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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媒体在少数民族自我认同构建中的作用

2024-04-18李玲龙娇娇杨冀赟

新闻研究导刊 2024年5期
关键词:自我认同社交媒体少数民族

李玲 龙娇娇 杨冀赟

摘要:少数民族自我认同的构建,即少数民族个体在认知上理解自我、在社会中定位自我,以及在心理、情感上对本民族的依恋感和归属感的认识,对促进政治稳定、减少社会群体之间的冲突具有重要意义。如今,社交媒体已成为信息传播和文化交流的关键平台,尤其对少数民族群体而言,社交媒体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文化表达和交流的空间。在此空间里,少数民族群体能够突破风俗等束缚,自由地去表达和探索自我,进行自我认同构建活动。文章采用线上民族志的研究方法,以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这一网络空间为基础,通过对群成员的观察和深度访谈,从个人特质的认知、价值观和信念系统、群体归属、持续的自我反思和发展等自我认同所涵盖的四个方面,分析微信如何成为彝族等少数民族群体自我认同构建的重要工具,得出社交媒体作为工具嵌入少数民族自我认同构建的过程,能够增强少数民族人民的民族归属感,同时有助于修正民族传统文化所遗留的阶层、封建思想和制度问题的结论。考察少数民族群体在社交媒体中如何进行自我认同构建,旨在从少数民族群体自身的角度出发,找寻促进民族交融的方法,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更广泛的研究样本。

关键词:社交媒体;少数民族;自我认同;群体认同;文化交流群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4)05-0089-03

基金项目:本论文为2023年度西南民族大学大学生创新训练项目“乡村振兴背景下少数民族‘非遗传承人数字素养现状调查与提升策略——以马边彝族刺绣为例”研究成果,项目编号:X202310656402

一、社交媒体与自我认同

自我认同(self-identity)是指个体对自己的内在认识和定位,包括对自己特质、信仰、价值观、经历的认识,以及对各种社会角色和群体的归属感的认识[1]。

自我认同是个体理解自我并在社会中定位自身的基础,是个体和社会互动的产物。它影响着人们的行为、选择,以及对世界的反应和适应方式,受个人经历、社会环境、文化背景和历史时期的影响[2]。

移动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将社交媒体带入新时空,互联网从网页超链接的网络转变成人际关系的网络,基于社交媒体构建的以人为节点的关系网络越来越明显[3]。在电子空间中构成的自我,已不如口承文化时代般固定,也没有如文字文化时代般的单一性[4]。

社交媒体所具有的虚拟身份与现实身份互动特性,使个体可以通过策略性地分享,创造和展示理想化的自我形象;策略性的分享在反馈循环与自我感知的机制下,又可以强化或改变一个人对自己身份的感知[5]。

除此之外,社交媒体所带来的群体认同与归属感也是个体自我认同构建中不可忽视的一部分[6]。用户可以通過加入特定的社群,接触到在现实生活中难以接触到的群体,特别是对少数民族群体来说,加入社交媒体上自发组建的本民族群体,能增强其民族凝聚力,找到归属感和社会认同感[7]。

二、少数民族社交媒体中的自我认同构建

(一)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

马边彝族自治县位于四川盆地西南边缘小凉山区,地处四川省乐山市、宜宾市、凉山彝族自治州结合部。截至2022年底,马边彝族自治县户籍人口22.72万人,常住人口19万人,其中汉族占46.31%,彝族占52.61%,苗族占0.87%,其他少数民族占0.21%(当地有彝族、苗族等28个少数民族)。

当前,彝族文化传播面临阻碍,大多数彝族人会说彝语,但不会使用彝族文字。为了让彝族同胞们更好地学习本民族的语言文字,群主于2020年11月创建了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

2022年的10月11日晚上8点,笔者以潜水者的身份正式入群。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截至2023年11月27日共有237名成员,除笔者之外,均为彝族。成员身份主要为在校大学生,还包含研究彝族文字的学者、马边彝族自治县民政局领导、各类社会人员等。群成员之间没有较强的现实关系基础,因此气氛不算活跃,很多时候大家都选择做安静的倾听者。

加入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让笔者触碰到了他们所搭建的文化空间,有些是在特定时刻未经内省的自发表达,有些是在明确意识基础上的主体构建和声张[8]。

综合起来看,他们的书写和文化表达,呈现出少数民族个体全新的生活历程,展现出个体、群体内外部和社会复杂的关系联动[9]。

(二)对个人特质的认知

吉克良良是阿坝职业学院师范类专业的一名学生,出生于乐山市马边彝族自治县,与他的访谈是笔者接触彝族文化的“引子”[10]。作为“吉克”家族的一员,继承学习“毕摩”文化是他的使命,但吉克良良也在不断地反思本民族文化。

吉克良良的理想,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为他强烈民族文化认同感的化象,是其自我评估和对自己独特性的认识的体现[11]。一方面出于强烈的民族认同感他渴望继承本民族文化,另一方面出于对自己的性格、能力、兴趣、偏好等特质的认知和接受,他也在不断向上追寻自我,实现自我。

(三)价值观和信念系统

彝族年,彝语称“库史”,是集祭祀祖先、游艺竞技、餐饮娱乐等诸多民俗事项于一体的民俗节日,分布于川、滇、黔、桂广大彝族地区,于2011年被评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各地的彝族年没有统一的时间,多在11月中旬举行。

2022年11月20日上午8点,大家便开始在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里用彝语互道祝福,群主将关于彝族年介绍的公众号文章及视频转发到了群里。群成员阿洛夫基认为“彝历年过场多,折磨人,还好有仪式感、归属感,能促进消费和交流”,并提出了“有必要规范一下,彝语中新年快乐、吉祥如意的汉语音译,虽然是借音,但我觉得不能一人一写法,显得不严谨”的观点。除节日祝福外,群里还有关于彝族年历史文化的讨论。

(四)群体归属

2022年11月13日晚上8点,群昵称为“彝文”的成员在群里发送了一张抖音页面的截图,截图里是某个正在修建的车站,截图中附上的文案为“有没有哪位大神解释一下,这两个字下面的彝文不一样呢”。随后“吉面晓玲”指出了汉字“西西”是西昌西站的简称,而下面的彝文出现了错误。晚上9点左右,“阿洛基夫”老师回应称,这个彝文词在依诺方言中是难以启齿的词,让人贻笑大方。之后又有部分平常不发言的成员发表了观点,认为修建车站的人做事草率,没有尊重自己民族的文化。

某些地方车站的少数民族用语一般不会引起大众的关注,但对所属民族的同胞来说,这样的错误是“扎眼”的。在情绪的带动下,一些从未参与讨论的成员也纷纷参与进来,指出民间还有很多这样的错误,如“蒸”“粥”“糊”等字经常被写错,“烧鸡店”被錯写成“吃鸡屎店”。

舆论发生第二天,“曲模田波”上传了一张疑似官方的截图,截图上说:“出现错字风波是因为车站尚未修建完善,不能将已经安装上的两个字连在一起理解,不要继续传播扰乱情绪、不利于团结的言论,造成更多人的误解。”官方出面解释后舆论平息下来,大家的讨论也就结束了。昔日逐渐淡漠的民族认同和文化表达,在微信平台中得到了凸显[12]。

(五)持续地自我反思和发展

群里有关于马边彝族自治县高额彩礼的讨论,从2023年4月一直持续到2023年11月。讨论由群成员“曲别兴义”发起:“控制聘金仿佛是一个烫手的洋芋,人们为此焦虑不安;但太烫手,人人又畏首畏尾,只能屈服于纵容;尽管政府与民间着手控制,但障碍太多,阻力太大,收效甚小。但是我们不应将此要命的绳套在生存的脖子上,任其勒索我们的自由与生活,于是我想试个偏方,并希望通过偏方能够矫正,甚至彻底根除这条夺命的绳索,还给社会和未来一个自由和幸福!不过这个根治偏方面对的症结太顽固,想根治要求太细,难度极高,希望大家能为此矫正汇聚智慧。”

倡议发出后,很快得到了其他成员的响应,有成员从制度层面出发,认为相关部门应该严厉整治;也有成员认为思想的顽疾需要慢慢去除。群成员“耍日叶批”称,“鼓励多生女孩,女孩多了聘礼自然下降了”,随后三名从未参与讨论的女性成员加入讨论,驳斥了这一说法。

据笔者统计,2022年10月11日至2023年12月10日,女性发言仅占整体发言的0.8%,最为集中的一次发言便是在2023年4月份的这次彩礼讨论中。目前虽然在法律制度和主流意识上确立了男女平等的思想,但在一些地方,几千年来形成的男性中心主义和歧视妇女、抹杀妇女价值的传统观念依然存在,在现实生活里关于婚姻、彩礼的讨论中,彝族女性一般没有任何发言权[13]。

借助微信平台,很少在群里发言的彝族女性,面对传统彩礼习俗积极发声,尝试打破“沉默的螺旋”[14]。她们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得到认同的观点,可以在微信的群体传播中得到释放,从而获取支持认同或者帮助斧正。自我认同不是静止不变的,它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经历的积累而发展和变化[15],个体通过不断的自我反思和与环境的互动,形成和重塑自我认同。对高额彩礼的反抗,是此民族群体持续地自我反思和发展的结果,彝族女性对性别尊重的强调,是个体在与环境和文化背景的不断互动中认识自我、重塑自我的结果[16]。

三、结语

本文以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为研究对象,通过访谈、观察叙事展现了社交媒体如何成为少数民族文化传播和自我认同构建的有效工具。不同于普通的微信社群,马边彝族文化交流群这一特定群体借助微信平台的表达是在地域、民族的限制下展开的,发言频率较高的成员因文化趣缘彼此连接,而大部分很少发言或从未发言的成员可能是因为在家庭教育和社会交往中不断被强化的文化继承者责任感而加入此群。

在交流和互动的过程中,个体的思想观念和文化身份不断得到重构和发展,特别是对彝族女性群体而言,微信平台为她们提供了对彩礼习俗表达看法的机会,一个极小的切入点也有可能成为整个民族群体文化修正的突破口,对民族文化革新与交融产生深远影响。

群成员不同的社会角色与地位巧妙地将整个文化传递主线串联起来,受民族传统文化影响的价值观和信念系统又不断地强化着该群体的族群归属感,以及对民族身份的认同,最终引发个体的自我表达和自我感知。尤其重要的是,在微信这类社交媒体平台,声音、文字、图片都变得可知可感,信息的持续性保留促进了个体对文化、对自我的反思。

因而,对此实例的研究,为人们审视当今少数民族群体和社会如何展开互动,以及少数民族个体如何使用媒介工具找寻并实现自我价值与认同等问题提供了新的思考,也为如何促进政治稳定、减少社会群体之间的冲突、获取不同少数民族群体对党和国家的支持,提供了更开放的讨论空间和更多的可能。

参考文献:

[1] 贺倩如.云南特有少数民族青少年自我认同研究[D].上海:复旦大学,2014.

[2] 张媛.媒介、地理与认同:中国西南地区少数民族国家认同的形成与变迁[D].杭州:浙江大学,2014.

[3] 谭天,张子俊.我国社交媒体的现状、发展与趋势[J].编辑之友,2017(1):20-25.

[4] 易奇志,承天蒙.微信公众平台的新闻传播特性分析[J].传播与版权,2015(6):78-80,83.

[5] 张洪忠.社交媒体的关系重构:从社会属性传播到价值观传播[J].教育传媒研究,2016(3):28-30.

[6] 曹博林.社交媒体:概念、发展历程、特征与未来:兼谈当下对社交媒体认识的模糊之处[J].湖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1(3):65-69.

[7] 史慧颖.中国西南民族地区少数民族民族认同心理与行为适应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07.

[8] 孙信茹.微信的“书写”与“勾连”:对一个普米族村民微信群的考察[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6,23(10):6-24,126.

[9] 孙信茹.线上和线下:网络民族志的方法、实践及叙述[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7,24(11):34-48,127.

[10] 卜玉梅.虚拟民族志:田野、方法与伦理[J].社会学研究,2012,27(6):217-236,246.

[11] 刘华芹.天涯虚拟社区:互联网上基于文本的社会互动研究[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28-32.

[12] 朱凌飞,孙信茹.走进“虚拟田野”:互联网与民族志调查[J].社会,2004(9):61-63.

[13] 卜玉梅.虚拟民族志:田野、方法与伦理[J].社会学研究,2012,27(6):217-236,246.

[14] 张娜.虚拟民族志方法在中国的实践与反思[J].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55(4):143-150.

[15] 郭建斌,张薇.“民族志”与“网络民族志”:变与不变[J].南京社会科学,2017(5):95-102.

[16] 龙运荣.全球网络时代的大众传媒与民族认同[J].广西民族研究,2011(1):13-17.

作者简介 李玲,研究方向:新闻传播。 龙娇娇,研究方向:视觉传达设计。 杨冀赟,研究方向:文物与博物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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