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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者“相遇”
——布朗肖与德里达写作思想的共同进路

2024-05-29

东吴学术 2024年1期
关键词:策兰德里达存在论

高 岩

德里达称布朗肖的小说和那些被不恰当地定位在文学批评或哲学领域的作品伴随了他很长时间①Jacques Derrida, Parages, Paris:Éditions Galilée,1986,p.11.,他对写作问题的思考始终受到布朗肖的影响,关于写作的观点几乎都能在布朗肖的文本中找到痕迹;布朗肖也以文学的方式回应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哲学,两人的文本相互呼应相互阐释。但与传统哲学对文学的排斥不同,布朗肖和德里达在理论和书写实践上取消了哲学和文学间的界限,并从非审美的角度出发将文学视为思考他者问题的最佳话语形式。

一、非审美的写作观念

布朗肖和德里达都未对文学做出萨特式的回答,二人在对写作行为的重新思考中质疑着现象学。布朗肖受海德格尔、列维纳斯等人影响,提出一种激进的、非审美的写作观念——叙事(récit),这种写作观念影响着德里达对写作的思考。

胡塞尔试图在意向性还原中实现主客体认识的同一性,海德格尔继承并发展了胡塞尔追求知识与实存相统一的意识哲学,追求思与存在之间的同一性。海德格尔针对形而上学对存在的遗忘,回溯至古希腊具有真理性的在场,指出西方形而上学的逻辑遮蔽了语词初期的本质,使存在成为空洞的概念。海德格尔的遮蔽/解蔽结构认为诗歌可以召唤“在者之在”,“诗乃是存在者之无蔽状态的道说”①[德]海德格尔:《林中路》,孙周兴译,第61 页,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这种对艺术的非审美理解、关于诗与思间关系的思想影响了布朗肖和德里达对艺术使命的思考。海德格尔对诗的看法在一定程度上促使布朗肖形成激进的写作观念,布朗肖没有从社会或文化的角度思考文学,没有将文学写作视为一种“文化活动”,也没有将作家视为一个特定的职业。布朗肖视文学写作为生存条件,但这绝非浪漫主义的自我表达,与浪漫主义恰恰相反,写作绝非救赎学,与浪漫主义的主体表达毫无关系,这种非救赎学就是布朗肖所说的“灾难”写作。德里达受布朗肖视写作为生存条件的观点的影响,认为写作是一种呼吸的“焦虑”,同时又受海德格尔、爱德蒙·雅毕斯的启发,德里达将关于话语可能性的思考、对存在的追问称为“上帝之考问”,文学就是“上帝之考问”这一问题的“下意识位移”②[法]雅克·德里达:《书写与差异(上、下册)》,张宁译,第127 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

布朗肖和德里达继承海德格尔对诗歌的非审美理解,也批判其存在论差异中的形而上学残余。存在论差异设立此在和存在之间的差异,肯定了存在无蔽状态的可能性,并将存在与真理相联系,对此布朗肖和德里达借助书写质疑海德格尔提出的本体论上的差异。德里达认为海德格尔摧毁形而上学是为了与存在更本源地相遇,其“文字学”认为一切在场都总是先已经过书写的中介,本源真理缺席,除了文字的替补别无他物,德里达借助延异超越了存在论差异。海德格尔意识到在对存在进行追问时,言语总是已经宣告了自身,因此聆听才是本真的。这种对语言本身的聆听深刻地影响了布朗肖对语言本身而非语词意指功能的重视。但聆听该如何理解呢?海德格尔认为“言说某物意味着把某物带入显现,意味着让某物以其固有的形象显现,并且,在使之显现的方式里,它就凝视着我们”③[法]莫里斯·布朗肖:《无尽的谈话》,尉光吉译,第44、44、100 页,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布朗肖认为海德格尔在提出听悟即本真时,对听悟的处理又回到了视觉上的显现,布朗肖将海德格尔的听悟概括为“思想通过聆听来把握,而聆听又通过凝视来把握”④[法]莫里斯·布朗肖:《无尽的谈话》,尉光吉译,第44、44、100 页,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这一公式。因此海德格尔仍赋予了视觉无节制的特权,这种对视觉的执着是一种日心说形而上学,即借助阿波罗式的“明”与狄俄倪索斯式的“暗”这组二元对立来对他者的显现和隐蔽进行思考,德里达认为这是西方哲学建立在生物光学上的基础隐喻,海德格尔追求的“存在即闪耀”就是对“光”的执着。在布朗肖看来,在海德格尔的“明”与“暗”这组二元对立中运行着的是“唯一者”(L`Un),海德格尔对“唯一者”的指涉表明他假设了存在在本质上具有同一性和连续性,辩证法、存在论都依赖该假设,但海德格尔却没有质疑过这种假设。存在在本质上具有同一性和连续性这一假设和思想本身一样古老,布朗肖在列维纳斯“纯有”概念的影响下提出“中性”的写作,超越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差异。

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差异肯定本源性的存在,其诗学认为诗歌可以实现思与存在的统一。列维纳斯质疑海德格尔的遮蔽/解蔽结构,认为艺术避开了“科学认知和真理”⑤Emmanuel Levinas, Collected Philosophical Papers,trans.Alphonso Lingis, Dordrecht:Martinus Nijhoff, 1987, p3.。列维纳斯挑战以主体为中心的本体论哲学,指出他者是“他异性的”,他者绝对地外在于我。布朗肖认为列维纳斯作品最伟大的地方在于使人们感到对他者负有责任,引领人们在分离的基础上思考他者,接纳自我与他者之间“这种会被称为不可能的关系”⑥[法]莫里斯·布朗肖:《无尽的谈话》,尉光吉译,第44、44、100 页,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列维纳斯提出“纯有”(ilya)概念,“纯有”指仅仅只有“有”这个事实,在“纯有”中没有存在与存在者之区别,有的只是匿名实存,“纯有”超越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差异,指向非人的“中性”。布朗肖称列维纳斯是他“最老的朋友”,他认为列维纳斯带来的他者观念质疑着人们对存在论的轻信,召唤人们“对哲学的本质之所是负责,而这恰恰要在其所固有的一切光辉和无限要求之中维持他者的观念,也就是,同他人(autrui)的关系”,列维纳斯带来了“哲学的一种新的启程”⑦[法]莫里斯·布朗肖:《无尽的谈话》,尉光吉译,第98 页,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6。。布朗肖的“中性”来自列维纳斯的“纯有”,其第一部小说《黑暗托马》中的“黑暗”就是对“纯有”的描述。布朗肖认为叙事是“中性”的,他在讨论勒内·夏尔的接近中性的语言时称,中性既不属于主体也不属于客体,中性是一种自我和他者之间双重扭曲的关系而非对象。对他者的理解只能在中性关系中进行,他者作为未知者在中性关系中发生改变,这种改变拒绝了任何直接交流和他者的在场。但通过中性呈现的他者绝非纯粹的不在场,由此,德里达说道,“全体不在场表达的正是完全的在场”①[法]雅克·德里达:《书写与差异(上、下册)》,张宁译,第11 页,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纯粹的不在场和纯粹的在场一样是无法显现、无法想象的。

二、破坏现象学,打断辩证法

布朗肖和德里达写作思想的核心问题是他者问题,二人关于他者的思考质疑着现象学和辩证法的可能性。《海域》是德里达讨论布朗肖写作实践的文章合集,他认为布朗肖的作品中存在着一个与他者相遇的基本运动,即“pas”的双重运动,这是“一种无法逃避的、最谨慎因而也是最具煽动性的、萦绕心头并令人信服的力量,一种禁止真理的真理”②Jacques Derrida, Parages, Paris:Éditions Galilée,1986, p.11, p.29,p.116.,它破坏了现象学,打断了辩证法。

德里达认为布朗肖的叙事就是听从他者的召唤,祈求、迎接他者的到来,向他者说“来”(viens)。“来”(viens)表示他者即将到来,是叙事对他者的召唤的回答,“‘来’已经是一种回答”③Jacques Derrida, Parages, Paris:Éditions Galilée,1986, p.11, p.29,p.116.。向他者说“来”的叙事包含着“pas”的双重运动。法语“pas”一词有“步子”(step)和“否定”(not)双重含义,德里达认为“pas”体现了与他者相遇的时刻。布朗肖的叙事表明越是试图接近他者就越是将自身掏空,这种与他者的关系就是布朗肖从列维纳斯的“纯有”中继承而来的“中性”。所有叙事都同时关注着物和词,叙事中的每一个“pas”中都同时包含着两个步骤——远离和接近,这两个步骤相互僭越,因此德里达称布朗肖叙事中的相遇是一种“几乎的接近”。“pas”阻止叙事成为黑格尔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使其永远无法回到自身,词与物之间的同一性不在过去而永远位于将来,因此叙事在其源头上始终是分裂的且无统一的可能,叙事的这种时间结构表明文学是“未来的语言”。叙事面向他者说“来”,是对他者不断重复的肯定,即德里达所说的复数的肯定——“是,是”(“Oui, oui”),在Pas的文末,德里达通过对话的形式展现“来”(viens)与“是”(oui)之间的关系:“-来吧。-是的,是的。”(“-Viens.-Oui,oui.”)④Jacques Derrida, Parages, Paris:Éditions Galilée,1986, p.11, p.29,p.116.

德里达认为“pas”的结构开启与他者相遇的运动,允许事物的显现,但又禁止进一步的超越,这种双重运动是一种“瘫痪”,但这种“瘫痪”又绝非静止状态,布朗肖的写作是一种服从“中性”逻辑的“瘫痪”运动。德里达在布朗肖的诸多形象中发现这种双重运动。例如海岸的形象,他者在彼岸但任何航行都无抵达彼岸的可能,这种航行是一种冒着海难风险的缓慢的接近运动,总是尚未到达终点;例如门槛和台阶的形象,叙述者总是处于门槛的位置无法前进,或重复地登上一个个台阶,这里只有重复没有终点,这种重复就是德里达提出的“撒播”结构。

布朗肖以“pas”的双重运动回应海德格尔的文本。以布朗肖的《等待,遗忘》为例,《等待,遗忘》是对海德格尔《乡间路上的谈话》的回应。《等待,遗忘》继承《乡间路上的谈话》的对话体,但《乡间路上的谈话》中的对话者之间没有明确的性别差异,《等待,遗忘》则采用了男女对话的模式,表明自我与他者之间的不对称关系,且对话运动永远无法实现同一性。布朗肖认为《乡间路上的谈话》即使意识到了“我们在谈话中已经疏离于思想了”⑤[德]海德格尔:《乡间路上的谈话》,孙周兴译,第28-29 页,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但仍通过辩驳的对话形式一步步抵达真理和在场。布朗肖拒绝对海德格尔的文本采取主题学或理论性的总结,而是模仿海德格尔的对话体,以表演性的、非理论的、对话的方式悬置语言的指意功能,在写作实践中重新思考海德格尔的“等待”并得出与海德格尔相悖的“中性”关系。相对于海德格尔连续性的对话,布朗肖拒绝对话双方交流的可能性,通过“自我废止语法”①Timothy Clark, Derrida, Heidegger, Blanchot: Sources of Derrida’s Notion and Practice of Literature,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2, p.92,p.93.频繁打断对话,质疑根据命题内容理解的语言,将交流中对话双方参考的共同概念或对象置于“pas”的双重运动中,突出语言的不及物本质,使对话变为不可能。对话中频繁出现的重复扭曲了时间,布朗肖借此表明召唤着对话或叙事的共同事件既是绝对的过去又始终尚未到来。布朗肖关注揭露事态的语言本身,通过打断对话、扭曲时间,表明话语只是莫比乌斯环式的自我运动,“等待”也意味着“遗忘”,话语能够做到的只是对他者进行立时性的差异性重复而非“解蔽”。布朗肖严谨、诚实地遵守海德格尔对话体中的思想和语言运动,从而避免了海德格尔的现象学残余,克拉克称布朗肖的对话“拉紧了《乡间路上的谈话》中松散的线”②Timothy Clark, Derrida, Heidegger, Blanchot: Sources of Derrida’s Notion and Practice of Literature, 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2, p.92,p.93.,因此布朗肖正是在他对海德格尔最大限度的模仿中展现出他与海德格尔的分歧。对话中的共同事件在“pas”的双重运动中发生转变,该运动拒绝海德格尔的“解蔽”运动,海德格尔的现象学在布朗肖对其文本的模仿中被破坏了。

德里达的Pas是对布朗肖《等待,遗忘》的模仿与回应,也是对海德格尔《乡间路上的谈话》的批判。Pas同样借助男女对话来表示自我与他者之间的不对称关系。Pas中的男性作为一种确定性的声音,总是陷入教条和权威的陷阱中,女性代表着“中性”的声音。自我指涉的男性声音在与“中性”的女性声音的相遇中变得矛盾,丧失自我同一性,无法再去说“我”,男性所有的叙事都在“中性”关系中丧失了确定性。Pas通过对《等待,遗忘》的模仿表明:布朗肖的对话者不断地否定自身使用的术语,从而撤销关于对话中的命题的思考,这种“pas”的双重运动取消着能指和所指间的差异。

三、文学的秘密和见证

布朗肖和德里达认为文学与秘密、与见证有关,文学相对于哲学和理论批评更尊重他者。布朗肖和德里达都拒绝文学和哲学之间的明确界限。布朗肖借助一切书写都是一种“中性”叙事取消哲学书写的权威,德里达认为布朗肖“没有为文学和哲学之间的划分留下任何余地,也没有承认任何权力”③Jacques Derrida, Parages, Paris: Éditions Galilée,1986,p.10.。德里达吸收尼采对隐喻的思考,通过消解隐喻义/本义以消解哲学/文学的二元对立,认为哲学和文学都依赖隐喻和修辞,二者的区别在于是否愿意承认这一点。布朗肖和德里达对文学中他者问题的思考得益于对保罗·策兰诗歌的阅读。策兰在《子午线》中认为诗歌与他者进行绝望的对话,这是一条不可能的、没有结果的道路,诗歌总是表现出巨大的沉默倾向,这种沉默的倾向与词汇选择的困难、语言中的省略有关。但诗歌仍然包含着与他者相遇的秘密,具有他者的形状,“诗歌将走向别的事物,它需要别的事物,它需要一个对手。它探望它,和它交谈”④[德]保罗·策兰:《保罗·策兰诗文选》,王家新,芮虎译,第194 页,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诗歌是一项鼓舞人心的、为他者的事业,诗歌使不那么遥远的、相当接近的他者变得可以想象,布朗肖在他献给策兰的《最后的言者》中认为诗歌对于策兰来说,是对他者到来的宣告而非到来本身。布朗肖和德里达受策兰的影响将文学视为思考书写与他者间关系最好的话语形式,策兰对于诗歌的积极态度影响着二人,布朗肖的小说借助意义、语法、指代的破碎展现与他者的相遇,文学是关于他者的“未来的语言”;德里达的撒播、重复、敞开等概念都指向他者的到来,其复数的肯定“是,是”(“Oui,oui”)是对他者积极的回应。这种面向他者说“是”(oui)的写作思想,是否定视布朗肖和德里达为虚无主义的偏见的有力证据。

显然,布朗肖、德里达和策兰都认为文学是对他者的见证。布朗肖的《我死亡的瞬间》讲述了五十年前布朗肖险些被执行死刑的经历,德里达在《持存》中分析了《我死亡的瞬间》如何取消小说和自传、见证和伪证之间的界限。证词排斥文学虚构,但德里达认为证词必须允许自己被文学虚构寄生,承担伪证的风险。布朗肖险些死亡这一原始场景是《我死亡的瞬间》的核心,文章中出现的“我记得”“我知道”“我知道吗”暗示了证词的虚构性。于1949 年出版的《白日的疯狂》是一本虚构的作品,布朗肖在其中已经开始质疑证词的真实性;在《我死亡的瞬间》中布朗肖将他对证词的质疑推向极致,因为相比较于虚构的小说,《我死亡的瞬间》作为自传往往是可信的。《我死亡的瞬间》于1994 年出版(在这之前布朗肖已长达三十二年没有进行过小说创作),读者会认为一步步临近生命终点的布朗肖需要并且也确实对自己的过往进行了回忆,布朗肖终于开始倾诉自己的“秘密”;读者也认为始终坚持在写作中进行痛苦的“后撤”和苦修的作家不会在自己的自传中进行放纵的虚构。但布朗肖从未放弃对现实主义写作的怀疑,他的叙述者不断地质疑自己关于毫无疑问发生过的历史事件的证词。《我死亡的瞬间》中的日期以及布朗肖寄给德里达的信件中提到的日期即“7 月20 日”带来了真实性的诱惑①德里达在分析《我死亡的瞬间》时引用了布朗肖写给他的信件:“July 20.Fifty years ago,I knew the happiness of nearly being shot to death”(“7 月20 日。50 年前,我知道差点被枪杀的幸福”)。参见Maurice Blanchot and Jacques Derrida, The Instant of My Death/Demeure:Fiction and Testimony, trans. Elizabeth Rottenberg,Stanford,Califor nia: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52.,物质证据以及被档案视为关键因素的日期表明该自传有着对历史的确切参照,但德里达却相反地视准确的历史日期为虚构性无可撼动的标志,即历史日期恰恰表明了立时与过去之间的时间差异,自传必然是一种包含了忘却的记忆,一种书写对特有过去的立时性再现。

然而布朗肖的日期也极有可能是错误的,克里斯托夫·比登特通过调查表明布朗肖自传中的事件更有可能发生在1944 年6 月而非7 月②根据克里斯托夫·比登特的调查,1944 年3 月5 日,布朗肖在马塞尔-莫雷位于塞纳河畔的豪华公寓里参加关于巴塔耶及其作品的讨论会,巴塔耶、阿瑟·阿达莫夫、波伏娃、加缪、梅洛庞蒂、萨特、克洛索夫斯基等在战后成为重要人物的知识分子参会,他们大多都曾参加过科耶夫关于黑格尔的研讨会。会后大多数人陆续离开巴黎,布朗肖于5 月来到夸恩并在那里度过夏天,同年11 月底,法国解放。根据官方记录,整个7 月夸恩并没有发生战斗,而整个6 月只有6 月29 日发生一次战斗,8 月战况激烈,发生了六次战斗。因此结合布朗肖的文本,布朗肖所记述的更有可能是6 月29 日的战斗。参见Christophe Bident,Maurice Blanchot:Partenaire Invisible,Seyssel:Éditions Champ Vallon,1998,pp.228-229.,因此布朗肖自传中的日期和他寄给德里达的信件中的日期并不准确。思考克里斯托夫·比登特的调查结果和布朗肖文本中的“7 月20日”之间的差异,可以发现布朗肖对确切日期的遗忘体现了事件在记忆中的改变,而这种改变、遗忘正是自传写作的“真相”或本质:证词必然是一种伪证。德里达认为在不泄露秘密的情况下为秘密作证的可能性,始终是布朗肖非常关注的一个关键可能性,布朗肖在《我死亡的瞬间》中想说的是“证词的缺失”。德里达认为见证者永远处于策兰所说的“没有人为证人作证”的绝境③Jacques Derrida,“‘A Self-Unsealing Poetic Text’:Poetics and Politics of Witnessing,” in Revenge of the Aesthetic,ed.Michael P.Clark, trans. Rachel Bowlby,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0, p.181.,证人是一个总是联系着死亡的幸存者、第三者,证人与死亡之间的联系是一种普遍结构,证人的证词除了宣布他者的死亡、缺席外什么都没有给出,什么都不知道,证词既是秘密的也是公开的,既是虚构的也是真实的,既是文学的也是非文学的。而布朗肖和德里达视写作为幽灵般的存在,认为文学在保护秘密的同时,也打破了生与死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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