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生态女性主义理论解读《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2024-05-07罗光琴
罗光琴
[摘要]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是一部自传体小说,讲述的是作者塔拉·韦斯特弗的个人成长经历。她生活在一个极端的摩门教家庭——不看医生,不相信政府,反对教育,最后却通过自学一步步实现自我救赎,摆脱了原生家庭。同时,小说也揭示了父权制对自然和女性的迫害。旨在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对小说进行解读,对父权制进行批判,找到构建人与自然、人与人新型关系的方式,发现女性生态主义的重要性。
[关 键 词] 原生家庭;生态女性主义;父权制;《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一、前言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是美国作家塔拉·韦斯特弗的自传体小说。塔拉出生在一个极端的摩门教家庭,充满禁忌与控制,她们不去上学,不去医院,认为“医生是堕落之子,家庭教育是上帝旨意”[1]。在17岁前,塔拉从未踏入教室接受过真正的基础教育,每天为了父亲吉恩所说的“世界末日”存储物品、拆解废料、操纵大剪刀和起重机。后来她却通过自学,通过大学入学考试,进入杨百翰、剑桥以及哈佛,成为剑桥大学的历史学博士,摆脱了原生家庭的束缚,实现了自我救赎。塔拉深受父权制的迫害,父亲吉恩的偏执、哥哥肖恩的暴力、母亲法耶的懦弱以及姐姐奥黛丽的妥协都让塔拉遭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哥哥肖恩会把塔拉的头摁进马桶,父亲会对塔拉的伤不闻不问,母亲会无视塔拉的苦难,这一切都成为困住塔拉的大山,但塔拉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转身逃离困住她的大山,去寻找自我,通过教育来自我救赎,像鸟一样飞向属于自己的山峰。塔拉的成长经历体现了父权制下男性对女性的压迫,同时也体现了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和身份的构建。本文将借助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对本小说进行探析。
二、生态女性主义
生态女性主义是将女性主义与生态主义结合起来的一种思潮。“为扭转女性在男权社会经济、政治、文化、教育、意识形态、生活等领域的劣势地位,女性主义运动以实现妇女解放、构建平等社会关系为目标。”[2]自18世纪以来,女性主义运动经历了三次变潮,男女平等的思想不断渗透到各个领域,女性的主体意识觉醒,试图打破男性与女性之间的二元对立。同时,生态危机也是亟待解决的问题。自工业革命以来,社会的发展模式主要以牺牲自然与环境为代价,引发生态危机,影响了全球的可持续发展。到20世纪50年代,如何解决生态危机已经成为全人类关注的共同课题,生态主义应运而生。在生态保护过程中,女性不断参与其中并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与此同时,女性也在寻找平衡人类与自然、男性与女性关系的方式,在环境保护中逐渐拥有话语权。一些西方学者认为环境遭受到的迫害与女性遭受到的迫害相似,将女性主义与生态主义结合起来,生态女性主义话题开始出现。
生态女性主义是由法国知名女性学者弗朗索瓦·德·埃奥博尼于1974年在《女性主义·毁灭》中首次提出。她指出“父权制”世界观或男性中心主义是造成生态环境问题的根源,她把生态观念和女性观念相互融合,揭示自然和女性之间具有关联性,认为女性与自然有着更亲密的关系。生态女性主义认为性别不平等与环境破坏之间存在着紧密联系,强调女性在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中的独特贡献,强调人类与自然和谐共生,指出解决人类平等问题是化解生态危机的关键。
三、《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中的生态女性主义
(一)女性与自然的亲密关系
女性与自然有着亲密的联系,女性本身具有关怀、生产、孕育、感性等独特经验,女性的心理、生理特征和功能与自然接近,女性比男性更亲近自然。女性主义强调人与自然应为一个整体,为共生关系。
塔拉用巴克峰将女性与自然联系起来。小说的开头,巴克峰以女性的姿态出现:“巨大的峡谷构成她的双腿,北部山脊扇形散布的松林是她的秀发。她的姿态威风凛凛,一条腿强有力地伸向前方,比起迈步,用阔步形容更准确。”[1]她被称为“印第安公主”。塔拉在小说中将巴克峰视为人格化主体,是人类的附属品。[3]在小说中,吉恩为其所痴迷的“世界末日”不断开凿巴克峰——挖地洞屯粮、屯汽油,建造防空洞,扩建房屋,开发水源,焚烧废品等,巴克峰任由吉恩索取,就像母亲对子女的无私奉献与容忍。同时,巴克峰于塔拉而言也是独特的存在。当塔拉离开大山的时候,塔拉思念大山:“瞥了一眼亚利桑那州空荡荡的天空,希望看到她黑色的身影从大地上隆起……我不仅想念她的身影,更想念她的爱抚。”[1]可以看出塔拉思念这座大山就像一个孩童思念母亲一样。在塔拉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将自己反复挣扎的情绪寄予巴克峰,她每一次出逃、背叛家庭的负罪感都会寄托在“印第安公主”身上。“但是巴克峰不肯放过我,将我紧紧攫住”[1];“我对公主一直念念不忘。在大洋彼岸我听到她的召唤……我背叛了她。我想象着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她的姿态沉重而充满威胁”[1];“……我意识到我误会了她。她并未因我的离开而生气……而是为它们的归来而庆祝”[1]。巴克峰在塔拉这里一直充当着家庭与母亲的角色,当她背叛家庭的时候,她感到愧疚;當她身处大洋彼岸的时候,她又思念着家人;当她意识到真正的爱是放生而非圈养的时候,她完成自我救赎,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塔拉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将巴克峰作为精神寄托,由徘徊不前到勇敢出逃,再到成功蜕变。
(二)父权制对自然的迫害
在父权制体系中,女性成为男性的附属品,成为男性支配的客体。生态女性主义指出,自然遭受的压迫和女性遭受的压迫具有同源性,有着本质性关联,对女性和自然的双重压迫的根源是父权制。父权制世界观是在暴力的基础上调整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
在小说的开头,巴克峰(代表整个自然)以女性的姿态出现在读者眼前,塔拉的父亲吉恩称巴克峰为“印第安公主”,说明巴克峰也是吉恩的附属品,在他的掌控之下,对统治巴克峰感到骄傲而满足。此外,吉恩为了他所执着的“世界末日”对巴克峰进行疯狂的开发。这些行为对巴克峰来说无疑是毁灭性的破坏,但吉恩对此却感到满足,有着统治之感。小说中还提及肖恩用一把小刀(只比肖恩的拇指大一点点)将他买的一只德国牧羊犬杀死,“你会选择这样的刀进行一场杀戮……感受鲜血从掌心流过:那不是农夫的刀,甚至不是屠夫的刀。它是一把愤怒的刀”[1]。可见肖恩杀死这只牧羊犬的手段何其残忍。在肖恩的意识里,他买来的这只牧羊犬已经成为他的附属品,他有操控这只犬生存的权力。不管吉恩打着“自力更生”的旗号对巴克峰进行疯狂的掠夺,还是肖恩以咬死卢克的鸡为由将牧羊犬残忍杀害,实质上都是为了满足他们内心的统治欲望,证明自己的绝对主宰地位。
(三)父权制对女性的迫害
在父权制体系下,男性处于价值链的最顶端,女性的一切都是男性的附属品,女性受男性统治也理所应当,男性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女性的行为受男性支配。在小说中,塔拉、法耶、奥黛丽、赛迪以及埃米莉等女性都受到父权制的影响,吉恩和肖恩是体现父权制的主要人物。
首先是吉恩。吉恩在家里拥有绝对的统治地位以及绝对的话语权。他是一个极端的摩门教徒,一直执着于“世界末日”会真正降临。他不相信医生,不相信政府,不相信教育,将医生视为“邪恶之子”,将政府放在对立面,将教育视为培养伪摩门教徒的地方。当塔拉的奶奶生病准备预约医生的时候,吉恩质疑奶奶的行为,说奶奶加入了光明会,说“医生和药片,成了他们的神,他们像婊子一样蜂拥而上”[1]。吉恩用“婊子”来形容自己的母亲,可以看出他想在母亲那里也拥有绝对的话语权和统治地位。吉恩在自己妻子法耶的身上也体现了父权制。吉恩无视法耶的痛苦与煎熬,强迫她成为一名助产士。在一次车祸中,法耶身受重伤,吉恩却拒绝去医院,让法耶回家修养。在早些时候,法耶对教育保持理想主义的态度,但是吉恩始终贬低教育的地位,认为教育是“洗脑”,是培养“叛徒”的方式,后面法耶也逐渐妥协。吉恩的父权制观念在作者塔拉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吉恩不让塔拉上学,让塔拉每天都去废料厂拆解废瓶,只要看见塔拉看书,就会想尽办法让塔拉去干活。吉恩无视塔拉矮小的身材,让她跟着装载机一起工作,操纵大剪刀以及起重机,最后塔拉受伤,他却对塔拉的伤不闻不问。吉恩禁止塔拉穿紧身连衣裙,他认为“正派的女人永远都不能漏出脚踝以上的任何部位”[1]。当他发现塔拉穿着紧身连衣裙跳舞时,他形容舞蹈班是恶魔撒旦的诡计,是为了说服善良的摩门教徒,不想看着自己的女儿像妓女一样跳舞。当塔拉提出想去上大学的时候,他却说“一个女人的位置应该在家里”[1]。他认为塔拉去上大学,去接受真正的教育就是在背叛摩门教、违抗上帝的旨意、背叛家庭。当塔拉逃离大山去追寻自由的时候,吉恩尝试将塔拉劝说回来,这一行动失败就意味着他的绝对统治地位受到動摇,于是他与塔拉断绝了关系,而挽回这种关系的方式就是塔拉回头,承认自己的行为是错误的。
其次是肖恩。他患有精神疾病且具有暴力倾向。他形容赛迪有一双“鱼眼睛”,“死气沉沉的蠢鱼。眼睛很漂亮,但是脑袋像轮胎一样空空如也”[1]。当赛迪向肖恩示好时,他百般刁难赛迪,因为赛迪的打扮与穿着在肖恩的父权制观念里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以其他的方式宣示自己的统治权,让赛迪处于他的控制之下。肖恩第一次对塔拉实施暴力是因为塔拉拒绝了他的要求,这激怒了他,于是寻求暴力让塔拉屈服于他。肖恩发现塔拉化妆的时候,也用“鱼眼睛”形容塔拉。塔拉第一次涂口红时,肖恩用“妓女”形容塔拉。肖恩第二次对塔拉实施暴力时,用“贱人”“婊子”以及“妓女”进行谩骂。有一次进城,肖恩想让塔拉在查尔斯面前丢脸,但塔拉拒绝了他的要求,他打了塔拉,将她强行拽下车在地上拖行,他无视塔拉的恳求,任由路人看热闹。在废料厂工作时,他称塔拉为“黑鬼”。他以驯服一头野兽的残暴方式对待自己的妹妹,无声宣告着自己的地位。这一切都给塔拉的身心带来了双重打击。除此之外,肖恩对自己的姐姐奥黛丽、前女友艾琳以及妻子埃米莉都实施过暴力。
除吉恩和肖恩以外,塔拉在杨百翰大学的同学乔希和马克也存在父权制观念。塔拉问乔希如果他是女人的话会学法律吗,乔希回答他不会,他认为“女人天生不同。她们没有这个野心。她们的野心在孩子身上”[1]。在与塔拉的一次交谈中,马克表明他支持一夫多妻制,他不理解母亲反抗一夫多妻制。这让塔拉又陷入自我怀疑的困境之中。
可见,在父权制体系下,自然和女性都处于被统治的地位。男性认为自己位高权重,可以主宰一切、征服自然,对自然肆意掠夺,认为女性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和附属品,不允许掌控之外的事情发生,坚决维护自己的绝对话语权和绝对主宰地位。同时,自然受到的迫害和女性受到的迫害具有相似性,主要根源于父权制。
四、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和身份构建
只要有权利关系的存在,就会有反抗的可能性。塔拉家中存在着“丈夫—妻子”“父亲—孩子”“兄长—妹妹”多对权力关系[3]。塔拉不顾父亲的反对,参加大学入学考试,进入杨百翰大学。塔拉允许自己拥有“不确定”的特权,拒绝向声称确定的人妥协,开始抵抗专制,可以看出塔拉的女性主体意识开始萌芽。塔拉接受主教的提议——申请助学金,并为此回到巴克峰偷报税单。从塔拉在课上知道“双向情感障碍”这个术语,了解到父亲曾经讲的故事大多为虚构,主动去医院接受治疗可以看出,她逐渐从原生家庭的束缚中逃离出来。然而,塔拉出身于一个男性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家庭,从小就对男性霸权耳濡目染,父权制的部分意识已成为她本身的一部分意识,她会陷入自我怀疑,只要回到巴克峰,就会觉得自己所做的都是在背叛家庭。后面进入剑桥大学学习的时候,斯坦伯格教授给塔拉讲了关于《茶花女》的故事,并且劝说塔拉去哈佛大学上学,塔拉开始真正地寻找自我。在哈佛大学学习的时候,塔拉在杨百翰大学的好友德鲁给她分享了一首歌,其中有两句歌词——“将自己从精神奴隶中解放出来,只有我们自己才能解放我们的思想”[1],转变了塔拉的思想。后面塔拉决定接种疫苗,开始与父亲吉恩以及哥哥肖恩对抗,甚至与他们断绝关系,从而实现自我救赎、自我重塑。
塔拉的母亲法耶虽然懦弱,总是附和着吉恩,但她也在一些地方无声地反抗着吉恩,比如,吉恩反对教育,但法耶依旧带着孩子们自学;对吉恩撒谎,帮助塔拉得到纳税单;奶奶去世的时候让吉恩填卡片,面对丈夫的质疑,她反驳“那么你该把丈夫的工作承担起来”[1];让吉恩自己做早餐。由此可以看出,法耶的部分女性主体意识已经觉醒。
在塔拉寻找自我与实现自我救赎的道路上,原生家庭成为堵住她的最坚硬的那扇门。父母将塔拉接受教育的行为视作背叛,这种行为超越了他们的掌控,他们去哈佛找到塔拉,试图劝说她回到他们的身边,回到巴克峰,回到废料厂,但此时思想已经发生改变的塔拉无法再接受那个摩门教家庭,那个以男性为中心的家庭,因此她拒绝了父母,并去寻找真正的自由之路。“有的人反对平等的浪潮,有的人必须从某些人那里夺取自由。”[1]显然,塔拉选择了后者。
五、结束语
通过父权制将女性与自然所处的环境进行比较可以发现两者之间具有很大的相似之处,自然和女性都处于被统治的地位,都属于附属品,没有话语权。生态女性主义认为,实现人类对自然的保护、解决生态危机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构建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新型关系,将解放女性和保护自然联系在一起。生态女性主义不是单一地主张女性主义或者生态主义,而是将两者结合起来,将独特的女性视角融入环境保护中,从而让环境保护效益最大化。人类只有真正地尊重自然、敬畏自然,才能真正地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性别平等得到广泛的支持,男性尊重女性,人与人、人与自然的新型关系才能得以构建,生态危机才能得到更好的解决。本文借助生态女性主义对《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进行解读,分析了小说中女性生活的困境,批判了父权制观念对自然和女性的迫害,同时也分析了小说中女性对父权制的反抗,女性通过教育摆脱原生家庭的束缚,完成自我救赎,实现身体与灵魂的解放,从而找到属于自己的话语权,找到真正的自我。
参考文献:
[1]塔拉·韦斯特弗.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M]. 仁爱红,译. 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9.
[2]王英伟, 宋婷. 生态女性主义自然观及其对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J]. 沈阳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2,46(1): 25-30.
[3]张玉娟, 胡戈. 生态女性主义视域下浅析《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J]. 长江小说鉴赏,2023(13): 45-48.
作者单位:天津理工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