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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的审思

2024-04-09李晓艳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24年2期
关键词:福克斯异化社交

李晓艳

(西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0715)

“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1]伴随大数据、互联网等数字技术的席卷,劳动颠覆了传统的形式,不再囿于固定劳动时长与工厂厂房,呈现跨时空的数字化转向。英国学者克里斯蒂安·福克斯敏锐地洞悉到这一转向,试图从马克思主义的视野考察互联网和数字时代资本主义的本质,认为互联网用户在社交媒体平台中的浏览、点击、分享等行为都是一种无酬的劳动[2],是“资本积累需要的全部劳动方式”[3],建构起独具开拓性与启发性的数字劳动批判理论,引发国际国内学界热议,再次显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真理光芒,将关于劳动的研究推上数字时代的更高台阶。遵循缘起、内核、影响的逻辑,对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进行系统的研究,有利于深刻理解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当代价值、分析数字时代劳动的形式变迁等。

一、理论缘起:信息时代劳动的数字化转向

劳动是人在每一时代生产与再生产自身的创造活动。在早期人类社会主要以手工劳动为主,是以私人劳动为基础的个体化生产。随着蒸汽机引发工业革命,现代大工业逐步代替工厂手工业,劳动发展为机器劳动。与手工劳动相比,机器劳动中对手的操作要求的技巧和气力更少。但是,近年来互联网、大数据的蓬勃发展,网络、计算机等数字信息开发日益完备,数据收集、储备、分享等活动深刻影响社会生活方式,劳动逐渐发生由线下向线上的数字化转向。

(一)时代背景: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

互联网的发展为劳动数字化转向提供技术前提。1946 年,世界上第一台通用计算机在美国诞生,随后对计算机进行改良、更新,实现了计算机技术的高速发展,为互联网的产生奠定物质基础。1969 年,美国阿帕网的建立打开了世界互联网之窗。互联网的到来,不仅对美国军事链接、科学研究起到重大作用,而且引发了人们在生产劳动领域的极大变化。20 世纪90 年代,互联网技术从美国走向世界,并且以更高水平呈现在世人面前。互联网、大数据等信息技术正在以新的方式重塑人类社会的生产生活。第51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中国在2022 年底的网民数量高至10.67 亿,占总人口数75.6%。①数据来源:2023 年3 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51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互联网再创新高的普及率与庞大的网民规模表现出数字化信息技术对人们的生活方式带来的急剧变化,为生产劳动数字化转向提供技术与人力支撑。

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推动劳动数字化趋向的发展。互联网的极速发展推动人类社会步入数字经济时代。1996 年,新经济学家唐·泰普斯科特出版了《数字经济》,详细阐述互联网对社会经济的影响并催生“数字经济”这一概念。随后,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出版了《数字化生存》,一度在全世界掀起“数字经济”的讨论,人类社会进入数字经济时代。这一时代强调“数据信息及其传送是决定生产率的技术手段,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这样一种技术手段,它可以渗透进工农业生产,以及服务业劳动,形成所谓‘互联网+’”[4]。质言之,数字信息技术在数字经济时代是提高劳动生产率的重要因素,这驱使劳动者加强学习与运用数字信息技术,推动劳动的数字化转型。

(二)理论渊源:数字劳动批判理论的源流

“劳动”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核心议题。数字劳动作为当今最新的劳动形态,是互联网极速发展下,数字信息技术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相结合的产物。加拿大学者达拉斯·斯麦兹、意大利学者蒂齐亚纳·泰拉诺瓦自20 世纪70 年代起相继就“互联网”与“劳动”关系的重要命题展开研究,分别提出了“受众商品”“免费劳动”等新颖的见解,形成福克斯数字劳动研究的理论渊源。

斯麦兹从“媒介”“受众”与“广告商”之间的关系出发,阐发“受众商品”理论。20 世纪70 年代,斯麦兹立足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探求垄断资本主义下媒介到底会给受众带来什么影响以及广告商在这个过程中充当着什么角色。斯麦兹笔耕不辍,在其倾注毕生心血的《传播:西方马克思主义的盲点》中指出,传统的商品形式诸如信息、图像等已然转变为一种新的商品形式,即受众。易言之,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在某种程度上缺少关注大众传播体系对受众的魔幻掌控,大众媒介平台推出多姿多彩的节目吸引受众的“注意力”,使其能够全神贯注地收看,受众在不知不觉中成为被大众媒介平台向广告商兜售的商品——“受众商品”。在斯麦兹那里,资本主义的大众媒介真正生产的商品并非形象、信息或言论,而是“受众”。大众媒介节目以免费的电视节目为“诱饵”,吸引受众观看电视节目,将受众的注意力、观看量打包出售给广告商。受众在电视节目的吸引下,除了睡眠时间以外,都在为广告商和大众媒介提供免费的劳动。这种劳动主要包含两个方面:一是受众花费自己的收入购买电视节目宣传的商品;二是受众对广告商产品宣传的欣然接受,产生新的商品需求。

泰拉诺瓦以“互联网”与“劳动”为关键词,探索网络用户浏览网页、阅读邮件等行为的意义,创建“免费劳动”理论。20 世纪90 年代,泰拉诺瓦在《免费劳动:数字经济的生产文化》中指出,数字经济时代“知识性的文化消费被转化为生产性活动”,将“数字劳动”纳入“免费劳动”,定义“免费劳动”为“自愿与无酬并存、享受与剥削并存”的网络虚拟空间活动,包括建立网站、阅读和编辑邮件等[5]。随着互联网的快速发展,泰拉诺瓦的免费数字劳动类别不断扩充,囊括社交网站聊天、上传个人拍摄视频、程序编辑等,使数字劳动的研究日渐深入。

从“受众商品”到“免费劳动”,互联网信息时代劳动数字化转向特点不断被发掘,为福克斯数字劳动研究提供参考。福克斯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基础,对新型劳动形态进行研究,吸收借鉴前人的免费劳动理论与受众商品理论,主张互联网用户的无意识内容生产是数字信息时代资本主义劳动剥削的秘密机制,创建了独具特色的数字劳动批判理论。

二、理论内核: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的主要创见

福克斯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为基础,充分吸收斯麦兹、泰拉诺瓦等人的研究成果,结合当前数字经济时代的生产力发展状况与特点,发现一批新型的劳动主体,即社交媒体用户,创造性地指出其“产消合一”的劳动特点[6],阐发其所从事的数字劳动形式——非雇佣与无酬,揭示与批判资本主义制度下数字劳动被“无限制”剥削的机制。

(一)一种新的劳动主体:社交媒体用户

数字时代,涌现出一种新的劳动主体,即社交媒体用户。福克斯在其巨著《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中考察了资本主义社会数字劳动的主体,即:一是从事矿物开采的奴隶;二是富士康与硅谷的硬件装配者;三是印度软件工程师与谷歌工人;四是从事呼叫中心工作的家庭主妇;五是社交媒体用户。前四种是传统资本主义制度下存在的劳动主体,而社交媒体用户却是数字时代特有的一种劳动主体。这种劳动主体与其他劳动主体的区别在于产消边界不同。在马克思生活的机器大工业时代,生产者与消费者界限清晰。生产者即从事生产社会所需要的消费资料的人,消费者即购买消费资料的人。伴随资本主义社会日益精进的社交媒体出现,这种“产消”清晰的边界逐渐模糊。正如美国学者阿尔文·托夫勒指认的“产消者”,消费者卷入生产过程,生产者与消费者的区别消失[7]。在“产消者”的基础上,福克斯创造性地提出了“互联网产消者商品”概念,用以进一步探讨数字时代社交媒体用户这种新型的数字劳动主体特点。首先,社交媒体用户是生产者,生产用户内容。福克斯以脸书(现已改名为元)为例,用户在平台注册账号、上传个人信息、发布生活感受与喜好等,无时无刻不在生产着反映用户喜好、生活状态等全方位的数据信息。其次,社交平台所有者将用户生产内容打包卖给广告商。平台所有者宣称免费使用与分享,吸引用户放心地生产内容。事实上却是把握了用户生产的所有内容,打包出售给广告商,为其提供“定向广告”的机会。最后,广告商对社交媒体用户进行精准“投喂”,诱引其进行消费。社交媒体用户在社交媒体平台与广告商的掺和下逐步走向“商品化”,沦为“互联网产消者商品”[8]。

(二)一种新的劳动形式:非雇佣与无酬

相较于机器大工业时代的雇佣有酬劳动,一种非雇佣的无酬数字劳动正在被资本主义社会青睐。福克斯在《数字劳动与卡尔·马克思》中将数字劳动置于“跨国信息资本主义社会”[9],揭示这一时代背景下劳动的新形式。第一,非雇佣。资本家不再驻足工厂、雇佣工人,支付工人工资,而是魔幻地打造社交媒体平台,吸引一大批社交媒体用户。在这里,社交媒体用户要想免费使用平台需要与平台所有者签订协议“允许访问一切个人设备数据信息”。如此,资本家与社交媒体用户没有雇佣合约,有的只是可以无偿监控与收集用户信息的权力。第二,无酬。与泰拉诺瓦“免费劳动”理论如出一辙,福克斯分析并提出互联网下的“数字劳动”概念,认为互联网社交平台下数字劳动者从事的数字媒体技术和内容生产是一种没有报酬的劳动形式——“无酬数字劳动”①广义数字劳动指包括雇佣形式下的有酬数字劳动和非雇佣形式下的无酬数字劳动。有酬数字劳动指程序员等专门从事数字信息技术工作人员;非雇佣形式下的无酬数字劳动是指互联网用户进行享都是一种“无酬”的数字劳动。参见孟飞、程榕:《如何理解数字劳动、数字剥削、数字资本:当代数字资本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教学与研究》2021 年第1 期,第67-80 页。。资本家不再需要以工资、福利为噱头,雇佣劳动者为其创造财富,只需要借助数字技术不断地完善社交媒体平台的信息分享的功能,以有趣的“玩劳动”②泰博·肖尔茨(Trebor Scholz)在《数字劳动:既是游乐场又是工厂的互联网》一书中指出,劳动力市场从物质世界到互联网工作场所的转向,互联网既是游乐场又是工厂,除传统的工资劳动以外还有无规律的自由免费劳动,是个体在网络上的创造性工作。模糊休闲与劳动的界限,进一步吸纳更多数字劳动者“链接”到其剥削链条。

(三)一种新的劳动剥削:“无限制”克扣

剥削源于资本对劳动的克扣与掠夺。“增殖”本性下,资本家苛刻剥夺工人“呼吸新鲜空气”“接触阳光”与“吃饭时间”[10]。福克斯认为,Web2.0 时代下互联网社交媒体发展迅速,资本家将私有的社交媒体平台打造为跨时空跨国界的“数字工厂”,实现对数字劳动主体的“无限制”剥削。第一,不“限”劳动时间。不同于传统工作时间的固定性安排,数字劳动的实践具有非固定性与可选择性。数字劳动者可以随时随地拿起手机、一键点击网络连接、打开应用软件浏览信息等开启劳动,突破了过去固定的8 小时劳动时长与朝九的劳动时间起点,实现了“24小时在线”打工。如此,“依托智能手机、平板电脑,数据设备不停歇、无休止运转,用户休闲时间与发展时间被‘在线时间’无节制压缩,并悄无声息转化为‘数字劳动时间’”[11],资本家对劳动者不“限”时间的劳动剥削机制悄然诞生并高速运转起来。第二,不“限”劳动空间。劳动者不需要在特定的工厂、车间进行劳动,可以选择任何场地进行劳动,为资本家省去了很大一笔房租的投入。第三,不“限”劳动主体年龄。在21 世纪,互联网用户数量众多,为数字劳动价值创造提供庞大的主体规模。数字劳动不限青壮年,可以涵盖所有善用互联网媒介的年龄群体。第四,不“限”劳动工具。相比机器大工业时期的劳动工具,现存资本市场中的劳动工具更加新颖、智能,更新换代速度极快,生产劳动实现“机器化”“自动化”。劳动工具、设备的更迭促使劳动者不断学习知识、技术,由原来的机械劳动转为创造性劳动,劳动生产效率成倍提高。在此情形下,资本家实现对数字劳动的“无限制”克扣与“吮吸”,其剥削功法在社交媒体平台的加持下突飞猛进。

资本家以“将互联网媒介作为平台基准”[12],利用广大社交媒体用户的智慧,发挥“长尾”③长尾,或译为“长尾效应”,颠覆了传统商业中的“二八法则”,是指那些原来不受到重视的销量小但种类多的产品或服务由于总量巨大,累积起来的总收益超过主流产品的现象。参见陈力丹、霍仟:《互联网传播中的长尾理论与小众传播》,《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 年第4 期,第148-152 页。的力量,搭建“数字工厂”,将用户打造为异化的“数字劳工”,无限剥削用户。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考察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条件下工人所处境遇,阐发其著名的异化劳动理论,即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劳动活动、人的“类本质”以及人同人相异化。基于马克思指出的四重劳动异化,福克斯认为,“数字劳动是异化的数字工作”,提出阐释“数字劳动异化”概念,即“数字劳动与自身相异化,与劳动工具和劳动对象及其劳动产品相异化”[13]。不仅如此,数字时代的劳动者还存在一种新的异化形式——“主观异化”[14],即人无法意识到异化的存在,从而失去对“非异化”环境的憧憬与向往。数字劳动者一旦陷入主观异化,会使无产阶级在网络社会中失去合作、斗争的可能。互联网媒介平台原本是数字劳动者创造出来的属于自己、服务自身的产品,却成为统治数字劳动者的异己力量。互联网社交媒体平台占有者成为数字资本家,借助后台流量数据监控、记录反映用户偏好的海量数据,以完美的交易邀请广告商共同剥削“数字劳工”。

(四)一种劳动解放方案:为共产主义斗争

共产主义是数字劳动解放的总体方案。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共产主义理论,福克斯坚称建立基于公共资源的互联网。首先,超越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实现数字时代生产资料公有制是解放的先决条件。资本主义社会只能产生剥削性质的互联网社交媒体平台,充斥平台的不是自由的劳动者,而是各种政治经济冲突。只有遵循共产主义的逻辑,建立以公共服务为基础的平台,才能建立“非剥削性质的互联网”,创设一种社交媒体用户共同拥有的平台。其次,发挥数字时代无产阶级的力量,争取“社会主义的大规模社会斗争”[15]。福克斯认为,这一斗争决定了人类是向前过渡到“社会主义”还是向后退回“野蛮时代”。数字时代,资本主义“无限制”剥削将催生毁灭自身的“数字无产阶级”。只有“数字无产阶级”推翻资本主义的统治,才能获得破译数字劳动异化的根本解药。否则,劳动异化知识以一种新的形式持续存在。唯有联合全世界的“数字无产阶级”,才能获得斗争胜利的希望,拥抱美好未来。因此,促进“数字无产阶级”觉醒,强化“数字无产阶级”责任担当,助推全世界“数字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为共产主义抗争到底,才能真正激发数字时代劳动解放的主体力量。最后,“改造人的生活,并为人的解放作准备”[16],需要多种手段并用。例如,实时对广告商和互联网社交媒体平台高额征税,加大政府政策扶持力度,鼓励建立以公共服务为基础的社交媒体平台等。

三、理论影响: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的意义与局限

福克斯关于数字劳动的研究一定程度上推动了数字经济时代劳动形式的学术研究,在21 世纪使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真理重放光芒,被誉为数字劳动研究的集大成者[17]。其数字劳动批判理论对当下沉迷“无酬数字劳动”的“数字劳工”起着启发与思考的作用,但不可否认其存在误解马克思生产性劳动、对劳动解放持悲观态度的局限。

(一)再现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真理光芒

福克斯将产生于机器大工业时代的政治经济学带到了21 世纪的数字语境之下。第一,阐发数字时代非雇佣无酬数字劳动形式。在马克思生活的时代,劳动是以雇佣的、有酬的形式展开,而福克斯结合数字时代的变革,创造性地提出非雇佣的无酬数字劳动,深刻揭示资本主义在数字时代的剥削特质。第二,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深化了对“物与物关系下人与人的剥削本质”的认识。马克思指出:“经济学研究的不是物,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归根结底是阶级与阶级的关系。”[18]这表明,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所要探索的并非资本主义的生产技术本身或技术之间的关系,而是存在于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中的社会关系,即资本家同雇佣劳动者之间的关系。福克斯对数字劳动的研究充分吸收马克思这一重要观点,并非仅探索数字经济时代生产技术的变化与技术更迭之间的关系,而是深入生产技术背后的社会关系本质,探析互联网平台私有制下数字资本的剥削实质。第三,实现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与数字时代劳动异化梦幻联动。早在19 世纪工业资本主义时代,马克思深入考察资本主义雇佣劳动条件下工人的情况与遭遇,提出著名的异化劳动理论。处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现阶段,数据信息充斥人们的日常生活,敦促劳动者不断加强数字技术发明,赶上快节奏时代的步伐。在这种敦促下,数字技术发明创造原本应该属于劳动者,但却不断转化为奴役劳动者的异己力量、与劳动者对立,促使人变成数字生产中的一环。以手机为例,原本属于人创造出来的智能产品,却成为统治、规划人的日常生活的异己力量,没有手机傍身的人会感到焦虑、无所适从。福克斯在继承马克思异化劳动理论的基础上,结合数字时代劳动者的生存特点,提出“主观异化”——人的思想被异化而不自知,失去对异化的反抗和解救的想法与行动[14]。这实现了异化劳动理论的跨时代发展,将如何克服愈演愈烈的劳动异化提至数字时代前列。

(二)启发数字时代大规模网络用户深刻思考

善用并发展辩证唯物主义,正确看待技术的进步。伴随数字信息技术迅猛发展,互联网用户规模日渐庞大,带来的原始数据数量惊人。制造庞大数据数量的人却不拥有数据的所有权,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任人摆布。马克思主义从不反对技术的进步,但他极力主张技术进步的目的是为人服务,而非资本的增殖、剩余价值的攫取。这也是社会主义社会的本质要求——共同富裕。社会的变革倘若只是一味地重视技术、知识的更新与提升,旨在通过技术力量推动社会发展,而忽视技术背后的生产关系,最终会使社会进步沦为乌托邦式的幻想。随之而来的将是处处掩盖着剥削与压迫的知识技术的变革与发展。唯有立足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的方法论,对数字经济时代所处的生产关系进行深刻的剖析,才能掀开数字资本对数字劳动剥削的温情面纱。这警醒当下数字劳动者要用辩证唯物主义的眼光看待数字信息技术的发展,既要看到数字信息技术进步带来的生活与工作的便捷,又要看到资本家借助数字技术榨取剩余价值的无情面目。

(三)止步于批判,略显悲观的劳动解放态度

福克斯期许劳动解放在数字时代变现,但很快转而认为数字经济时代对数字劳动的剥削“触及整个社会层面”[19],对人类劳动解放的未来前景稍显悲观。自斯麦兹对大众媒介节目对受众的奴役探讨伊始,互联网媒介平台持有者对互联网用户受剥削的“命运”似乎不自觉地形成一种“思维定势”也就是用户会受到数字资本家剥削,而且受到经由媒介加持的双重剥削。在福克斯的探讨下,“主体”“原创”“更新”等字词的出现虽然给互联网用户带来一些变化,但也难逃被互联网数字资本“收编”的厄运。这种“收编”随着数字劳动的异化渐趋隐蔽与独立。一是因为用户在网络虚拟平台的活动显示为流量数据;二是因为在线用户的数据信息日渐被互联网媒介平台所有者掌控;三是因为网络虚拟平台的受众日渐增多。这三个原因使得互联网资本成功实现对用户信息的隐性挖掘。诚然,网络信息的呈现形式与虚拟社会的交往方式使得互联网资本对用户劳动的剥削“隐身”。与此同时,互联网平台所有者精心制作免费服务的广告语,即“全心全意为网络用户打造健康美好的交往空间”,以粉饰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管窥与操纵。自此,资本主义的利润攫取机制似乎秘密地接上数字化动力链条,资本家盆满钵满,而留给劳动者的是更深程度、更多样化的压榨。福克斯考察了资本主义私有制在数字时代的劳动剥削,资本家藏匿于互联网之下时刻运行的剥削链条,揭示了这一链条透明与无形的特点,链条为数字资本家带来更为丰厚的利润,让资本走上前所未有的巅峰时刻,数字劳动者获得的只有无止境的剥削与焦虑。福克斯进而得出数字劳动者被资本家无限剥削、劳动解放难以实现的悲观结论。

(四)存有误解马克思生产性劳动与物质劳动的争议

福克斯凭借其数字劳动批判理论被冠以马克思主义者的荣誉称号,却也被质疑是否对马克思生产性劳动与物质劳动的理解存在偏差。第一,互联网用户是否从事生产性劳动。夏玉凡认为福克斯错误地将互联网络用户活动划分为生产性劳动[20]。要考察清楚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在马克思那里,生产性劳动与非生产性劳动的区分。在马克思看来,只有生产剩余价值、带来资本增殖的劳动才是真正的生产劳动[21]。互联网用户在平台上留下数据是福克斯认为创造剩余价值的生产劳动。值得讨论的是,用户遗留的数据并非可以直接出售产生价值,还需要通过雇佣数据分析工程师或者使用专业的数据分析软件,挑选其中有利于广告商捕获用户信息的方式进行投放广告。其中涉及互联网背后存在从事管理、搜集、挖掘分析数据的生产者——被资本家雇佣并支付工资的数字劳动者。如此看来,用户产生的内容只不过是互联网产业中的数据原材料,并非直接生产剩余价值的生产性劳动。第二,社交媒体用户劳动是属于物质劳动还是非物质劳动存在很大争议。有学者认为福克斯对数字劳动的理解是基于马克思研究的传统物质劳动[22],认为其是以物质劳动为核心的数字劳动理论[23]。也有学者采取折中的处理方式,认为福克斯赋予数字劳动广义上的界定,将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都归为数字劳动理论[24]。究竟福克斯指认的数字劳动属于物质劳动还是非物质劳动还有待商榷。对此,需要加强对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从三个维度加强研究。一是拓展研究维度。针对学界争议进行生产性劳动与非生产性劳动、物质劳动与非物质劳动深入研究。二是整体性研究。目前较多研究未从福克斯的本人劳动理论进行系统性研究,多为对其中一个概念或一个维度的分散研究。三是对比性研究。可以对福克斯与马克思、威廉斯、斯麦兹等劳动理论进行对比性研究,在对比中深刻理解福克斯对互联网公司的利润来源和社交媒体用户的异化劳动的考察,从而推进数字时代劳动理论的研究。

四、结语:“在互联网时代重塑马克思主义”

福克斯有关数字劳动的研究再现了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不朽价值,可以说他是21 世纪互联网时代重塑马克思主义的先锋[25]。如今,数字信息技术日益更迭,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依旧闪烁着人类智慧的万丈光芒,照耀着世界人民在劳动解放与共同富裕的道路上奋勇前进。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为中国学者重建互联网社交媒体时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参考和指导,他对社交媒体用户即互联网产消合一者、无酬数字劳工所处的异化和隐性剥削状态的揭秘值得每一个人深思。当下社交媒体蓬勃兴盛,在网络“社会工厂”中人们应该如何理性地生活,如何自觉摆脱无处不在的数字资本的控制,避免成为数字资本增殖的工具,从而获得劳动解放,进一步促进人的解放。但不可否认,福克斯数字劳动批判理论止于批判,存在有关生产性劳动与非生产性劳动、物质性劳动与非物质性劳动、“无限制”剥削等相关争议,这些都是数字经济时代研究者需要进一步探讨与追寻的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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