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块链在“三社” 共生系统中的作用分析

李涛　崔雄超

关键词：区块链;合作社;放贷风险;交易对手风险

中图分类号：F325. 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90（2024）03-0011-09

一、研究背景

2017 年和2021 年中央一号文件相继提出要加强生产、供销、信用“三位一体”综合合作。其中专业社、供销社和信用社（以下简称“三社”）三大对应主体间的融合共生成为各地相继尝试的一种方式。重庆地区首当其冲，将“三社融合”作为乡村振兴的引擎。较早开展“三社”共生的还有浙江“农合联”，福建诏安的“三社联动” 和贵州的“三社联建”。“三社”共生系统将农业生产中的利益相关者联动起来，包括农民/ 生产者、专业社、供销社、社有企业、信用社和其他因融合合作而生的新型合作经营主体。参与主体涉及农业生产全产业链，这给“三社”共生的效率和可持续带来巨大挑战。 “三社”合作中多采用协议捆绑的方式，协调合作的进行。例如，重庆梁平的“万亩榨菜”种植订单协议。由于信息不对称和农业风险发生的不确定性，传统“三社”共生系统始终为放贷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所困扰。

一是信用社的放贷风险。在农村地区，专业社普遍规模小、实力弱、存活能力差。由于缺乏抵押、质押物，信用评估难度大，信用社向专业社提供贷款风险很大[1] 。重庆先后通过“村村旺·农服通”平台、“小雨点农贷”、江津区青花椒产业智能化管理服务平台帮助农户实现无抵押贷款，破解农业发展中的融资难题。2021 年《梁平区供销合作社推进“三社”融合发展面临的问题及对策建议》披露，即便有政策支持，金融支持也是停滞不前。大多数专业社贷款争取难度大、额度小。再者，由于市场需求的不确定性，即便合作社拿到贷款，生产出的农产品能否全部销售也是未知数，这决定专业社能否偿还贷款。由此可见，信用社的放贷风险是指信用社因贷款方自身问题或其他不确定性因素导致无法还款而遭受经济损失的可能性。

二是专业社和供销社之间的交易对手风险。传统“三社”共生系统中，专业社更倾向于供销社订单采购、预付订单款等方式交易，给供销社造成资金压力。例如，重庆社有企业新合储运公司签订蔬菜订单保底收购协议。专业社的农产品能否保质保量受许多自然风险（气象灾害、病虫害等） 的影响，加之市场信息不对称，供销社的收购价格和收购量会随市场波动而变化[2] ，这些不确定性因素会导致初始协议被迫终止。因此，专业社和供销社都存在违约的可能性，这便是双方之间存在的交易对手风险。

区块链技术的出现为克服“三社”共生中的困境提供了机会。区块链是交易主体共同参与编写交易账本，共同存储并更新账本的一种分布式记账方式。与传统记账方式不同，区块链采用密码学算法和分布式共识机制等手段，实现了信息的去中心化、难以篡改、溯源快速和高度透明[3] 。考虑到区块链技术的众多优势，已有合作社尝试应用区块链技术，为消费者提供可追溯、高品质、货真价实的农产品。例如，美国阿肯色州基层农民合作社的Provenance区块链对其产品全流程跟踪，为消费者提供溯源、质量信息服务。在国内，越来越多的合作社也在加入区块链網络。表1 列出了区块链赋能国内合作社的应用实践。

本文分析了“三社”共生系统中采用区块链应对放贷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的效果。边际贡献在于：（1）本文从供应链视角分析“三社”共生系统，构建专业社、供销社和信用社三方参与的博弈模型，分析区块链对“三社”共生的影响。在此过程中，区块链用于提高交易可见性，帮助信用社减小放贷风险，降低专业社和供销社的交易对手风险。（2）本文将引起违约的风险因素（农业自然风险和市场不确定性）考虑进来。信用社通过区块链准确预测市场波动，再结合专业社和供销社的运营信息决策放贷行为。在不能规避风险的情况下，将风险情况下的交易协议编写为特殊智能合约，这些特殊合约在风险发生时自动执行，从而保证“三社”共生系统中各方的损失最小化。（3）本文定量分析了区块链技术在应对放贷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方面的价值。结果表明，区块链技术的价值取决于市场稳定性和农业自然风险发生的概率。采用区块链的“三社”在决策较盲目的生产环境中能创造更多价值。在传统“三社”共生系统中，信用社对市场需求实现的信任度较低，供销社对风险损失承担较少，专业社需要独自面对较大的风险损失。此外，在市场需求波动较小时，供销社将始终获益于区块链平台，专业社能在大多数情况下受益，但如果市场供大于求的概率较高，即使有区块链的辅助，也不能保证专业社的收益。（4）考虑到区块链技术在生产、供销和信用合作社的日益普及，本文研究结果为区块链技术在“三社”共生系统中的价值提供了新的理解，有助于相关研究人员和广大合作社从业者参考。

二、文献综述

（一）“三社”共生系统

市场需求不断积累增多诱使合作社扩大生产经营规模，通过生产专业化分工提高经营效率，但专业社大部分规模实力有限，内部分工无法实现。因此各种职能不同的合作社应运而生，合作社联合化成为趋势[4] 。 随着生产、供销、信用“三位一体”综合改革的提出，全国各地加快了“三社” 改革步伐。供销社将农业服务纳入自己的板块，发挥原有购销功能实现小农户与大市场的对接，通过领办、创办专业社、联合社等方式壮大组织体系。专业社分为生产和生产服务两类，生产型专业社吸纳农民的土地和劳动力实现规模化，服务型专业社涉及农机服务、统防统治、土地托管等。专业社为实现规模化生产，亟需充足稳定的资金支持。信用社也回归合作金融组织属性，吸纳专业社、供销社等主体入股，通过这种方式来增加农业金融贷款的资金供应，开展多样化金融服务[5-6] 。

“三社”共生能够实现农业生产职能分工明确又紧密联系，产前提升融资能力、产中增强生产能力、产后提高抗击风险能力[7-8] 。但是，农业生产、销售存在的自然风险和市场风险，加剧了信用社对专业社贷款的畏惧心理[9] 。实践中“三社”融合面临资金支持不到位、交易协议违约等困境。乔慧等[10] 通过对合作社的调查实证发现，获得信贷支持的专业社更有可能实现纵向一体化，但是需要专业社采取平滑的事后处理方式来减轻信用社的风险规避行为。这与本文通过区块链建立“三社”融合风险处理机制的构想不谋而合。

为厘清生产、供销、信用三者的关系，本文将“三社”按生产、购销、信用职能区分开来。专业社限定为生产专业合作社专职农业生产，供销社负责所有的生产服务和农产品购销，信用社为农业生产提供贷款服务。

（二）区块链的作用价值和影响

“三社”共生系统涉及农业产业链同类主体的横向整合和上下游主体间的纵向整合，相关主体庞杂，构建稳定共生关系面临阻碍较大。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农业产业高风险性质所限，从风险源头出发解决“三社”共生困境是本文的首要思路。现有研究在讨论区块链如何降低融资风险时，以市场需求确定为前提假定。但实际中市场具有波动性，且市场波动是融资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的来源。在区块链降低交易对手风险的研究中，研究人员也未能考虑风险来源的影响，强调通过智能合约的强制执行阻止交易方的违约行为，从而降低交易对手风险[11-12] 。除降低风险外，采用区块链建立的合作网络，可实现产业链上各组织可信、分工协作更加高效。并且区块链还可以推动金融业务转型升级，提高金融支持力度，加速推进产业链横纵向整合[13] 。合作社的主要特征是民主管理，在资本和治理结构的局限下，民主管理制度很难实现。区块链技术可以优化合作社组织结构，提高农业供应链的透明度和溯源效率。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治理，可以驱动合作原则复兴和合作价值实现[14] 。另外，区块链的溯源高效性可增加消费者信任程度[15] ，结合物联网（IOT）技术，可提高供应链管理能力，节省交易成本[16] 。

（三）文献述评

（1）现有关于区块链赋能“三社”共生系统的研究是近几年才出现的，目前仍处于早期阶段，且主要从共生理论阐述了“三社”共生系统的形成机理，尚未从农业供应链视角去分析。（2）现有研究在区块链解决贷款融资风险方面的建模局限于确定性需求和产量，实际市场需求波动尚未考虑。（3）现有在区块链降低交易对手风险方面的研究，只考虑通过智能合约的自动执行阻止违约的发生，对违约原因考虑不足。按照提前写好的智能合约执行，消除农业供应链上游风险，只是把风险转移给了下游。再者，违约要付出一定的诚信成本，不仅降低参与方在供应链上的地位，而且会损失合作伙伴。智能合约只是一种触发机制，是否能阻止违约还有待商榷。

三、研究假设

首先介绍基于区块链的“三社”共生系统平台的基本结构，然后讨论区块链技术解决传统“三社”共生面临风险的潜力。

（一）基于区块链的“三社”共生系统平台

区块链是交易主体共同参与编写交易账本，并且共同存储并更新账本的一种分布式记账方式。共同记账和分布式存储保障了数据难以篡改，更改已上链的信息需要所有记账参与方共同操作，重新记账。虚假数据上链会带来巨大的区块链修改成本，从而抑制参与方的虚假交易，使之提供真实准确的信息。同时，随着信息化的快速发展，通过物联网采集的数据将会同步到区块链平台上。数据的自动采集很大程度上减少了人为操作带来的错误，保证了数据的真实性和准确性。因此，“三社”共生系统在区块链技术的辅助下，生产、交易、信用评估效率和合作稳定性等方面都会大大提高。下面介绍区块链技术支持下的“三社”共生系统平台基本架构，如图1。

基于区块链的“三社”共生系统平台由数据收集、数据处理、数据交互三部分组成。数据收集是从物联网设备、“三社”资源规划系统、供应链、电商平台获取数据。随后，根据用户需求，通过实时流引擎和事件驱动引擎进行数据处理，触发特定事件的执行。数据交互是根据人工需求对数据进行可视化处理，实现便捷的人机交互。

通过数据的实时处理和更新，加上智能化分析，可降低运营成本。“三社”共享平台信息，可以缓解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道德风险问题。在触发特定事件时，智能合约自动执行，可以有效减少交易对手风险的发生。此外，随着智能化对数据处理效率的提高，人工智能也能为“三社”共生系统中的运营决策提供参考支持。

（二）区块链在“三社”共生系统中的作用

本部分介绍区块链如何应对“三社”共生系统中的放贷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问题。区块链在“三社”共生系统中的作用如图2 所示。为了模型研究简便，假定专业社既是农产品的生产方，还是生产资料和生产服务的购买方。供销社是农产品的收购方和加工销售方，也是农业生产资料和生产服务的提供方。专业社与供销社签订订单合同，为满足生产需要，专业社需要贷款保证生产的顺利进行，信用社依据订单需求为专业社提供贷款。农产品收获后，专业社将农产品交付给供销社。需求实现，专业社拿到货款并向信用社偿还贷款。

区块链在解决“三社”共生系统两种风险方面的假设：

1. 降低信用社的放贷风险。传统“三社”共生系统中，专业社和供销社可能会高估市场需求，签署不合理的订单来获取有利的贷款条件。然而，区块链技术平台为“三社”提供全透明的信息服务，信用社可依据区块链上的产品库存和交易状态信息来决定提供多少贷款，从而降低信用社的放贷风险。具体来说，信用社可以对专业社和供销社的生产、交易和智能仓库状态做到实时监督，并建立可视化的动态信用评估体系。区块链技术还可以为“三社”共生系统建立信任机制，并形成“三社”共生系统的联盟链网络。在这个网络中，“三社”交易数据上链，这些数据流通过验证、加密，与联盟链上的其余节点数据流一起形成区块链账本。专业社、供销社和信用社等相关主体对区块链系统中的信息设置不同的隐私和安全权限，确保都能获得必要的信息。此外，依据智能合约生成数字仓单，将农产品资产转化为可信的数字资产。 “三社”共生系统信息透明，各方都能了解交易过程中的各種信息，从而降低“三社”共生系统中的贷款风险。

2. 降低专业社和供销社的交易对手风险。 在传统“三社”共生系统中，专业社和供销社签订采购协议，在农产品收获后，供销社向专业社收购。但是，农业生产存在许多自然风险（气象灾害、病虫害等）导致农产品产量或质量下降，给农民造成巨大损失，同时供销社也无法收购到保质保量的农产品。再者，由于市场信息不对称，供销社无法准确预测市场需求和价格，在农产品供大于求时，供销社需要降低收购价格，减少收购量，以维护自身利益。以上交易对手风险造成损失的对象主要是专业社农民。基于此，“三社”将区块链智能系统接入存货仓库。智能仓库服务下，为了调节交易行为合理化，将双方的交易协议划分为一般情境下和风险情境下的智能合约。其中风险情境下的智能合约为特殊合约，在发生风险情况时，采取执行特殊合约，保证各方利益损失最小化。

四、模型构建和分析

本部分构建博弈模型，以分析区块链技术如何以降低信用社的放贷风险、降低专业社和供销社的交易对手风险为主要方式使“三社”共生系统受益。下面分别介绍传统“三社”共生系统的分析模型和采用区块链技术后的模型。通过比较两种模型下的均衡策略，分析区块链技术对“三社”共生系统的价值。

（ 一）降低信用社的放贷风险

通过构建分析模型，分析区块链在降低信用社放贷风险方面的价值。模型中，上标B 和N 分别为采用区块链和传统“三社”共生系统的无抵（质）押担保贷款融资模型。

1. 传统“三社”共生系统中的无抵（质）押担保贷款融资模型。假定“三社”共生系统中包括一家资金短缺的专业社、一家供销社和一家信用社，其中供销社与专业社签订订单协议，供销社向专业社采购农产品，专业社向供销社购买种子、化肥和生产服务。供销社一方面为公共机构定向配送，另一方面面向市场销售。由于规模较小，缺乏抵押物，多数专业社寄希望于政策推动下的无抵（质）押担保贷款。

无抵（质）押担保贷款融资工作流程：（1）确定生产产量。专业社与供销社签订生产和收购协议。（2）无抵押贷款。专业社向信用社申请贷款，信用社依据专业社生产和信用情况授信并发放贷款。（3）生产。专业社获得贷款资金后，向供销社购买生产资料和生产服务。（4）收购和销售。供销社收购专业社的农产品，直接销售或加工后销售。（5）还款。供销社收购完成后，专业社拿到货款，将贷款本息一并还于信用社。

推论2 表明：“三社”在使用区块链技术后，专业社将提高产量，而供销社则会降低收购价格。同时，采用区块链后应当设置合理的农产品价格，专业社和供销社才能够通过区块链获益。在不确定性风险发生情况下，区块链技术为“三社”提供风险情境下的合作方案，最大可能减小“三社”共生系统当中的风险损失。专业社在风险可能性损失降低的情况下，会提高产量。而供销社在风险发生的情况下需要与专业社合作，承担挽回风险损失的作用。由于农业自然风险发生后，农业生产不能保质保量，供销社会因此降低收购价格来保护自身利益，专业社对农业自然风险损失的担忧抑制了专业社下一步的生产，导致专业社产量缩减。但是，由于区块链保障了风险情境下合作的进行，降低了专业社的损失，在供销社降低收购价格时，专业社仍可通过提高产量来获得更高收益。同时，供销社也通过对风险发生后的产品进行处理获取了收益。最后，区块链平台通过保障风险情境下的交易继续进行，降低整体的风险损失，有利于维护“三社”共生系统稳定性。既然风险不可避免，那就确保风险损失最小化，以此来增加参与方的生产积极性。因此，区块链技术为 “三社”共生提供了更好的合作方案，使专业社和供销社都能从中受益，提高了合作效率和稳定性。

五、结论与建议

在传统“三社”共生系统中，信用社放贷风险、专业社和供销社之间存在的交易对手风险一直阻碍着“三社”深度融合形成稳定共生系统。这些障碍降低了“三社”共生效率，导致专业社的产量、收入和与供销社的交易可持续性低下。本文假设区块链技术以其高度的信息透明性，可以减小“三社”共生系统中的无抵（质）押担保融资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发生时的损失。通过构建无抵（质）押担保融资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博弈模型，比较分析有无采用区块链的 “三社”共生系统的均衡决策以及其相应利润变化，揭示区块链技术如何为解决“三社”共生系统中的放贷风险和交易对手风险创造价值。

通过对比有无采用区块链技术的均衡结果。区块链对“三社”共生系统中的决策行为有一定影响，可以提高“三社”共生系统整体收益，实现帕累托改进。在此情形下，区块链技术价值体现在提高“三社”共生系统的内部信任度。此外，结果表明：在市场基本需求稳定情形下，供销社总能通过区块链技术增加收益;专业社大多数情况下能通过区块链技术受益，但也存在供过于求概率较高时收益无法实现。在信息透明共享机制下，信用社放贷行为与专业社生产行为形成闭环牵制机制，使农业生产更加接近市场需求。通过区块链构建风险情境处理机制，执行风险情境下的智能合约，保障受风险影响农产品得到有效处理，可以保护专业社的利益，降低“三社”整体的风险损失，有利于维护“三社”共生系统稳定性。

通过以上研究结论，提出如下建议：第一，政府层面出臺补贴政策。为“三社”尝试区块链技术搭建试验田，让“三社”尝到新技术带来的便利和好处。第二，区块链技术服务商提高 “三社”共生系统应用方面的技术开发力度。通过为“三社”共生系统开发配套的区块链技术服务平台，全面优化“三社”共生系统业务流程，通过信息化改造升级、采用智能合约保障合作的有序进行，降低“三社”共生系统的业务成本。第三，专业社、供销社和信用社加快信息化步伐。区块链技术依托大量的数据保障信息的可靠性和准确性，“三社”采纳区块链技术其自身也需要信息化改造，来满足平台的数据需求。平台上有充足的数据才能为“三社”共生系统提供更好的服务。

责任编辑：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