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风险社会生成与治理
2024-05-24张才国石薇薇
张才国 石薇薇
(1.2.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6)
[摘 要] 党的二十大作出“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构想,今后,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可能面临难以预见的风险。高水平风险治理不能简单套用西方“风险社会”理论,而是要基于具体实际和唯物史观基本立场,明确风险本质和生成动因,探究风险治理的中国式路径。从马克思社会阶段理论看,风险来源于社会转型阶段产生的不确定性,克服风险是走向发展的必要条件;从马克思利益理论看,风险来源于利益差别导致的个体对抗和公共精神旁落;从马克思人类文明观看,风险来源于文明差别造成的世界性风险的生成和传播。基于唯物史观视角深入研究中国社会风险样态和本质,有利于构建更高水平的安全格局,有效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关键词] 唯物史观 风险治理 中国式现代化
[中图分类号] D6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3642(2024)02—0079—08
收稿日期:2023-12-12
作者简介:张才国,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石薇薇,苏州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
风险是安全的对立面,风险治理是保障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必不可少的环节。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必然需要以高水平的安全体系作为保障,而高水平的安全体系必然追求高效的风险治理。从经验上看,中国社会在现代化与信息化叠加发展的路径中暴露出一系列问题,也承受着来自世界性风险的影响,似乎已经进入“风险社会”;但中国的风险治理格局有自身的特殊性,不能满足于与既有的西方“风险社会”理论的大致比较,而是应当从具体实际出发,明确各种风险现象的成因,探索适合本国特点的风险治理路径,构建适用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现实方案。
一、研究缘起: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风险的表现样态
当前经济社会运行中存在各种矛盾与问题,“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常态”“全局性风险”“网络信息安全”“粮食安全”“全球卫生健康问题”等话语不断涌现,提示中国式现代化进程进入了一个可能风险频发的阶段。要精准预判、防控、治理各种可能遇到的风险,首先应当明确风险的特点,充分考量风险的展开形式和表现样态。
(一)风险发生的可能性上升
随着中国进入现代化发展新阶段,以往的经济发展模式和社会建设模式面临转轨,难以预料的新情况新问题越来越多,超大规模的人口底盘加之现代性“时空压缩”机制,使社会极易释放出大量的风险要素,风险发生的可能性上升。
从横向现实中看,超大规模的人口底盘持续扩大了风险波及的范围。改革和社会转型必然伴随着风险,中国社会具有超大的人口规模,金融风险、气候问题、核污染、食品安全问题等在其他国家中影响较小的风险一旦出现,将演变成波及十几亿人民生存的巨大危机,造成巨大的风险治理成本。同时,我国欠发达地区的经济能力较弱,如果在风险来临时没有足够的物质资源保证自身的生存,风险的危害范围会进一步扩大。
从纵向历史上看,“时空压缩”的现代化进程缩短了风险研判和应对周期,更易释放风险要素。改革开放后中国的发展具有时空压缩性,在短短几十年内走过西方几百年走完的工业化进程,通过极其高效的方式实现了生产力的巨大飞跃。但这一模式的独特性导致的直接结果是,我们对于风险的认识还极其有限,对于风险的治理缺乏系统性经验,原本需要用几百年时间消化的风险在短时间内难以得到有效化解而被释放出来,“中国用三十年时间完成了西方世界两三百年才完成的现代化进程,期间的震荡和痛苦是不可避免的,就好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狼吞虎咽地吃完一包压缩饼干,初时尚无饱意,但不久肠胃胀痛与不适就会接踵而来”[1]。以人口问题为例,西方发达国家虽然也经历过现代化带来的出生率下降甚至负增长的问题,但由于现代化进程较长,有充足的时间应对老龄化风险;而我国在近40年的时间里经历了两次人口政策的大规模变动,劳动人口在短时间内下降较多,老龄化进程逐步加快,应对老龄化风险的试错成本较高。
(二)风险主体由特殊到普遍
传统社会的风险主要以自然风险为主、发生频率低,单一风险所能影响到的主体往往只在某一地区或某一阶层,人们可以通过结成团体的形式来抵御偶发性风险。传统中国社会中人们往往根据宗族、血缘、地缘关系来结成团体,费孝通将其形容为“差序格局”:以己为中心,每个人通过别人与自己的亲疏关系与他人产生联系,形成一种网状关系结构,就像石子投入水中所形成的波纹,“一圈圈推出去,愈推愈远,也愈推愈薄”,个人离不开团体,在团体之中利用交情与他人产生联系,编织自己的关系网络。在这一格局中,团体形式能够帮助个体更为有效地抵御风险;并且,团体内部往往依靠儒家人伦、家规家训、宗族文化等形成一套独特的利益调和机制,使个体利益被稳定放置在集體利益之内,在风险来临时,这一机制能够有效地协调个体之间、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利益矛盾,降低利益冲突带来的风险乘数效应。
在现代化进程中,风险所能影响的群体逐渐变得普遍。市场经济使得社会分工方式与传统社会不同,从前依据血缘、地缘和宗族形成的单位共同体逐渐解体,人们的关系变得更加碎片化和原子化;加之经济高速发展掩盖了公共精神建设中的不足,大部分个体只关注与自己直接相关的利益,社会整体呈现原始的价值自发状态。当普遍性风险来临时,人们失去共同体的守护,利益的分化导致共同体的缺位,公共精神旁落,人们倾向于以“私”为利益界限,为了内圈而牺牲外圈,甚至在一些极端情况下,当“私”收缩为自身时,可以为了保全自我而牺牲掉除自我以外的一切。尽管现代中国“大政府-小社会”的格局有利于在大规模风险来临时群策群力,但个体理念、个体决策和个体行为的不同都有可能再造新的风险,加剧社会成员之间的不信任,“各种风险启示是与人的各项决定紧密相连的”[2]。当公共机构效能与公众期待值之间存在较大落差时,自然会引发更大的社会信任赤字,导致应对风险的政策难以推行,反过来又会加剧风险带来的影响。
(三)外部输入性风险增加,风险联动效应增强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传统国际安全秩序逐渐失效,外部风险不断上升。西方发达国家作为国际治理格局的主导者,不仅没有在全球性风险面前主动承担治理责任,反而转向单边保护主义,放任风险的传导。如在全球气候治理中,一些发达国家试图挑战“共同但有区别的责任”原则,拒绝承担碳减排责任,强迫发展中国家承担经济承受能力之外的减排任务,拖累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脚步。在全球性事务面前,传统国际组织往往迫于西方发达国家的压力和操纵而陷于失语状态,如世界银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应对周期性资本主义危机中显得乏力,联合国宪章宗旨迫于部分大国强权未显实效,世界卫生组织有时对全球卫生健康问题的呼吁缺乏回应。全球性风险解构了民族国家对国际治理体系的信任感和安全感,国际安全格局受到影响,“政治世界里一些原本不可更改的、永恒的东西突然被融化了”[3]。在这一形势下,国际环境的不稳定性所带来的风险是全局性、长期性的,如果不能有效应对,将影响我国的社会稳定和现代化进程。
在现代化背景下,国家间交往愈发密切,国内与国际风险双向流动性更高。贝克在考察“风险社会”时指出,随着跨国要素的流动性显著增强,国家间的边界逐渐淡化,在地缘上或政治上紧密联系的国家,如果一方受到不安全因素的冲击,危机极易传导到他国,与他国的内部风险叠加,使得风险呈现出多样态势。如日本向太平洋海域排放未经过有效处理的核污水,将本国核泄漏危害经由洋流和水循环传导到太平洋海域的其他国家,危害其他国家的水体安全。因此,中国在现代化进程中既要应对国内风险,又受到输入性外来风险的影响,各种风险源和矛盾点相互交织、相互作用,如果防范应对不力,风险极易叠加、演变、升级,使得外来局部性风险演化成本国的系统性风险,最终威胁国内人民的生产生活。
同时,由于传导机制的多元化,外来风险在一国之内容易引起群众恐慌,导致风险危害的持续升级。吉登斯(Giddens)讨论了风险之下的本体性安全问题,他认为,主体“对自然界与社会世界的表面反映了它们的内在性质这一点的信心或信任,包括自我认同与社会认同的基本存在性衡量因素”[4]。主体在社会之中与其他主体和生存环境构成稳定的、连续的基本信任关系,这种基本信任关系保障了现代社会秩序的稳定。风险的来临会引发群众心理上的“不确定性”“焦虑”“恐惧”和“对恐惧的恐惧”,群众在恐慌之中造成混乱,导致负面事件持续升级。特别是在互联网公共领域发展的当下,网络空间主流价值形态的去中心化和反权威性造成群众不安全感的放大,群众在风险之中容易受到舆论的影响而出现不理性行为,如人们在提前得知风险时容易因过度恐慌而出现哄抢、聚众等行为,引发社会秩序混乱甚至更大伤亡。
二、中国风险社会来源和本质的唯物史观阐释
对于现代化进程中的风险,可以从不同的视角作出解读,但唯物史观作为“我们共产党人认识把握历史的根本方法”,无疑是剖析风险内因的最为根本的视角和方法。要了解当下中国社会风险的成因,就要从中国现代化进程的具体实际出发,探究风险展开的实际背景,以唯物史观为视角厘清风险产生的逻辑,分析中国背景下的风险的来源和本质。
(一)马克思社会阶段理论:现代社会转型必然伴随风险,克服风险是实现发展的必要条件
现代化转型的过程必然伴随着风险的嬗变演化。现代化转型意味着社会结构的重大变迁和重构。在马克思看来,社会结构是适应一定生产力状况的经济关系或经济结构与政治、精神文化等上层建筑的统一,“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5]。当现有社会结构不再适应生产力水平的变化时,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矛盾运动将使得社会结构面临重大变迁。这一过程是充满对抗性的过程,“当文明一开始的时候,生产就建立在级别、等级和阶级的对抗上,最后建立在积累的劳动和直接的劳动的对抗上。没有对抗就没有进步,这是文明直到今天所遵循的规律”[6]。社会转型的过程必然伴随着新旧势力相互交织和对抗,转型的时滞性差距产生了新的社会问题和矛盾冲突,导致社会风险的不断积累,影响人们的生活方式、思想观念和交往方式。
克服风险是实现发展的必要条件。按照唯物辩证法的逻辑,事物发展遵循“正—反—合”的框架,当下现代化进程中面临的一系列风险和挑战实际上没有摆脱这一框架,处于“正题”走向“反题”的环节,风险、危机则是这种自我否定过程所伴随的必然产物。同时,风险也是走向“合题”的突破口,事物的发展是波浪式前进和螺旋式上升的过程,会面临一定程度的停滞和倒退,但这種停滞和倒退中又蕴含着新的发展机遇,化解风险的过程也是离发展更进一步的过程。中国式现代化面临着诸多风险和考验,处于由“正题”走向“反题”的环节,但也正是这些风险内部隐藏着巨大的机遇,把握风险带来的机遇才能走向更高阶段的“合题”。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我们的判断是危和机并存、危中有机、危可转机,机遇更具有战略性、可塑性,挑战更具有复杂性、全局性,挑战前所未有,应对好了,机遇也就前所未有。”[7]在当下,如何针对新问题进行制度构建,将发展进程中的风险消解在可控的范围内,在风险中准确识别、精准判断、快速把握发展的机遇,是中国式现代化必须思考的问题。
我们应当对超越风险抱有积极的态度。恩格斯指出:“对历史事件不应带埋怨,相反的,应当努力去理解他们的原因,以及它们的还远远没有完全显示出来的后果。”[8]考察风险不应仅仅停留于计算风险带来的损害,而是研判风险出现的原因和预判可能产生的后果,在下一次风险到来前做好防范。中国共产党拥有强大的善于反思和化解危机的能力,中华民族具有顽强的韧性,这是中国走出风险、实现发展的强大底气。
(二)马克思利益理论:风险来源于利益分化导致的社会矛盾加剧
在私有制下,个体利益与共同体利益分化,人们尽其可能守护自己的私人利益而陷入对抗,公共利益旁落,社会矛盾加剧导致风险产生。马克思指出,人们同时在“市民社会”和“国家”之中生活,同时具备私人利益和公共利益。市民社会中的“现实的人”是具体的、真实地追求自己利益的私人,每个人的出发点总是他们自己,在社会交往中更多考量个人利益,共同体的利益则依靠现代国家进行守护,“各个人看起来似乎独立地(这种独立一般只不过是错觉,确切些说,可叫作——在彼此关系冷漠的意义上——彼此漠不关心)自由地互相接触并在这种自由中互相交换”[9]。但同时,马克思也认识到,资本主义国家所建构起的统治不是针对个体自由诉求的真实回应,而是围绕私有制的历史根基来保障少部分特权阶级的权益,国家不可能成为保障所有人的利益共同体,“它照例是最强大的、在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国家,这个阶级借助于国家而在政治上也成为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因而获得了镇压和剥削被压迫阶级的新手段”[10]。在“虚幻的共同体”之内,共同体利益的实现并不意味着个人利益的真正满足,个人利益的满足也不意味着共同利益的真正实现,共同利益与个人利益摆脱了从前以群体本位为特征的原始社会的一致性,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分化。由于“真正的共同体”的缺位,人们在社会交往中出于利益的不同而站在不同的层面甚至对立面,想尽办法保全自身利益,个人利己行为形成的零和博弈加剧了社会矛盾,导致公共精神旁落,群体价值处于真空状态,引起社会秩序的混乱,造成社会风险。
社会主义将人民总体利益与国家共同体利益等同起来,这种一致性能有效规避个体利益冲突带来的混乱,化解利益冲突带来的风险。依据唯物史观,人既是历史的创造者,也是社会实践的承担者;人民群众既是历史的“剧中人”,也是历史的“剧作者”,符合人民群众利益就符合社会发展的要求。社会主义制度坚持以人民为中心,有效规避了个体利益对抗,守护了共同体利益,“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人和人的利益并不是彼此对立的,而是一致的,因而竞争就消失了”[11]。但马克思和恩格斯也认识到,社会主义毕竟是从资本主义社会中脱胎出来的社会形态,仍旧带有资本主义社会“不平等”的烙印,在生产力尚未高度发达的状态下,个体利益和共同体利益冲突仍然会导致风险,这是难以避免的,“我们这里所说的是这样的共产主义社会,它不是在它自身基础上已经发展了的,恰好相反,是刚刚从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出来的,因此它在各方面,在经济、道德和精神方面都还带着它脱胎出来的那个旧社会的痕迹”[12]。当下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社会平等未能完全实现,个体利益与共同体利益的冲突带来的风险仍然存在。但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想已经为守护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作了脚踏实地的构想,消除利益冲突、化解社会风险、创造和谐社会虽然是一个未到来的规划,却已经是有路可达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正是遵循着这样的轨迹,致力于守护共同利益,缓解和消除利益冲突带来的风险,保障社会和谐。
在这一过程中,中国共产党是致力于化解利益冲突、消解社会风险、实现共同价值的核心力量。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人民至上的价值追求,在风险治理中既重视共同利益的守护,又侧重个体的多元协作和利益调和,以合理的机制来协调共同利益和个人利益二者之间的矛盾冲突,约束价值观的分化,扩大共同利益的共享维度,让全社会整体构成一个高层次、多领域、多维度的利益共同体。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人们对社会共同体的核心价值认同不断提高,社会中的大部分人都具有共同的信念,对社会充满信赖,对走出风险、凝聚社会共识充满期待。
(三)马克思人类文明观:风险来源于文明差别导致的冲突
资本主义社会信奉强力的国家哲学,给世界带来巨大风险。西方发达国家秉承着资本化逻辑,倾向于从单一民族国家视角出发来守护本国利益,如果超越了一国尺度就会转为掠夺与战争状态,影响世界其他国家的和平与稳定。马克思确证了资本具有无限制攫取最大利润的扩张本性,通过暴力统治、殖民帝国、剥削型与依附性共存的世界市场来最大限度地攫取利益,使得风险蔓延到世界各地,“资本越发展,从而资本借以流通的市场,构成资本流通空间道路的市场越扩大,资本同时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時间去更多地消灭空间”[13]。近代以来,资本主义以单一民族国家为政治主体来拓展世界市场,一方面,以国家的名义挑起战争,争夺世界资源;另一方面,又通过国家的形式进行立法,使战争不得损害自身的利益。在这一状态下,民族国家沦为军事和商业竞争的工具,国与国之间阶级和身份的冲突愈演愈烈,安全被永恒地打破,国家之间无法超越利益争夺的宿命。同时,资本强调利益至上的逻辑延伸到社会规则和国家形态之中,导致个体的分散和原子化,不利于风险应对。“社会契约”“天赋人权”“主权在民”等西式民主制度都体现了西方社会个体化倾向,表明个体自然权利优于国家和法律。受到这一观念的影响,个人在风险和危机面前倾向于个体利益的维护,有时甚至会因利益而斗争,扩大风险带来的危害。
不同于这一信奉强力的国家哲学,中国在国际关系中秉承“和合”文化,重视共同利益而不是冲突对抗,有效化解国际矛盾带来的外部风险。在传统安全方面,如政治、军事问题上,重视“和”,即崇尚追求和平的国家战略文化,重视国家间的和谐,以对话解决对抗,以沟通应对冲突,与世界各国平等相待、共同发展。在非传统安全领域,如经济金融、网络空间与信息、公共卫生、生态环境等领域,重视“合”,即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守护国家的共同利益。这一思路不仅能有效应对全球性风险,也为世界走出对抗性冲突提供了新的经验。同时,在风险应对方面,中国社会更倾向于从整体视角寻求应对风险的方案,避免风险扩张带来的更大规模影响。传统的中国社会依托于“大一统”的集体生活经验,在风险来临时习惯于从整体的角度寻求庇护,保障人民的共同利益。自秦朝开辟“车同文”“书同轨”和中央集权制度以来,华夏民族几千年来崇尚集体化政治和集体生活的社会形态,以集体的形式有效抵抗风险,尽可能降低风险对人民生产生活带来的影响。到了近代,这一集体化的观念遭受西方工业化的冲击,但很快随着中国共产党的诞生而走向终结。中国共产党借助布尔什维克党组织原则,借助马列主义同中国革命实际的结合,建立起强大、统一的政治形态和意识形态,统一全国力量应对共同危机。总而言之,长期以来的大规模国家生活经验使中国人民习惯了共同治理的政治思维和政治想象力,无论是遇到单一地区的灾害动乱还是民族性的群体危机,始终将人民的整体利益放在首位,运用整体性治理视角来统一资源的调配,寻求应对风险的方案。
中国共产党的集中統一领导有利于我国高效应对内生风险和外来风险;但随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加速演进,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坚持一己私利,不断加大对中国的封锁和遏制,使得我国研判风险、处理问题的难度不断加大。如果我们不能准确把握外部形势的变化,就会在风险治理中出现重大的战略失误,进而会痛失发展机遇,影响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为此,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坚持底线思维”“着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发扬斗争精神”,要求全党上下精准研判风险,在风险治理中发扬坚定的斗争精神。在当下外部风险和危机层出不穷的阶段,我们必须接纳部分西方发达国家对我国打压和渗透日渐严重的客观现实,沉着分析国际形势,主动化解可能影响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风险要素,努力在每一场重大风险挑战中发挥制度优势,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提供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
三、中国式现代化背景下风险应对的路径选择
未来几年将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开局起步的关键时期,我国发展站到了更高的历史起点上,遇到的风险和挑战将比以往更大,对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的要求比以往更高。党的二十大强调,我国要在未来五年“统筹维护和塑造国家安全,夯实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基层基础,完善参与全球安全治理机制,建设更高水平的平安中国,以新安全格局保障新发展格局”[14]。基于这一目标,只有结合中国社会的独有特点,才能精准研判、防范和化解重大风险,有效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独有的风险治理路径。
(一)在重大风险面前坚持党的集中统一领导
坚持和完善党的领导,是做好风险治理工作的根本保障。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正是因为始终坚持党的集中统一领导,我们才能实现伟大历史转折、开启改革开放新时期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新征程,才能成功应对一系列重大风险挑战、克服无数艰难险阻,才能有力应变局、平风波、战洪水、防非典、抗地震、化危机,才能既不走封闭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帜的邪路,而是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长期的历史实践经验已经证明,中国共产党在风险和挑战面前始终具备崇高的政治站位、强大的思想活力、高效的组织动员能力,对国家的前途命运深刻洞察,对人民群众的需要和期盼深刻体悟。当前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程进入关键时期,风险和挑战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多。正是基于此,我们更要坚定党在风险应对中的集中统一领导,发挥党团结带领人民应对重大挑战、抵御外来风险、化解矛盾危机的决定性优势。
中国共产党在风险中具备顽强的斗争精神,这是党带领人民走出风险、实现发展的底气。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共产党人的斗争,从来都是奔着矛盾问题、风险挑战去的。”[15]回顾历史,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征程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时刻面临着风险和考验,党带领人民在重大风险、强大对手面前主动迎战,在风险和考验中拼出生路,最终求得发展、赢得尊重。在当前现代化强国建设新征程上,各种风险和考验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中国共产党始终具备应对和化解风险的韧性,在风险来临时保持定力,时刻准备打好转危为安、化危为机的攻坚战。
中国共产党强大的动员能力是在风险中群策群力的有效法宝。进入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阶段,要在一个人口十几亿的大国中推进现代化建设,在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中坚持独立自主的发展路径,要承担的风险是前所未有的。中国共产党具有强大的组织动员能力和凝聚力,能够在风险来临时最大限度地团结各方力量,有效应对风险。一是在中央与地方的关系上,既确保党中央领导核心作用,使党中央能够在应对重大风险中统一指挥,调动社会资源应对风险,又充分调动地方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以人民的核心利益作为最终价值诉求,凝聚社会共识,集中社会力量。二是在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上,市场资源的多样性孕育着强大动能,政府具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独特优势,在风险之中,市场资源的多样性与政府的资源整合能力相互配合,及时将资源安排在有需要的地方,满足人民的诉求。同时,市场具有强大活力和发展潜力,在突发性风险化解之后,市场各主体能够在政府的引导下尽快恢复生产,减少风险带来的损失。三是在党和人民的关系上,中国共产党鼓励群众解放思想、积极探索,善于引导群众在日常生活中预判风险,警惕发展中的“黑天鹅”事件,将风险遏制在萌芽阶段。
(二)探索中国式现代化独有的风险治理逻辑
中国式现代化作为现代化的一个部分,既有各国现代化的共性,又有着自身的个性。一方面,中国作为世界的一个部分,会面临与其他国家相似的问题,可以从先发型现代化国家中把握风险治理的普遍规律;另一方面,中国是一个人口规模巨大、拥有长期集体生活经验的后发型现代化国家,巨大的疆域和人口规模带来风险的多样化,后发的现代化形态造成风险的动态复杂性,这些问题是中国特有的,只能从具体实际出发加以应对。因此,要化解当代中国社会风险,应当在把握风险的普遍规律的基础上,从中国的现实出发,探究应对风险的一系列经验。
中国社会的风险基于中国式现代化的独特路径,中国的现代化是从封闭走向开放、从乡村走向城市、从一元走向多元的现代化,在经济模式、政治制度、社会政策上都有自身特点,在风险治理方面不能简单套用西方风险理论的逻辑,而要从本国现代化的具体实际出发,探索走出风险的现实路径。以中国城乡二元化模式为例,中国的工业化进程是在融入世界格局之后,工业生产嫁接在传统农业大国的社会形态之上,生产要素单一地向城镇化流动,城镇逐渐发展起来并形成规模巨大的“虹吸效应”,快速的工业化进程产生了“大城市病”,使农村不可避免地衰落下去,由此引发老龄化、空心化、传统农耕文化缺失等危机。这些危机无法在西方现代化模板中找到答案,而只能依靠自身的探索去化解。
在较长一段时间内,中国“风险社会”可能在总体意义上区别于西方;但是随着现代化进程的持续推进,中国将在全球治理体系中逐步发挥重要的作用,也将逐渐面对风险的扩大化以及各种跨域风险带来的挑战。因此,在全球性风险频发的当下,要基于中国情境实现风险治理的本土话语体系构建,思考中国风险治理和全球治理之间的关系,基于中国风险治理传统智慧为世界风险社会治理提供中国样本。
(三)构建多元主体的社會风险治理体系
风险治理的良性运行涉及多个主体和多个治理领域,要高效地应对可能到来的各种风险,就要有完善的风险治理制度安排和高效的运行机制。一是要发挥党和国家在风险治理工作中的领导作用,将党的领导贯穿在国家风险治理过程的全部环节。新时代风险的多元化和舆论的负面化在一定程度上使得风险治理工作趋于复杂,要营造高效的风险治理格局,首要任务是更加坚定不移地加强党对风险治理工作的全面领导,自觉忠诚拥护“两个确立”、坚决做到“两个维护”,坚持不懈运用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协调部署风险治理工作,夯实风险治理共同体的政治根基。二是要建立健全风险治理工作的沟通对话机制,加强科学布局、部门联动、多元互动。在风险发生时,及时通过专家座谈会、走访调研、民主协商会议等形式锁定治理难点和群众诉求,加强风险沟通机制建设,畅通各部门沟通渠道,加强协调沟通,确保对接工作的顺利开展。三是要提供非政府主导的风险治理渠道,发挥社会组织在风险应对中的作用。社会组织具有多元、灵活、低成本的特点,鼓励非官方组织参与社会风险治理,不仅能提高风险治理效能,还能鼓励、支持和引导非官方组织奉献社会,提高整个社会风险应对的能力。
同时,在风险治理的全过程中,要加强协调部署,确保在突发性风险来临时能最大程度降低损失、保障人民的共同利益。在风险预警阶段,将信息技术和数字化嵌入社会风险防范的预警体系,加强信息的跨部门流通,确保风险的科学、合理、及时预警,为风险应对保留时间,“要更加注重联动融合、开放共治,更加注重民主法治、科技创新,提高社会治理社会化、法治化、智能化、专业化水平,提高预测预警预防各类风险能力”[16]。在风险应对阶段,构建完善的基层风险防范运行保障机制,明确风险来临时的资源分配,及时搜集和处理风险相关信息,与群众保持及时畅通的联系,帮助解决群众在风险应对中的各项重大问题。在风险应对结束后,及时总结风险防控经验,将成熟的风险治理经验纳入防控体系,加强现代社会风险防控和风险治理的制度化建构。
(四)共商共建全球风险治理共同体
外部环境的稳定与国家发展息息相关,全球性气候问题、污染防治问题、军事冲突等国际安全问题给全球带来巨大风险,没有国家能够独善其身。要应对全球性风险,各国必须共建全球风险治理共同体,在普遍性风险面前守护全体人类的共同命运。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各国共同安全,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题中应有之意。”全球风险治理共同体并不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原则,而是具有迫切现实意义的合作理念,需要各国共同参与、共同应对。
在更为具体的层面上,首先,应当明确中国在全球风险治理共同体中的自身定位,在维护自身稳定的同时,兼顾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长期以来,中国在全球性风险应对中始终保持主动担当的形象,坚持多边主义倾向,积极遵守国际条约,以人类命运的长期利益为考量,为应对全球风险树立了团结协作的导向。
其次,加强各国在应对全球性风险问题中的凝聚力。在当今国际治理体系中,部分发达国家崇尚对少部分国家或集团的“俱乐部式”封闭治理机制,将风险作为利益博弈和权力竞争的工具,意图利用国际性组织将风险转移到欠发达国家,降低了世界人民对风险治理机制的信任。“人道的权威通过有益的互动、相互奖励的交流来实现,以及通过在遵守规范方面树立一个好的榜样来实现对他人的影响。”[17]各个大国应当在全球性风险面前主动担当,树立良好的信誉和国际形象,重视世界各国人民的共同利益,加强各国在应对全球性风险中的凝聚力。
再次,倡导开放包容的风险治理理念,为全球风险治理贡献天人合一、天下大同的智慧。长期以来,中国站在对人类文明延续和发展高度负责的角度,为世界问题的解决提供了中国经验。在全球风险治理中,中国需要继续弘扬“天下大同”“和合”“民本”等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最大程度维护世界共同利益,切实帮助其他发展中国家,推动共商共建全球风险治理体系,为世界风险治理贡献中国方案。
结语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在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要把“正确认识和把握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作为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和实践问题,“深刻认识和准确把握外部环境的深刻变化和我国改革发展稳定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新挑战,坚持底线思维,增强忧患意识,提高防控能力,着力防范化解重大风险,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和社会大局稳定”[18]。中国式现代化进入新阶段,要从中国社会的具体实践历程和现代化的具体阶段出发,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冷静把握瞬息万变的国际形势,全面推进改革发展稳定的国内各项任务,在风险面前坚持底线思维,着力防范化解重大危机。我们必须增强忧患意识,贯彻总体国家安全观,推动构建守护全体人民共同利益的新安全格局,防止社会主要矛盾变化带来新风险的扩大化,积极发扬斗争精神,勇于应对和战胜一切风险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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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贺晓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