商人和广东官府两大巨人之间。这种处境下,行商既要顺应外国商人夹带鸦片来华贸易的需求,又要遵守清政府的禁烟政策。

据广州英国商馆特选委员会记录,伶仃洋碇泊所已成为大规模的走私贸易运转中心。大量的鸦片利用这个运转中心进入广州,为避免与广东官府发生矛盾和冲突,广州英国商馆禁止公司船只与英国散商走私鸦片船有任何来往,但是,鸦片贸易为英国东印度公司提供了大部分兑换汇票的现金,从而供应了广州英国商馆的投资资金;另一方面,鸦片贸易也是印度英国殖民地的最大税收来源。印度英国殖民地需要鸦片走私维持其税收,而广州英国商馆为避免与广东官府发生矛盾和冲突,也需要行商在其中进行斡旋,行商不可避免地卷入到了鸦片走私的过程中。

四、结语

广州十三行行商在鸦片贸易中,既顺从外国商船夹带鸦片来华贸易的需求,又要尽量遵守清政府的禁烟政策。当清政府的禁烟政策较为宽松时,行商便明目张胆地进行鸦片贸易,从中攫取巨额利润。当禁烟政策严格的时候,行商就收敛锋芒,通过暗中贿赂官府的方式,为外国商船的鸦片走私做掩护。探究其背后的原因,除了行商自身的商贸利益追求外,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广州十三行体制。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广州十三行只是鸦片走私贸易众多环节中的一环,鸦片贸易存在的最主要原因,是其作为利税的大源,上至关部、下至兵弁都能从中获利。行商能参与鸦片贸易,也是因为当时的政策在某种程度上暗中允许的缘故。

参考文献

[1]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 乾隆朝宫中朱批奏折·闽浙总督喀尔吉善两广总督杨应琚奏酌拟更定浙海关征收外洋船货估价清折[B].

[2] 中华书局. 清实录·宣宗道光实录:卷317[O]. 北京:中华书局,1985.

[3] 雅克·当斯. 黄金圈住地——广州的美国商人群体与美国对华政策的形成,1784-1844[M]. 周湘,江滢河,译. 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15.

[4] 马士. 东印度公司对华贸易编年史(三)[M]. 区宗华,译;林树惠,校. 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91.

[5] 付君. 清代鸦片战争前宁波港对外贸易述评[J]. 黑龙江史志,2013(23).

作者简介:付啸飞,广州大学人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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