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场与匡正:大学生网络道德冷漠的数字化生存境遇
2024-06-01邹贵波
邹贵波
(1.电子科技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四川 成都 611731;2.贵州师范大学 贵州阳明文化研究院,贵州 贵阳 550001)
人类社会的文明史与技术史具有天然的同构性,技术以一种根本而广泛的力量形塑了人类的生存图景,每一次技术变革所塑造的新时空结构和社会形态都深刻改变人们的日常生活,网络建构了我们社会的新形态,“其特征在于社会形态胜于社会行动的优越性”[1]569。随着网络技术深刻改变已有的社会结构与社会运行方式,以现实社会为存在根基的传统道德规范遭遇了数字化生存时代的范式转换,隐匿于“数字化的生存活动空间里”[2]228的网络道德冷漠被视为一种知识论上的道德概念从而虚伪地拥有了温和、中立的特质,致使网络道德空间逐渐失信、失真、失礼、失善、失序。网络道德冷漠的泛滥不仅引致部分大学生对网络道德情感的麻木、网络道德价值的质疑、网络道德功能的否定,而且滞碍了道德新风尚、社会正能量的传播与张扬,加重了网络社会的去道德化与网络道德生活的去规范化。因此,在智能数据技术与数字空间深度融合的数字化生存境遇下,寻思大学生网络道德冷漠的出场与匡正,不仅是在数字化生存实践中打破资本与权力的桎梏从而绽放道德力量的必然选择,也是涵养时代新风、建设精神文明、凝聚道德共识的必由之路。
一、数字化生存时代大学生网络道德冷漠释义
何谓冷漠?《现代汉语词典》将其阐述为:“对(人或事物)冷淡、不关心”[3]。从个体角度观之则描述为“道德意识沟通的阻塞;道德心理互感的缺乏;道德情感或同情的丧失;以及道德行为上的互不关心”[4]。“我们置身于新世界,我们需要新的理解”[1]4。随着信息技术和数据革命的迅猛推进,人类俨然进入以信息和数据为社会基础的大数据时代,传统社会循环延续的时间结构和相对稳定的空间形态发生了颠覆性变革,数据技术构筑的数字社会空间使得个体生活的时空情景日渐数字化和数据化,“虚拟实践的形成和发展使人们打破‘时钟时间’的桎梏”[5],生活方式已逐渐从“定栖式”的静态生活向“动态式”的流动生活转变,数字化生存已经成为人类主要的生存方式。但数字化生存时代“现实实践”与“虚拟实践”“在场”与“缺场”“业缘”与“网缘”等多重二元交融特征的共存,使得大学生的知识获得、情意交际以及行为反应等网络道德内化机制变得愈加复杂,“不在场”的互动难以增加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现实生活中的道德冷漠行为也随着“时空之间的变动”[6]而在网络空间逐渐蔓延开来。
“生存以及对生存的忧虑,应该说是质朴的人类精神活动的起点。”[2]31马克思曾对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三类社会形式进行了划分,“人的依赖关系”是最初的社会形式,“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7]。数字化生存时代“无时间之时间”和“无空间之空间”深刻变革了传统的生活方式、交往形式与思维模式,用以维系社会运转的规则与秩序发生了时空转向,但数字化生存时代仍未克服生存世界与精神世界二律背反的桎梏,其终归属于人类社会发展的第二大历史阶段。数字化生存时代在赋予生活世界生存红利的同时也诱发了新的生存危机,生存世界的数字化导致物质欲望与精神世界对立冲突,人类个体生命的数字化导致技术理性泛滥与价值理性失落的矛盾冲突,时间与空间的转换并没有从根源上消除道德冷漠产生的现实基础,反而为道德冷漠的网络传播提供了介质与载体。
“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8]153数字化生存时代并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8]153的“僵死的事实的汇集”[8]153和“想象主体的想象活动”[8]153,数字化生存时代衍生和发展的根基是“现实的、肉体的、站在坚实的呈圆形的地球上呼出和吸入一切自然力的人”[9]。因此,数字化生存时代的网络道德冷漠也必然是“时代的个人的现实生活过程和活动”[8]153的折射,是“与物质前提相联系的物质生活过程”[8]152的反映。概而言之,数字化生存时代大学生网络道德冷漠是大学生在网络空间中呈现出来的一种主动的责任推卸与无意识的道德麻木相互交织的思想与行为,表现为网络道德认知上的错乱、网络道德情感上的麻木以及网络道德行动上的逃避,反映了病态的道德心理、人际关系及社会氛围,暗含了对社会生活价值意义系统的质疑与否定。与此同时,大学生在数字化生存时代呈现出来的网络道德冷漠异于现实生活中的道德冷漠,网络道德冷漠不仅是对他人网络道德急需的无响应和在新媒体语境下对主流文化的弱抵抗,而且由于其以网络社会为存在根基,因而具有更强的隐秘性、传播性和破坏性,暗藏了大学生圈层交往的区隔化与异质化,映射了大学生圈层文化认同被解构、圈层交往结构被肢解、圈层话语共识被稀释的交互区隔“异生态”图景,显露出大学生群体内在凝聚性及其社会交往内在法则的缺失。
二、数字化生存时代大学生网络道德冷漠的出场
数字化生存的崛起不仅与数字技术的迭代发展密切相关,而且也日益关系到人类自身的生存。沉浸于数字化生存时代的大学生一方面感受着数字化生存对生产、交往、认识、思维及生活等方面带来的巨大变迁,另一方面也困顿于因“算法合谋”“感觉新变”“时空转向”而引致的网络道德认知力弱化、情感力淡化、行动力软化之中。
(一)“算法合谋”:弱化网络道德认知力
网络道德认知力作为大学生在数字化生存时代精神层面相对稳定的思维结构,是促其达成知善的能力、育善的情感、行善的践履的重要基石。在数字化生存时代,算法推荐改变了传统社会的信息结构和传播秩序,正成为信息流通领域新的技术范式。作为一种运用机器语言来实现信息供给的精准化与用户体验的个性化的策略机制,算法推荐虽然带来了技术图景的升华与革新,但伴随着算法推荐屏蔽信息、操纵榜单、控制热搜等问题显现,潜隐化、弥散化的算法权利衍生出的“信息聚合—倍速传播—辐射扩散—裂变爆发”风险生成模式使得网络道德认知力变得混沌和复杂,数据驱动的算法成为社会中新的权力掮客。在算法推荐构筑的高度仿真“拟态环境”中,信息的把关人由“训示”转向“迎合”、统一性的宏大叙事转向“千人千面”的个体叙事,智能算法的合谋使得部分大学生网络道德认知力受到“信息成瘾”“过滤气泡”“信息茧房”的侵蚀和高效隐蔽、灵活多变的信息分发模式裹挟而呈现出脆弱性和错乱性。与此同时,智能算法不仅是一套特定的技术编码和运算程序,其暗含的权力本质与意识形态属性在改变传统主导意识形态凝聚力形塑的一体化权力结构的同时极易造成社会思想价值的失序、堕化、分化和区隔。部分大学生被数字空间中充盈的工具理性和功利主义所挟持,缺乏对网络道德知识生产本身的存在方式及其动力机制的关注,丧失对数据迷雾和智能算法的批判能力,弱化了内蕴真、善、美价值旨归的网络道德认知力,从而无法脱离“过滤气泡”催生的认知区隔和认知偏见而陷入网络道德冷漠的陷阱之中。
(二)“感觉新变”:淡化网络道德情感力
网络道德情感力作为网络良善道德选择的根基,其彰显的是伦理上的造诣感与奉献心以及求道、持道、行道的冲动,流露的是网络道德良心向内延展的规定性和网络道德行为向外超越的确定性。在数字化生存时代,数字终端广泛地渗透、填充甚至开始架构生活的各个维度,万物互联、虚实结合、立体交互的网络场域使得数据化镜像世界的不确定性愈加凸显,光电图像的瞬间在场替代了身体经验的在场,个体与外部对象交融的真实场域让位于实时的虚拟场域,精准再现、即时在场的数字技术从日常生活层面改变了个体的感觉方式与经验内容,无意义意向的电子义肢替代了细腻、丰富的身体感受,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和情感链接被人与网络的机械链接所取代,这种身体的缺席致使生命的意义趋向数据信息的处理计算,逐渐均质、抽象甚至难以辨识。经由虚拟电子界面精准投送的信息流不断满足、刺激、塑造个体的情感模式,并替换前反思、强具身和个体化的感觉,真实现实与身体感觉的双重缺失致使特定的生命体验与情感倾向逐渐模糊,个体的生命内容成为一串可分析推算的数字符号。网络道德情感在数字空间可编程性运行规则和人机认知的难易互逆现象下变得淡漠和冷落,数字控制结构替换了流动生成的体验过程,真实空间的淡出使情感的凝聚固化为数据输入与输出的自动计算环节,经验的深度被削平为无质性变化的数字平面,个体经验逐步让渡为一种同质的集体经验,致使部分大学生网络道德情感力逐渐淡化并湮没在冷漠的电子信息洪流之中,本该蕴含浓厚情感的数字化空间变为程序化的、木讷得只会按照脚本语言执行命令的孤岛。
(三)“时空转向”:软化网络道德行动力
勇毅而笃实的网络道德行动力是达成真理与意义、存在与价值关系“自然—必然—应然”[10]相统一的实践力量。在数字化生存时代,网络空间的多中心结构打破了传统的单空间格局,“机机互联”“人机互联”“人人互联”的关系建构重塑了个体身体与真实世界的联系,人们通过无限的超文本链接的内容与呈现方式实现信息交流与文化传承,生活状态的时空弹性、时空黏性以及时空韧性日趋增强,网络场域使个体在符号化基础上以“无时间之时间”及“无空间之空间”形成了新的位置与关系,数字空间逐渐取代地方空间成为支配数字实践的主要活动场域。数字化生存时代的“时空转向”不仅带来了身体缺场、在场及转场的自由切换,而且形成了“超真实”与“拟像”共存的时空体验,让资本和权力对碎片时空的侵占与控制变得肆无忌惮。算法规则、框架程序、符号序列等场域规则随着“物理空间变得无关紧要”[2]62而使得人文精神的社会关系向度在数字空间中逐渐式微,“主体人”的“在场我”与作为“数字人”的“缺场我”在心理体验上的抽离使得网络道德行动力被陌异的时空流动吞噬并消逝于同质化的商业逻辑之中。时空压缩使在场互动被缺场交往嵌入和挤占,迅速改变了人们在社会实践中交往圈层与交往关系的建构方式,弱化了主体身份的逻辑构成与价值维系方式,从而使部分大学生自动忽视、过滤了个体面对网络丑恶现象时该具备的勇气、意志、担当和行动,网络道德行动力软化使得道德冷漠借势、造势、乘势而无序蔓延。
三、数字化生存时代大学生网络道德冷漠的匡正
数字化生存引发了人的生存方式上的革命性变革,为人类敞开了一个未来的生活境界,但不可否认,也衍生出由虚拟生存编织的诸多矛盾困境。数字化生存时代的实践场域中克服网络道德冷漠的侵扰与吞噬,需要遵循“知、情、行”的逻辑理路与辩证视野,在网络道德认知的数字化转向、网络道德情感的美学化转向、网络道德行动的智慧化转向中实现数字化生存内在矛盾的超越。
(一)数字化转向:澄清网络道德认知
数字化生存时代强人工智能对于人脑的模拟形成了对人类认知的反向阐释力,强人工智能经过“单层神经—多层神经—深度学习网络”的技术迭代,探究建立在网络节点之间的相互链接的人类思维对于外部刺激的加工过程,“通过力求与人的神经系统在结构上达到部分的(即同构)仿生意义上的类似”[11],在“深度学习”中实现信息的自动化分发与获取、意义的挖掘与延展,从而实现从符号编程到神经同构的转变。网络道德认知的数字化转向需要利用强人工智能的技术范式,从而实现网络道德认知图式的重建、调整、检验与强化,推动由被动认知向主动认知、浅层认知向深层认知、单维认知向多维认知的转化。一方面,要将结构主义深层神经网络深度学习方法与经典算法相融合,促进深度认知学习的发生以及网状知识结构的生成,利用人工智能的神经模拟功能让大学生的网络道德认知实现从“视觉隐喻”到“触觉隐喻”的转变。充分利用知识空间技术和知识图谱技术,坚持马克思主义道德观和社会主义道德观,建立基于内在关联性的网状网络道德知识库,以可视化的方式形成网络道德知识地图,打造网络道德知识建构共同体。另一方面,要运用贝叶斯知识跟踪模型和深度知识跟踪模型对大学生进行网络道德认知诊断分析,利用深度学习算法、强化学习算法和情感算法对大学生网络道德认知进行“大数据画像”,聚焦大学生画像的核心特征,不断完善大学生网络道德认知图谱,注重动态感知和反馈个体需求,在精准定向、精准定位、精准定法的基础上深度挖掘大学生的认知潜能,打造“与脑相容”的沉浸式环境系统,在从“机械化地教”向“精准化地学”“深度化地学”的转变中澄清大学生崇德向善的网络道德认知。
(二)美学化转向:激发网络道德情感
数字化生存时代弱人工智能到强人工智能的技术演进实现了从“力的技术”向“智的技术”的变迁,虽然强人工智能通过符号的编程和运算来模拟人类神经网络从而打破了“力的技术”的桎梏,但是人类思维独具的无法被形式化和简单化还原的复杂性使得人工智能不仅不能完成自身系统的反思和改善,反而阻碍具有审美能力主体的实践塑造。网络道德情感的美学化转向需要引导大学生以“美”的方式促进网络道德情感的自我觉醒,在对网络道德情感的认同与践履中获得审美的愉悦。一方面,要将网络道德情感从工具实用谋生转向存在美学提升,规避因技术僭越而将具体、丰富、生活的网络道德情感与美的创造、美的享用相割裂,要激活大学生普遍共享的情感、潜意识、触觉体验等非表征信息,打造实体沉浸、虚拟沉浸、虚实混合沉浸、泛在智能沉浸等别致、乐享、完整的沉浸式场域,通过全域交互、技术重塑、动态智能、拟像搭建等技术加强多感官沉浸式体验,以“情感之自由”消解“技术之奴役”,进而在收获审美愉悦的同时打造独具审美意蕴的网络道德情感。另一方面,情感触角的发达程度决定了情感对接的流畅程度,网络道德情感的培育不仅需要在真实、具体的生活场景中让大学生接触多样的道德情境体验,进而生发更丰富的情感触角,还需充分运用混合现实虚拟技术、虚拟仿真技术,以情景模拟与议题设置促进网络道德情感体验的定向和迁移,不断弥合认知主体与道德场景之间的距离,通过环境渲染共情、移情交互体验,让大学生将网络道德情感升华为美的创造性活动、体验性过程和享有性感受,进而在移情中达到网络道德情感的在场与共鸣。
(三)智慧化转向:砥砺网络道德行动
数字化生存时代人工智能技术使得多维空间的并存与时间的聚合成为可能,“就好像‘超文本’挣脱了印刷篇幅的限制一样”[2]160,物理教育空间与数字孪生空间的动态融合让网络道德行动的培育实现了多维度情境置换中的认知与实践的循环性结合。网络道德行动的智慧化转向需要打破网上与网下的隔阂,在提升网络道德素养的基础上将大学生的创新优势与人工智能的技能优势对接,从而在实践中生成网络道德智慧。一方面,要搭建组织有力、覆盖广泛、阵地多样的立体化网络志愿服务平台,利用区块链技术赋能网络志愿服务“个性化”“服务化”“定制化”发展,打造“精准志愿服务”体系,拓展微志愿服务的时空向度,探索从单向志愿到网络互惠的转化机制,实现网络志愿服务智慧化治理与专业化服务同步提升,让奉献、友爱、互助、进步的志愿精神成为数字化生存时代规避网络道德冷漠的强大精神动力。另一方面,要打造基于虚拟现实技术与人工智能相结合的智慧化仿真化实践平台,根据不同的空间环境和行为场景植入不同的载体,构建智能算法基础之上的认知模型、知识模型和情境模型,让大学生在充满精细化管理、个性化教育、定制化服务的全方位链接物理空间和虚拟空间场域践履网络道德行动。要打造组织活动多样的网络志愿社区,开展丰富多彩的大型网络活动,如网络救助、法律维权、公民教育、生态保护等,充分借助“公民道德宣传日”等时机在网络空间开展道德实践、礼乐教化活动,使大学生在践履道德责任、锤炼道德修养、感悟道德伟力中摆脱网络道德冷漠的桎梏。
四、结论
“每一种技术或科学的馈赠都有其黑暗面。”[2]228人类的生命内容及其意义既在技术的迭代发展中被规定,亦跳出技术的羁绊而展现出对真、善、美的无限向往与追求。随着网络技术与资本逻辑的深度融合,日常生活中经过反思的、具有必然性的道德共同体逐渐松动,部分大学生被困于算法权力所主导的“硅笼”之中,细腻、丰富的内在情感体验消失于无质性变化的数字身体,个体被迫臣服于以技术理性为基础的算法自动化决策,内在精神世界中的意义系统被破坏、动摇与否定,缺失基本价值意义体系的道德家园日渐荒芜枯槁,责任伦理的弱化、精神关怀的断裂、价值理性的遮蔽使得网络道德冷漠无序蔓延。数字化生存时代规避网络道德冷漠对大学生的负面影响,不仅需要实现网络道德认知的数字化转向、网络道德情感的美学化转向、网络道德行动的智慧化转向,更需要警惕数字技术对人类实践活动的异化,只有充分重视现实的人在数字化生存时代中的价值要求和选择能力,调动人的主体能动性和历史主动精神,阻遏生存世界的数字化导致的技术向度与人本向度、物质向度与精神向度的矛盾冲突,才能在“时空压缩”与“扩展并进”的数字化生存时代利用巨大的实践能量规避网络道德冷漠的蔓延与荼毒,从而在重构具有普遍校准性价值意义系统的同时实现大学生现代性精神气质与人格类型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