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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宫格中的时代与命运

2024-06-05周珏莹

长江小说鉴赏 2024年7期
关键词:女性命运时代

周珏莹

[摘要]《秋园》是作家杨本芬的第一部作品,留下深刻的时代烙印。整本小说以短小生活片段构成,故事性并不强,但深刻反映了秋园那一代人的真实生活,体现了文学向生活与真实回归的努力。母亲秋园与女儿之骅在读书与婚姻方面有着相似又不同的经历,母女互相支持、鼓励着前行,但时代因素与女性力量让母女二人走上了“分叉路”。《秋园》塑造了宏大历史潮流中的小人物,记录每个人的选择与命运、生与死、病与灾,建构了上一辈人的回忆空间,也生成了此后每代人的记忆。

[关键词]女性  《秋园》  时代  命运

[中图分类号] I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4)07-0027-05

对大多数人来说,80岁是一个含饴弄孙的年纪,但83岁的杨本芬,却创作了“女性三部曲”——《秋园》《浮木》《我本芬芳》,成为一名作家。年轻时迫于生活,杨本芬始终没能真正地学习与写作,她在书中多次提到自己对学习、对文学的热爱。晚年生活安定,儿女成才,杨本芬开始拥有自己的时间,拿起笔记录过去的日子。

作为系列作品,三本书有明显的互文性与承续性,对某一本的理解必然牵涉到另两本。三部作品切入点不同,《秋园》以母亲秋园的视角记录中国的沉浮,家庭的分合,人的挣扎与妥协;《浮木》更像是《秋园》的注脚,对后者未阐述完全的部分和仓促结局进行补充与丰富,刻画了乡间劳碌一生的众人,增添了杨本芬个人的生活场景;《我本芬芳》讲述了惠才与吕60年的婚姻经历,实则是杨本芬本人婚姻的映照,作家借惠才视角观察婚姻生活中的自己与伴侣,重审这段人人艳羡的“钻石婚”。最后一部作品看似与前两部关联度不高,但仍延续了杨本芬反思并记录的写作路径。

杨本芬的“女性三部曲”以女性视角切入不同时代女性的一生,从母亲秋园和自己,到小泉、月娥、文秀等,各色女性在书中构成了一方独特的天地,她们与小说的时代轨迹、男性人物,共同建构了宏大历史叙述以外的平凡世界,诉说无数个“普通中国人家在时代大浪中载沉载浮、挣扎求生的过程”[1]。

一、“流水”记录与当代阅读

初次阅读《秋园》,第一印象便是零碎、字数少的章节设置。《秋园》没有传统小说的跌宕起伏、转折突变,而是像个人日记般将生活片段组合在一起,类似流水账记事。时代始终从不同方面影响着人,文学创作更是如此。在网络高速发展的年代,博客、论坛成为人们言论的聚集地,杨本芬在天涯社区上的连载式写作是《秋园》书稿的最初形态。此外,因写作环境、年岁增长等因素,杨本芬的写作易被打断,回忆易中断等多种突发情况,都间接导致了小说的片段化形态。《秋园》中的片段转换明显不自然,如第四章第二节论述仁受的病痛,第三节却转而论述满娭毑的尖酸苛刻。这样的转场在《秋园》中随处可见。当读者还沉浸在上一阅读环境中时,文字却已转向下一场景与情感。《浮木》同样采取了片段叙述,但其衔接性明显好于《秋园》。这与《浮木》的写作目的与写作技巧提升有关。《浮木》是为了补充、丰富《秋园》中的“蜻蜓点水”叙事,选取的生活片段围绕着明确的写作对象,物如江西柴刀、一百元钱,人如文秀、定坤叔,在关键词的统摄下,片段的组合有较强的关联性与连续性。《秋园》毕竟是杨本芬为母亲作传,即“他传”,她不可能对母亲的经历有完全细致连续的了解,只能根据自己的记忆与理解进行叙述。同时,《秋园》以抽象的时间与秋园的经历为线索,作者主观选取重要片段进行呈现,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导致前后文衔接的不自然。杨本芬在写作《秋园》的过程中积累了经验,接纳读者的建议,创作《浮木》时进行了调整。因此,《浮木》可看作《秋园》的进阶版。

《秋园》的“不完美”却在无意中满足了当代读者的阅读习惯。泛滥的快餐文化影响着人们的阅读接受能力,簡单明了的文字更受青睐。短章节的结构,“是纸媒时代即将死去时聪明睿智作家适应后现代阅读市场的无奈之举”[2]。首次写作的杨本芬在《秋园》中采取短章节的结构与写作方式,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快餐阅读对作家潜移默化的影响。同时,对杨本芬来说,短章节的写作或许是自然而然的选择。《秋园》每章的固定地点圈定了写作内容,每节的内容均为该地发生的事件,每节的故事片段更像是杨本芬给生活的特写镜头,聚焦于当时当景,下一节的故事片段则大多切换到另一时段和场景。《秋园》每节像是多个电影镜头的拼接,共同点在于它们都归在固定地点中,即符合章的预先设置。《秋园》按空间建构,从洛阳、南京,到花屋里、赐福山,杨本芬随母亲走到哪里,便打开对应记忆宫格里的生活场景,随即用笔记录。

由于《秋园》片段式结构的设置,笔者在阅读时多次因章节中的频繁转换而感受不到预期中的故事性,在阅读结束后也想不起有哪些精彩情节。但笔者仍会为《秋园》流泪,对小说的故事性期待也在阅读中悄然退场。《秋园》最终留下的并不是故事本身,而是一个中国普通女性在社会、家庭中漂泊挣扎着生存的一生。将人的一生当作故事来讲是个修饰过程,不自觉的美化或丑化都可能发生,但现实生活不是可以反复修改的故事草稿。杨本芬写作的初衷是为了记录母亲和一代人的共同人生,她要做的是尽可能真实地还原曾经那些场景,作品的故事性或许不在其考虑之列。

《秋园》的诞生呼应着《人民文学》2010年提倡的“非虚构写作”。“非虚构写作”的提出“实际是另一个更大的‘为什么或‘为什么这样写的背景问题,即它并不是一定要使文学仅仅回到事实或世相本身,而只是试图使文学重新回到生活及其真实”[3]。《秋园》中每个生活片段都充满了浓重的生活感与时代感:家中招待客人的豆子芝麻茶和打补丁的衣服被子是上一辈人生活中最常出现的物品;抗战时期,美国飞机空投生活物资的场景;乡长仁受帮人买壮丁、救济穷人,散尽家财……每个生活片段都烙印着深刻的历史痕迹,这何尝不是生活气息与真实?“这种写作在模糊了文学(小说)与历史、记实之间界限的意义上,生成了一种具有‘中间性的新的叙事方式。”[3]杨本芬虽没有完整经历过母亲的人生,但母亲的讲述早已在她心中生根发芽。传统小说的故事性在《秋园》中不再占据首位,但《秋园》看似零碎的转换、不自然的短章节,却真正容纳了一个中国平凡女性与同时代人的共同经历,是一代人的共同人生。

《秋园》的诞生,根本基于杨本芬对母亲及上一辈人生活的记忆,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代社会的多种因素都对杨本芬的写作产生了深刻影响。年岁限制和记忆宫格的提取与当代阅读习惯的契合,写作内容本身的真实性与提倡“非虚构写作”的相遇,《秋园》处处体现出时代的印迹。

二、 命运“分叉”与时代变换

《秋园》记录了母亲秋园一生的经历,同时也记录着自己,即之骅的成长与变化。母亲与女儿作为独立个体,拥抱着各自的生活。秋园与之骅的经历在很多方面有相似,但最终却走向了不同的道路。而这不同的分叉路,深刻体现出时代因素与女性力量的影响。

母亲秋园与女儿之骅最初都有着强烈的读书愿望。秋园之所以答应仁受的提亲,是因为他答应让秋园读书。国难当头,考学遥不可及,秋园只得参加妇女职业补习班,为自己的生计谋划。幸而仁受愿意在下班后教秋园写字、读书,秋园的学习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进行着。抗战全面爆发后,秋园随仁受回到家乡,她的学习生涯也随即中断。此后秋园始终被困在生存中,日常琐事、邻里关系,都成为比学习更重要的东西。女儿之骅在有了读书念头后,虽也因家庭重负而多次遭到秋园的拒绝,但之骅还是成功念完小学,并靠自己的努力考取岳阳工业学校。虽然最终之骅也被迫停止学业,但她在读书这条路上走得比母亲更远。

母亲与女儿从共同的读书愿望出发,却有着不同的路途。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根据马斯洛需求曲线,居无定所、生存堪忧永远是人们首要考虑的,精神满足退居二线。秋园想读书时,正值军阀混战;秋园有空读书时,年岁已高。读书对她来说就像是人生的另一条平行线,最终也没能相交。20世纪50年代,面对女儿之骅的读书要求,秋园一面因家庭状况而不愿让之骅读书,一面又因之骅与自己相似的艰难读书路而感到痛心。最终,秋园同意让之骅读书,母女共同的读书愿望,交由之骅一人实现。秋园答应、目送之骅读书的时候,心中何尝不是悲哀与欣慰并存?悲哀是为自己的命运,秋园是母亲,但她也曾年轻,也有过可以读书的机会,无奈时代不公,秋园陷在琐碎之中,消磨了读书心愿,成了终身为家庭和子女奉献的母亲;欣慰是为女儿的命运,秋园看着之骅读书、成长,看着她在读书路上比自己走得更远、更久,就好像自己与女儿共同的心愿被实现了。上野千鹤子在《厌女》中提道:“女儿的高等教育,没有母亲的支持是不能实现的。”在之骅的读书路上,母亲秋园确实付出的比父亲仁受更多。仁受虽支持之骅读书,甚至“因送不起女儿读书而向女儿下跪”[4],但仁受的身体与当时的环境决定了他对之骅的读书梦做不了太多的努力。母亲秋园本就是家中顶梁柱,同意之骅读书后,她独自承担了家中所有事务,她弱小的脊背撑起了之骅的读书梦。现实中,杨本芬并未辜負母亲的期望,她坚持阅读,在晚年开始写书,记录母亲的一生。同时,杨本芬的孩子也都成为大学生,成了真正的读书人。秋园的愿望在一代代地延续与实现。

在家庭与婚姻上,母女二人的经历也有着极多相似之处。母女二人缔结婚姻都是由于当时的窘迫处境。婚姻成为继续生存的代价,成为最大化实现个人价值的途径。秋园与仁受的婚姻因读书承诺而成。婚后,秋园随仁受四处辗转。仁受偏偏又是个热心、有“达则兼济天下”胸怀的人,“仁受当乡长期间,为了帮人买壮丁或救济穷人,有时连秋园的嫁妆、金银首饰也拿去变卖”[4],家中便愈发贫困。仁受身子弱,干不了重活累活,不能为家庭做丝毫贡献。秋园为了生计,多累多苦的活都做。仁受死后,秋园为了生活和两个年幼的孩子,与王成恩结为夫妻,过了十几年日子。秋园的婚姻从始至终都不是出于她主观的情感原因,而是受限于各种条件,迫于生活压力。之骅与母亲秋园相似。之骅在下放时认识乔木林,她选择走进这段婚姻是因为“她内心绝望地知道,除了跟这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陌生男人结婚,自己没有别的出路了”[4]。如果不靠这段婚姻,之骅就要在被下放的地方待上更长时间,“她脸上已笼罩了一层命运的晦暗之气”[4]将会持续更久。婚后之骅的生活,杨本芬在《我本芬芳》中有进一步描述。婚前热情的吕(乔木林)在婚后对惠才(之骅)不甚在乎,惠才所有害怕、痛苦的时刻,吕总是不在身边,总是在外与同事朋友谈笑风生。年轻的惠才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多次说道:“我总觉得结婚不应该是这样。”[5]惠才同样承担着大部分家务,吕只干种菜等自己感兴趣的活。因这段婚姻,因吕的冷漠,惠才想过结束生命,是襁褓中的女儿留住了她。进入晚年,二人相处不再像年轻时一般,有了陪伴扶持的意味。而当惠才问吕:“下辈子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吕连续三次明确拒绝了惠才。

母亲婚姻中的痛苦更多来自生活与时代本身,而之骅婚姻的痛苦则来自枕边人。秋园与仁受,秋园与王成恩,在婚姻中始终互相帮扶、照顾。仁受即便身体不便,也会考虑家庭,尽力让秋园与孩子们过得舒适;田四意外离世后,王成恩始终陪伴在秋园身边,关注她的情绪变化,在离世之际也考虑着秋园的生计。惠才在婚姻中很少感受到吕的关心,吕对外人热情,独独对惠才冷漠不已。吕的冷漠成为这段婚姻最大的困境。即便到晚年,享受着惠才照顾的吕,也很少向惠才示好。秋园在婚姻中获得的情绪价值远大于惠才。惠才只有在母亲来家时,才能卸下重担,母亲心疼女儿,“因为女儿在这里,我才会来”[5]。

《秋园》的第六章从之骅与秋园两个视角展开论述,记录母女二人在不同地点的苦难。秋园与之骅之间,有着独立明确的界限,两人真正尊重对方的需求与生活,始终支持、鼓励与帮助对方。少女之骅懂母亲的辛劳,尽力分担母亲的重担,“这个家是靠一位裹过脚的母亲和她不幸而早慧的女儿撑持起来的”[1];秋园懂女儿的理想,懂婚后之骅的不易。时代的变换在之骅与秋园身上留下不同的可能与路径,两人的抗衡与努力在时代面前虽微不足道,但却能让我们看到这对母女间的相惜,更有女性间的理解与体谅。杨本芬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或许并未意识到其背后的力量:当一个普通的女性选择用笔写下母亲与自己的一生时,这意味着平凡女性有了属于自己的话语空间。

三、个体生活与时代痕迹

杨本芬借《秋园》“写了我的母亲梁秋芳女士——一位普通中国女性——一生的故事”[6],写尽了母亲秋园在时代中的沉浮。但《秋园》又不仅仅是秋园的传记,它囊括了广阔的中国,涵盖了“中南腹地那些乡间人物的生生死死”[6]。时代在之骅与秋园身上留下的烙印,同样出现在更多人的记忆中。正如网友在豆瓣上的评价:“这本书比你想象的小,比你估计的沉。”

秋园不是小说的中心,而是小说的线索。《秋园》像是借“女主角”秋园的漂泊走进时代与生活现场,秋园是读者进入中国平凡乡间与沉重历史的入口。小说中的人物平分着杨本芬的笔墨,杨本芬给了每个人足够的行动、变化、成长空间,每个人物的日常生活构成了宏大历史下看不见的分支。徐老先生一家,祖孙四老倌与兵桃,母女小泉与人王,满娭毑一家等,都成为秋园生命中的重要过客。大方热情的徐娭毑最终死于乳腺癌,四老倌和兵桃拼命求生,瘦小的人王跌到水缸中溺死,秋园身边善良的人都历经着不同的苦痛。杨本芬在《浮木》中更详细地记录了乡间人的生与死。文秀因怀孕跌落时护住孩子而破相,对女儿美丽始终抱有敌意;友华被牛角挑中肚子离世,妻子二宝随后同去;李娭毑与儿子的相处惹儿媳不满,最终李娭毑以自杀惩罚自己;定坤叔的孙子意外离世使他精神崩溃,离开家乡始终未归;秀莲被土蜂蜇后离世,她的养父母因伤心过度双双辞世;老四与素娥的恋情不受父母支持,老四最终喝农药自杀;母亲的知心人福婶因病去世。在这些人物身上,生和死的界限并不明显。死的轻易和生的艰难在书中反复被强调。杨本芬以历经者和旁观者的角度,留下身边人的故事,她成为同时代人中活得长久些的代表,成为时代和生命的记录者。留下母亲与这些乡间人在世的挣扎,究竟有何意义?

读到杨本芬笔下人物的生与死、病与灾时,笔者脑中浮现最多的是萧红的《生死场》。萧红笔下的人物忙忙碌碌,忙着生,忙着死,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发呆、放空、思考,生和死占据了他们生命的全部。秋园、之骅、仁受、兵桃、小泉等同样如此。萧红的《生死场》一方面凸显了当时民众生存的艰难,一方面则表现出当时中国民众思想的愚昧与落后,《生死场》带有知识分子的批判与启蒙意味。而杨本芬的《秋园》《浮木》则平等地记录乡间人的生活,让普通人的日子继续留在历史长河中。萧红的记录是对当时中国现状的反省,杨本芬的文字则是在经历一切后的重审。杨本芬晚年记录的心态和思考与她经历艰难岁月的心理注定不同。杨本芬与大多数中国百姓一样,年轻时为生存苦恼,没有机会深入思考当下,能活着就是个奇迹。进入耄耋之年的杨本芬选择回头看母亲与自己的一生,在记录中思考,在文字中重生,“我就像是用笔赶路,重新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6]。正如杨本芬的女儿所说,母亲的写作“是回归人的主体意识之旅,对生命有所觉知而不再是浑浑噩噩”[7]。

杨本芬文字间流露出的坦诚,是她面对自我,面对历史的姿态。看似平凡的日常生活,却隐含着沉重的历史。《秋园》中写到父亲仁受抗战期间当乡长时,为家中困难的农民买壯丁,逃避兵役。在宣扬“全民抗战”的年代,这样的行为违反了参兵政策,但父亲却仍选择这样做,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劳动力,有些人家会陷入彻底的绝境。杨本芬也选择诚实记录当时的情况。当个体利益与国家利益冲突,究竟怎样处理?杨本芬不能为我们提供答案,但她的文字反映着她的思考,她笔下的乡间实情为读者提供了思考契机。秋园遭满富平骚扰后,仁受不了解事情真相,以为秋园给自己戴绿帽子,愤怒至极,对秋园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绳子也好,菜刀也好,你去死吧!”虽然事后仁受自责,但在之骅心中,父亲的完美形象已有裂痕。封建思想对百姓的荼毒在这短短片段中暴露得很彻底。仁受的善良与迂腐并不冲突,个体身上的历史痕迹被杨本芬诚实记录下来。时代与人物的性格、命运、选择紧密关联,每个人都成为时代的产物。

杨本芬客观的记录,让中国艰难岁月里平凡人的生活跃然纸上。军阀混战、抗日战争、新中国成立、土地改革……历史的车轮一遍遍滚过,搭乘这趟车的人,有的在旅途中离世,有的坚持到生命终点。个体在历史洪流冲击下全力应对,在他们身上,可以看到愚昧、势利、懦弱,也可以看到善良、坚韧、顽强。记录个体生活,或许显得平淡,但绝不会显得轻浮。历史沉淀在每个人身上的内容,伴随终身,与历史大事一样,值得被记住。

四、余论

关于杨本芬的创作仍有较大的讨论空间。《秋园》是走进杨本芬世界的一个入口。短章节的形式、质朴的文字,这些看似平淡的文学元素,却勾勒了中国普通百姓几十年随时代沉浮的经历,《秋园》成为“历史”的记录。母亲秋园与女儿之骅的经历重合又分开,时代的变化催着女性做出选择,读书、婚姻成为这对母女和每代女性共同面临的难题。秋园与之骅身边,生长着顽强、坚韧的乡间人,他们拼命挣扎着在泥流般的生活中扎根。杨本芬用一本小书承载了无数人的人生与厚重的历史,写出了千千万万中国人的生存姿态。此外,《秋园》的出版还引出了一些文学问题,如小说的故事性与形式的关系、“非虚构写作”的价值、个人史写作的意义、快餐式阅读背景下作家写作的调整等,都是可以继续探讨的话题。《浮木》《我本芬芳》与《秋园》一道成为一辈人的共同回忆,也成为后辈人回顾历史、回味过去的文学文本。杨本芬三部作品的互文性同样值得重视。三部作品着力点虽不同,但均蕴含着女性在不同时代的共同遭遇,传递着女性在家庭、婚姻、生育中独特的感受。杨本芬的书写,代表着以女儿、妻子、母亲身份活着的女性,表现出杨本芬作为一个历经时代磨炼的女性的再思考。

参考文献

[1] 章红.代后记 解命运的谜[M]//杨本芬.秋园.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

[2] 丁帆.如诗如歌如泣如诉的浪漫史诗——余华长篇小说《文城》读札[J].小说评论,2021(2).

[3] 张文东.“非虚构”写作:新的文学可能性?——从《人民文学》的“非虚构”说起[J]文艺争鸣,2011(3).

[4] 杨本芬.秋园[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

[5] 杨本芬.我本芬芳[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

[6] 杨本芬.自序 厨房里的写作[M]//秋园.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0.

[7] 章红.代后记 成为作家[M]//杨本芬.浮木.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

[8] 杨本芬.浮木[M].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1.

(特约编辑  张    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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