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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民》中的死亡书写和生命意识

2024-04-09程新荣王智音

绥化学院学报 2024年2期
关键词:吉诺伐木印第安人

程新荣 王智音

(内蒙古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内蒙古呼和浩特 010051)

“对死亡的探讨意味着在精神上对死亡现象的超越,对死亡本质的思索,更意味着对生命内在的特殊关怀”。[1](P38)《树民》中,普鲁以森林这一和谐的家园为背景,以城市的发展为对象,讲述了时间长河中的生命经历,同时批判性地思考人之存在的意义。普鲁描述了各种离奇突发悲惨的死亡事件,用这些难以承受之痛,对生命的意义进行探索和反思。

一、死亡书写之一——人生悲惨命运的书写

由于《树民》的故事情节围绕森林或树木展开,因此,首先讨论一下伐木人和流送工的悲惨人生。伐木人在征服看似无害的树木的过程中,受伤与死亡却是极其突然又平常的事件。比如,弗朗索瓦·普瓦涅在天气严寒时砍树,斧头从冻僵的树滑过砍入了他的左腿,他挣扎到精疲力尽却回不到房子了。“他正躺在冻结的血上,仿佛是他的灵柩。他冻得比斧头还要硬”。[2](P24)如果伐木人能避开森林里的赏金猎人以及其他族人的偷袭,平安伐一辈子树木则是件幸运的事。

比起砍伐树木,在河上流送原木是更为危险的工作,但这样的工作却总是被分配给印第安人。这种“河上之舞”并没有给水上流送工带来更好的生活或者更丰富的物质,他们终其一生都是在营地吃着粗糙的饭食,受着老板的剥削,最后还可能尸骨无存。河流沿岸有不计其数的木头十字架,回水处飘着尸体是很常见的事。流送工的生死祸福就像天上的云一样变幻莫测。他们有的有十字架作为印记,有的可能连十字架也没有。他们的生命是脆弱而短暂的,正是因为知道死亡随时可能发生,所以及时享乐成了年轻人的信条。“我们所以怕死,事实上是怕个体的毁灭,死也毫无隐讳地把自己表现为这种毁灭。但个体既是在个别客体化中的生命意志自身,所以个体的全部存在都要起而抗拒死亡。”[3](P386)从某种程度上说,享乐也是一种减少死亡恐惧的方式。砍伐的树木可能会被偷窃,而如果树木发生了意外,老板无法获利时,工人们就拿不到薪水,只能去找下一个营地继续工作。这就意味着用命换来的薪水可能因为其他种种不可测原因而无法获得,突显了这份工作的悲哀之处。对于资本发展的历史而言,这些流送工只是一粒粒无名的沙,但普鲁关注到了这个群体,写下了他们不幸的人生与悲惨的死亡,从中可以看出她的人文关怀。

此外,森林里也可能会发生火灾,而火与风的相遇是可怕的灾难。如,吉诺和同伴在森林里砍树,突如其来的大风让原本不起眼的小火瞬间变成大火,而这场大火几乎烧毁了半个新不伦瑞克。吉诺的哥哥安布瓦兹也在这场火灾里丧生。尽管吉诺没有失去生命,但他的腿上的烧伤却很严重,半年无法下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去伐木了。他羡慕那些健康的人。这场大火不仅毁了他的腿,也让他的心灵遭受了重创。他本来是一个喜欢微笑充满魅力的人,但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受欢迎的残疾人。因为无法继续伐木,有人建议他做饭。但吉诺不喜欢这个工作,他还是更喜欢具有男子气概的伐木工作。而当他勉强去砍伐幼年贝壳杉的时候,他的腿恶化了,也因此结束了生命。小说中除了这场描写较为详细的大火之外,还提到了其他的一些小火灾。吉诺只是火灾的受害者之一,并幸存了下来,还有很多人因此丧生。

二、死亡书写之二——杀人事件的描写

首先,因为财富而引发的谋杀。这些谋杀可能是因为受害者的性格弱点和错误行为所导致的,也可能是受害者所处的环境导致的。比如,伯恩先生被土著人谋财害命和切割尸体,与他轻信陌生的土著人而无视吉诺善意的劝告有关;阿尔梅纽丝在陌生的远方淘金,好不容易淘到了金块,却按捺不住炫耀的狂喜,被人杀害,他的炫耀行为是不合适的;勒内、泰欧蒂斯特死于赏金猎人的暗杀,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本身的错误,而是森林里有赏金猎人存在的环境和现实而导致的。

其次,因为复仇而导致的被杀。迪凯的树木被偷,他抓住了其中一个受伤的男孩,男孩因严重的腿伤已经接近死亡,他请求迪凯帮助他。但这句话却激起了迪凯的暴怒,迪凯用斧头劈开了男孩的脑袋,然后把尸体埋了。这次谋杀也直接导致了迪凯的死亡,因为迪凯无意走进了那个被杀男孩父亲的锯木厂。雄心勃勃的迪凯正努力朝着他的木材帝国计划前进时,他带着不甘心死去了。如果迪凯没有出于愤怒而杀死那个男孩,或许他还在努力经营他的商业计划。“死亡对王公贵人和草民百姓,原是一视同仁的。在它面前,人甚至比他们赤裸裸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更见得平等”。[4](P10)无论是富有的迪凯,还是贫穷的工人,都难逃死亡。

相比于前两种情况下的杀人事件,政府操纵是更为可怕的死亡事件,因为这不再是个别人的不幸死亡,而是以数字计算的死亡人数。法国人利用印第安人去打仗,英国人完全不把印第安人当人看待,甚至英国政府下令悬赏印第安人的头颅。因为战争的影响,印第安人的数量急剧减少,只要有印第安人,法国人就会用他们去打仗。当英国人打赢了法国人,新法兰西成为英国殖民地的时候,越来越多的英国人像强盗一样来到这片土地上烧杀抢掠,毫无人性。如果说个体生命的戛然而止让人惋惜,那么战争的残酷就在于它只是给你一个冷冰冰的数字,告诉你多少人死了。有多少人死去,就有多少个家庭破碎,它不是只带走死者的生命,也带走了生者的幸福。

欲望驱动下的杀戮制造了很多人间悲剧,本该照常生活的生命突然终止,这违背了“仁”的道德内涵。“仁”意味着让生命顺其本性地生长。不合理的欲望是灾祸的起因,因此,欲望需要被控制在符合道德的范围之内。

三、死亡书写之三——意外死亡的发生

首先,关于大人生活中所遭遇的一系列变故,这些变故不仅是当事人的不幸,也给家人造成了痛苦。詹姆斯·杜克本来带着他心爱的葡萄酒乘船从波士顿到底特律,这时候,他的女儿拉维妮亚正在筹备陌生环境的新家,但是,詹姆斯的船在快要接近陆地时遇到了大风暴,人和船都被冻僵了,像是被冰封了一样。他在海上航行多年,没有想到自己在最没有防备的一次航行中结束了生命。父亲的意外死亡对拉维妮亚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加上心上人的拒绝,从此她不再期待情感,多年经历着啃噬人心的孤独和尔虞我诈的商场。迪特尔的热烈而直白的爱对于她来说是一种救赎,打破了她孤寂单调的生活,但她没想到同样不幸的事再一次发生在迪特尔身上。迪特尔在火车失事中遍体鳞伤,被毁容,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他需要拉维妮亚的关爱,他不再是那个给她安全感让她依靠的男人了。尽管他们照常举行了婚礼,但是有些东西似乎改变了。拉维妮亚如往常一样在早上喝咖啡,却突然倒下,就在她对木材生意野心勃勃时。可以说,拉维妮亚和迪凯有着一样的野心,同样突然的死亡,只是一个死于谋杀,一个死于心脏病。拉维妮亚死后,迪特尔再婚了,妻子的性格与拉维妮亚恰恰相反,这恐怕是拉维妮亚从未想过的事。

除了大人的意外,孩子的早夭同样让人心疼。迪凯与科涅莉娅的儿子没有保住,小说对此只有平静客观的一句介绍,没有太多的情绪渲染。玛希的儿子之一让-巴蒂斯特在寒冷的冬天死去。伊莉思的小儿子汉弗莱“患有一种不寻常的疾病,他身上的肌肉不知何故会转变成骨头”。[2](P391)才年仅12岁的他就要面对身体上的巨大痛苦和死亡逼近的恐惧。明妮与吉诺的儿子安布瓦兹在玩耍时被树枝刺穿了喉咙,此时的他才仅有6岁。明妮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是母亲面对孩子时无能为力的悲伤。然而这并不是不幸的结束,随后因为霍乱,明妮死了,他们的双胞胎卢伊和兰西死了,博思夫人和三个最小的孩子也死了,“所有人都难逃死亡”。[2](P22)

一方面,生命是无常的,意外可能会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也可能发生在任何时间和地点。从未预想过的坏事可能会突然发生,人来不及思考就要面对现实的翻天覆地的变化。另一方面,生命也是有常的,万物都要遵循兴衰枯荣的规律,人也要经历生老病死的过程,只是有一些事提前发生了。无常的存在在制造悲剧的同时,也提醒人们要珍惜生命,珍惜生活中的美好。

四、死亡书写之四——温情与死亡的交织

死亡是令人恐惧而痛苦的,尤其是对于身患绝症或者严重饥饿的人来说。碧娅特丽克丝曾是那么明艳的女子,也给予了孩子们温暖的母爱,但是,当她患了胃癌,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吃不下东西,吃了也马上就会吐出来。她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脆弱和无助的样子不但没有得到昆陶更加细心的照顾,反而换来他的逃避,因为他不能忍受看见她现在的样子,这是昆陶的冷漠,就像他曾无情地抛弃了马兰、儿子和族人。但是幸运的是在临终之际,碧娅特丽克丝遇见了穆赫塔尔医生。他不仅用各种药物帮助她在一天中短暂地逃离病痛的折磨,而且和她聊天,听她讲述自己的孩子、丈夫、父亲,还有过往的经历等。她在人生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坠入爱河,这是一场爱与痛的交织。当亚伦浪子回头想回到族人所在地时,他路过一个地方,那里的印第安人因缺乏食物和疾病已经奄奄一息,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但看到这个场景,心还是触动了。所以他用自己的薪水买了食物送给他们,想要让他们和他一起去安全的地方。后来当亚伦再回去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已被腾空。与亚伦的雪中送炭形成对比的是白人的冷漠,他们对印第安人死亡无动于衷,习以为常,仿佛印第安人的生命不是人的生命。从中可以看出普鲁对遭受饥饿和疾病折磨的人的关怀,对冷漠行为的批判。

相比于之前所讨论的各种悲惨的死亡事件,小说中活得比较长寿且在安详中死去的两个人是梭赛普和昆陶。“经过一整天辛苦的猎捕驼鹿之后,梭赛普突然死亡了。这位老人安详地坐在火边,手里还拿着一块肉”。[2](P179)昆陶死在一个美好的天气里,一场风雨之后,“太阳又出来了,光辉的世界闪耀着光芒,沙沙声,液体流动的声音,条纹草叶的茎秆在起舞”。[2](P583)可以说,昆陶是怀着愉悦的心情死去的,身边还有族人的陪伴。

五、关于生命意识的思考

小说中的很多人物或是缺乏自我生命意识,或是因为无力改变命运而随波逐流,大部分伐木人和流送工属于这一类。尽管树木本身并无改变,但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却看到了不同的东西,对于建房子的人来说看到了木头的建筑价值,对于商人来说看到了它的经济价值,对于植物学家来说看到了它的生物价值,对于画家来说看到了它的美学价值。《树民》中,木头对于崇拜自然的印第安人来说,是具有灵性的存在。森林本来是对人的心灵有疗愈作用的,但对于那些移民,对于那些从事沉重而危险工作的伐木人和流送工来说,他们看到的是树木的体积大小,计算干活所需时间精力,他们很少去真正体会愉悦放松的心情。小说中少见的对森林疗愈作用的描写是迪凯在拉罗谢尔的时候,“他的眼睛因街头充满油脂气的火的烟雾而灼痛,于是他怀念起魁北克清澈的河水,森林的空气,通过这些具有净化效用的记忆,他重拾了他自己。”[2](P72)简言之,伐木工和水上流送工的一生都在与死神抗争,他们用命去工作赚钱,很少去思考生命的意义这类问题,工作、赚钱、挥霍、再工作、赚钱、挥霍就是他们的日常。他们有时也会忧虑惨淡的未来,更多的是活在当下。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工作时必须专心致志,而工作所造成的高度紧张和压力又使他们通过喝酒等不良方式进行发泄,身强体壮就是他们谋生的资本,除此之外,他们一无所有。

小说的最后一部分,迪特尔与拉维妮亚的儿子查理对于野生森林的偏爱以及他的森林之旅是少见的强烈生命意识的体现。他本拥有大额遗产且可以参与公司事务,但享受安逸生活不是他的追求,他更喜欢真正的森林探险,去认识和记录植物的名字。“有时候,生命忘记了它自身,从而滑向习惯、重复和常规,因而就失去了它的灵动性和可塑性”。[5](P23)相比于前面那么多循规蹈矩或是无能为力的人物,查理的生命依然保有一份灵动性,他就像一个突然打破魔咒获得自由的人,不再按照前辈的方式生活。可以说,查理是勇敢又幸运的。

结语

“死亡的必然性和绝对性是生命最普遍、最根本的法则。然而死亡绝非生命的终点,它直接参与了生命存在之意义的生成”。[6](P150)通过对《树民》中的悲惨人生、杀戮、无常和温情的细致分析,看到了小说中死亡的冷酷无情和突如其来,看到了死者的不幸与生者的痛苦,也看到了人们面临死亡时的温情互助。普鲁的叙述语气是平静客观的,并没有情绪上的慷慨激昂,但这种平静反而更让读者感到心痛。普鲁的人文关怀意识是很强烈的,她对于所有人的死亡一视同仁,不论贫富、年龄、性别,她不仅描述身体上的死亡事件,也描写精神上的死亡过程,尤其是巨大创伤所引发的一系列变化。可以说,《树民》是一部以死亡书写表现生命意识和人文关怀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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