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俄罗斯伦理学学科发展与创新

[摘要]俄罗斯伦理学在后苏联时代取得了学科上的长足进展。在伦理学的应用伦理转向和社会的向善认知中，俄罗斯伦理学在课程体系、教材体系和人才培养体系方面成就显著。在教学宗旨发生根本变化的前提下，俄罗斯伦理学课程体系保持了基本稳定，力求课程内部的协调一致：专业基础课、硕博课程、专业课培养指向明确，各有针对；教材建设实现了继承基础上的拓展性创新，以教材内容创新体现学科架构新方向；对哲学—伦理学专业学生和非专业学生的人才培养，均实现了内容和方法上的突破。

[关键词]俄罗斯伦理学；课程体系；教材体系；人才培养

[作者简介]武卉昕，东北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俄罗斯近现代伦理思想史研究”（20ZD042）的阶段性成果。

目前，俄罗斯社会科学界存在一种共识：21世纪俄罗斯社会科学发展严重落后，要尽快把这个短板补上，伦理学也是这样。为此，俄罗斯伦理学界翻译了大量西方伦理学家的著作，该国的研究著作和文章也盈千累万。与此同时，在俄罗斯“伦理学被视作一门独立的、与其他哲学学科同等重要的学科，也形成了自己的理论传统和原始的研究方法”[1]（157）。俄罗斯的教育者认为，高等教育有义务系统全面地宣传社会基本道德价值观，道德和伦理的内容应该以最多样的方式渗透到课程中；道德应该真正成为社会和人道主义教育的一部分，以培养和发展个体人格、公民责任，甚至培养具有专业精神和职业素养的专家。俄罗斯的“公众舆论正在逐渐深化对道德和价值教育必要性的理解……教育界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2]（80）。一些俄罗斯高校正尝试恢复伦理学教学，伦理学在学科上取得了长足进步，也形成了属于俄罗斯高等教育的学科创新。在伦理学的应用伦理转向和社会的向善认知中，俄罗斯伦理学学科在课程体系、教材体系、人才培养体系方面的创建应得到重视。

一、课程体系及其创新

俄罗斯伦理学的课程体系保持了基本的稳定性。在教学内容和教学宗旨发生较大变化的前提下，在继承苏联伦理学教学和教学研究基本模式的基础上，俄罗斯教育界调整课程设置，在展现不同课程各自特点的同时，力图保障课程体系内部协同一致。

1.专业基础课及其包纳性和现实性

俄罗斯高校哲学系的哲学、伦理学、宗教学等专业开设的几十门专业课程，涉及道德哲学的不同方面，如元伦理学、美德伦理学、规范伦理学等基础理论，道德认识论、价值论、宗教伦理学、政治伦理学、应用伦理学等热点问题，东方伦理学、西方伦理学（俄罗斯称之为“欧洲伦理学”——笔者注）等传统知识，体现出相当程度的专业性和基础性。在俄罗斯，“伦理学”既是专业基础课，也是各个哲学相关专业的公共课。在伦理学专业中，“伦理学导论”“伦理学通论”等课程一般在低年级开设；哲学其他专业及相关专业，多安排在高年级；而在研究生阶段，作为专业公共课或基础课的“伦理学”也广泛开设。

莫斯科大学哲学系的伦理学专业课在第7学期开设，设72学时，占4学分，其讲授内容包括理论伦理学和应用伦理学两部分；其教学目的是培养学生对伦理学作为独立哲学知识领域的认识，使其了解道德及道德文化（包括世俗和宗教），把握伦理思想史上的里程碑事件、人物、思想、作品等，介绍现代伦理学理论、方法、分类和不同国家地区社会文化史上的道德规范，解释道德规范的作用。当然，它也在应用伦理的框架下介绍伦理学的前沿热点问题，分析道德困境，提升学生抵御道德风险的能力。在讲授内容上，可谓森罗万象、无所不包。圣彼得堡国立理工大学哲学系伦理学本科专业核心课程包括当代道德问题、作为文化现象和社会机构的生物伦理学、伦理学专业知识的方法和实践、伦理学中的案例研究方法、当代道德的多变量分析方法、道德与暴力、道德困境、伦理学的基本概念和趋势、现代性的社会人类学、应用伦理学的理论基础、环境责任的伦理等[3]，它涵盖了伦理学的基本理论和方法、伦理学实践方法、道德问题及其选择、应用伦理学等多方面内容，其对教学对象内容的选取考虑回应现实的需要，注重理论联系实际……所教授的内容，可能并不符合某种逻辑体系的要求，展现出非系统的特点，但多样的特色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实践哲学转向的背景下，俄罗斯高校的哲学系充分考虑并突出了伦理学教学现实主义的当下色彩。从课程内容上看，俄罗斯高校哲学专业的伦理学基础课涵盖基础理论、道德经验和应用伦理学等，从对道德理论范畴的阐释到对当今道德现状的分析等都有涉及，力图展现伦理学在广泛的实践领域中有温度的现实关怀。

2.硕博课程的专业性和系统性

俄罗斯伦理学专业的硕士和博士课程设置很少在问题域中展开，而是在伦理学的理论体系中展开。按学科的分类或伦理学的分支领域来规划课程、讲授内容，目的是在高学位培养阶段，为学生呈现伦理知识体系。俄罗斯的伦理知识讲授，敦促研究生形成专业理念，实现学术提升。以俄罗斯科学院哲学所伦理学分部（硕士和博士课）为例，从整个课程安排[4]上看，包括伦理学（公共课、通识课）、教育伦理学、生态伦理学、规范伦理学、美德伦理学、应用伦理学、社会伦理学、性伦理学、非暴力伦理学、爱情哲学、道德思想史、价值论、正义论和公共道德等。其课程设置在伦理学学科体系中安置分类模块，理论的归理论，应用的归应用，实践的归实践。理论课的安置也严格执行元伦理、规范伦理和美德伦理的传统划分方式。以伦理学导论和美德伦理学为例，内容一般分道德和伦理、道德起源、道德本质三部分内容，讲授内容遵循基础理论—范畴史—核心理论的路径，在系统内打造逻辑关联，呈现俄罗斯伦理学的学科专业特色。

俄罗斯高等学校的教育者将美德伦理学与义务论和功利主义伦理学并列，在新的历史时期重构美德伦理学的关键理论思想，追溯其发展阶段，探讨当代美德伦理学对古典道德哲学的挑战和其现实作用。美德伦理学结构体系的讲授内容包括美德伦理学总论、亚里士多德美德学说（文本讨论）、斯多葛哲学中的美德、中世纪的美德伦理、皮埃尔·阿贝拉尔关于古代和基督教的美德理论（文本讨论）、新欧洲伦理学中的美德概念、大卫·休谟的美德理论（文本讨论）、现代美德伦理学的特殊性、麦金太尔的美德伦理学等[5]，在总—分结构中，沿理论—学科史—代表人物思想的脉络，保障体系与内容传达统一。

在应用伦理学领域，依据俄罗斯联邦教育部第3794号文件，俄罗斯高等学校哲学系设置“应用伦理学”（代码523200）本硕专业，成立“应用伦理和职业道德中心”，制定了发展应用伦理和职业道德的教育科学规划，对社会、政治、经济、企业、专业、生物医学领域涉及道德的项目给予研究支持。应用伦理和职业道德中心的工作集中在三个主要领域——公共政策伦理、经济和企业伦理以及生物医学伦理，有关应用伦理学的教学也围绕这三个方面展开。在伦理学实践教学领域，俄罗斯通过开展与公共道德相关的重大项目研究，在教学中推广相关研究方法，推行伦理规范，如与白俄罗斯合作的“社会问题的伦理方案”的重大项目，致力于社会福利的分配、公共收入的使用、国有化和私有化、社会援助、政治和行政决策、对自然资源的态度和文化价值观、惩罚政策等相关问题的解决，还有本身关于高校伦理学教育发展的项目，旨在促进伦理学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更新。在实践形式上，以开办常规暑期学校为主，以不定期组织各种形式的研讨会和项目论坛、虚拟讨论等为辅，教师、教育工作者、相关领域专家和学生一起参与。这既是伦理学实践领域的社会培训，也是教学环节之一，被认为是教学形式和方法上的现代化。在这一过程中，伦理学学科的系统性和专业性得到保障。

一些没有伦理学专业的综合性大学，其伦理学课程建设，尤其是近年来受到重视的应用伦理学门类，在专业性和系统性上取得了很大突破。比如乌拉尔联邦大学哲学系开设的应用伦理学课程[6]，涉及人类活动的宗教、政治伦理、生物伦理等领域，聚焦信息伦理学、工程伦理学、神经伦理学、人工智能伦理等新兴领域。考虑到学生毕业后的现实需求，乌拉尔联邦大学哲学系讲授管理伦理学的相关主题，如管理和员工发展伦理、管理决策伦理、企业社会责任、组织理论，建议学生选修经济学导论、经济哲学、法学基础、法哲学，还开设关于人类关系组织和调节的冲突学，介绍调解的理论、方法，提供处理社会关系实践的道德咨询以及社会人道主义专业知识方法……

3.专题课的针对性和前沿性

伦理学专题课在哲学专业的课程设置中具有代表性。莫斯科大学哲学系伦理学教研室为专业学生开设的专题课程具有示范说明意义。近五年开设的专题课程有“古代伦理学”“亚里士多德伦理学”“伦理学现实问题”“消极伦理学”“规范伦理学”“近代伦理学史”“爱的哲学”“个体存在的道德基础”“全球问题伦理”“伦理学中的斯多葛传统”“古罗马道德哲学”“奥古斯丁的功勋和恩典伦理”“斯宾诺莎伦理学”“恐惧的概念”“商业关系伦理”“经济伦理”“政治伦理”“生命哲学伦理”“伦理学导论”“实验伦理学”“作为道德教育学的伦理学”“公共道德的冲突领域”“职业伦理困境”“生物医学伦理”“生命医学化的伦理和哲学问题”等，其中部分课程由A.A.古谢伊诺夫（А.А.Гусейнов）院士、Р.Г.阿普列夏（Р.Г.Апресян）教授等主讲。这些以专题教学形式开设的专业课程，体现了伦理学专业的前沿性和理论深度。

“个体存在的道德基础”课程围绕个体存在的精神内核和道德基础，反思当代俄罗斯日常生活，旨在基于人类学方法回答关于死亡、爱情、自由、幸福以及工作和娱乐的终极形而上学等被视为自我价值的问题，展现伦理学研究的时代课题。“生物医学伦理”“生命医学化的伦理和哲学问题”关涉生物医学科学发展的最新问题，通过介绍生物医学、生命医学的基本概念和发展，试图解决现代生物医学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道德困难，培育生物伦理制度化理念。尤其是以生物学、化学研究见长的莫斯科大学，在生物伦理学相关课程的建设中更是奉献了教学素材上的高文典册。商业领域的道德是后苏联时代俄罗斯社会生活中被集中关注的对象，“商业关系伦理”“经济伦理”课程不仅描述商业道德问题和社会实际执行商业道德规范的方法，更是提出了商业道德上合理和可接受的解决方法，在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和资本主义市场原教旨主义之间，揭示经济道德的始末缘由，解决社会伦理关切。“政治伦理学”讲授俄罗斯政治实践中的热门问题，讲授者尝试提供解决政治道德问题的主要方法和社会政治生活的人道主义专业知识的基本技能。具有最新课程形式的“实验伦理学”关注社会心理学实验为道德哲学提供的重要材料，促使人反思对人性的了解程度和伦理学的现实功能……

二、教材体系及其创新

基于教材编写和使用的长期性和稳定性特色，后苏联时代的俄罗斯伦理学教材编写尤其展现了与苏联时代的继承关系。

1.继承基础上的内容创新

俄罗斯伦理学教学内容的转变，在教材编写和使用过程中的反映并不迅速。讲授者习惯参照苏联时期的教材体系和基本结构，安排自己的具体讲授内容和一些基础理论，比如道德起源、道德原则、道德判断、道德意识等。对道德本质、道德功能、道德规范以及良心、正义、公平等具体范畴的讲授，讲授者则结合西方认知和自己的理论认识来完成。20世纪90年代前期，俄罗斯教材建设几乎处于停滞状态。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随着高水平国际和国内学术交流逐渐展开，伦理学科研和教学团队日渐完整，教材编写开始启动。到今天，苏联时期的教材仍在很多教学大纲、讲义、教学计划中被提及，教师给学生的参考书目中，也多有苏联时期的专用教材，А.Ф.施什金的《马克思主义伦理学原理》（1961）、Б.А.恰基恩的《伦理思想史》（1969）、С.Ф.阿尼西莫夫的《马克思列宁主义伦理学：课程讲义》（1972）、О.Г.德罗伯尼茨基的《道德概念》（1974）、А.И.季塔连科的《马克思主义伦理学》（1976）、Л.М.阿尔汉格尔斯基的《马克思主义伦理学的独享、结构和基本方面》（1985）等教科书也不断完善再版，提供了教材编写的基础样本。其中，О.Г.德罗伯尼茨基的《道德概念》的使用热度不降反升，这部富有代表性的成果实际上以建立道德概念体系的方法回答了道德本质、道德特点、道德概念及界定等问题。其中相当多结论仍是今天俄罗斯伦理学教学和研究的理论依据。

直到1999年，俄罗斯第一本严格意义上的伦理学教科书（А.А.古谢伊诺夫和Р.Г.阿普列夏著）才正式出版，“它不仅表达了该教研室（莫斯科大学伦理学教研室——笔者注）有关伦理和道德的理论观点，而且阐述了架构学科结构和内容的新方法”[1]（159）。该教科书共分为四部分内容。第一部分介绍杰出道德家及其伦理学说；第二部分讨论基本的道德概念（善恶、义务、责任、自由、正义、良心、美德等）；第三部分致力于学术把握道德经验（满足、利益、公正、完善等）；最后一部分是对应用伦理问题的介绍，但并非针对某一应用伦理学的理论，而是在分析应用伦理问题时，对可能遇到的道德机制进行分析，如对“合理性和自私”“慈善”“安乐死”“死刑”“为善的暴力”等问题背后的伦理机制作理论分析。很显然，这本教科书受到了苏联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概念分析方式的影响。其后的教科书，在内容形式上有一些改变，但仍在某种程度上保留了这一风格。

2.应用伦理学类教科书先行

在哲学的实践转向中，伦理学越来越被赋予实用主义的新内涵。俄罗斯在新的历史时期进行的高等教育教材建设，也反映了这一特色。值得说明的是，俄罗斯的应用伦理学相关教材编写和出版，在时间上先于理论伦理学教材，这佐证了应用伦理学对社会生活的快速反应。在20世纪90年代下半程，随社会实践变化发生的伦理论证需要凸显，具有重大的研究潜力，也激励研究人员进行反思。在理论建构上，俄罗斯教材编写者继承了20世纪70年代由О.Г.德罗伯尼茨基和С.Ф.阿尼西莫夫创建的应用伦理学传统，后经应用伦理学名家В.И.巴克史丹诺夫斯基和Ю.В.索果莫诺夫在20世纪80—90年代系统发展，结合А.А.古谢伊诺夫对道德本质和当代世界道德地位的确证，在А.В.拉津教授有关道德与社会实践方法关系论证的基础上，形成了应用伦理学的基本模型。В.Н.纳扎罗夫主编的《应用伦理学》（2005）是供俄罗斯高等院校使用的应用伦理学首批教科书之一。2007年，应用伦理学名家В.И.巴克史丹诺夫斯基和Ю.В.索果莫诺夫在《哲学问题》发文，总论应用伦理学的主题思想、学术依据和存在方式，兼论了应用伦理学教科书的体系。

20世纪90年代下半期，围绕着具有优良传统和研究潜力的生物伦理、经济私有化背景下的商业伦理、经济道德、“新”制度下的政治伦理和法律伦理、舆论“公开性”倡导下的大众传播伦理等主题展开的教科书编写开始了。1998年，生物伦理学家Б.Г.尤金（Б.Г.Юдин）和П.Д.季谢科（П.Д.Тищенко）主编的面向医学和生物学专业学生及医生、生物学家、社会工作者等的《生物伦理学导论》出版，这本教材成为后来俄罗斯生物伦理学教材编写的模板。随后，生物哲学家Т.Н.巴甫洛娃主编的面向高等学校的《生物伦理学》（1999）、П.Д.季谢科的《跨学科话语的生物伦理学、生物权力与协同效应》（2001）、Л.И.洛玛基娜（Л.И.Ломакина）与В.А.波罗津科（В.А.Породенко）等人编纂的《生物伦理学：教科书》（2004）、Л.П.基雅先科（Л.П.Ляшенко）的《跨学科的哲学经验（以生物伦理学为例）》（2005）相继出版。

Э.А.乌特金（Э.А.Уткин）主编的《商业伦理学》教材于1998年出版，作者将商业道德定义为基于诚实和开放的商业忠诚。教材内容包括商业伦理的特点、管理伦理、公司伦理与文化、商业交往伦理、商业与社会责任伦理、商业中的伦理与礼仪等。编者推荐了依据俄罗斯现行法律可以尝试的经济伦理范本。在经济全球化和国际经济交流日渐频繁的大背景下，德国学者彼得·科兹沃夫斯基的《伦理的经济原则》在1999年被翻译成俄文在圣彼得堡出版，最初作为教科书来使用。作者认为“后现代后工业经济的条件有利于伦理学、文化理论和经济科学的结合。经济发展需要对经济伦理和伦理经济理论进行新的论证”[7]（7）。这本专业程度很高的教科书在俄罗斯社会的经济制度发生重大转变的20世纪末，为架构经济伦理学的教学体系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参考。2007年，А.В.卡尔巴托夫（А.В.Гарбатов）和О.В.耶列斯基娜（О.В.Елескина）为经济和法学专业编写的《商业伦理学》在克麦罗沃州立大学出版社出版。该教科书在概括梳理伦理思想史和伦理学本质及主题的基础上，介绍了职业道德、管理伦理、公司道德文化，剖析了商业关系及社会责任，推介了商业礼仪，使学生掌握创业的道德基础以及在协议内进行商业交流的道德规范，为商业伦理学教学提供了完整的教科书范本。

3.经典专业教科书创新范例

俄罗斯联邦科学与教育部大学专业教科书教学方法联合会（哲学、政治学和宗教分部）推荐的供哲学系大学生使用的专业教科书《伦理学》，2006年在莫斯科学术方案出版社出版。该教科书由莫斯科国立大学哲学系伦理学教研室А.В.拉津教授主编，在内容上聚合了莫斯科国立大学和其他高等教育机构长期以来的伦理学教学经验。教科书在逻辑结构上由伦理史和伦理学理论两部分构成：历史部分涉及个体如何通过其所面临的道德问题实现自己的目的，理论部分则为那些在伦理思想历史发展中出现的问题提供答案。教材突破以往对伦理学史和伦理学理论的传统性一般描述，呈现出以培育个体道德成长、主体道德意识为宗旨的叙述倾向。

第一篇对伦理学研究对象的介绍，以伦理认识的主体和客体为起点，架构起伦理学的思想体系，讲述道德认知及其水平。该篇在介绍道德的起源问题时，突出良知和正义、道德推理、语言思维等对道德起源的重要意义，与从前马克思主义伦理学有关道德起源问题的认识有出入。它基于道德人类学和道德心理学理论解释“人是万物的尺度”，将个体道德自觉作为核心线索，来解释改革、复兴以及自由主义等。

第二篇对伦理学理论的介绍，采用的是问题阐述的方式，以具体道德问题为素材，区别于以往就理论论理论或就问题论问题的阐释方式，促进学生对基本道德理论的把握，如以分析“不相信道德理论有效性的原因”来解释道德基础理论范畴及掌握的必要性，以一种隐规范主义的方法讲授理论、举例论证、引导价值，如首次将道德价值和道德意识范畴糅合在一起，以对多样的道德意识的了解牵引道德价值认同，在努力构建二者的辩证关系中，展现主体道德认知世界中的意识和价值。该篇对道德普遍主义和特殊主义、正义理论、话语伦理学、现代人文主义的介绍，开启了伦理学教科书对当代前沿热点问题专题推介的绿窗，带动了后续相关研究热潮形成。

这本教科书成为后苏联时代教科书的经典版本，推介了以А.В.拉津教授为代表的学术团体在剖析道德理论和解决道德问题上的立场转变，以将历史理论和个体认识结合在一起的方法代替从前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还融入了对功利主义、绝对主义（绝对—自治、绝对—异质、直觉理论）、传统主义、自然主义、宇宙主义等基本道德理论的新理解。总的来讲，该教科书似乎以一种道德心理学的思路传达道德世界的某种内质性存在，培养学生独立的道德认知和道德决策能力，在以非集体主义价值为坐标的社会中，提供道德提升和精神救赎的方案。这本教科书经历多次再版，目前仍在俄罗斯多数高校使用。其后В.Д.古宾（В.Д.Губин）和Е.Н.涅克拉索夫（Е.Н.Некрасова）的《伦理学原理》（2007）、В.А.康杰（В.А.Канке）的《现代伦理学：教科书》（2009）、Е.В.佐洛图西娜-阿波丽娜（Е.В.Золотухина-Аболина）的《伦理学》（2013）、А.А.郭列洛夫（А.А.Горелов）和Т.А.郭列洛娃（Т.А.Горелова）的《伦理学》（2016）、В.А.孔德拉绍夫（В.А.Кондрашов）和Е.А.奇奇纳（Е.А.Чичина）的《伦理学》（2017）、И.Л.杰琳科娃（И.Л.Зеленкова）的《伦理学》（2018）、Е.В.佐洛图希娜（Е.В.Золотухина）的《伦理学：本科和专业人员教材》（2019）等著作都有它的影子。

三、人才培养创新实践

俄罗斯高等学校和科研院所对哲学—伦理学专业学生和非专业学生的人才培养，均实现了内容和方法上的创新。

1.本科生和硕士生培养的系统性和应用性

除了部分专业学校在本科阶段招收应用伦理学本科生之外，俄罗斯几乎所有的综合类院校和人文类高校均在哲学系中招收对现代知识趋势和思想史、自然、社会和思维发展的一般规律感兴趣的学生。学生须通过俄罗斯联邦高等教育的统一入学考试，考试科目一般有社会知识、历史、俄语等。学校为哲学系的本科生开设伦理学、美学、宗教哲学、人类学、语言哲学、政治哲学、法律哲学、教育哲学等课程，学生经过专业培养，积累二级学科相关领域的基础，基于兴趣升入硕士阶段继续学习。学生在本科阶段接受的专业培养，不但涉及理论，而且有哲学实践技能，学校尤其注重哲学视野和方法培养，特别是注重建构本科生的哲学知识体系，注重知识的整体性。

俄罗斯伦理学专业硕士学制一般为两年，一般以申请—考核制为入学考察形式，就目前的情况看，纯粹的伦理学专业招生规模不及应用伦理学招生。入学面试呈现开放性和较强专业性的特色。莫斯科大学2022年伦理学专业硕士生的入学考试，既考察伦理学基本理论，如伦理学的对象和本质、伦理知识的类型，也考察伦理学的基础概念，如良心、正义、实然和应然等，反映出对人才选拔的专业诉求；既关注传统，如古代伦理学说、伦理学史上的经典文献，又诉诸现实，如对“安乐死”的选择、行为哲学等，呈现人才培养的开放原则；既有对传统特色理论问题的关注，如宇宙伦理、非暴力伦理，也有对现实问题的考量，如幸福和生活的意义等，呈现人才考察的创新能力需求；既有对经典文献如《尼各马可伦理学》《伦理学原理》（摩尔）等的考察，也有对当代杰出伦理学著作如《交往行为伦理》《德性之后》等的分析，在文献上提出了系统掌握的要求。应该说，俄罗斯伦理学在硕士招生阶段，对学生专业基本功和学术创新的要求是比较具体的。

2.副博士和博士培养的专业性和时代性

俄罗斯科研院所和高等学校每年培养的获得伦理学硕博士学位毕业生的总量不多，俄罗斯科学院哲学所和莫斯科大学哲学系每年也只有几名学生。从经俄罗斯联邦科学与教育部最高学位委员会认定的副博士和博士学位答辩的论文的选题和核心内容中，可以确定俄罗斯伦理学专业副博士和博士培养的突出特点和理论创新程度。

第一，注重民族传统伦理的创新阐释，如《列夫·托尔斯泰的道德理性主义》（2000）、《别尔嘉耶夫哲学中的善与恶学说》（2003）、《列夫·托尔斯泰的道德和宗教教学：理论内容和规范意义》（2011）、《尼古拉·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作品中的道德常数》（2014）、《康德和Ф.М.陀思妥耶夫斯基伦理学中道德绝对性问题》（2013）、《列夫·舍斯托夫哲学中的伦理问题》（2017）、《列昂蒂耶娃的末世论伦理学现象》（2017）、《列夫·舍斯托夫哲学中的伦理问题》（2017）、《民族哲学文化中的信仰与道德逆反》（2021）、《作为民族道德哲学问题的信仰与理性关系》（2022）、《民族精神文化传统与创新的伦理辩证法（伦理哲学分析）》（2022）等。此外，这些研究主题的选择还透露了一点，即对俄罗斯传统伦理的“扬弃”，选题很多仍是以宗教和文学题材作品为媒介，甚至是以文学伦理和宗教伦理的研究范式展现。

第二，对当代政治哲学“显学”特别关注。《马丁·路德·金的非暴力主义和美国公民平等运动》（1996）、《传统主义政治的道德化》（1997）、《自由主义正义理论的伦理内容和意义》（2005）、《俄罗斯的议会道德：1906—1917国家杜马的经验》（2006）、《汉娜·阿伦特伦理学中“平庸的恶”概念》（2015）、《社会思想史中的道德与法律关系：伦理—哲学分析》（2015）、《社会思想史上的正义范畴》（2016）、《俄罗斯社会文化进程中的道德与政治问题》（2020）等，表达了后苏联时代俄罗斯学者对资本主义民主政治实践探索的学术回应。

第三，理论的应用伦理倾向和对现实问题的针对性研究。《新闻活动道德规范问题（以媒体报道种族间和宗教间关系为例）》（2013）、《现代俄罗斯商业交往伦理》（2015）、《全球化中的人的尊严伦理》（2015）、《作为哲学—伦理问题的死亡的不可理解性》（2016）、《创业责任的伦理和意识形态基础》（2019）、《现代青年的劳动伦理现象（以学生团体活动为例）》（2019）、《体育伦理的社会文化基础》（2021）、《道德意识评价中的自杀：历史与现代》（2021）、《懒惰现象：伦理哲学分析》（2021）、《现代媒体文化中恐怖释放（伦理哲学分析）》（2021）等，展现了在多样的社会道德空间中，仍希望建立起对规范的基本认同，以底线伦理的运作思维引领道德“应当”。

第四，伦理学基础理论研究的专业性。《19世纪末20世纪初俄罗斯伦理思想中社会道德的概念化》（2016）、《历史意识的道德基础（伦理学—哲学分析）》（2016）、《德罗伯尼茨基伦理概念中的道德本质问题》（2016）、《作为社会道德形成因素的社会学方案》（2016）、《启示录作为伦理问题：伦理学—哲学分析》（2016）、《现代哲学认知学中的道德论证》（2017）、《民族道德哲学现象：伦理学—哲学分析》（2017）等论文，在理论剖析的深度和学术思想的创新方面，以及在相关领域的深度思考与学术观点和研究方法上取得了突破。

第五，对生命与爱的主题的当代探索。《中国古代伦理学中内心自由理想》（1991）、《罗瑞卿家族的生活伦理》（1994）、《道德中的爱的原则》（2000）、《苏菲派女人爱情哲学的伦理视域》（2016）、《当代自然保护问题视域下阿尔伯特·施韦策“生命敬畏”伦理》（2020）等，展现了在多元化社会和道德混合主义中对个体道德安宁的追求，在美德伦理学复兴的氛围中打造现世安宁。

3.非哲学专业中伦理教育的价值性

后苏联时期的俄罗斯，虽然大学里不再开设以意识形态为导向的专门的道德教育课程，但是经过社会价值澄清，公众认识到有效的道德教育甚至伦理价值教育的当代必要性。可以说，“教育界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近年来，一些地区性大学正在尝试恢复出于教育目的的道德教育……尝试教学—教学和组织—教育努力相结合，鼓励道德和伦理内容以多种方式渗透到课程中最多样化的部分”[2]（80）。有俄罗斯学者认为，道德伦理应该真正成为社会和人道主义教育的一部分，在非哲学伦理学专业课程中，实施道德主题的渗透并完成三个层面的任务：人格（关注他人利益和自我完善）、公民（对社会负责，关注社会福利）、专家/专业（关注专业精神和职业尊严）[8]。与此同时，教育机构的生活秩序应该证明道德原则的实际实施。

俄罗斯还有很多学校混淆道德教育与伦理学的哲学理论方法讲授，将二者模糊地联系起来，认为大学里已有发挥价值教育或道德教育的课程了，不应再设置伦理学课程。但有些学校在很多专业中仍保留了伦理学课程，比如工程技术学校广泛开设的工程伦理课程，农业院校开设的农业伦理、大地伦理和生态伦理课程，经济学院开设的商业伦理课程，语言学专业开设的“世界文学中的伦理思想”课程，医学专业开设的生物医学伦理课程，一些师范专业开设的教育伦理学课程等。课程有讲座、研讨和课程实践等形式。伦理学课程与专业和职业特性密切相关，不但是课程设置上的特点，也是非伦理学专业人才价值培养的特点，更是当代俄罗斯伦理学教育的特点。俄罗斯很多教师，在精通哲学史和伦理学史的基础上，结合课程的现代要求，给予了贯通理论与实践、历史与现实的讲授。这些更接近职业伦理、实践伦理或者说应用伦理学的课程培养，充分发挥了高等教育对职业认同和职业道德规范的培育作用，帮助未来从业者了解他所从事专业的特性，尤其是在价值上理解内部的冲突及其根源，并获得解决的办法。

伦理学的专业性与职业道德的应用性相糅合，成为俄罗斯当前伦理学人才培养的宗旨。它为人才培养的创新性提供方法保障，虽然这并未在实质上杜绝后现代社会中的现实的道德困难。“后现代社会并不要求任何东西；它已经是一个具有各种标准，不同类型的家庭，各种共存的信仰和忏悔，模糊的社区界限，不确定的教育标准，轻浮的风气。”[2]（85）俄罗斯学者认为，这样的社会需要不同类型的社会纪律或社会伦理，而不是苏联时期那种统一的道德规范。它可以是康德没有个体的绝对命令，也可以是沙夫茨伯里所考虑的特殊的道德独白；可以是当代的美德伦理，在自我理解中实现价值提升，也可以在交往中实现责任和幸福……

俄罗斯伦理学在后苏联时代实现了学科的崭新创建。其课程设置的理论和方法拓展、教材编写的内容和逻辑转向、人才培养的立场和宗旨突破……均呈现非意识形态统领下的时代特征，但这些变化并没有完全割裂它与苏联伦理学学科的内部关联，应该说，纳入新视野的当代俄罗斯伦理学的学科建设以及后苏联时代的创新都是在苏联伦理学的土壤中实现的。它是时代的产物，更是历史的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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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贤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