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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脱贫地区相对贫困风险治理路径探究

2024-05-14顾冬冬毕洁颖

经济与管理 2024年3期
关键词:相对贫困风险

顾冬冬 毕洁颖

关键词:脱贫地区;脱贫县;相对贫困;风险

中图分类号:F3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90(2024)03-0001-10

一、引言与文献综述

中国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国家发展战略转向了共同富裕。而相对贫困治理成为国家共同富裕建设的重要方面。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提出要“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机制”。相对贫困暗含城乡差异, 也具有典型的区域性与地方性特征[1] 。西部地区是中国贫困的高发区,贫困面广、贫困深度强。精准扶贫政策的实施虽然从根本上实现了“两不愁三保障”,解决了现行标准下的绝对贫困问题。但是,脱贫不稳定户、边缘易致贫户、突发严重困难户等低收入人群,风险抵抗能力弱,相对贫困依然存在。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 年,西部地区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仅为16452元,相当于东部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60. 60%和西部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39. 17%。其中,甘肃、贵州和青海更是不足15000元。事实上,大多数西部脱贫地区与资源环境敏感区、生态脆弱区、生态安全屏障区高度重合[2] ,基础设施、资源禀赋与区位条件较差,小农经济和低收入状况并未发生根本性改变,脆弱性突出,风险抵抗能力弱,很容易遭受风险冲击而陷入相对贫困。当前,中国相对贫困治理政策体系尚未形成。从风险视角研究西部脱贫地区的相对贫困治理路径,对于解决相对贫困与缩小区域差距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和政策意义。

目前学术界对于相对贫困的致贫因素研究,主要集中在收入、不平等、制度等方面。相对贫困是指社会中部分群体收入标准和生活条件与社会大多数人的基本需求相比,处于相对缺失的主观感受[3] 。相对贫困不仅仅是一种经济现象,更是融合健康、经济、文化、社会等特征于一体的深层次贫困,治理难度大。但是,相对贫困与增长无关,普惠性增长反而会提高相对贫困标准[4] ,其内核不完全是贫困的本质,主要原因在于不平等[5] 。显然,制度是造成相对贫困群体不平等及收入、能力、机会不足的关键因素[6] 。二元经济体制使区域和城乡发展不平衡[7] 、农村发展不充分,导致区域之间、城乡之间、人群之间收入差距逐渐拉大,进而带来居民权力与财富分配不平等[8] 。因此,越是贫困地区,财政缺口越大,基本公共服务供给越是不足,在基本公共服务的可得性与可及性等方面都无法达到应有的水平。近年来,城乡差距虽有所缩小,但是城市内部与农村内部居民收入差距逐渐拉大[9] ,导致社会资本与人力资本非均衡发展,使相对贫困人群的脆弱性和社会排斥进一步加剧。

关于相对贫困治理路径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两个方面。第一,宏观层面的理论探讨。既有学者认为中国相对贫困治理应基于世界银行的减贫“三支柱”(经济增长、人力资本投资、社会保障)战略。檀学文等[10] 在此基础上结合中国国情提出了包容性增长、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社会保护的相对贫困治理“新三支柱”战略;罗必良[6]则提出“机会—能力—保障”的相对贫困治理方略。也有学者基于牛津大学贫困与人类发展研究中心提出的多维贫困视角对相对贫困治理路径进行探讨。叶兴庆等[2] 从多维度改善与包容性增长视角,提出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低收入群体救助、低收入群体增收及推动欠发达地区发展的相对贫困政策体系;苏芳等[11] 从多维视角,提出人的发展、社会保障、开放共享的相对贫困治理策略。还有学者从电商扶贫视角,提出了持续增收、内生动力培育、城乡双赢的相对贫困治理机制[12] ;从瞄准视角,提出区域与个体、城镇与农村、重点区域与重点人群结合的相对贫困缓解方案[13] 。第二,微观层面的地方实践。东部发达省份较早地对相对贫困治理进行了探索。浙江省实施了“低收入农户收入倍增计划”“重点欠发达县特别扶持计划”“山海协作助推发展计划”等相对贫困治理策略[14] ;江苏省针对脱贫后的低收入相对贫困人口进行针对性帮扶;广东省不断提高相对贫困标准,多措并举提高相对贫困人口收入[1] 。

上述研究为本文提供了理论基础。然而,现有关于相对贫困致贫原因与治理路径的研究存在以下不足:第一,现有关于相对贫困致贫原因的研究多停留在收入、不平等与制度等方面,并未突出风险因素,事实上,相对贫困家庭多是遭遇了疾病、健康、教育等风险影响。第二,大多数研究停留在宏观层面的理论探讨阶段,研究对象较为宽泛,提出的政策建议针对性较差。微观层面的地方实践,也多基于东部发达省份的经验探索,专门针对西部脱贫地区的研究较少。很显然,东部发达省份的相对贫困治理经验,多建立在自身较高的经济发展水平与财政实力之上。鉴于目前中国存在较大的区域差距,这些相对贫困治理经验不一定适合西部落后省份。第三,现有针对相对贫困治理的实证研究较少,仅有的小部分使用的也只是国家或省级层面的宏观数据,深入的针对脱贫地区和脱贫户的数据少之又少。与以往研究相比,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第一,从风险角度揭示相对贫困的诱因,并且进一步采用相对重要性分析方法对风险进行排序,以揭示相对贫困各风险的贡献程度;第二,专门针对西部脱贫地区的相对贫困治理路径进行研究,以利于更好地缩小区域差距;第三,使用本团队针对西部脱贫地区长期的追踪调研数据,能够较好地反映最新的相对贫困现状,提出的政策建议更具有针对性。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风险冲击对相对贫困的影响机制主要有两种渠道。第一,降低收入。西部脱贫地区受到资源和环境双重约束,基础设施不足、公共服务不均等、经济政策落后。多元化的致贫风险增加了低收入群体的脆弱程度,进一步带来收入不足导致社会排斥增加[6] 。由于缺少储蓄型与资产型收入,结构性脆弱程度高,风险抵抗能力弱,韧性不足[15] 。一旦遭遇风险冲击,就容易导致家庭收入减少。西部农户多以农业经营性收入为主要经济来源,农业遭遇干旱或洪涝等自然冲击时,会导致作物受损与粮食歉收。近年来,随着农资成本上涨与农产品销售困难,农业收入下降。由于西部地区农户医疗保障与卫生服务参与率低下,健康指标相对落后。农民面临疾病冲击时,劳动能力会受到影响,进而导致工作机会丧失、增收能力降低。第二,增加支出。面临市场价格上涨等经济冲击时,农户的生活成本将会增加;教育是西部农村家庭对子女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和促进阶层向上流动的重要选择,但非义务教育学龄阶段子女高昂的教育费用支出等教育冲击,也给家庭带来巨大负担;当面临健康冲击时,农户需要支付巨大的医疗费用;另外,农村愈发高涨的人情支出,在农户收入中所占比例越來越大,礼金支出日益挤占农户家庭的正常消费;意外冲击也往往会对家庭人力资本和财产造成严重损失。当收入降低或支出增加时,农户家庭经济受损与资产缩水,导致农村居民内部收入差距进一步拉大。与大多数人正常的生活状态相比,农户的缺失感增加,进而带来不平等程度增加。据此,提出研究假设1和假设2:

H1:风险冲击通过收入降低或支出增加两种渠道对西部脱贫地区农户相对贫困产生正向影响。

H2:自然冲击、经济冲击、健康冲击、教育冲击、人情冲击、意外冲击均会增加农户的相对贫困。

当面临风险冲击时,农户会采取一定的应对策略。对有劳动能力的群体来说,经济增长为劳动力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当家庭面临风险时,打工往往是西部脱贫地区农户增加收入的重要选择。在农户收入结构中,工资性收入往往占比较高。参加培训是短期人力资本投资的重要途径,能够提高农村居民的技能和素质,更好地匹配工作岗位需求。对于无劳动能力的群体来说,政府的公共转移支付,如医疗保险、养老保险、最低生活保障、高龄补贴等措施,能够有效地帮助农户应对风险带来的冲击效应。另外,由于农村社会的乡土性和血缘关系的存在,私人性转移支付在农户面临大额支出时(如婚丧嫁娶、疾病、购房等),也可以分担风险。除此之外,购买保险和借贷也能够用来应对各种风险带来的收入减少和相对贫困。据此,提出研究假设3:

H3打工收入、参加培训、公共性转移收入、私人转移性收入、购买保险、借贷等风险应对策略,能够增加农户收入,有利于降低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地区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

三、数据、变量与估计方法

(一)数据来源

为了研究西部脱贫地区的相对贫困风险治理路径,本文采用课题组对中国西部山区贫困县的长期跟踪调研数据。该数据聚焦西部贫困县的贫困特征和食物安全状况,采用省、县、村、农户四阶段抽样方法。首先,对省份采用经验抽样,从21 个有国家扶贫重点县的省份抽取约占全国贫困县1/3 的云南、贵州和陕西三省。其次,对贫困县进行聚类分析,从食物状况相对较差的貧困县中选择云南省的武定县和会泽县、贵州省的盘县和正安县、陕西省的镇安县和洛南县。然后,通过人口权重对贫困村进行比例抽样。最后,按照村花名册对农户进行随机抽样。每个县抽取19 个行政村,每个村抽取12 户,6 个县共抽取1 368 户。为了丰富相对贫困研究中的食物和营养等相关指标,2018 年进一步增加了对甘肃清水县的调研。问卷包括家庭基本情况、住房和生产条件、家庭财产与财务状况、农业、生计、支出、食物来源和消费、冲击和应对策略、家庭决策和主观评测等内容。截至目前,已于2010年、2012 年、2015 年、2018 年和2021 年开展五期,重访与基线调研月份基本一致。结合研究需要,采用后四期5 856 个非平衡面板数据作为本文的研究样本。样本时间跨越精准扶贫和精准脱贫前后,研究西部脱贫地区农户的相对贫困具有较好的代表性。

( 二)变量选择

1. 被解释变量:相对贫困。对相对贫困的界定没有统一的标准,既有学者主张以收入的一定比例作为相对贫困标准,也有学者主张使用多维相对贫困标准。目前,欧洲国家普遍采用的是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的60%;OECD 国家采用的是50%。鉴于中国与西方发达国家还存在一定程度的差距,如果采用较高的相对贫困标准,可能不利于反映中国的实际情况。基于此,本文参照已有研究[13] ,以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的40%作为相对贫困的设置标准。同时,为了增加研究结论的可靠性和稳健性,采用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的50%和60%进行检验。

2. 核心解释变量:风险冲击。2020 年底,中国消除了绝对贫困,农村居民“两不愁三保障”问题得到解决,贫困研究也从绝对贫困转向相对贫困。现有关于相对贫困的研究,并未突出风险冲击的重要影响。事实上,因病致贫、因灾致贫等类型的贫困,本质上是农户遭受了风险。现阶段,对相对贫困进行研究,我们理应更加关注风险冲击。基于此,本文结合问卷情况,并借鉴已有研究[16] ,把风险冲击分为自然冲击、经济冲击、健康冲击、教育冲击、人情冲击、意外冲击共六大类。第一,自然冲击是指过去12 个月经历过干旱或少雨、暴雨洪涝、霜冻或雪灾、罕见高温、风灾或干热风、火灾、地震;第二,经济冲击是指过去12 个月经历过食品和燃油价格上升或财物被盗;第三,健康冲击是指过去12 个月中有持续3 个月以上不舒服;第四,教育冲击是指家里有几个正在上学的孩子;第五,人情冲击是指发生庆典、婚礼、葬礼、生日、小孩满月和人情往来等礼金支出;第六,意外冲击是指是否遭受意外。另外,为了研究结论的稳健性,对风险冲击进行1/6 加权得到风险冲击程度。同时,农户平均遭受的风险冲击次数约为2 次,因此,我们以2 为界限,进一步把农户风险冲击分为强风险冲击(3~6 次)和弱风险冲击(0~2 次)两大类。

3. 控制变量。为了减少潜在可能因素对相对贫困的干扰,本文参考已有研究成果[13] ,在对传统的户主特征和家庭特征进行控制外,对生活特征和财产特征等变量进行控制,这些生活特征和财产特征是农户多维贫困缺失的重要方面。对表1 变量说明如下:户主特征包括户主年龄、性别、民族、受教育年限。家庭特征包括家庭总人数和老年人口占比。其中,老年人口占比是指60 岁以上老年人与家庭总人口之比。生活特征包括住房、厕所类型、饮用水和网络。其中,住房是自家赋值为1,非自家赋值为0;厕所是水冲式赋值为1,非水冲式赋值为0;饮用水是自来水赋值为1,非自来水赋值为0;网络是家里能上网赋值为1,不能上网赋值为0。财产特征包括生产性财产和生活性财产。前者是指拥有拖拉机或收割机等其中一种;后者是指拥有电视或手机等其中一种。另外,对县级虚拟变量和年份虚拟变量进行控制。

4. 调节变量与中介变量。本文从外源性应对策略与内源性应对策略选取调节变量。其中,外源性应对策略包括公共转移性收入、私人转移性收入。公共转移性收入是指来自政府的津贴、补贴和转移支付收入;私人转移性收入是指亲戚朋友和赡养费等方面收入。内源性应对策略包括借贷收入、购买保险、打工收入、参加培训。中介变量包含收入或支出两部分:收入用家庭人均收入来表征,支出用家庭人均支出来表征。

(三)估计方法

1. 基准回归。首先验证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运用Probit 模型来进行,模型设定如下:

四、实证结果检验与分析

(一)风险冲击对相对贫困的基准估计

为了验证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本文把相对贫困设置为被解释变量,风险冲击设置为核心解释变量,户主特征、家庭特征、生活特征、财产特征等设置为控制变量。表2 第(1)列和第(2)列结果显示,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具有正向影响,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且风险冲击的边际效应为0. 162,说明风险冲击会使农户家庭未来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增加16. 2%。主要原因在于西部脱贫地区经济和基础设施落后,农户收入不足、风险抵抗能力弱,一旦遇到风险冲击很容易陷入相对贫困。这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1。第(4)列和第(5)列结果显示,自然冲击、健康冲击、教育冲击、意外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均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边际效应分别为0. 029、0. 055、0. 035、0. 043,说明自然冲击、健康冲击、教育冲击、意外冲击会使西部脱贫县农户家庭未来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分别增加2. 9%、5. 5%、3. 5%、4. 3%。主要原因在于农业的弱质性,自然冲击会导致农业减产和农业生产力下降,严重影响农户收入;健康冲击会增加医药支出,导致劳动力供给和收入水平减少;教育冲击会增加家庭开支,导致家庭经济压力和生活压力增大;意外冲击会使其遭受重大心理和经济打击,降低收入,这部分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2。而人情冲击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负向影响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且人情冲击的边际效应为-0. 063,说明人情冲击会使农户家庭未来陷入相对贫困的可能性降低6. 3%,这与本文的部分研究假设2 符号相反。可能是因为农村社会的乡土性和互助性,能够弥补公共服务不足,降低收入不确定风险,利于农户应对生产损失、生活困难和突发的大额费用支出,在一定程度上能够降低相对贫困发生率。经济冲击影响为正,但统计学意义上不显著,可能的原因是食品等生活必需品价格相对稳定,对居民的影响有限;且社会治安较好,财务被盗的风险较低。

除了探讨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之外,本文借鉴相关研究[18] ,采用相对重要性分析方法来探究各影响因素对相对贫困的贡献程度。此方法相比文献中常用的逐步回归更为准确客观,能够在线性回归中确定不同解释变量对决定系数R2 的贡献程度。表2 第(3)列报告了总风险冲击程度的相对重要性分析结果,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的相对贫困贡献率为9. 05%,排在第五位,这说明风险冲击因素增加了农村居民的弱质性,是导致其陷入相对贫困的重要原因。第(6)列报告了六大风险冲击的相对重要性分析结果,健康冲击排在第一位,贡献率高达46. 01%,这说明健康问题是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重要因素,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等都会导致家庭资源禀赋与经济条件发生改变、健康不平等程度增加。人情冲击排在第二位,贡献率高达38. 39%,由于农村的乡土性和互济性,人情往来频繁,能够在一些紧急性支出帮助和日常生活帮扶方面解决燃眉之急,利于降低农户相对贫困发生率。意外冲击排在第三位,贡献率为10. 73%,这说明意外冲击通常会带来人身伤亡或较大的经济损失,对家庭的影响也较大。而教育冲击、自然冲击和经济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家庭的贡献度相对较低。从控制因素来看,排名前三的是老人抚养比、生产性资产和户主教育。这反映了中国人口老龄化问题的严重性,尤其对于西部脱贫地区农村来说,现在的社会保障标准较低,农村家庭的养老负担较重;生产性资产拥有量较少的家庭,经营性收入和财产性收入相对较低,更容易陷入相对贫困;户主教育对于家庭是否陷入相对贫困至关重要,一般来说,户主教育水平越高,家庭的收入能力就会相应越高,更不容易陷入相对贫困。

(二)稳健性检验

1. 更换核心解释变量。本文采用风险冲击次数与强风险冲击替换风险冲击程度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进行稳健性检验。表3 第(1)列汇报了风险冲击次数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风险冲击次数在1%显著性水平下对相对贫困具有正向影响,这说明经历的风险次数越多,越容易增加相对贫困发生率。第(3)列汇报了强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的回归结果,结果显示强风险冲击在1%显著性水平下对相对贫困具有正向影响。进一步验证了经历的风险冲击次数越多,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越大;经历的风险冲击次数越少甚至为0,可以降低相對贫困发生率,再次支撑了本文的研究假设。

2. 更换被解释变量。为了避免采用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的40%比例,可能导致相对贫困标准被低估,本文采用50%和60%比例进行稳健性检验。同时,为了避免收入过高或过低对研究结果造成影响,对人均可支配收入在1%和99%处缩尾。结果如表4 所示:采用50%的相对贫困标准,风险冲击程度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的相对贫困影响依旧显著为正,且随着标准的提高,风险冲击程度逐渐增强。收入缩尾之后结果和基本假设符号完全一致,这再次证明了本文研究结论的稳健性和可靠性。

3. 倾向得分匹配。样本选择偏差是本文可能存在的内生性来源,借鉴已有研究[19] ,使用倾向得分匹配来解决可能存在的内生性问题。把不同冲击类型样本分为处理组和控制组,计算倾向得分,采用核匹配和半径匹配将两组样本进行匹配,估计不同风险冲击类型对相对贫困影响的平均处理效应(ATT),以进行稳健性检验。由表5 结果可知,健康冲击、教育冲击、意外冲击对相对贫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人情冲击具有显著负向影响,而自然冲击和经济冲击影响为正,但是统计上不显著,这也与本文的相对重要性分析结论一致,二者对西部脱贫地区相对贫困的影响占比相对较小。

(三)内生性检验

考虑到风险冲击与相对贫困可能存在反向因果,进而带来的内生性问题,使用工具变量进行检验。本文参照已有研究,选取村庄其他农户的风险冲击水平作为工具变量[20] 。村庄其他农户的风险冲击水平满足相关性要求,且与个体的相对贫困发生率不存在直接关系,也满足外生性要求。结果如表6 所示,第一阶段村庄其他农户的风险冲击水平系数为0. 489,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说明满足相关性要求。第二阶段风险冲击的系数为0. 394,且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在考虑内生性问题之后,风险冲击依然对相对贫困产生正向影响。并且,Kleibergen-Paap rk LM 统计量为131. 832,拒绝工具变量不可识别的原假设;Cragg-Donald Wald F 统计量为 246. 142,大于0. 10 显著性水平下16. 38 的临界值,说明不存在弱工具变量问题。综上所述,选择村庄其他农户遭受的风险冲击水平作为工具变量合理有效。

(四)机制分析

理论分析显示,风险冲击通过降低收入或增加支出的渠道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产生影响。表7 第(1)列风险冲击的系数为0. 162,在1%水平下显著,说明存在中介效应。第(2)列风险冲击对家庭人均收入系数为-0. 472,在1%水平下显著具有负向影响。第(3)列显示收入降低对相对贫困具有负向影响,风险冲击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农村居民生计的脆弱性,使生产资料被破坏,通过降低家庭收入增加了农户相对贫困发生率。第(4)列风险冲击对家庭支出系数为0. 254,且在1%水平下显著为正。第(5)列显示支出增加对相对贫困也具有正向影响,由于西部脱贫县农户缺乏抵御风险冲击的财产与经济实力,风险冲击增加了家庭支出,导致相对贫困发生率增加。

风险应对策略是西部脱贫县农户面对风险冲击的重要选择。在控制户主特征、家庭特征、生活特征、财产特征、县域和年份虚拟变量基础上,加入了风险冲击和应对策略的交乘项以检验调节效应。第(6)列结果显示,公共转移性收入、私人转移性收入、购买保险、打工、参加培训能够有效降低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主要原因在于政府转移支付如低保和监测户帮扶资金在低收入农户收入构成中占比很大,提高了低收入群体收入,增强了风险抵抗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社会保障体系不健全导致的医疗和教育不足问题,缩小地区收入差异。农村较强的血缘、地缘和业缘关系,亲朋好友的借款与捐赠等私人转移性收入是常用的风险应对方式,互助资金能够有效弥补增收能力和公共产品不足与政府援助作用有限的缺陷,是农户应对生活困难、生产损失、风险冲击的重要力量。保险作为农户风险管理的重要工具,在遭受风险冲击后能够获得经济补偿,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分散家庭风险。如农业保险能够降低自然风险给农户带来的经济损失;养老保险能够降低农户的健康不平等程度;医疗保险能够有效缓解疾病等风险冲击,改善农户健康福利水平。务工既是西部脱贫县农户短期内重要的创收渠道和改变农业谋生方式的重要选择,也是应对风险冲击的常用处理方式,既能够有效弥补家庭经济损失、改变农业产业结构,又能够减少农户陷入相对贫困的概率。参加培训是西部脱贫县农户短期内快速提高人力资本的重要途径,无论是农业生产类培训还是技能提升类培训,均有利于增加收入。而借贷则会导致西部脱贫地区农户相对贫困发生率增加,可能的原因是正规信贷或非正规信贷,都伴随着高昂的利率,会导致借款者负担加重。通常情况下,借贷主要用于应急性支出和大额消费,比如买房、看病或者孩子上学等,在没有新的增收渠道情况下,还款会加重农户负担。

五、结论和政策建议

由于脱贫基础不稳定和农村居民的弱质性,西部脱贫县低收入脱贫群体很容易遭受风险冲击陷入相对贫困。本文基于2012—2021 年课题组在云南省的武定县和会泽县、贵州省的盘县和正安县、陕西省的镇安县和洛南县、甘肃省的清水县等西部脱贫县获得的5 856 个调研数据,从风险冲击视角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的相对贫困致贫原因与治理路径进行研究。结果发现,整体来看,风险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的相对贫困具有正向影響。单独来看,自然冲击、健康冲击、教育冲击、意外冲击具有正向影响,而人情冲击具有负向影响。相对重要性分析发现,健康冲击与人情冲击对西部脱贫县农户相对贫困的影响较大,意外冲击与教育冲击次之,自然冲击影响较小。此外,老年人口占比是西部脱贫县农户家庭陷入相对贫困的首要影响因素,生产性资产、户主教育和户主年龄等因素对相对贫困的贡献率也较大。面对六大风险冲击,公共性转移收入、私人转移收入、打工收入、购买保险、参加培训是农户常用的风险应对策略;而借贷的作用相反。机制分析发现,风险冲击通过收入降低或消费增加两种渠道影响西部脱贫地区相对贫困。

基于以上分析和研究结论,提出如下建议:

1. 健全相对贫困风险治理机制。加强相对贫困预警监测,推动部门之间数据共享,建立多元协同的风险干预与治理体系;加强西部地区基础设施建设,提高农户的抗风险能力;健全生态补偿机制,保持现有财政转移支付政策的连续性与稳定性,提高财政转移支付水平。

2. 完善社会保障兜底机制。加强东部三甲医院对西部脱贫县的医疗支援力度,利用先进技术手段,提供远程医疗会诊与指导服务,提高西部脱贫县的医疗保障与服务水平,推动东西部医疗共同体建设,优化地域间医疗资源配置;加大对西部脱贫县医疗基金的拨付力度,降低农村居民自付比例,加大慢性疾病和门诊报销力度,提高医疗保险补贴水平与报销力度,降低医疗公共服务不均等水平,推动医保标准城乡统筹;降低公共养老服务的不均等水平,提高农村给付标准,高龄护理、慢性疾病、失能老人照护等费用由财政负担,实现农村居民养老保险和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城乡统筹;提高康养干预、老年护理、生活照料等养老服务的可及性,建设老年大学、老年食堂、医养结合中心等养老设施,注重对老年人的精神贫困治理,加强营养干预和心理指导;加强对留守老人、独居老人、残疾老人、失能失智老人的健康管理,鼓励社会组织或专业护工提供结对服务,建立陪伴式家庭养老服务体系,提高养老服务质量。加大东西部优质教育资源的结对帮扶,推动师资与课堂资源共享;加快补齐西部农村教育短板,加强对西部脱贫地区儿童的健康营养干预,提高相对贫困农户的人力资本质量,阻断相对贫困的代际传递。

3. 优化内生动力培育机制。积极发展职业教育与继续教育,提高西部脱贫地区人力资本质量;支持乡村旅游、农家乐、休闲养生、直播带货等新业态发展,增加产业价值链;推动集体经济组织和农业合作社发展,加快合作社立法;降低金融机构对低收入群体的正规信贷约束,提高西部脱贫地区农村居民的信贷可得性;健全农业保险体系,积极发展政策性农业与商业保险,提高补贴比例。

4. 加快县域产业发展机制。降低农村居民融入产业与城镇门槛,发展益贫性产业,推动一二三产业融合发展,增加就业岗位,推动以县域为中心的城镇化和城乡融合,实现西部脱贫地区城乡联动与共享繁荣;加大对西部地区的产业转移力度,统筹区域与城乡产业发展,加强对西部欠发达地区的开发力度,推动资源的互联互通与整体开发。

责任编辑: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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