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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将家女性阅读活动探析

2024-04-11陈海云

新阅读 2024年1期
关键词:阅读活动宋代

陈海云

摘要:宋代武将家庭中女性阅读阶层广泛,内容丰富,形式多样。有一定文化修养的她们婚姻后致力于勉夫学、教子孙,竭力营造浓厚的读书氛围,改变宗族读书不入仕观念,促进武将诗词创作热情和爱国志气。《全宋文》是收录两宋期间现存诗词文的大型断代总集,其中收录北宋著名史学家范祖禹所写的女性墓志铭多达108篇。本文从范祖禹所写的武将家庭贤妻墓志铭中,以将家女性阅读视角分析其阅读活动与其对宋代武将崇文的影响及对当今的借鉴意义。

关键词:将家女性  阅读活动  宗族观念  宋代

近些年,阅读学逐渐成为显学,其理论与实证研究范围扩展到女性群体中,探讨各朝代女性阅读活动的研究成果不断涌现。对宋代女性阅读活动的考察涉及阅读观念、群体、内容、特征、社会背景与影响等,宋代女子阅读活动所呈现的灿烂景象已成为学界共识。目前,在已有的宋代女子阅读活动研究中对社会各阶层女性阅读已有不少关注,如程民生在《宋代女子的文化水平》中提出宋代社会各阶层女子中有相当一部分受过文化教育并具有一定的文化水平,铁爱花在《宋代士人阶层女性研究》中着重研究士人阶层女性的阅读实践活动。在崇文抑武的国策下,将目光聚焦于将士私人领域的家庭生活中,讨论将家女性阅读活动及其对武将产生的作用,有着较好的探索价值。

武将家庭女性阅读活动历史背景

众所周知,宋代吸取唐代因武将专权造成藩镇割据局面的教训,致力于推行“崇文抑武”的国策,并制定武举、武学、重用有文化武臣等一整套以文统武、以文化武的措施。因此,与士大夫群体一样庞大的武人群体较之于前代,一改野蛮粗鲁的历史刻板印象,给人以“马革裹诗书”文人化倾向的儒雅新形象,生活在武将身边的女性自然受其浸染,崇尚文教。拥有话语权的士大夫也极力构建新的社会秩序与规范,在他们为妇女预设的社会规范模式中,女性形象是“知书达理而不自显”的,因而他们普遍主张女子读书,这给女性阅读带来了难得的发展空间。

武将家庭女性阅读活动概况

阅读阶层广泛,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中国古代女性从“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三从”社会规范中认识到自身人生不同时期的身份流动依附于男性。随着女儿、妻子、母亲角色的转换,其身份属性也发生改变。因此,出生在将门家庭的女儿、武人的妻子及母亲都可纳入将门女性群体范畴。从《全宋文》中范祖禹所写武将家庭阅读女性来看,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勾栏艺妓皆有识字通文者,涉及阶层广泛。例如,上层阶级中有皇室后宫宋真宗皇后刘娥“以才拔承恩宠,至干大政”[1];王安石评价曹皇后“涂山女德茂,京室母才难”[2];宋哲宗孟皇后在关键时刻会以手书、手札稳定政局;皇室武臣宗妇中如皇姪右监门卫将军克淳妻李氏颇知为文,且“敏于女工,又善书”[3];中上层武将家庭中如左武衙大将军贵州刺史妻渤海县君高氏善于书札,右侍禁妻刘氏通于文史,能创作诗;在宋代盛行狎妓,武将家中女性有不少出身娼妓,受过教坊专门训练的她们“音乐女工,无不臻妙,知书”[4]。

善书知文的皇姪右监门卫将军克淳妻李氏被宋儒评价“非世禄及将家所为也”。可见,将家女性通常会被认为和武将一样不喜阅读,但从实际情况来看,将家女性阅读的内容与士阶层女性并无差别,内容非常丰富,包括儒道佛书类、文史类、工艺类等。儒道佛书类,如崇德县君郭氏、崇仁县君高氏都喜爱儒书;皇兄故深州团练使承训妻安定郡夫人张氏的三个女儿“皆有汤沐封,然不嫁,读老子书”[3];宋宗室右监门率府率叔羁妻翁氏“知好佛书”[3]。文史类,如皇姪康州团练使夫人吕氏“言念诗史之意,步中珩璜之节”且“哀筝度次,尤尽其音”[3];刘氏通于文史,能创作诗;右监门卫将军夫人武昌县君郭氏会读书史。工艺类,如右清道率府率世颙夫人高氏被范祖禹称赞“革丝箴管,曲尽工巧,玄簧音律,雅通其妙”[3];皇室武将宗室女中如宗室右屯卫将军宗严第五女“知承母教,习于革丝”[3];右班殿直妻李氏书法、绘画、音乐、女工无所不通。

将家女性阅读内容广泛使得她们阅读的形式多样。文字、音乐、舞蹈本异出同源,《礼记·乐记》中记载:“诗言其志,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5]在宋代,文化思想的传播除了依靠文字外,还依靠管弦播之、歌喉付之、乐舞蹈之等多种下沉形式,如宋词经娼妓传唱而得以广为流传。多才多艺的将家女性通过纸质典籍、笔墨纸砚、管弦歌喉等不同的角度层面来读、写、画、听、唱,以不断强化阅读。

家庭身份不同,阅读态度不同。在崇尚文教的宋代,社会主流观念主张女子读书,但宋儒对女子读书的程度、内容、作用有不同的观念。如司马光不赞成女子学习管弦歌诗,朱熹与司马光一样认为管弦歌诗作为俗乐,并不适宜女性教育,叶适则认为有艺能的女性也可称为贤妇。其意见分歧可能源自音乐媒介是乐器、舞蹈媒介是身体,要求女性展现动态婀娜姿态易养成活泼外放的性格,这与士大夫预设的女性形象背道而驰,她们有时甚至被定义为与流落风尘的娼妓一样是“艳妻”。在以往的研究中,主要关注到女性阅读内容的广泛性,歌诗管弦类书籍亦是女性阅读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从女性人生轨迹来看,对阅读歌诗管弦类书籍态度的不同同样存在于女性的实际阅读生活中。作为女儿的她们常常多才多艺,但随着婚姻的缔结使得女性身份转变,对阅读的态度也可能随之发生改变,艺能会被排斥在妇事以外。如长安县君蔚氏恶鄰好乐,“闻别院乐声,则曰‘浮哇之音,吾家不可有也。”[3];右班殿直妻李氏 “善书札,通音律,笃志于女工。既嫁,以书札音律非妇事,绝不复为”;蔚氏“助夫藏书,恶邻好乐,以此治家”。[3]

知文将家女性对武将家族崇文的贡献

经济上以奁产购置藏书,营造良好读书环境。宋代法律规定女性在婚后对奁产拥有财产所有权,女性有权自主支配奁产,她们不惜出卖自己的嫁妆购置藏书,支持丈夫学业,奁产也成为支持将家读书的物质基础来源之一。如左监门衙大将军妻长安县君蔚氏 “河内侯好学,构阁于邸中以藏书,君助而成之”[3];右监门衙大将贵州刺史妻程氏“敦序夫党,勤劳中馈,尽斥奁具,置书史,以助其夫之学”;左班殿直妻李氏“见其大好学则有喜色,欲罄其所有以助之”[3]。

行动上勉夫学、教子孙,形成浓厚的读书氛围。与出嫁前注重自身阅读相比,婚姻关系缔结后为获得贤妻典范认可使得女性致力于塑造勉学家风。如太子右监门率府率妻张氏因“府率好学,君常勉之”[3];保宁君节度观察留后东阳郡公妻仁寿郡夫人李氏“常勉东阳公以学,东阳由是力于文”[3]。婚姻中的阅读女性时常冒着触犯法律的危险鼓励丈夫外出交游,如崇德县君宋氏丈夫欲外出就学,但元丰初年规定禁止与宗室交游,因此“宗老大人皆不欲,府君不敢达,君力劝之,乃得出”[3];石氏丈夫“荣州好学,所友多贤俊,君具膳饮”[3]。有一定文化修养的女性往往能丰富日常家庭生活文化,激发武将诗词创作灵感,营造浓郁的读书创作氛围。例如,辛弃疾在《定风波》中描绘了有一定文化修养的妻子为劝辛弃疾戒酒而在窗户题诗的景象:“欲见醉乡今古路,知处,温柔东畔白云西,起向绿窗高处看,题偏,刘伶元自有贤妻。”在《菩萨蛮》中辛弃疾对侍妾的歌舞才艺也毫不吝啬地加以肯定与赞赏:“淡黄弓样鞋儿小,腰肢只怕风吹倒。蓦地管弦催,一团红雪飞。”丰富的家庭文化生活使得辛弃疾的词既豪放傲然而又不失柔情婉约。

婚姻中的女性往往还将儿子科举入仕作为志向,竭力督促孩子读书,如永兴县君程氏 “教子,日督程课”[3];右监门衙大将军荣州团练使妻金华县君石氏“事舅姑孝,接亲族恭,教育子孙均一”[3]。在夫死的情况下,女性作为母亲通过教授、训督参与到子女的读書生涯中,教授内容多以四书五经为主,如蔚氏在夫死后,“君教诸子,专以经史”[3]。仁寿郡夫人李氏“训诸子孙以学,继东阳之业”[3]。

思想上改变宗族读书不入仕观念,推动家族崇文风气。在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宋代,武将竭力通过政治联姻、荫补、军功、读书入仕等途径维持身份,以永保家族地位。随着科举成为选拔人才的稳定渠道,“榜下捉婿”使得士大夫逐渐成为婚姻的首选对象,缩小了武将政治联姻的空间。荫补则过度依赖家门功勋而缺乏竞争,武将骁勇善战的尚武精神能力势必每况愈下。读书入仕是寒门学子跨越阶层的唯一途径,但对武将而言,相较于更加容易的荫补,读书入仕并不是必选项。如魏王赵元佐曾孙保州防御使赵仲洽因精于诗书,劝其就试于有司,但赵仲洽认为“读书学古,足以治吾身”[3];又如秀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赠保宁军节度使赵匡胤四世孙赵世享酷爱学习,对于儒书《诗》《书》《论语》《孟子》,皆通晓大义,但“不欲祈进,然为学不已,问为诗以自乐”[3],可见做官并不是武将读书的唯一目的。在多种不利因素下,世代为将的将门现象具有相当大的不稳定性,武将家族也很难维持长盛不衰。在科举取士盛行的宋代,唯有重视科举,才能像曹氏、高氏等少数将门一样保持数世兴盛。

将家女性在改变武将家族读书不入仕观念方面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如吉安县君杨氏每日除了念诵佛书之外,严格要求自己的孩子阅读学习,且夜以继日地给孩子讲解,她的族人有人问:“夫人有子,单子名系署籍,设不使知道学,富贵可坐致,何苦效寒素家,急禄养耶?”[3]杨氏回答道:“生子不可不教,吾独一儿,尤当力学,以荣其身,惰而愚,非吾之志也。”[3]又如新安县君陈氏对其夫门下宿师老儒“厚具供给,故诸子皆以艺业称,而诸孙亦举进士”[3]。金华县君石氏的丈夫在“荣州试学士院为第一,君有助焉”[3],仁寿郡夫人李氏丈夫东阳郡公因常常受到勉励而在“皇祐中为举首,召试禁中,独中高选”[3],且李氏的儿子在其教导下“于是仲绾、仲瑝、仲缄、士获继登科第,迁优秩,宗族改观,以相劝励。魏邸文学之盛,由夫人之训也。”[3]

将家女性阅读的文化意义与当今启示

丰富女性精神世界和激发武将报国志气。将家女性的阅读活动丰富了其日常生活的休闲活动,营造了有一定文化内涵的幸福家庭生活,为其精神世界的丰富和宗族读书不入仕的观念转变奠定了文化基础,有利于维持家族的长盛不衰。另外,由于武将常年征战在外,将家女性要忍受离别之苦,时刻担心家人的生命安危,但依然有明事理、顾大局的女性具有勉励武将精忠报国、血战沙场的魄力与勇气。如南宋名将张俊妾张铱引经据典使张俊“不当以家事为念,勉思报国”;韩世忠妻梁红玉虽出身官妓,但“梁夫人亲执桴鼓,金兵终不得渡”的果敢智勇的女中豪杰形象家喻户晓;岳母刺字的故事更是广为流传。整体而言,不管是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在动荡不安的战乱中,将家女性通过阅读活动都能较好地立身处世,塑造着名媛抑或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风范,对个人、家庭、家族、社会发展发挥着重要作用。

促进女性的全面发展和引领新时代社会风尚。现今,读书学习依然是跨越社会阶层的最有效途径。在充满竞争与挑战的当代社会,各种压力使得阅读活动逐渐有了功利化的趋势,加之消费父辈权力、资源的“拼爹”“躺赢”等价值观念甚嚣尘上,以提升精神文化内涵为目的的阅读活动愈发珍贵。女性在阅读中注重从多渠道涉猎多领域知识,能够从古今中外典籍中汲取智慧力量立身处世,构建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从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在新时代下,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家庭、家教、家风建设,致力于形成社会主义家庭文明新风尚。宋代女性阅读活动及其影响表明了女性阅读还能够传承优良家风、引领社会风尚。为此,新时代女性应传承宋代将家女性好学进取的家风,增强家庭文化修养,提升日常生活的文化内涵,有利于良好家风的营造和社会稳定。尤其是,在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时,发扬宋代将家女性引经据典勉夫报国甚至并肩血战沙场的勇气和魄力,是传承中华民族爱国精神的实践方式之一。

作者单位:淮北师范大学图书馆

本文系2021年安徽省图书馆学会学术研究一般课题“图书馆青少年经典阅读推广的多元主体协同机制与实践探索”(项目编号:2021AHXHB09)的研究成果之一。

参考文献

[1] [明]归有光.震川先生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

[2] [宋]王安石撰,李壁注,李之亮补笺.王荆公诗注补笺[M].成都:巴蜀书社,2002.

[3]曾枣庄,刘琳.全宋文[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4]朱易安,傅璇琮等.全宋笔记 第一编[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3.

[5]曾祥芹.阅读技法系统[M].开封:河南教育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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