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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话语权建设的美国经验与中国对策

2024-05-30

关键词:话语权

董 良

(湖南信息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长沙 410151)

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提出要加强国际话语权建设,以维护国家利益。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再次提出要“形成同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的国际话语权”[1]46。国际话语权指的是在国际关系中一个国家以非暴力的方式影响其他国家的能力,主要包括“对国际事务、国际事件的定义权和解释权,对各种国际标准和游戏规则的制定权,以及对是非标准的评议权、裁判权”[2]。国际话语权作为大国博弈的重要工具和内容,形式上是议程之争、规则之争、是非之争,本质上是国际主导权之争、国家利益之争。在和平年代,“掌握了国际话语权意味着在全球治理中掌握更多主动权、发言权和影响力”[3],就能引导国际舆论,将一国的主张变成通行的国际规则,从而以较少的代价维护国家利益。当今世界美国主导了国际话语权,这是200多年来美国与国际社会各方博弈的结果,国际话语权的确立也进一步巩固了美国的世界霸权。总结美国国际话语权生成的基本经验,并不是为了像美国一样不择手段争夺国际话语权,也并不是为了像美国一样垄断国际话语权,但可以为新时代我国国际话语权建设提供启示参考。

一、强大的综合国力是国际话语权生成的基础

一般来说,综合国力包括硬实力和软实力。硬实力主要指一个国家的经济科技军事实力,软实力主要指一个国家的思想文化的影响力。国际话语权与综合国力具有双重关系:一是国际话语权属于软实力范畴,是综合国力的一部分;二是国际话语权作为综合国力的反映,外在于综合国力。从1776年建国到1945年二战结束,美国国际话语权的生成经历了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与其综合国力的强弱密切相关。

从1776年建国到1898年美西战争前,这是美国国际话语权的积蓄期。这一时期,美国刚刚独立,英法德等欧洲列强主宰了世界。美国的精英们认识到作为新生国家的美国与欧洲列强的实力差距,提出美国应专注于国内的发展和美洲事务,极力避免牵涉欧亚纷争。华盛顿在其离任前的告别演说中明确指出,“我们真正的政策是避开与外界任何部分的永久结盟,……我们的国家有权采取中立的立场,而且这是我们的职责和利益的要求”[4]。之后的美国总统门罗进一步发展了华盛顿的思想,把不卷入欧亚纷争作为美国外交的基本原则,奉行美欧互不干涉的孤立主义政策,在现实面前抛弃了其自诩的拯救世界的使命。整个19世纪,奉行孤立主义是美国上下各界的共识。孤立主义的外交使美国远离了欧洲列强的纷争,坐收渔翁之利;但也反映了美国当时实力有限,无力在国际舞台上与欧洲列强一争长短。对此,尼克松指出,美国的前辈精英们“都是理想主义者,但也是非常实际的人。……他们知道没有实用主义的理想是无所作为的,而没有理想主义的实用主义却又是毫无意义的”[5]。

从1898年美西战争到1945年二战结束,这是美国国际话语权的争夺期。这一时期,美国的经济实力已远超欧洲列强,1898年美西战争的胜利更是激起了美国争夺世界霸权的野心。美国开始抛弃孤立主义,将目光从美洲转向亚太地区,与欧洲列强争夺国际话语权。1899年和1900年美国两次在中国问题上提出外交照会,要求欧洲列强遵循美国门户开放的政策,这是美国羽翼丰满后在亚太地区谋取霸权的尝试。一战后,随着欧洲列强实力的削弱,美国开始尝试谋求世界霸权。时任美国总统威尔逊筹划建立以美国为中心的国际秩序,重新规定国际关系行为准则,认为“由于美国实力的增长和国家相互依赖的加深,美国不可能继续孤立于世界,而必须改变外交路线,积极参与国际政治”[6]。战后的巴黎和谈就是以威尔逊提出的“十四点计划”为基础,美国和英法两国一起主导了和谈的议题和进程。但是由于欧洲列强的实力犹存,巴黎和谈并没有完全达到美国的预期,这是美国争夺世界霸权的一个重大挫折。但总体来看,这一时期近代以来以欧洲为中心的世界格局已经瓦解,美国的国际话语权已经形成,但在国际舞台上并不具有绝对的优势,英法等欧洲传统列强不会将国际话语权拱手相让。

二战结束至今,是美国国际话语权的确立期。二战重塑了世界格局,战后逐渐形成了美苏主宰世界的两极格局。但苏联的精力主要放在社会主义阵营,只参与了联合国的创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国际组织苏联没有参与,可以说是主动放弃了许多重要领域的国际话语权。而美国则构建了以其为核心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控制了大部分国际组织,制定了大部分国际标准,在国际舞台上特别是在西方世界具有绝对的话语权。苏联解体后,俄罗斯综合国力直线下降,日本经济长期陷于低迷,欧洲还习惯跟随美国,中国处于高速发展阶段,美国的国际话语霸权达到顶峰,并自诩为“世界警察”。但以“9·11”事件为标志,美国的综合国力开始下降,对世界的控制明显减弱。特别是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美国经济萎靡不振,国内矛盾激化,不管是奥巴马的多边主义、特朗普的“美国优先”,还是拜登重拾美国拉帮结派的传统,都反映了美国综合国力的衰落,引发了人们对以自由市场、选举政治、西方价值观为特征的“华盛顿共识”的深刻怀疑。在反恐、气候变化、经济复苏、应对新冠疫情、联合国改革等问题上,美国已经没有绝对的话语权。随着综合国力的下降,美国国际话语权的下降是必然趋势。

美国国际话语权形成的百年历史表明:综合国力始终是国际话语权生成的基础。综合国力的增强促使美国国际话语权意识的觉醒,美国国际话语权的建设从被动跟随到主动争夺,美国日益意识到国际话语权对维护其国家利益和世界霸权的重要性,不再满足于只做美洲大陆的霸主,而是要主导世界。综合国力的增强也为美国国际话语权的争夺提供了强大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各方面资源和实力保障。当然,“拿实力来说话”虽然是通行的国际话语规则[7],但国际话语权的形成涉及诸多因素,不会自动生成,“综合国力的强弱与国际话语权的大小也并不必然成正比关系,二者亦有不相匹配的情形”[8]。既有的国际秩序和规则、世界大国的思想和心理准备、世界舆论等都会影响国际话语权。美国抓住了两次世界大战给其带来的机遇,通过重建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最终将综合国力转化为国际话语权。

改革开放后,我们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了从站起来到富起来、强起来的伟大飞跃,“现在,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有信心、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9]。强大的综合国力已经为我国赢得国际话语权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也要求我们必须争得相应的国际话语权,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一,充分认识综合国力提升的复杂性。美国没有封建主义的历史包袱,自然地理条件优越,但是真正成为世界大国、主导国际话语权也用了100多年时间。就我国而言,提升综合国力面临更加复杂的国内外形势。从国内情况看,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生产力实现了跨越式发展,综合国力极大增强,但邓小平早就指出“发展起来以后的问题不比不发展时少”[10]。如:经济领域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科技领域创新能力还不强,“改革发展稳定面临不少深层次矛盾躲不开、绕不过”[1]26。我国还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还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正是基于此,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增强忧患意识,坚持底线思维,做到居安思危、未雨绸缪,准备经受风高浪急甚至惊涛骇浪的重大考验”[1]26。从国际情况看,西方很难接受一个崛起的社会主义中国。从特朗普开始,美国对我国的遏制、打压已毫无遮掩。政治上孤立我国,经济上鼓吹与我国脱钩,技术上封锁我国,军事上威胁我国,意识形态上丑化我国。近年来大国之间信任赤字持续增加,局部动荡频发,经济复苏乏力,“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1]26,特别是乌克兰危机进一步加剧了世界的紧张局势。国内外复杂的形势对我国的经济发展、国家总体安全都有巨大影响。

第二,紧紧抓住时代赋予的历史机遇。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体系和秩序深刻调整,“东升西降”趋势明显,冷战思维和集团政治回潮。对我国国际话语权建设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就机遇而言,西方国家随着实力的下降,国际治理的意愿和能力都在下降,西方国家主宰世界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广大发展中国家羡慕中国的发展,敬佩中国的公正立场,希望中国在国际舞台上发出更多的声音,发挥更大作用。就挑战而言,一方面国际话语权的背后就是国家利益,任何国家都不会放弃国际话语权的争夺,短时间内很难改变西方国家掌控国际舆论和国际规则的现实;另一方面近代以来我国积贫积弱,我国从世界舞台的边缘走入中央的时间还不长,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引导国际舆论,如何改变和塑造国际规则还需要不断探索。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带来的更多是机遇,只要我们顺势而为、主动作为,总结经验教训,就一定会形成与我国综合国力相适应的国际话语权。

二、始终占据道德制高点是国际话语权生成的前提

人类有一些追求是相通的,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多样化世界的追求,对“强权即公理”的反对。很难想象,一个被形容为腐败、专制、落后、贫穷、蒙昧、邪恶、黑暗的国家能赢得国际话语权。在世界经济、国际政治、国际关系、世界安全、全球治理、人类文明、全球意识形态等领域,道义主张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化人们的行为,从这个意义上说,道义的力量是不容忽视的。[11]在国际话语权的争夺中,一个国家能否占据道德制高点,主要看这个国家的思想理论主张在内容上能否解答当今时代的课题,在形式上是否符合国际公认的价值和规则,从而营造一种有利于自身的国际舆论氛围。吊诡的是,在国际话语权争夺中,能否占据道德制高点,往往不在于事实上有没有理,而在于“说”得有没有理,即谁能把自己的故事讲得更好。

塑造美国神话,主导国际舆论,这是美国抢占道德制高点的先手棋。为了摆脱殖民地的耻辱,美国的早期精英塑造了一套“天定命运”的国家话语:相比腐败、专制、沉沦的欧亚大陆,美国是一个上帝选择的特殊的国度,是自由、民主、平等的化身,承担着解放世界的特殊责任和使命,世界文明在美国得到重生。从“天定命运论”“美国例外论”“美国世纪论”到“美国信念”“美国梦”“美国精神”,美国的这套国家话语随着其实力的增长被不断赋予神圣的光环,塑造了“美国伟大”的形象。冷战时期,美苏在各个领域展开了激烈竞争,也包括国际话语权领域。从理论上说,信仰马克思主义、走社会主义道路的苏联理应是道义的一方。但由于教条对待马克思主义以及侵略阿富汗等行为,苏联在国际话语权的争夺中并没有占据优势。而反观美国,凭借强大的物质基础,以“民主、自由、公平”等为名,将美苏之争描述为民主与专制、自由与邪恶的较量,往往美国扮演的是正义的一方,这种国际话语权争夺的失败也是导致苏联解体的一个重要原因。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美国公然绕开联合国安理会,单方面对伊拉克进行军事打击。为了得到国际社会的认可,美国在国际社会做了大量宣传工作,把萨达姆与撒旦相提并论,扬言打击伊拉克代表的是正义的事业,是上帝的意志。反对伊拉克战争就是站在恐怖主义一边,对美国的任何批评就是“反美”“仇美”。

掌控国际组织,制定国际规则,这是美国抢占道德制高点的抓手。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凭借其打败法西斯的巨大贡献,与苏联一起确立了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政治体系和秩序。联合国的规则制定如代表权、发言权、投票权、否决权基本体现了美国的意志和利益。在经济领域,美国构建了布雷顿森林体系,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关贸总协定攫取世界经济话语权,掌控了这些组织的核心议题和规则。冷战结束后,美国在南联盟、伊拉克、阿富汗、叙利亚、古巴等国为所欲为,国际社会充分认识到美国所谓“民主、自由、人权”的虚伪性,其自诩的“国际警察”的合法性不断受到质疑。近几年来,美国不愿承担世界大国的责任,频繁退出世界组织,妄图以国内法进行长臂管辖,将自己的规则强加于世界,对世界经济发展、环境恶化、饥饿、疾病等问题漠不关心,也引起其盟友的不满。可以说,美国屡屡无视国际规则,实行“单边主义”,我行我素,成为国际生活的“害群之马”。[12]246对于美国破坏国际规则导致其国际话语权的合法性危机,美国学者也有一定认识。布热津斯基认为,过去美国力量之所以被看作是合法的,是因为美国在某种程度上被认为与人类的基本权利保持一致。[13]约瑟夫·奈指出,美国力量的自相矛盾在于,力量越强,影响力越弱。

制造道义优势、抢占道德制高点为美国国际话语权的争夺赢得了先机,特别是在冷战前时期,美国塑造的“民主价值的推广者、自由市场的捍卫者、美好生活的引领者”的形象对其赢得国际话语权发挥了重要作用,美国的国际话语权披上了“合法”的外衣,迷惑了很多人。实质上,美国的道义具有明显的虚伪性。一是美国标榜的“民主、自由、人权”,不管用什么样的辞藻伪装,都掩盖不了为了一己私利推销其价值观的企图,而这与世界文明发展多样化的趋势背道而驰。二是美国在国际规则上“得利用之、不得利抛之”的双重标准,为世界大部分国家所厌恶。三是随着中国以及发展中国家群体性崛起,美国妄图通过合法渠道满足其非法企图的难度日益增加,如果美国一意孤行,只会削弱其行为的合法性。

我们信仰的是马克思主义,走的是和平发展的道路,对世界经济社会发展的贡献也有目共睹,理应占据世界舞台的道义优势,理应享有更大的国际话语权。但现实情况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落后就要挨打,贫穷就要挨饿,失语就要挨骂”[14]159。通过几十年的努力,“挨打”“挨饿”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但挨骂的问题没有根本解决。西方一直在污名化我们,几十年来扣在我们头上的帽子不下十余顶,20世纪90年代的中国崩溃论、黄祸论,21世纪初的大国责任论、南海航行自由论,最近10年的新殖民论、国强必霸论,严重影响了我国的国际形象。我们应高举马克思主义旗帜,提高议题设置能力和规则制定能力,还世界公平与正义,以真理的力量推动国际话语权建设。

第一,高举马克思主义旗帜,破除西方资本主义神话。近代以来西方塑造了以“富裕、民主、自由”为核心的资本主义神话,把持了人类叙事的话语权。在西方叙事下,资本主义才是人类发展的趋势,资本主义是“历史的终结”;社会主义是人类的异端,违反了人性,是通向奴役之路。然而近300多年的历史证明,资本主义虽然创造了巨大的物质财富,但社会两极分化、财富分配极端不公,资本主义引以为豪的民主只是金钱的民主、虚伪的民主、游戏的民主、低效的民主。当今世界100多个资本主义国家中,也只有20多个是发达国家。东欧剧变后,社会主义国家总结经验教训,不断推进马克思主义的本国化,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革命性、实践性、人民性、发展性不断彰显。2000年马克思入选英国千年来十大伟人评选、2008年金融危机后《资本论》的畅销,以及《马克思主义:赞成与反对》等著作的涌现,这些都表明西方越来越多的人赞成马克思主义。中国共产党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中国化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不仅回答了中国之问、人民之问,也回答了时代之问、世界之问,进一步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规律。中国革命、建设、改革以及现代化建设的实践证明,马克思主义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指引我们前进的真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科学如何进步,马克思主义依然显示出科学思想的伟力,依然占据着真理和道义的制高点。[14]221

第二,提高议题设置能力和规则制定能力,将道义优势转化为话语优势。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继承了新中国反对殖民主义、霸权主义、强权政治的正义立场,努力构建以互利共赢为核心的新型国际关系,倡导建立人类命运共同体,引起了世界的广泛共鸣。但要把道义优势转化为现实的力量,还需要在国际舞台上提高议题设置能力和规则制定能力。就议题设置而言,随着地球村的形成,经济增长、民主、人权、气候变暖、反恐、民生等问题是各国高度关注的焦点,我们要着眼于人类发展,反对零和博弈,主动提供中国方案;在涉台、涉疆、涉港、涉藏、南海等问题上,我们要主动发声,驳斥西方对我们的污蔑,把我们的主张传达给世界。就规则制定而言,现存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建立在反法西斯战争胜利的基础上,有其合理性,中国的崛起并不意味着要重塑国际秩序和规则。但近年来随着各国力量的消长和形势的变化,各方都有改变现存国际秩序和规则的意愿。美国认为现存的国际秩序和规则越来越有利于中国,希望国际秩序和规则更加美国化;广大发展中国家认为西方主导了现存的国际秩序和规则,强烈要求改变不合理的国际规则。对此,我国必须站在正义的一方,和其他国家一道调整不合理的国际规则,也可以遵循共商共建共享的原则,创设新的国际合作机制,不断彰显中国作为“世界和平建设者、全球发展贡献者、国际秩序维护者”的角色。

三、繁荣的哲学社会科学是国际话语权生成的理论支撑

哲学社会科学是“人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重要工具”[14]212,“体现了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和国际竞争力”[14]213。如果说强大的综合国力提供一个国家说话的机会,那么繁荣的哲学社会科学则增强一个国家说话的能力,赋予一个国家价值理念的思想性和科学性,论证一个国家主导或参与国际治理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为国际话语权提供理论支撑。美国不但有世界上最发达的自然科学,也有强大的哲学社会科学。近几年英国QS大学哲学社会学科排名显示,美国占据世界第一的学科有一半以上。SSCI收录的3000多种期刊中,美国占据40%以上。美国的国际智库目前有1800多家,与欧盟的智库数量旗鼓相当。美国的哲学社会科学不但表现为巨大的研究机构和人员,还有巨大的学术生产能力,呈现出以下特点。

一是学术研究积极配合美国外交战略。美西战争后,美国开始积极介入全球事务,并为自身外交战略构建理论支撑,“威尔逊主义”“杜鲁门主义”“尼克松主义”相继出台。为了遏制苏联,美国理论学术界形成了一个特殊研究领域——“苏联学”,该学科在美苏争霸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一,在美苏对抗、两种制度的斗争中提供思想理论支持;其二,直接为美国对苏外交政策服务;其三,配合情报部门的反苏工作”[15]。苏联解体后,美国开始把中国作为主要对手,美国理论学术界由此加大对中国的歪曲、诋毁。1989年,弗朗西斯·福山提出“历史终结论”,论证资本主义的合理性。事实证明,福山的“历史终结论”完全错误,历史终结的是“历史终结论”。20世纪90年代,美国开始奉行新干涉主义,为了论证其合理性,继“历史终结论”后,美国理论学术界又提出了“人权高于主权”的理论,如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就是为美国干涉别国内政提供借口。2017年以来,美国认识到中国的崛起势不可挡,将中国定义为战略上的竞争对手。美国理论学术界适时提出了“巧实力”“睿实力”等概念,积极鼓吹“修昔底德陷阱”。哈佛大学的格雷厄姆·艾利森发表了《修昔底德陷阱:美国和中国正在走向战争吗?》等文章,为美国进一步遏制中国造势。

二是智库作用突出。美国的智库是在其政治、经济、外交、社会等问题日益突出的背景下,为适应美国领导世界的需要而建立的思想库和智囊库,被誉为“影子政府”或“第四权力”。美国在外交领域有一大批著名的智库,如兰德公司、布鲁金斯学会、美国传统基金会、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他们几乎主导了美国的对外政策。第一,为美国政府献计献策,服务于美国大战略。二战后,美国智库在国际舞台上引领思想大讨论,主导国际政治经济话语的议程设置,推动各国交往的发展进程。像我们熟悉的“马歇尔计划”“文明冲突论”“民主和平论”以及“G20”“G2”“金砖国家”等话语都是由美国智库提出。第二,在具体问题上进行前瞻性思考,提供具体方案。由布鲁金斯学会设计并于1948年开始推行的“马歇尔计划”,是美国冷战时期最重要的外交方案之一。兰德公司曾做出“中国将出兵朝鲜”的判断,1957年又推断出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的发射时间,与实际发射时间几乎一致。该公司自创立以来发表的研究报告多达1万多篇,出版了200多部著作,涉及的研究课题对美国的政治、军事、外交有重大影响。第三,作为美国政策的“诠释者”“风向标”。每当美国外交政策有调整时,智库人员就会召集会议研讨,在电视、报纸、杂志、网络等媒体上介绍背景,分析由来,发表评论。很多时候,美国政府在出台新的政策前会先通过智库的报告或言论释放信号,借以观察国内外反应。[12]165-166

美国哲学社会科学为其国际话语权的形成做出的贡献是显而易见的,为了从理论上论证美国领导世界的合理性,美国哲学社会科学善于用学术语言包装美国的意识形态,着力制造美国领导世界的学术话语,再通过智库将美国的战略意图变成现实的方案。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美国不但是世界自然科学的中心,也是西方世界哲学社会科学的中心,为西方哲学社会科学提供了大量原创性理论和研究范式。但是,因其作为西方资本主义学说的本质,美国哲学社会科学无法解答资本主义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等根本问题,对当今西方资本主义面临的问题也无法提供正确答案,美国为广大发展中国家提供的自由主义方案在世界各地也接连失败。因此,反对美国的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不仅要反对美国的政治军事经济霸权,也要看到美国的文化霸权和话语霸权,反对美国带有意识形态色彩的理论入侵。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哲学社会科学为我们走向世界做出了重要贡献,但相较美国,我们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学术成果不多,对国际话语权建设的理论支撑不够,“在国际上的声音还比较小,还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14]235。对此,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没有自己的哲学社会科学体系,就没有话语权”[14]160,加强我国国际话语权建设,哲学社会科学必须发挥更大作用。

第一,聚焦中国实践,创新中国理论。一是用中国理论阐述中国实践。中国理论就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反映中国价值、解答中国实践、传播中国声音的理论,是体现民族性、原创性、时代性、专业性的理论。中国理论具有深厚的实践基础和历史底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成功“给理论创造、学术繁荣提供强大动力和广阔空间”[14]219,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形成了丰富的思想体系。中国理论“以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为中心,从我国改革发展的实践中挖掘新材料、发现新问题、提出新观点”[14]233,“提炼出有学理性的新理论,概括出有规律性的新实践”[14]233。中国理论不但要让世界知道“舌尖上的中国”,还要让世界知道“发展中的中国”“开放中的中国”“为人类文明作贡献的中国”。[14]228二是用中国话语表达中国理论。中国话语是中国理论的外在表达,是中国理论建构的标志。中国话语融通整合马克思主义、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国外哲学社会科学三类资源,在阐释中国道路、中国经验、中国发展上打造标识性概念,实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由政治话语向学术话语的转换。中国话语能驳斥西方对我们的种种污蔑,成功应对西方“新自由主义模式”“儒家资本主义模式”“国家资本主义模式”“威权社会主义模式”等话语冲击。中国话语是政治话语、学术话语、大众话语的统一,是宏大叙事的言说方式和具体可感知言说方式的统一。

第二,打造新型智库,提出中国方案。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十分重视智库建设,提出要建设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发挥中国特色新型智库在公共外交和文化互鉴中的重要作用,不断增强我国的国际影响力和国际话语权。[16]一是坚持党的领导,加强政智合作。中国特色新型智库,新就新在坚持党管智库,为党和国家决策咨询服务。当然,智库和党的关系是多方面互动,要在坚持党的领导与保持智库研究的相对独立性之间寻找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就是实事求是。二是加强重大现实问题的研究,提高专业化水平。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出现的问题和情况前所未有地复杂,谁能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谁就能引领世界发展。如:在广大发展中国家加速融入世界的同时,西方发达国家出现了逆全球化现象;大国博弈日趋激烈,全球治理赤字、信任赤字日益加剧。针对人类向何处去的重大课题,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新型国际关系”“包容性增长”等理念和主张,而如何使我们的理念主张变成具体可行的中国方案,需要我们的智库提供专业性意见。三是树立全球视野,加快国际合作。我们已经走入了世界舞台的中央,世界想了解我们,我们要展示自我。立足国内、胸怀世界是我国顶端智库的必然选择。要加强和国际著名智库的交流、沟通,主动做好释疑解惑工作,共同探讨感兴趣的问题,满足国内国际政策消费市场的需求。

四、强大的国际传播能力是国际话语权形成的关键

所谓国际传播指的是作为国家软实力的重要构成,通过各种传播媒介,帮助一个国家向他国反映自身国家身份特性、立场观念与价值取向,以获取国际社会认同并形成影响力。[17]从传播学角度看,国家传播不仅是信息的交流,也包括一个国家形象的建构、软实力建设、公共外交等内容。没有本国的国际传播媒介和渠道,一个国家的价值理念、政策主张便无法被国际社会感知、认同,一个国家的形象也无法由自身塑造,更不用说在国际舞台上争夺国际话语权。

政府主导是美国国际传播的一个显著特点。美西战争使美国强烈感受到国际传播的重要性,西奥多·罗斯福的名言“温言在口,大棒在手,故而致远”为日后美国的国际传播定下了基调。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成立了第一个宣传机构——公共信息委员会,除了宣传美国的理想主义和战争大义,该委员会也开始宣传美国的自由民主,为战后美国更广泛地参与世界事务做了舆论准备。至1919年解散前,公共信息委员会散发的图书、传单、电影等出版物的总数达到7500多万份。1953年,美国创建了独立于国务院之外的美国新闻署,整合美国对外信息宣传和文化交流工作,在“讲好美国故事”这一口号遮掩之下,美国新闻署开始在没有硝烟的战场为美国的战略服务。冷战结束后,美国新闻署被并入美国国务院,美国国务院开始取代新闻署推行所谓“公共外交”,“美国之音”、自由欧洲电台、自由亚洲电台依然由美国政府掌握。2003年伊拉克战争期间,美国政府严格管控战时新闻,记者必须按照美国军方的安排报道,关键地点出现的必定是美国记者,完全按照美国军方的意图发布。CNN等电视网连续播放伊拉克的平民竭力抢夺英美联军运送的水和食物的画面,将“美国是来拯救伊拉克人民”的印象呈现给世人。

重视媒介是美国国际传播的又一大特色。美国人很早就认识到经济实力和传播方面的技术相结合,可以有效促进“美国世纪”的实现。1950年杜鲁门在一次关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斗争的谈话中指出,居于首位的是一场争取思想的战斗。新闻宣传工作是共产主义在这场战斗中最有力的武器之一……我们必须在一场争取思想的战役中让世界听到我们的声音。[18]美国国际媒体署旗下的“美国之音”、自由欧洲电台、自由亚洲电台、马蒂电台有60种语言,每周有1亿多观众。好莱坞电影从表面上看是娱乐、是艺术,但其背后是一整套关于美国神话的完整叙述。美国富裕、美国梦、英雄主义、美国民主等在好莱坞电影中无处不在,好莱坞电影塑造了一个“自由民主富裕幸福”的梦幻世界,可以说是美国对外文化传播中最好的“广告”,使世界各国人民不同程度沉迷于美国式的生活方式、认同美国的价值观。人们都注意到了美国总体上巨大的贸易逆差,但美国实际上还有两个巨大的贸易顺差——军售和文化。而后者,恰恰是美国拥有话语霸权的根基所在。[19]除了传统媒介,美国凭借其在互联网的优势,高度重视新兴媒体在国际传播中的作用,推特、脸书等个人社交媒体促进了人们的交流,美国也日益将新兴媒体政治化,对来自中国的微信、TikTok采取诸多管制措施。

分析美国国际传播的特点可以发现,强大的国际传播能力对其国际话语权形成发挥了关键作用。一是强大的国际传播能力使美国的意志和声音传达到世界各地,美国巧妙地将其价值追求、利益诉求与大众文化捆绑在一起,进而诱导他国人民认同美国的普世价值和世界领导地位。二是美国利用信息操控能力削弱了对手话语的合法性和可靠性,甚至阻断对手信息传递的机会,从而遏制对手的话语权。2019年,时任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就公开说道,美国对其他国家是“撒谎、欺骗、偷盗”,还有完整的此类培训课程。

与美国超强的国际传播能力相比,我国的国际传播能力还存在诸多问题:中国的国际传播理论体系尚未建立,中国故事、中国实践的叙事方式较为单一生硬,对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的世界和国际受众的研究仍停留在表象,“自说自话”的现象未得到根本改变,国际传播效能亟待提升。[20]

第一,统筹组织,形成传播合力。国际传播是一个系统工程,考验的是一个国家的组织能力和动员能力,需要各类主体协同发力。一是党和政府主导传播。国家主导国际传播是国际通行的做法,美国虽然没有宣传部,但中央情报局等国家机构却是美国隐性的“宣传部”,由其协调美国国际传播。党和政府要发挥“指挥棒”的作用,构建国际传播体系,掌握国际传播方向和节奏,发布权威和充足的信息。二是社会组织协助传播。非政府组织在推广美国价值观和生活方式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能够完成美国政府不便出面或难以完成的任务。我国的社会组织如孔子学院、海外中国文化中心、南南合作与发展学院等要通过开展民生项目合作、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促进民间交流等方式,积极宣传我们的理念和主张,讲好中国故事。三是个人灵活传播。个人传播虽然力量单薄,但数量众多,在日常生活传播中有着机动灵活的优势,容易为受众接受,如李子柒拍摄的视频从个人日常角度展现了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在国外引起了广泛关注。

第二,做强平台,畅通传播渠道。美国的实践表明:有了自己的传播平台才能发出自己的声音。美国近几年不断打压我国驻美媒体机构,关闭孔子学院和孔子学堂,目的就是堵塞我国的国际传播渠道。对此,我们要高度重视国际传播平台建设。一是做强传统媒体平台。新华社、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人民日报》是我国对外宣传的主力军,这三大媒体要发挥好“国家队”的作用,树立国际视野,提高内容生产能力和渠道建设能力,推动传统媒体与网络的深度融合。二是大力扶持新兴媒体平台。美国有脸书、推特,中国也有“TikTok”(抖音海外版)、微信、微博,特别是“TikTok”适应了国际传播领域移动化、社交化、可视化的趋势,国际用户数和活跃度位居国际社交媒体前十。但“TikTok”内容偏重娱乐,我们要鼓励新兴媒体走向世界,引导其担负社会责任、发挥更大的作用。三是积极参与公共平台。当今世界官方和非官方的国际组织有6万多家,虽然这些公共平台大部分受西方控制或影响,但这意味着我们更需要积极地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以避免被西方世界抹黑我们的杂音所淹没。

第三,注重方法,讲好传播故事。讲故事,是国际传播的最佳方式。[21]要把讲好中国故事放到国际话语权的争夺中去思考、定位。一是讲事实。古代中国的辉煌,近代中国的衰败,现代中国的崛起,这是五千年来中国发展的基本轨迹和基本事实。我们不但要向世界介绍古老的中国,也要介绍现代的中国;不但要介绍中国的经济社会发展,也要介绍中国的优秀文化。二是讲形象。习近平总书记用“可信可爱可敬”高度概括了我国国家形象,这是我国形象的基本定位,讲好中国故事就是要展示好中国的这三大国家形象。三是讲情感。感人心者莫先乎情。情感不会自发产生,要么源于双方的共同经历,要么源于双方的友好交往,要么源于对方的无私奉献。讲好中国故事,就是要选择这些情感爆发点,增强讲好中国故事的亲和力。[22]四是讲道理。讲故事的目的是讲道理,这个道理就是中国的价值追求和理念主张。针对西方国强必霸的歪理,我们要讲世界并没有“修昔底德陷阱”,中国坚持和平发展;面对西方指责中国“搭便车”的奇谈怪论,我们要讲欢迎搭中国的“便车”,“一带一路”既是为了中国的发展,也是为了世界的繁荣;面对西方对我们的抗疫政策的攻击,我们要讲生命至上、人民至上。

五、结 语

国际话语权涉及诸多要素,它的形成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总结美国国际话语权争夺的百年经验,可以发现国际话语权生成的一些基本规律:综合国力是基础,道义优势是前提,哲学社会科学是支撑,国际传播能力是关键。目前我国国际话语权与我国综合国力还不相适应,这不利于维护我国国家利益,不利于我国在国际舞台上发挥更大作用。因此,通过总结美国争夺国际话语权的经验,期望加快我国国际话语建设的步伐,但绝不是主张我们要简单复制美国的某些做法。相信通过中国人民的努力,我们的发展优势最终会转化为话语优势,我们一定会形成同综合国力相适应的国际话语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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