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限度审思
2024-04-09郝博炜
郝博炜
(河北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石家庄 050024)
人类正在步入一个由互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三重叠加的数字信息时代。为了实现精准的信息交流、高效传播社会主义主流意识形态,思想政治教育需要积极应用对自身有优化功能的人工智能技术,将人工智能技术的应用内化为完善理论体系与提升实践能力的重要因素。人工智能也具有嵌入思想政治教育的可能性,人工智能可以基于大数据构建出一个高度逼真却又有所不同的“孪生”思想政治教育世界,实现与真实思想政治教育世界的链接和统一,通过在“孪生”思想政治教育世界总结规律、预测结果、生成算法,进而改进真实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
在党和国家的政策支持下,人工智能已经开始应用于思想政治理论课(以下简称“思政课”)教学、日常思想政治工作和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等活动。然而,人工智能也存在技术局限与弊端,容易造成技术失序的不良后果。作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我们不仅要与时俱进、积极响应技术变革教育的时代号召,更要在全面追赶人工智能热潮之时进行审慎的冷思考。人工智能技术应用于思想政治教育领域,有值得警惕的另一面,即人工智能应用于思想政治教育应当是有边界、有限度的。
一、人工智能嵌入思想政治教育的逻辑进路
人工智能的核心假设是把人的意识视为一种算法,当算法的运行符合人的思想与行为规律时,人工智能就可以像人一样思考且合理地思考、像人一样行动且合理地行动。由此,人工智能开辟了理解人们思想和行为的新路径,建立起了同思想政治教育的关联。人工智能嵌入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逻辑是:第一步,基于挖掘、获取大数据建构同思想政治教育实践相对应的“孪生”世界;第二步,通过对思想政治教育大数据的分析处理,总结出相关规律,实现对思想政治教育“孪生”世界的认识,生成恰当的算法;第三步,利用在“孪生”思想政治教育世界中研发的算法认识、改进真实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简而言之,通过大数据和算法再现、重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
以大数据为基础的人工智能对思想政治教育具有强有力的表征与建构能力。毕达哥拉斯认为数是万物的本原,而今天,有学者提出“数字是人的尺度”,即数据成为客观世界甚至人的精神世界的表征与尺度。通过把受教育者的行为以数据方式进行汇集处理,人的“镜像化”生存状态被大数据以可视化的方式刻画出来,受教育者的思想行为特点、关注的社会热点、教育质量反馈等数据都会得以科学量化地呈现,教育者对教育对象的整体思想政治素质有了较为精准的评估。人工智能正在为思想政治教育决策工作科学化、教学评价工作客观化、监督工作过程化提供实证性支撑,人工智能正在帮助思想政治教育超越经验水平,走向科学化、现代化。我们甚至可以说,复杂多变的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通过大数据实现对教育对象、教育过程、教育评价等的清晰认知,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世界的认识和实践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分子”水平。未来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在人工智能面前变得不可想象,或许人工智能将推动实现“思想政治教育形态的创造性重构”[1]。
然而,在人工智能嵌入思想政治教育的逻辑链条中,各环节紧密衔接,特别是最重要的第一步,一旦有所偏颇,后续人工智能嵌入思想政治教育的逻辑论证和实践展开都可能会出现偏差。实际上,第一个环节,即思想政治教育实践的可数据化,反映的是人工智能应用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本体论预设。无论是探讨人工智能嵌入思想政治教育的现实可能还是矛盾局限,都必须先从本体论层面对这一预设进行辩证分析。
二、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本体限度
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本体限度是指基于大数据构建出的“孪生”思想政治教育世界从本体意义上讲不等同于真实的、完整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
尽管人工智能和大数据从本体意义上为表征、重构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提供了无可比拟的技术手段。但是,“一切皆可量化”是否在思想政治教育世界中成立?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人的思想和行为能够被完全数据化吗?基于思想政治教育大数据构建出的算法世界是否等同于真实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学界对于这个问题还没有定论。本文认为,基于大数据构建出的“孪生”思想政治教育世界是一种特殊的拟态世界,它不同于真实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这也正是人工智能和思想政治教育在本体意义上存在的矛盾。思想政治教育的育人特质决定了它与人工智能的二进制本性有着本质区别。具体来看,造成人工智能和思想政治教育本体矛盾的原因,至少包括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就表征范围而言,人工智能无法使思想政治教育实现完全的数据化。一方面,从技术应用所需的社会条件来说,大数据的实时采集与分析是人工智能发挥作用的前提与必要条件。数据量越大,算法的运行程序就越规范,人工智能的智能化程度就越高。但数据的获得、人工智能的应用,需要人们让渡自己的数据。显然,尽管智能产品在人们生活中广泛应用,数据生产模式转变为用户生产内容模式,大部分人愿意为了智慧生活让渡自己的可识别性[2],但毋庸置疑的是,还有一部分人不会也不愿意用“隐私换取便利”。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是作用于人的思想领域的政治教育活动,在这项实践活动中,人的行为作为外在物质性、生理性活动可以被追踪记录,但人的思想、意志等内在的精神和情感状态难以数据化。同时,尽管数据是对“事实”的记录,但“事实”中蕴含的社会实在无法简单地被还原为数据。当然,人的思想和情感可以通过行为外化出来,但这些可以数据化的行为只是思想和情感的外在表现而不是思想和情感的本体。这种数据化的测量,“从本质上讲还是通过替代性的外显的行为或其他可以测量的指标还原为二进制的数据形式,说到底还是典型的科学主义的还原论思维方式”[3]。在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人工智能无法实现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样本=总体”的美好愿景,可数据化的活动要素是有限且表面化的。
第二,就表征质量而言,人工智能分散性、节点性的符号本质与思想政治教育的聚合性、整体性要求存在难以调和的矛盾。思想政治教育对人工智能的期许之一就是借助大数据的抓取方法汇聚、缕析、总结数据,而后生成算法模型模拟再现、改进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从而满足教育对象的发展需要。换言之,思想政治教育的内容具有聚合性、整体性要求。然而,人工智能虽然可以帮助思想政治教育者发现和探索事物的特性、关系和规律,但它在本质上还是1 和0 的符号表征,无法显现为现实的、丰富的人的生命世界,更无法重构立体化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中可量化的原始数据呈片段化分布,这些数据以相关性为纽带散落在网络空间的各个角落。只有将这些零碎化的数据聚合起来,对其进行逻辑化的链条整合,才能实现价值增益,为思想政治教育提供具有参考性的内容信息,否则这些数据毫无思想政治教育价值可言。另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项求真、向善、寻美的实践活动,其教育内容具有明显的积极意义,而大数据技术搜集获取到的原始数据在未经清洗之前可谓良莠不齐,正向性、反向性、中性数据杂糅在一起,这些数据显然与思想政治教育内容的正向性聚合要求有所冲突。如果不把原始数据进行清洗和过滤,我们很难保证由这些数据得出的结论是符合思想政治教育价值取向的。由此可见,数据和算法世界通常不是思想政治教育世界的真实镜像。
三、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认识限度
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认识限度是指人工智能作为认识思想政治教育的新视角存在一定缺漏,人工智能强调的相关关系无法代替因果关系。
人们对测量、记录和分析世界的渴望是人工智能发展的动力来源。人工智能不仅在本体意义上试图通过数据和算法再现、改进人的现实世界,还为人们认识、改变世界提供了新的工具和方法,推动人们思维方式的转变,相关性思维方式“闪亮”登场,得到了人们的重视并开始被实际运用。从认识论视角分析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限度,需要回答相关关系认知方式的优势与不足,以及它能够在何种程度上对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产生影响。
我们必须承认,人工智能体现的相关性思维的确为思想政治教育提供了新的认知思路,拓展了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中各项因素的认知与思考。人工智能成为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的一个中介,形成了“主体—数据—客体”的认识路径,增强了思想政治教育研究的客观性,数据的可分享性、可重复利用性,也提升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研究效率。相关性思维具有引导思想政治教育实践变革的可能性。但是,与其说相关性思维方式具有重要性,不如说是数据具有重要性。进入大数据时代之后,数据的庞大、混杂、多元、无序大大增加了人们总结事物之间因果关系的难度。面对“盲人摸象”般的难度,在实际工作中,人们迫于无奈,只能“退而求其次”,做出探索数据相关关系的“无奈之举”。这并不是要否定相关性思维方式的价值,只是客观地看待其产生与发展。相关性的思维方式无法替代因果关系认知方式,它不会带来根本上的认识论进步,只是对因果关系认知方式的补充与丰富。只有将相关性思维方式与因果性思维方式结合起来,我们才有可能实现对思想政治教育的全面认识与把握。
学界对于相关关系和因果关系之间的关系一直存有争议。第一种观点主张相关关系不是因果关系。“知道‘是什么’就够了,没有必要知道为什么。我们不必非得知道现象背后的原因,而是要让数据自己‘发声’。”[4]67第二种观点主张因果关系是一种特殊的相关关系。“大数据不仅不是因果性观念的沦陷之地,反倒是进一步充分展开重新刻画的因果概念的最好场所。”[5]第一种观点中的“没必要知道为什么”只能说明我们在当下很难判明其中的关系,不能说明其中不存在因果关系;而第二种观点肯定了相关关系与因果关系的联系。我们似乎可以得出结论,即相关关系与因果关系并不是对立的。但是,相关关系不一定与因果关系存在联系,相关关系或许能、或许不能推导出因果关系。因果关系的核心是逻辑演绎,它用以解释客观世界中的事物为何存在关联性,是人们认识和改造世界所要遵守的必要原则。相关关系的核心是统计归纳,建立于大数据基础上的相关关系可以基于算法的程序运行得出预测结果,但即便能够预测出人的行为,这种预测结果并不必然地隐含当下与未来的因果关系。这就是相关关系在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无法代替因果关系的主要原因。在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思想与行为是基本的和核心的范畴,它们之间是一种因果关系。这意味着,要想通过行为探知思想,必须要有显著的因果关系,而相关关系无法推导出因果关系,它所呈现的数据推导也无法完全反映人的思想。无法厘清思想和行为这对核心范畴之间的关系,基于相关关系开展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也就不具备说服力。
思想政治教育是以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与维护主流意识形态安全为导向的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的诸多要素都要围绕这个核心进行理性规划与价值选择,自觉自为地回答好为何、何为、如何等问题。无论是人的发展还是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维护,都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的任何因素施加于人都会产生持久性的影响。相关性的思维方式应用于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也需要遵循这一原则,人工智能做出的每一项预测和决策都应是、也必须是符合思想政治教育规律的。由于相关关系不必然推导出因果关系,只应用相关性思维方式很可能会增加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的不确定性。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项综合性很强的实践活动,国家、社会和个人都对其抱有很高的期望,面对思想政治教育中的一系列根本性问题,我们必须要“知其所以然”。如果只依靠不确定的、模糊的相关性思维方式阐释、指导思想政治教育活动,思想政治教育的不确定性会日益增加,久而久之,这种“相关性”思想政治教育的计划性、目的性等将会渐渐式微,其理论品质和实践品格无疑会与思想政治教育的基本要求相偏离。
基于相关性思维方式带来的巨大收益,有学者乐观地认为认识事物“关联就足够了”[4]66。或许在一些自然的、机械的领域,“知其然”就可以维持其正常运转,满足人们的物质需求。然而,在思想政治教育中,我们需要去展示和探寻人无限的可能性与丰富的意义世界,“知其然”远远不够,我们必须要“知其所以然”。“关联就足够了”的认知其实是在回避认识论的基础问题[6],这也正是人工智能作为一种认识方式与思想政治教育的矛盾所在。因此,思想政治教育中的思想与行为等重大问题只用相关性思维方式是解决不了的,因果性思维方式在思想政治教育中具有不可撼动的坚实地位。
四、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价值限度
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价值限度是指人工智能的工具理性不能包蕴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理性。
作为一种现代化工具和技术手段,人工智能无疑对社会和个人都具有重要价值,当前人们从技术层面所做的各种开发应用和推广实践都是在最大限度地发挥人工智能的工具性价值,其功效毋庸赘言。然而,现代技术的作用发挥在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以利润为指向的经济理性,特别是由经济理性所支配的科学理性。尽管人工智能和思想政治教育都以人为中心,但现有人工智能在运行过程中奉行偏好原则,在一定程度上欠缺了主流价值观的引领,带有随心所欲的隐患。人工智能这一新兴技术的不稳定性、不确定性和不可衡量性蕴含着风险与挑战,在思想政治教育的育人活动中出现了技术越位现象,与思想政治教育价值产生了矛盾。
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项聚焦于人的“温暖”的活动,它关心人、围绕人、服务人,促进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这项活动的根本目标。人工智能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二进制运行,尽管这种二进制运行方式彰显出技术的“智慧”,但现有的人工智能技术仍是无意识、无情感的,无论是处于基础地位的大数据,还是居于核心地位的算法,它们都是“冰冷”的物质元素系统,“冰冷”的人工智能与“温暖”的思想政治教育形成了鲜明对比。“冰冷”与“温暖”本就是一对矛盾,当“冰冷”的人工智能应用于“温暖”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尺度的把握是非常关键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出现技术“绑架”人的现象,这使得人工智能的技术化与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性化有发生矛盾与冲突的可能性。
第一,人工智能的工具理性具有掩盖思想政治教育的价值理性的可能性。人工智能不具有人的情感,工具理性贯穿于其应用过程,如果仅仅依靠人工智能开展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只见技术不见人”,思想政治教育者和教育对象显然会缺少情感交流、情感体验。情感关怀与价值从来就是密不可分的,失去了情感依托的价值也就丧失了意义。价值理性的缺失和冰冷的工具理性的过度使用会使思想政治教育效果事倍功半。然而,部分人无限放大人工智能的作用功效及其影响力,认为人工智能可以再现完整的思想政治教育世界,产生了数据和算法崇拜心理。这些人脱离了人及其所在社会的价值本性,一切以数据为基准,“用数据说话”。实际上,数据背后蕴含的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故事,简单的数据根本无法表达人们复杂多元的经历与体验。在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特别是在思想政治教育评价活动中,我们常常会用一些数据来证明教育效果的优良程度。比如学生对思政课的满意度为90%,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数据,但是它的背后,承载着思政课教师付出的无数心血,也包含着学生对思政课的更多期待,如果只把90%当作一个冰冷的数据,这无疑是对思想政治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人性漠视。
第二,人工智能具有使思想政治教育缺失人文关怀的可能性。思想政治教育是帮助人更好地塑造、发展、完善自我的实践活动,这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开展必须要有人文关怀的投入,没有人性化的思想政治教育,是失败的思想政治教育。思想政治教育者进行人文关怀,既要推己及人,充分考虑人性的不完美给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带来的困难,又要考虑到人文关怀的界限,避免事无巨细的过分关怀让受教育者不堪重负,还要考虑受教育者的合理需求,赋予受教育者以价值感、满足感。可以说,思想政治教育者的人文关怀需要付出极大时间与精力,人工智能的参与可以帮助教育者减少时间与精力的付出,教育者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放。然而,再“聪明”的人工智能也依旧是机械元素的聚合,它可以为思想政治教育者有针对性地开展工作提供合理依据,但教育者不能简单地把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进行网络化、数据化、智能化处理,教育者可以依托人工智能而不能依赖人工智能,否则将失去思想政治教育以人为本的生命力。更何况,人工智能也难以适应教育对象复杂、多变、动态的人性,由于缺少人性化互动,受教育者由最初对人工智能的新鲜感很可能会转化为疲惫感。更为严重的是,网络化、数据化、算法化会导致思想政治教育者对受教育者的“降维”处理。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绘制大众画像,并实时更新、补充、完善画像的细节与变动,这看似是人工智能的“聪慧”之处,实现了对教育对象从思想到行为的精准化、动态化把握,但这实际上把“三维”的现实的人降级为“二维”的数字图绘,受教育者被人工智能进行了“降维”处理,成为纯粹的虚拟人。这种单纯的数字化逻辑无法真实反映教育对象的个性化特征与多元化需求,阻碍了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开展。此外,人工智能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的使用应聚焦于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的研究,注重人的思想品德、政治素养的全面提升,而不是“为了技术用技术”。在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技术应是培养人、塑造人的手段和媒介,而不是活动的焦点与中心。同时,把人工智能用于处理与育人无关的琐碎事务,将人工智能的作用发挥囿于“杂事”也是不可取的。
人工智能所承载的工具理性价值不能也不应涵盖、超越思想政治教育的育人价值,换句话说,面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育人价值,无论人工智能如何先进,它都只能是思想政治教育者开展工作的手段和方式,是一种工具性的价值存在。价值的判断标志必须取决于人而不是技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活动价值的评判标准。
五、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方法限度
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的方法限度是指作为技术方法的人工智能,其纯理性特质和虚拟性特征与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感性和现实性要求之间存在矛盾。
人工智能是依托于各种算法实现对人的模拟和超越的一种技术。所谓算法,就是运算的方法。在人工智能领域,方法论是决定人工智能发展方向、速度和程度的核心维度,它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外在性的表征,通过图灵测试判断人工智能何以是人工智能;二是内在性的表征,根据算法的先进程度评判人工智能何以实现人工智能,模拟、超越人的行为和思维能力[7]。可以说,方法论不仅决定了人工智能的存在样态,还决定着人工智能的价值功能。当人工智能应用于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方法论维度仍旧是重中之重。在思想政治教育实践中,教育者大多是从方法论维度来理解、应用人工智能的,认为人工智能是助力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现代化、科学化的一种技术方法,但作为技术方法的人工智能与思想政治教育方法之间至少存在以下两个矛盾。
第一,人工智能方法的纯理性特质与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感性要求之间不相匹配。技术治理侧重治理的理性化,但人不仅是理性的动物,也有非理性、感性化的一面[8]。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项关心人、围绕人、服务人的实践活动,组织、实施这项活动的思想政治教育者在具体工作中,既要以理服人,还要注重以情动人,较丰富的人文情感是其必须具备的,如此方能更好地符合思想政治教育中“人”的本质规定。同时,思想政治教育过程中会有很多通常需要由经验去把握、判断的元素,如情绪、习惯、公序良俗等,这些都体现出思想政治教育较强的感性特质。人工智能的应用改变了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教育者对经验、直觉、感性的依赖。人工智能抓取、分析、处理海量数据并通过算法推演出各种相关性,思想政治教育的种种因素都被数据编码所代表,那些难以量化的情绪、习俗等也统统被降维处理,感性、经验和知觉在这里被予以剔除,理性思维和特质似乎成为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人工智能唯一的遵循原则。尽管人工智能的理性特质帮助思想政治教育者克服了基于经验和知觉的感性的行事方法缺陷,但只有理性没有感性的工作方法又容易把教育者推向另一个技术性“陷阱”。
面对人工智能这种技术方法,思想政治教育者在理性特质与感性要求之间寻求到一种平衡状态是较为困难的。容易发生的一种情况是,思想政治教育者重理性轻感性,盲目依赖大数据和算法的功能,把思想政治教育活动中的种种元素都用数据来代替,活动如何组织、实施都由数据来决定,陷入“唯数据论”的怪圈中。实际上,大数据还不足以还原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各要素的“本真面貌”,能够被大数据所映射的活动元素可以视为“客观数据”,还有很多“大数据之外的与个体密切相关的生活环境、性格特征、现实需要”[9]等“主观数据”需要教育者付出自己的感性情感去体会其深层意蕴。另一种情况是,思想政治教育者重感性轻理性,他们倾向于在开展具体工作时以人文关怀为主。当然,对受教育者赋予丰富的人文关怀可以避免“数据冰冷”,但过于强调主观情感很容易有意或无意地忽略掉数据和算法的重要价值。而且,我们吸纳人工智能技术,就是为了推动思想政治教育向科学化、现代化、智能化转变。如果不注重应用人工智能,那还何必大费周折呢?习近平强调:“要顺势而为、因势利导,研究把握信息网络时代政治工作的特点和规律,用好用活网络平台,占领网络舆论阵地,推动政治工作传统优势与信息技术高度融合,增强政治工作主动性和实效性。”[10]因此,教育者在利用人工智能开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过程中,只有掌控好自身感性要求与人工智能理性特质间的“尺度”,才能够避免产生“一头独大”的矛盾局面。
第二,人工智能方法的虚拟性与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现实性要求之间的不相匹配。思想政治教育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人工智能应用于思想政治教育中必须观照“人”的现实性要求,把“人”的发展与需要置于核心地位。尽管人工智能通过大数据和算法实现了人的部分行为与思想的数据化,在一定程度上映射了人、机、物三元世界在虚拟空间相互交融的思想政治教育状态,构建了“人—机—物”一体化的思想政治教育新形态。但是,现实的“人”和虚拟的“机”仍然有较大区别。首先,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实施者是具有实体存在的人,人工智能方法的实施者是虚拟存在的“机”。由于人工智能具有不可见性的特征,人们“看不到”自己使用的人工智能技术,也“看不到”虚拟的“机”,受教育者无法与脱离了客观存在物体的人工智能进行面对面的、直接的、现实的交流。其次,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结果指向是人的发展,而人工智能方法的结果指向是数据预测结果和事物发展趋势。换句话说,人工智能方法关心的是二进制符号,是虚拟的计算结果,而不是现实的人的思想和行为。最后,使用人工智能方法得出的结果也不是对教育对象现实世界的真实映射,而是带有偏差性的特殊拟态环境。由此观之,当人工智能作为一种技术方法应用到思想政治教育中,思想政治教育者要时刻提醒自己着重观照现实的人,发挥好连接人、机、物的中介作用,通过客观实在的“物”促使人工智能方法的指向对象由虚拟走向现实,操作主体实现从“机”到“人”的转化,减少其与思想政治教育方法的差距与矛盾,促进整个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有效开展。
综上所述,复杂的两面性始终存在于人工智能的应用活动中,思想政治教育应用人工智能应当是有限度的。当然,指出人工智能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种种限度并不是“闭境自守”,排斥思想政治教育对人工智能技术的吸纳,而是警醒思想政治教育者不能把技术看作是解决现实问题的“灵丹妙药”。我们在享有人工智能带来的福祉之时,必须秉持批判立场。如何在思想层面认识人工智能的限度、在实践层面处理人工智能的限度,不仅考验思想政治教育者的智慧,更是直接关乎人工智能在思想政治教育领域中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