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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美研究的现状、困境与转向

2024-06-01黄云虎

美与时代·下 2024年4期
关键词:自然哲学自然美

摘  要:自然美研究是一个经典美学范畴和当前美学研究的重要课题。随着人类对自然环境的日益关注,引发了社会各界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深入审视,推动了自然美研究的进程。从研究视角、研究依据和研究结论出发,自然美研究总体上呈现出“黑格尔的三段式”的研究范式现状,基于当前自然美研究面临的内涵含混性、形态繁杂性、认识极端化等困境,应回归到自然美本体视域中,去把握自然美,尊重自然美的本真状态,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进一步推动自然美研究的和谐发展。

关键词:自然美;自然哲学;自然本体

“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是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明确提出的,党的二十大报告又进一步提出“推动绿色发展,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这是基于全球当前发展面临资源约束趋紧、环境污染严重、生态系统退化的严峻挑战和党和国家未来事业发展全局做出的一项伟大战略决策。近年来,随着可持续发展战略不断推进,生态文明建设作为可持续发展战略的重要一环,受到学界、政界和业界的高度重视并取得长足发展。值得注意的是,“美丽中国”是生态文明建设的美学旗帜和生态理想,集中体现着自然美、生态美、环境美的有机统一,大自然是我们生存的环境,自然美是生态美的底色,处理好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是生态文明建设的题中应有之义。在当代自然美学的产生和发展的过程中,自然美突破了传统美学中的理论“桎梏”,实现了由边缘到中心的转变,成为当前美学理论研究的热点话题。本文着眼于当前自然美的相关研究现状,从发现、总结现阶段自然美研究过程中,呈现当前自然美研究视角、研究困境,在把握自然美研究的演变规律中推动自然美研究进程,在新时代语境下,积极推动自然美研究向着与时俱进、兼容并蓄、多元化方向发展。

一、自然美理论概况

对于自然美的认识历来有不同的争论,截至到目前,也尚未达成一个普遍的共识。关于自然美的认识,从自然美的定义、本质、自然美的理论形态等方面来看,“自然美(natural beauty)是自然界中天然生成并被人发现、改造而未经艺术加工的事物的美”[1]。这个定义中涵括了自然美如何产生、自然与人的关系、自然美与艺术美的关系的三层核心的认识,也是当前研究中重点关注的问题。结合自然美本质的相关考察研究,对于自然美的本质认识可以简化的归纳为以下四种主要观点:(一)自然美是“孤立的实体的自然形式美”。这种观点内含孤立性、实体性、形式美三种特性。孤立性是指在自然审美时,忽略自然物与自然环境背景与自然整体的不可分割性,而把自然物像欣赏“雕塑”艺术品一样,从自然中孤立出来进行欣赏。实体性是指自然物作为客观存在的实体对象,拥有物质实体性特征,因而可以通过其存在的客观属性去静观[2]44,意大利塔索认为自然本身存在着美。形式美是指借助形式主义美学所关注的线条、色彩、结构、形状、块面等形式特征进行非功利的审美静观,英国博克认为美是自然物本身所具有的小巧、柔滑、明亮、秀麗等性质。(二)自然美在于“人化的自然”,在于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人化的自然界在一般意义上有两层内涵,第一层内涵是指经过人类长时间加工改造的大自然界,第二层内涵是指即使未经过人类劳动进行加工改造的自然美,同样根源于“人化的自然”。普列汉诺夫为代表的美学理论家认为原始狩猎民族还不能把自然物当作审美的对象,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人与自然建立了密切的关系之后,自然界愈发引起人们的关注,逐渐成为审美对象,自然物由 “自在之物”转化为“为人之物”,于是才具有了审美价值[3]。(三)自然事物本身无所谓美,自然美是人们意识活动的结果[4]。车尔尼雪夫斯基认为自然美在于自然事物对人生的意义或暗示。(四)自然美在于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风景交融互渗(宗白华语)。苏轼说:“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穷出清新。庄周世无有,谁知此凝神。”(《书晁补之所藏与可画竹三首》)在中国人看来,画一从竹子精妙逼真,只是低层次;写竹以发胸中块垒,是中间层次:而到了“其身与竹化”,心与物相契,竹在“似与不似之间”,竹中有我,我中有竹,才是最高层次”[5]。以上关于自然美本质的四种核心观点在美学史上都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也成为美学史上对自然美本质的重要认识,推进了自然美研究进程。

自然美本质问题的复杂性与其内在的深层研究范畴密切相关。自然美的认识关涉到自然和美两个本质的美学深层话题,而对自然的研究又不得不从哲学、美学、人类学等多学科的角度来切入,研究的走向直指人与自然的关系、人类美感的产生、自然美与社会美、艺术美关系等一系列复杂的关系界定问题,尤其是对自然本体的研究人类还知之甚少,原因在于“自然现象是认知的对象,自然本体是信仰的对象;人只能认识自然现象,而无法认识自然本体”[6]。美学之父鲍姆加登在建立美学之初,把美学叫做感性学,是“某种感觉性的认知科学,有着模糊、混乱或不清晰性特征,难以认识事物内在本质和普遍性意义”[7]。随着美学学科的发展,自然美对于学科的研究深化和理论创新具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义。随着内外部的环境的变化,近些年来关于自然美研究一时间又火热起来。20世纪60年代后,自然环境日益恶化,环境保护主义迅速兴起,进而掀起了一股环境保护的热潮,波及到美学领域,就形成了对以往以“人类中心主义”为核心的美学的批判和反思,美学家们开始重新认识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应当如何对待自然,是像过去那样把自然当成人类征服的对象,向自然进行无尽的掠夺还是把自然看作一个主体,将人与自然的关系看作是主体间性的关系,还是人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人与自然“难舍难分”,构建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进而如何看待自然美的问题也重新纳入当前美学理论研究的议程,由此推动了现阶段国内外自然美研究的美学思潮,环境美学研究和生态美学研究构成了自然美研究的两大理论成果。

二、国内自然美研究现状

当前国内学者对自然美研究依然存在较大的分歧,但总体上来看,自然美研究又存在很大的共性,正在逐步实现自然美研究态势的“共性与个性的统一”。对自然美研究离不开以往自然哲学观的研究,也离不开对以往美学史中美学家对自然美的认识研究以及当前学者对“自然美”相关研究的研究成果。梳理近20多年的文献得知,自然美研究既有从人类文明史、人类演化史的角度,来阐释自然美具体理论形态,以此呈现自然观的历史流变性,也有从自然哲学观演变、自然审美的独特性、自然美研究的当前问题、自然美现代性转型为切入点进行研究的,极大的开拓了对自然美研究视角,使自然美研究呈现出新的面貌。

一是从自然美研究的主客观的倾向性、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自然美的本质等方面,通过梳理、构建和拓展来实现对自然美的理论形态研究。杜学敏梳理了自20世纪以来中国关于自然美的问题研究,结合每个阶段的研究重点来论述,比如20世纪上半叶对应着自然美研究的起步阶段、20世纪的50到60年代对应着自然美研究的本质讨论阶段,以自然美主观说、自然美的客观说和主客统一说为代表性的观点,如吕荧与高尔太认为美是主观的,美就是观念,美就是美感。蔡仪认为自然美是自然事物本身的美,朱光潜认为自然美是把自然加以人情化和艺术化的艺术美[8];20世纪的70年代到90年代对应着自然美研究的实践讨论阶段,以客观社会说为代表性的观点,如李泽厚认为自然美是由人类的社会实践所赋予的,自然事物之所以具有审美价值,成为自然美,是因为人赋予的,没有人,自然就谈不上美[9]。21世纪以来对应着自然美研究的生态讨论阶段,各种关于自然美的观点喷涌而出,围绕着自然本身的主体地位来看待自然美,而不再仅仅是作为人的审美对象,如美在自然、自然为美、自然而然的美,与此同时,与“自然美研究”相关的生态美学和环境美学研究得以成为新的焦点,中华生态美学的代表曾繁仁的“生态自然之美”(平等共生的间性关系)和国内环境美学的代表陈望衡“自然人化与人的自然化”(人与自然和谐)。胡友峰在《自然美的理论谱系及其问题》一文中,论述了18世纪以来自然美演变的五种主要理论形态:孤立的实在的自然形式美(审美无利害观念下,自然欣赏的艺术途径)、如画的自然美(像欣赏风景画一样欣赏自然)、自然全美(所有的自然物都具有肯定的审美价值)、人化的自然美(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以及生态系统中的自然美(整个生态系统的和谐稳定为美)。五种理论形态由于所处的历史语境和理论背景不同,一方面,从纵向和横向进行分析各有其自身的特质,另一方面,作为自然美的讨论,又都离不开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自然的本质的讨论[2]43。以上两位学者都是从自然美具体的理论形态进行研究的,只不过是研究的视野、研究的时间跨度以及研究关注的侧重点略有差异而已。

二是从自然与社会发展的理念、自然美的认知维度、人与自然关系的演变等方面,从不同视角、不同维度、不同着眼点来呈现自然美的自然哲学观念的研究。陳望衡认为人类对自然美的认识是一个历史的过程,从社会发展的历史上来看,先后经历了神灵中心主义、人类中心主义、生态中心主义的文化形态,三者从生产力发展、自然观念、文化认识等方面严重影响了人类对自然美的认识,而生态中心主义审美观的优越性在于:从“生命的整体、生命的联系乃至整个地球上生命有序生灭与运动变化、跨越人的尺度上”来看自然美,从“自然界本身、自然创化”的维度看自然美,关于自然创化与人类文明的关系,可以理解为人类文明按照自然规律创造的,从根本上来说,人类文明也是大自然创造的,只不过是假手于人的方式来实现的。生态中心主义认为自然美高于艺术美,与艺术美相比,自然美才是最高的美,典范的美[10]112-114,生态中心主义已经将自然美由边缘化拉回到“神坛”,如环境美学中“自然全美”一样,也是有失偏颇的。阎国忠从人的源头上批判了美学界将人与自然割裂的二元论思想,从人类的演化来论证生产劳动产生之前已有美感并且动物也存在一定“审美能力”,从而论述人和动物与自然之间的亲缘关系,然而人从最初对自然美的热恋渐渐沉迷在人主体在艺术中的张扬、傲慢,人类中心主义导致生态危机,人再次反思与自然的关系,重构人与自然的和谐,审美活动的历程也就是爱的升华过程:自然的爱→人类自己的爱→自然的人化的爱→人的自然化的爱,这个过程昭示了人本主义与自然主义的统一是历史发展的必然归宿[10]110-112。自然美研究依托于自然哲学观念的指引,两者在研究关系上是辩证统一、相互增益的。

三是从自然审美的对象、自然审美的特征、自然审美等方面,通过描述、对比、归纳的方式来开辟自然审美的相关研究。自然审美的独特性要求建构适应这种特殊性的审美方式和研究理论,彭锋认为环境审美是环境美学的主要研究对象,包括自然景观和人造景观,强调要将这些对象作为环境本身来看待,而不是像艺术品之类的、与环境背景分离的孤立之物来进行审美鉴赏。从审美对象、审美经验、作品的起源上来看,自然物与艺术品有明显的不同,自然物无法与它周围事物和背景中分离出来,单独进行鉴赏,它与周围的环境是浑然一体的,欣赏时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和光线的变化,会出现因时因地因人因角度而产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的欣赏效果,自然物与背景交融、黏连,在欣赏时处于一种动态的和悦中。自然审美与艺术审美不同之处还在于依靠全方位的审美经验,在自然审美中所有感觉作为一个整体存在着,我们自始至终都处于大自然的怀抱中,对自然美的追寻不是逃避现实世界而是晋代陶渊明在《饮酒二十首》(其五)诗中的所讲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亲近现实世界。自然不像艺术品那种有一个明确的起源,因而对我们自然审美造成困难,艺术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艺术家的审美观念、审美品格、审美趣味、审美经验、审美态度的集中显现,因而艺术品是可以品评的,而自然物的审美却无法像艺术品这样进行高低优劣的区分,尤其是环境美学的肯定美学中,断言甚至“自然全美”,从纯审美的眼光看待自然而不是文化世界中价值的象征[11]。自然审美的独特性要求建构一种新的审美方式,为一般人欣赏和感悟自然美提供一种思想理论,具有重要的社会价值和研究价值。

四是从自然美研究视角的转变、自然美现代性转型中的问题、自然美现代性转型的逻辑、自然美研究的本土化和时代性等方面,通过反思、批判、重新运思等方式来推进自然美的现代性转型研究。刘成纪对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国内“自然美”研究的特点进行了总结,主要包括它摆脱了20世纪50年代美学大讨论的意识形态纠缠,自然美转向了人的现实生存智慧方面的研究,它在美学中地位不再是艺术美和社会美的剩余,而是从现代生态学的视角,进入了美学研究的中心位置。现代观念的转变使自然美研究不再纠结过去的羁绊,进入一种更深化的发展阶段,然而研究也遇到了新的问题,生态美、景观美、环境美的研究过程中有时作为自然美取而代之的概念,不仅无法衡量自然美研究进展,而且也使自然美趋向在美学范畴中的空壳化和虚无化,自然美与生态美,景观美、环境美之间的关系应避免混乱,他们之间应该建立有机统一的研究系统。从人与自然审美判断维度来看,生态美学以真为美并以知性重解自然,景观美学以美自身为美并以情感关照自然,环境美学以善为美并以意志重构自然,以此构成自然审美的三个维度并应该“合”起来研究,重新纳入自然美的整体框架研究,推进自然美研究进程[10]106-108。彭成广认为自然美的问题在于概念的含混性,以自然美问题来审视“人类中心主义”要求对“自然美”重新思考,应从文化记忆模式、共情体验模式、人之力量衡量模式、介入原则模式来论述自然美现代性的存在方式[12]。杨道圣认为,在中国美学中,对自然美的追问实质上是对美的本质的追问,随着对这一问题的反思,中国美学从“人与自然和谐”出发,对比西方建立自律的“自然美学”来考虑,“把自然作为自然”,西方所谓的超越人对自然美的价值评价,这种思考无论人化还是非人化最终还是人来决定,而中国传统思想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并上升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中国美学思想更接近整体生态主义的价值观。与陈望衡的自然哲学观念的研究相类似,杨道圣也从不同社会发展阶段的自然哲学角度出发,来研究自然美认识的不同,得出人类的自然观念先后经历了神化的自然观念、人化的自然观念、物化的自然观念,每一自然观念适用于其独特的时代语境,自然观念影响自然美的理解俨然成为文明发展的一种同向解释,由此看出,对于自然美研究绝不是孤立的、片面的问题,归结到底要从解决人自身的问题出发,才能合理的解决自然美的问题[10]108-110。自然美现代性转型研究强调要回应当前社会普遍关注的核心问题,要体现出自然美研究的时代性和当代价值。

综上来看,现阶段对自然美研究总体上存在“黑格尔的三段式”的研究范式。德国哲学家黑格尔认为一切发展都经历着发展的起点、对立面的显现、对立面的统一的三个阶段,自然美研究同样适用于这一发展过程。第一阶段以美学史中自然美的观念演变为起点,梳理自然美观念的历史性、流变性、差异性,从人类演化史、人类文明史等纵向尺度来划分自然观的历史流变、20世纪以来社会发展时间段来考察自然观研究的流变性。第二阶段是当前学者对自然美问题的反思性研究为跳板,研究现阶段自然美研究的问题、意义、审美方式、研究价值,对自然美被边缘化、概念含混性、空壳化和虚无化等问题进行研究,“自然美”问题的研究能够起到拓展美学学科的作用,生态美、环境美、景观美等自然美的分化研究,发展到一定阶段之后,应该重新纳入自然美的整体研究框架,以此来推进自然美的新研究进程。第三阶段基于前人研究的成果以及当下研究的进步方面,在新的时代语境下,思考自然美如何实现“突破性”发展。现阶段对“自然美”的重新思考,消解了自然美与艺术美孰高孰低的选择性悖论,回到“物”自身上,来体认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实现自然的“回归”与人的完整性的维护,使自然美的价值意涵递升到人与世界共生共在的问题。

三、自然美研究困境

自然美破除重重枷锁,从传统中求生存,发展至今,在美学研究中形成蔚为大观的研究领域,但今后对自然美研究也注定不全是坦途,“披荆斩棘”仍然是自然美研究的常态,自然美研究还将面临内涵的含混性、形态的繁杂性、认识的极端化等一系列挑战,与此同时,我们也看到自然美研究前景是十分光明的,随着时代的发展,其研究视角将得到极大地拓展,对自然美的认识也会在多元视角中得以深化(如图1)。

通过梳理自然美的文献得知,国内自然美研究存在明显的“大小年现象”,从90年代到现在自然美研究经历了1986年、1996年、2003年、2007年、2011年、2019年和2021年的幾次学术研究高峰,最高峰出现在2007年和2019年,其中既有政策引领、社会发展需要的原因,也有学术争鸣、学术引领的影响,呈现出自然美研究的波折性和整体上升态势,从这种研究态势和研究现状来看,自然美研究还存在以下三方面困境。

(一)自然美内涵的含混性

自然美内涵的含混性集中体现在自然美观念的差异性,自然美与其他形态美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一时难以实现完全的逻辑自洽。自然美是大自然的“创造物”而不是人创造的,其中要剥离人的主观意图,抛除关于自然认识的已有文化烙印,以“自然观自然”的审美方式来静观自然,在现实层面还要历经很长的过渡阶段。“以人类为中心”的自然哲学观念向“人与自然”共生和谐的新型自然哲学观念的过渡,势必要对自然美内涵做出新的界定,在观念的转变中,处理好新旧观念之间的逻辑转换关系影响着自然美的内涵界定,而这一任务就目前来看,仍然需要聚合众多学者之力,在观念中寻求一种相对科学合理的共识。

(二)自然美形态的繁杂性

自然美形态的研究存在复杂纷纭、莫衷一是、无所适从,自然美形态研究的泛化显示出研究过程中避开了自然美底层的核心难题,进入到自然美外在的审美特征的表象研究。一定程度上来看,通过自然美形态的研究能够有助于自然美深层的研究困境,但从自然美的科学研究角度来讲,若核心问题尚未得到合理的阐释,仅仅停留在自然美形态的浅层化扩展,或许也只是呈现出一种自然美研究泡沫化的假象,经不起自然美外部相关思想的冲击。

(三)自然美认识的极端化

与自然美内涵的含混性相对的是自然美认识的极端化,体现在自然与人类关系的两极化拉扯,把自然美研究窄化的倾向,甚至是割裂了自然美与艺术美、社会美、环境美之间的关系,过于强调极端化的自然美。与之相伴的审美倾向是自然美的形态单一化,甚至是把人与环境的关系隔离开来进行研究,忽视了人本就是自然中的一部分、人与自然是浑然一体的存在,在人与自然的主体间性关系中,探究自然美的审美方式、审美态度才有意义,极端化的认识对于自然美研究是一个应尽力避开的“陷阱”。

自然美在政策支持、社会关注和学者推动下,迎来了新的发展格局,但内涵的含混性、形态的繁杂性、认识的极端化等一系列挑战影响着自然美研究的推进,如何看待自然美研究的挑战成为能否深化自然美研究的关键,应当清晰的认识到,通过自然美研究的“攻坚克难”,将“挑战”转化成“机遇”,方能推动自然美研究取得新进展,现阶段国内以杜学敏、胡友峰、陈望衡、阎国忠、彭锋、刘成纪、彭成广、杨道圣等为代表的学者们,正是在应对自然美研究的挑战中开启自然美研究的新格局,在传统美学理论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开创自然美研究的新阶段。

四、自然美研究转向

人类对自然美的理解和认识的变化反映了人类思想的嬗变是动态的、发展的过程,在此过程中,人类思考着、想象着、扩展着人与自然的相处模式、存在方式、感受方式和认识方式,在这种相互绵缠、水乳交融的天人关系中,寻求一种感受自然、欣赏自然、感悟自然的审美方式,在不同时期采用不同的审美方式,映射着人与自然关系的不同认识和不同挑战,从以上认识、挑战、理论建构等方面实现“百川归海”,回到自然本体美和自然的当代“呈相”美之中,一者是探其“虚谷”,再者是寻其“踪迹”。

(一)众妙之门:自然美的“自然”之妙

自然美在中国道家美学思想中理解为“道”之美,“自然”一词在《老子》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释义为自然而然、如其说是、本来如此、道之本性、道之原则、道法自然、道常自然,呈现着万事万物自然而然地变化和发展的态势。道之本性的“自然”是宇宙万物普遍应遵循的原则,这一“自然”不是“人化的自然”,而是“非人化”的自然无为思想的“自然而然”。在《老子》中,自然存在三种形态的自然,从本源层面来看,自然呈现为“自然之体”的自然而然,从审美态度层面来看,自然呈现为“自然之相”的任其自然,从审美方式层面来看,自然呈现为“自然之用”的合乎自然,三种形态相互勾芡在一起,融合了整个道家美学的审美精神,如下图(如图2)。自然之所以“美”,在于它是“道”本性并显现着“道”的最高原则——自然而然,把握住这一原则,我们对于自然美的认识才是最接近自然美的本真状态,否则可能就是片面的、孤立的、不和谐的自然美,要尊重自然之道,把“自然作为自然”来认识自然美,以虚静之心,以“无功”“无名”“无己”的境界最为最高层次的自然美的审美方式,以一种和谐的、融入式的、自在无碍的的方式,对自然美的“形、神、意、体”进行有机交融,从本体视域中把握自然美的形态,认识自然美的特征。

(二)现实之维:自然美的当代“呈相”

尊重自然美的本真状态,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中求生存,谋发展。以往人类与自然之间不和谐的相处模式导致了自然灾害、气候恶化、资源紧缺、病疾肆虐等一些现实问题,启示人类要转变自然哲学观念,纠偏以往哲学观念中的缺憾,以一种更加“自然而然”的审美方式来关照自然,并通过建立新的理论形态来更加积极的指导人类审美思想的这一审美转舵,重新诠释人与自然的亲密关系,2021年6月17日第27个世界防治荒漠化与干旱日,中国的主题为“山水林田湖草沙共治,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以生态美学思想为内核的生态治理,已经在现实中展现出自然美的重要意义。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推进美丽中国建设,坚持山水林田湖草沙一体化保护和系统治理,统筹产业结构调整、污染治理、生态保护、应对气候变化,协同推进降碳、减污、扩绿、增长,推进生态优先、节约集约、绿色低碳发展①,一种顺应自然、合乎自然的发展方式在推动着现代化的进程。在可持续性发展的道路上,在自然美的当代呈相中实现了对“道”的遵循,对科学技术的合理利用,把自然美与社会美统筹融合,把人的精神美与环境的和谐美有机统一,开创中国式的“自然美”的当代呈相方式,基于“自然美”自身特性,将自然哲学、生态美学、人类社会学、产业经济学等诸多学科进行创新性地融合,促进现代化进程中诸多领域的转型和再生。

五、结语

近些年来,随着全球变暖、气候异常、病疾肆虐等问题凸显,环境保护运动的持续高涨,自然美研究得到高度关注,自然美研究对推进美学学科的发展进程非常关键。自然美研究作为一个经典美学范畴和当前美学研究的核心课题,在中国和西方自然美学的对话与交流中,取得非常大的进展,并对中国学术的国际语境产生非常重要的意义。中西方对于自然美的共同研究大大推动了自然美研究的进程,也再次引发了人与自然关系的探讨,使自然美在美学中由边缘进入到中心研究领域,成为当前美学理论研究的热点话题。从研究视角、研究依据与研究结论着手,归纳现阶段对自然美研究总体上存在“黑格尔的三段式”的研究范式,有助于理清自然美研究的学术体系并推动自然美话语体系的建设。应对当前自然美研究面临的诸多困境,适逢其时回到自然美本体视域中,去把握自然美,体识自然美的本真状态,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中,推动自然美研究的长远发展。

注释:

①参见《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第一章中关于“两山理论”的阐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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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彭成广.“自然美”何以可能及其作为“问题”的理论启示[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4):46-56.

作者简介:黄云虎,山东大学艺术学院艺术学理论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艺术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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