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学翻译的原则
2024-06-05吴秀霞
【摘要】文学翻译在翻译批评中占据主导地位,对于文学翻译的原则,翻译学者们众说纷纭但尚无定论。本文在已有研究基础上提出文学翻译应该遵循准确、通顺、创作原则,并通过黄俊雄英译《欲说还休》一文展开论证。文学翻译应用通顺地道的译入语将文学作品的意义、情感、风格在译文中准确表现出来。译者对原作的理解、与原作者的情感共鸣、对语言的重新组合,都体现着译者的创造性智慧。准确、通顺、创作三项原则各有侧重但又和谐共生,共同存在指导文学翻译实践,体现了翻译的科学性與艺术性的辩证统一。
【关键词】文学翻译;原则;准确;通顺;创作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8-010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8.032
一、引言
翻译伴随着人类语言的创造而诞生,而有关翻译的探讨已有两千多年历史。罗马帝国时期的西塞罗被认为是西方最早的翻译理论家(谭载喜,2004:19)。三国时期支谦的《法句经序》是我国第一篇谈论翻译的文章(陈福康,2000:14)。纵观中外翻译史,翻译实践家和理论家提出形形色色的翻译原则或曰标准:泰特勒的“三原则”、奈达的“功能对等”、严复的“信达雅”、林语堂的“忠实、通顺与美”、陈西滢的“形似、意似和神似”。这些翻译原则或标准一般都是翻译经验的总结,如奈达的“功能对等”依据的是其多年的圣经翻译实践。有些原则更具普适性,可用之解释多种文本,而有些针对特定文本更为奏效。
文学翻译虽仅占世界翻译总量的1%(李长栓,2012:16),但一直以来都是翻译批评的主要对象。究其原因,不外乎文学文本的艺术审美性、内涵的丰富性和受众的广泛性。文学文本相较其他文本类型更加注重语言的运用,使用的是具有艺术美和美学感染力的语言,以期创造出具有审美价值的艺术形象和美学意境,带给读者唯美的阅读体验、心灵的感动启发乃至道德的考量。文学文本的这些特点促成文学翻译的复杂性及其在翻译研究中的主导地位。翻译学者也不断尝试提出文学翻译的原则但仍尚无定论。钱钟书与傅雷从中国古典文论和传统画论获得启发,针对文学翻译提出化境说与神似说。两者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将其作为文学翻译的原则似乎稍显模糊性和理想性。党争胜(2010:96)立足翻译美学视角认为文学翻译应该遵循“象似、创作、优化”三原则,三项原则遵循由直译到意译、由忠实到创作、由译意到译艺的层层递进关系。这些文学翻译原则都有深刻的启发意义。本文在以往研究基础上,提出文学翻译应该遵循准确、通顺、创作的翻译原则。
二、文学翻译的原则
(一)文学翻译之准确原则
翻译之所以称为翻译,是因为它以原文本为依托,翻译过程与结果都受原文本所限制。文学翻译的第一属性是准确性而非文学性,准确性贯穿翻译的整个环节(黄忠廉等,2022:112)。的确,文学翻译作为翻译的一种应首先满足准确的原则。准确并不等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忠实:忠实主要关注文本内容和语言形式的对等;而准确是实现文本内容、语言形式、话外之音、作者意图、阅读效果的对等。就翻译过程来说,译者的理解与表达要准确。就翻译内容来说,文学作品的意义、情感、风格要在译文中准确复现。对于翻译,萧乾认为理解占四成,表达占六成(吴江涛,2020:118)。对原文的理解关乎一部译作的成功与否,我们不仅要理解其内容还要理解其精神,不仅要阅读表层的文字还要品读深层的内涵。傅雷对于任何作品不精读四五遍绝不动笔,严复也为“一名之立”而“岁月踯躅”。译者应该在准确理解原文的基础上,将文学作品中的意义、情感、风格用地道的译入语准确表达出来。
文学作品的意义、情感、风格要在译文中准确复现。意义准确需要译者具有良好的双语能力和文化知识储备。情感准确要求译者具备艺术感知能力,能够和原文作者心灵相通,体验到原作者体验的生活经验,并通过自己的思想、感情、生活经验加以印证。正如郭沫若翻译雪莱诗歌的感受:译雪莱的诗,是要使我成为雪莱,雪莱成为我自己(罗新璋,2009:405)。最后是文学翻译的风格要准确。一部作品的风格包括三大特征:形式特征、非形式特征和文化色彩特征(姜倩,2015:239)。形式特征包括措辞、句长、标点、修辞格、意象等这些语言符号方面的特点。非形式特征是指作品的内在气质,可以通过语言形式特征得以印证。我国传统文论和译论都对风格的非形式特征讨论最为明显,如“神韵、气、境界”等这样的印象性术语。文化色彩特征是指文学作品受时代和地域影响表现出的文本特点,如哈代作品中常用威塞克斯方言。译者在翻译时要把握好这些特征,才能实现风格的准确转换。
(二)文学翻译之通顺原则
文学翻译还应遵循通顺原则,即译文应该读起来顺畅,不可佶屈聱牙,读者才会产生阅读文学作品应有的美的感受。首先注意句序的调整。西方民族是理性思维,注重逻辑分析和形式论证,细微曲折唯恐描写不周(罗新璋,2009:393),表现在语言上就是拘泥于结构成形、形式完整,语法高度形式化、逻辑化,句法结构严密,句子构成主要采用形合法,以形摄神(连淑能,2010:73)。汉民族是悟性思维,注重内心的体验而不重实证,对事物的认识来源于对实践经验的总结,表现在语言上就是轻形式而重句子的隐形连贯,是意合性语言。译者在翻译时可以综合使用分译法、合译法、调序法以使句序符合译入语的表达规范。其次要注意词语的正确搭配,译者因为对语言掌握不精而造成的错误或者非常规搭配会干扰读者对文学作品的鉴赏,同时有损译作美感,也会消解原作品的文学之美。文学作品语言的通顺、晓畅、地道为读者思绪深入沉浸到作品中来,一气呵成地欣赏品读其艺术之美提供可能。这意味着译者应该具备深厚的语言功底,熟练掌握两国文字并通晓其背后文化。
(三)文学翻译之创作原则
林语堂、许渊冲等学者在其文章中都曾作过“翻译是一种艺术”这样的表述。西奥多也认为,翻译是在众多词义差异或大或小的对等词中选择的过程,本质上是美学选择的过程(廖七一,2004),体现了翻译的艺术性。翻译虽依附于原文而生,但其艺术性要求译者不能亦步亦趋地模仿或复制原文,而是以原文为基础进行再创造。艺术之美,贵在原创(党争胜,2008:20)。译者主动创造性的发挥是对两种文本因语言、社会文化差异而造成的艺术亏损的补偿。谢天振教授的“创造性叛逆”、余光中的“翻译是有限创作”都是对翻译创作原则的有力支撑。而文学文本不仅具有非文学文本的信息传递功能,其审美价值功能更为突出,更应注重文学作品语言表达艺术、文学情感、作品风格的再现,这离不开译者主动性的发挥。葛浩文的改写式翻译帮助莫言摘得诺奖桂冠,王佐良的翻译再创造产生培根随笔这样的传世佳作,庞德对于汉语诗歌的创作式翻译将《华夏集》塑造成其扛鼎之作。文学翻译高度的审美特征和艺术特征,加之语言和文化的差异,决定了文学文本比起其他任何文本类型都更需要译者的再创造。对于文学翻译,译者应该在准确、通顺原则基础上,发挥创作灵感再现原作语言之美,动用直觉思维再现原作情感之美,发挥译语优势再现原作风格之美,从而译出优美、传神的译文以飨读者。
三、准确、通顺、创作原则下的英译《欲语还休》
翻译批评
由高维晞所作《欲语还休》一文语言凝练,文笔雅致,句子长短交错,善用四字结构,巧用明喻、夸张等修辞手法。文章以含蓄细腻的抒情方式为主,可谓字字含情,但也不乏反问句、感叹句、重复句这样的抒情方式直白、强烈的句子,以及通过环境描写衬托人物情感。此文情真意切,字里行间表达了有情人未能终成眷属的遗憾,对往昔甜蜜美好情感的留恋,对互怀情愫的旧时恋人的思念。下面将挑选黄俊雄译文中的几个译例加以批评分析,学习译者优秀的译笔。
例1:
原文:吟罢, 无语相对,任晚风吹拂,良久不去。当月出东方,清晖透过花隙,斑斑点点在你脸上脉脉荡漾的时候,我读到了什么?
译文:When you finished singing, we were lost in silence.We each embraced the evening wind, and did not want to leave.Then what did I decipher from the dancing freckles of moonlight on your face which crept through the f1owers when the moon was rising in the east?
五月的一个黄昏,一对相互爱慕而又怯于表达的“恋人”来到寂静无人的旷野,男子倚树而立,女子哼曲吟唱。曲终人未散,月光泼洒,清风吹拂,这对恋人时而斜睨一眼眼前佳人,时而又远望那缥缈的人间,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但又迟迟不愿离去,享受人生中最为曼妙的时刻。译者不仅要译出表面的文字,还要在这段环境和人物肖像描写中捕捉到人物微妙的情感。
首先,看词语的翻译。“无语相对”译者没有将其简单处理成speechless,而是译为lost in silence,lost将这对未曾宣告的恋人独处时的紧张无措表现了出来。“晚风吹拂”的动词如果直译为blow稍显枯燥乏味,译者将其译为embrace形象生动,也契合了恋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同时也容易使读者联想到其“拥抱”之意,唯美而又意切。同时译者将视角转换,原文中动作的发出者“风”处理成宾语,添加we将其作为主语,体现了这对恋人主动而且愿意与自己的心上人一起沐浴这轻柔的晚风;而且添加的we也和后面的小句衔接起来,句顺达意。“读到什么”的动词译为decipher,表达出了互生情愫的恋人之间起初的神秘感,都渴望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却都又闭口不说,只能通过观察对方的言行举止自己慢慢破译。“清晖透过花隙”和“荡漾”动词分别译为creep和dance,给人一种月光的俏皮动态之感,形象生动,也和恋人之间的情感和恋人相处的氛围相契。
其次,再看句子的翻译。“当月出东方,清晖透过花隙,斑斑点点在你脸上脉脉荡漾的时候,我读到了什么?”是典型的汉语意合句式,四个流水小句接续排列,无连接词语,主语各不相同,但是其逻辑关系鲜明,丝毫不会给汉语读者带来理解上的困难。但是这样的流水句处理成形合性的英语句式是难上加难。译者首先分析四个小句中各成分之间的关系,然后将句子揉碎打乱,重新组合,并通过添加介词、并联连词、关系代词这样的连接词语,句子的逻辑关系由内含变为外显,实现语义型语句到语法型语句的转换。
例2:
原文:我用那一缕飘忽的思绪,浅浅淡淡地描,总也描不出你清晰的倩影—它犹如水画的人形,一抹即去,然而又恁般冥顽不化,一霎,复又泛上心来。
译文:Using that drifting train of thought,I tried but never succeeded to draw your clear figure:it was always like one drawn in water-once you wiped it, it was gone.Yet just like a spirit lingering around, momentarily you would appear in my mind again.
男子和昔日的恋人已经多年未见,只能通过自己浅淡的印象回忆勾勒恋人的倩影,朦朦胧胧,忽隐忽现,表达了男子对恋人深切的思念。在译文中,译者在翻译“总也描不出”的时候增译try一词,将男子多次试图回忆起恋人模样而最终只能忆出一个模糊人影的经过表达了出来,渲染了男子对恋人的思念之情和又不得恋人的挫败之感。同时try一词的添加也是对删去“浅浅淡淡地描”的异位补偿。“浅浅淡淡地描”意为男子努力尝试多种方法描繪出女子的形象,try一词也符合其意。此外,这句话中原作者使用两处比喻手法,增强辞藻的华丽、语言的优美和表达的多样,从而作品语言更富美感,同时也能通过喻体使得本体更加形象。在译文中,译者都将两处比喻保留下来。英语读者能通过like one drawn in water体会到回忆中的恋人形象犹如水中倒影和波纹一般极易破碎、飘忽不定;通过like a spirit体会到恋人如同精灵般时常萦绕于男子心中。
例3:
原文:漫长的岁月,你并没有褪色。总是浅浅淡淡,浅浅淡淡,缥缥缈缈,缥缥缈缈的。
译文:Always dim and vague,now visible,now invisible,you never faded in my mind during those long years.
作者连用四个四字结构,而且这四个四字结构不仅意思重复还是由叠词构成,而且“浅和淡”“缥和缈”的偏旁又完全相同,既显视觉美又具听觉美。但是和汉语相反,英语不喜重复,而且也少用叠词结构。译者在准确译出原文意思的基础上,用地道的英语表达也将其处理成几个简短的小句,且visible和invisible押尾韵,但是也难以再现原文的朗朗上口和视觉效果。而下文的“欲说还休,欲说还休”,譯者将其译为You wanted to say it,but you did not. You wanted to say it,but you never did!保留了原文的重复。同时译者捕捉到原作者欲通过重复手法表达男子强烈情感的意图,在译文中将原文的陈述句译为感叹句。但是译者也并不是将两处重复译成一模一样的两个句子,而是稍加变动,在第二句中用never代替not,感情色彩进一步加深,同时也更加符合译入语的表达规范。
对于这篇文笔凝练优美、感情充沛含蓄的文学作品的翻译,准确、通顺、创作的三项翻译原则得以体现。译者既注重意思的传达,又积极捕捉原作者的情感,并且发挥自己的主动创造性,译笔流畅,译文简洁而达意,实现了对原文意义、情感、风格的准确传译。
四、结语
文学翻译应该遵循准确、通顺、创作原则。准确原则指明了翻译的文本依托性和规则性,通顺原则规定了文学翻译应具备的语言晓畅性,创作原则反映了文学作品的艺术审美性。其中,准确、通顺两项原则又暗含了翻译的创作性,因为译者对原作品的理解、与原作者的情感共鸣、对语言的重新组合,都体现着译者的创造性智慧。文学翻译的本质就是艺术再创造。创作也是为实现文学翻译作品语言、情感、风格准确再现的目的,让译语读者能够领略和欣赏外国文学作品的艺术之美。三项原则各有侧重但又和谐共生,共同存在指导文学翻译实践。准确、通顺、创作三项原则体现了翻译的科学性与艺术性的辩证统一。
参考文献:
[1]陈福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2]党争胜.从翻译美学看文学翻译审美再现的三个原则[J].外语教学,2010,31(03):96-100.
[3]高维晞.欲说还休[J].中国翻译,2005,(01).
[4]张美王荣媛.论归化异化翻译策略选择的影响因素[J].英语广场,2019,(05).
作者简介:
吴秀霞,西安外国语大学英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