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身体到主体:女性电影《正发生》的叙事分析和意义建构
2024-04-08王意如
【摘要】《正发生》作为一部由女性团队创作的女性影片,被称为堕胎题材中“最暴力的女性电影”。本文以身体作为叙事切入点,从电影叙事学的视角和时间两个角度进行叙事分析。艺术与现实形成互文,影片的存在意义得到了拓展。所以当影像身体指涉现实主体时,对女性在社会中所扮演的角色从在生育认知、两性关系和社会身份三个层次上进行意义方面的分析。通过对该部电影的叙事学分析,让人们能够明白女性在社会中的关系和身份虽是多样的,但是核心不变的是女性同男性一样可以拥有同等的权利,社会背景下的某些议题讨论不应成为禁锢女性的手段。女性电影的叙事分析有助于人们拨开议题背后女性面临的真实困境,让女性被看见,让女性发声,让女性最为真实的样貌得以呈现。
【关键词】叙事视角;叙事时间;身体;主体;电影《正发生》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4)12-0090-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12.028
一、提出问题
2021年9月获得第78届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的作品《正发生》改编自诺贝尔文学家安妮·埃尔诺的自传体小说《事件》,讲的是在20世纪60年代堕胎尚未合法的法国,大学生安妮意外怀孕,为了自己的学业和未来义无反顾走向了非法堕胎道路的故事。2022年6月,美国最高法院推翻了“罗诉韦德案”,至此结束了在宪法层面对美国女性自主决定生育权利的保护。怀孕是女性身体中的事件,堕胎是女性处置身体的权利,但法律以生命的名义垄断女性的选择权时,人们听到了太多那些为捍卫新生生命而发出的激烈争吵或是嘹亮口号,唯独听不见那些怀孕/流产女人们的声音。就像影片导演奥黛丽·迪万在接受采访时说:“这部影片不仅是过去式时态,也是进行时时态。”[1]
电影作为一种叙事手段,不仅是对社会现实文本的再现,更是映刻出其中携带的社会秩序、权谋关系、集体记忆等共生性的力量。“女性电影”和“电影女性”作为20世纪后期以来“后现代性”运动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凭借着丰富实践产生了一系列开创性的成果,从而成为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一个典型文本场域。本文以电影《正发生》为例,从电影叙事学角度切入女性电影艺术的创作实践,探寻在历史与现实的双向维度中建构女性身体和主体的深层文化含义。
二、电影《正发生》的叙事分析
电影作为一种将叙事和时间结合紧密的艺术形态,通过对一个个镜头的创造性组接,使其超过单个镜头具体内涵的表达得以完成创作团队想要的主观表达。电影叙事的基本特征是通过“呈现”而非“讲述”的方式进行叙述行为。静止/运动中的摄像机通过角度、构图、距离场面调度形成了电影叙事“呈现”的主要部分,由此,看与被看构成了电影叙事的基本方式。影片中人物的目光与目光所見成为结构主义电影叙事研究的主要对象,即叙事视角研究。塔尔科夫斯基在《雕刻时光》认为“在物质世界里,时间可以消失得不留任何痕迹,因为它是一个主观的、精神的概念。”[2]当时间与人的主观意识进行结合,产生的作用对于人们思考生命、社会、世界等问题极有价值和意义,在电影叙事中的时间就是一种主观且充满特性的艺术语言。因此,本文将结合电影叙事学中的叙事视角和叙事时间两个维度,对影片《正发生》进行“身体呈现”的分析。
(一)叙事视角下的身体
著名文艺理论家兹维坦·托多罗夫认为“构成故事环境的各种事实从来不是以它们自身出现,而总是根据某种眼光、某个观察点呈现在我们面前。”叙事学中常提到的“叙事视角”指的就是这种眼光和观察点。电影叙事因为摄像机的存在而不存在明显的叙述者。依据于此,热奈特将聚焦手段分为以下三类:叙述者大于人物的无聚焦叙事;叙述者等于人物的内聚焦叙事;叙述者小于人物的外聚焦叙事。[3]由于电影《正发生》呈现的是在宏大背景下小人物的个体故事,因此,导演把叙事视角集中在了围绕人物的内聚焦叙事和外聚焦叙事,所以下文的分析主要在外聚焦叙事和内聚焦叙事。
1.外聚焦叙事视角下的身体:父权话语制下的展演
在电影的实际创作过程中,文本的情感基调常以编剧和导演等创作人员这类“隐形叙述者”为准,借以影片中的叙述者或者人物形成叙事聚焦,最后成为电影文本的叙事视角。在外聚焦的叙事视角中,(隐形)叙述者讲述的范围小于人物所知范围。他们不会使用画外音或者旁白介入叙述,他们只负责记录和旁观,冷峻的视角让观看者为人物的命运选择担惊受怕,反而使电影文本充满悬疑,或者是充满惊喜。当女导演选用这种视角来讲述关于女性的故事,更能关注到女性独有的世界,将人物的心理状态和思想情感以视觉化呈现。
在《正发生》中,安妮与好友布丽奇特、海伦一起在昏暗房间里调试内衣,在酒吧里讨论男生,在少女闺房中比画展示着对性的好奇。在三个人当中,最为活泼开朗的布丽奇特向安妮和海伦分享其哥哥偷看色情杂志,并在她们面前表演自慰时说,“我是最懂做爱的处女”。在外聚焦叙事视角下,镜头内部蒙太奇的调度最大程度保留着“现实的真实”,是青春少女对于身体外在形态的追求,对身体内在性欲的跃跃欲试。
安妮因为月经推迟来到校医院检查,躺下的身体被男医生从头摸到下体,请求帮忙堕胎却被男医生以堕胎违法为由果断拒绝;找到男闺蜜寻求帮助,结果他露出本性想和安妮亲吻做爱;安妮男友指责她一个人不能解决掉这个麻烦,并让自己在朋友面前丢脸;教文学的男老师不明所以地站在道德高位将安妮逼入窘境。这种叙事视角形成纪录片式的纪实风格,将女孩身体与男权社会的关系进行本真的影像化处理,给观看者提供了观察和思考的空间。女性对于身体的认知和体验来自父权制社会意识形态下的影响,一旦女性做出有碍于男性群体利益的举动,本就是受害者的女性要承受来自加害方的二次伤害。
2.内聚焦叙事视角下的身体:女性内心觉醒的挣扎
将叙事视角限定在某一个具体人物上,着重展现具体人物的所见、所闻、所想,视角呈现的范围仅限于人物可知的事情,因此,内聚焦叙事视角最大的特点就在于“限知性”。在电影中,常以第一人称“我”来进行故事情节的展开。克埃·马格尼认为,“第一人称叙事带来的美学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以后,破除了电影观众历来不带个人感情的视角,获得了一种更接近于正常感知过程的理解方式……他只需认同这一个人便能真正体验这一故事,免去了过去摄影机的任意支配,逐个地注意和同情一个又一个角色”。尤其是出现在画面中的“我”,重在刻画人物的主观情感,观照出独特的“个性化世界”。
当镜头近距离靠近安妮的身侧和身后时,观看者只能看到安妮的背影或者侧脸,这种四分之三的镜头位置营造出安妮的第一人称视角,无限放大了安妮的情绪力量,让荧幕外的观看者身临其境地投入到安妮的痛苦中,这是安妮所经历的,也是观看者们一起要面对的。安妮面对男医生对自己下体的检查,内聚焦叙事视角下身体被入侵,是观看者一同承担着身体未知的痛苦和精神压力。安妮求医无门的情况下,决定自行堕胎的画面,采用的也是内聚焦叙事视角,第一次尝试将比手臂还长的工具径直捣入身体后,镜头从阴暗处转向了安妮的脸部,放大面部的狰狞扭曲,传递给观看者具身的疼痛体验;第二次走进一家地下诊所,镜头越过其肩膀,以第一人称向下俯视,在她张开的两腿之间,女医生正在准备器械,双腿在构图上形成了一个视觉聚焦的牢笼,安妮身体因为疼痛不断地抽搐抖动着;第三次安妮坐在宿舍狭小的卫生间马桶上,镜头从其面部向下移动,只看见血溅满了马桶壁,脐带掉落其中。内聚焦叙事视角下的身体是直接的、紧迫的、是充满感官刺激的,是对女性鲜少搬上银屏的私密经验进行公开诉说,以正面直视为女性赋权。
(二)叙事时间下的身体:时间省略突出身体“异化”
叙事的重要功能就是将现实中不可逆的单向时间变为可逆的、双向的甚至是多维的。叙述者在电影的叙事空间中,尽情创造着剧情发展所需要的时间。在电影叙事学中,时间主要从选择、顺序、形态三个角度进行分析。在时间的选择上,分为历时和共時,历时是叙述者以某个人物或事件的开始、发展、高潮、结束等全过程,作为时间主轴展开叙述;共时则是以一个时间点/段为基准,将这个时间点/段内与情节发展相关的事件平行叙述。在时间的顺序上,主要分为顺叙、倒叙、插叙,不同类型的影片结合具体的情节发展选取不同的叙述顺序。在时间的形态上,有叙事时间、故事时间和放映时间;当叙事时间大于故事时间,就完成了“时间的膨胀”,当叙事时间小于故事时间,则是“时间的省略”[4]。故事时间的无限性与叙事时间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使得叙述者在讲述的过程中必须有的放矢。
《正发生》的时间选择是以高中生安妮在和一个消防员发生“一夜情”后,从确认怀孕的第三周开始到终止妊娠的第十二周结束的历时性顺叙发展。影片文本呈现出来的“时间”称为叙事时间,建构呈现“时间”的基础和来源的是故事时间。在故事时间里女性一般的怀孕周期为四十周,而《正发生》选取的前十二周就属于叙事时间,所以,影片这里通过“时间的省略”放大了安妮关于堕胎的详细心路历程,在准备和承受堕胎的时间里,女性的下体不再是神秘、充满诱惑引人探索的性感象征,也不是散发着母性光辉、作为生命起源的神圣通道,而是充满血水、分泌物和破碎组织的脆弱器官。没有社会层面赋予的母亲身份,也不是配合男性完成性交的具体身体,是回归到最原始的肉体本身。
影片通过“X semaines(周期)”为节点将线性时间切割,以呈现意外怀孕的身体所引发的女主在心理层面的波动和周围关系的摩擦。第三周是安妮察觉到身体不适被确诊怀孕的开始,在20世纪60年代保守观念盛行的法国,当熟悉且遥远的“堕胎违法”概念切实发生在安妮身上时,她只能喊出“不,这一点也不公平,一点也不”的无力口号。第四周安妮在镜子前详细端详着身体的“变形”。在第七周安妮注射“催经剂”过后其皮肤表面产生淤青,在公共浴室洗澡时被周围的女同学进行“荡妇羞辱”。第九周安妮自行二次堕胎尝试失败,被妇科男医生劝告“小姐,接受它吧,您没有别的选择了”。当怀孕周期来到第十二周,经人介绍到地下医院进行堕胎手术的安妮变卖自己的书籍筹得了堕胎费用,在身体因为极度疼痛产生的生理性颤抖中,她以为自己彻底从身体的禁锢中走出,却发现第一次手术没有效果,冒着生命危险进行第二次手术的安妮被折磨到昏迷送到医院,在医院手术室强光的照射下,安妮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流产。叙事时间的线性增长本身呈现出的是一种记录效果,但是放在主角安妮身上,时间的增长代表着“失败”概率的增大,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等到时间归零,安妮的学业与未来一起葬送在这副身体里面。
三、电影《正发生》的意义建构:主体意识
“二元对立”思维统摄着西方文化,这种二元论将世界一分为二:公共/私人、主体/客体等。这种思维认为一方的权威要大于另一方,必然存在“他者”。二元论隐含的性别特征认为男性是主体,女性是客体。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指出“父权制文化中定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他是主体,是绝对,而她则是他者。”[5]美国女性主义学者凯瑟琳·麦金农指出作为第二等级的女性身上的鲜明特征——限制、约束和扭曲,卑躬屈膝和展示观瞻,自残和作为美丽事物必有的自我表现,被迫的被动性,蒙受屈辱——构成了女性内容。[6]在男性主导的电影生态环境中,女性在其中并未一改现实中的处境,她们的形象是软弱可欺的、她们的声音是缄默不语的。女性电影作为女性主义运动和理论发展在文化领域的产物,女性导演以女性视角讲述关于女性的故事,拥有比男性更多的敏感和细致,在乎女性的细节描写,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作为有着同样生命体验的生命体,能够较为客观准确反映女性的身心状态。
在影片《正发生》中,父权制社会“反堕胎”的法律禁锢,并没有让女主安妮顺其规则而为。安妮对身体自卫权的高度意识和对社会现行规则的反动思维,成为其性别反驯化的原动力,在主体意识的驱动下,反抗父系伦理的制约和禁锢,从而跳脱出被父权社会所制订的条条框框,争取自身性别权利建构的合理性。因此,本节从女性在社会生活的三大角色:母亲、爱人、个体出发,在生育认知、两性关系和社会身份三个层次上进行意义建构方面的分析。
(一)生育认知层面
波伏娃阐述父权制社会赋予男性“超越性”——超越家庭利益,面向社会利益;与此女性所应对的则是“内在性”——延续物种和照顾家庭。[7]女性因为生育问题不得不留在家庭空间下,因为繁衍和哺育而承受的生理和心理负担使得女性面临身心分离的处境,她们的身份往往是妻子和妈妈,唯独没有她们自己的存在。女性的“内在性”表现是他人外在与自我内在双重压力下的结果。因此,想要从“内在性”走向“超越性”,是女性要跳出纷繁复杂的家务,是女性要解开身上长久以来的“母性”枷锁,这是建立主体性的重要一环。
在电影《正发生》中,安妮的妈妈作为艰苦的传统家庭女性代表,难以表达自我内心的想法,但通过行动支持着安妮通过学习实现阶级的向上流动,比如给安妮零花钱的由头是“拿着去买书”;在安妮帮忙整理碗盘的时候,妈妈告诉她“不要洗碗,去念书”。安妮的“超越性”表现颠覆着女性存在于私人场域的禁锢,她在课堂上自信表现着自己的文学天分,她在酒吧一众人当中不加掩饰地表现自己。安妮对人生的追求使得在意外怀孕后仍旧坚持着“超越性”的存在,没有对肚子里的意外来客产生情感,也没有因为“杀生”的道德压力而打消堕胎的念头。她始终考虑的都是首先作为主体的自己的人生。同时,影片也未将安妮和“母亲”身份进行对立呈现,女主在接受妇科医生的检查时说:“有一天,我会要个孩子的,但不是以我整个人生为代价,那样的话,我会恨那个孩子一辈子的,我可能永远不会爱他。”生育与堕胎看似是对立面,但是后者反而更能让女性理解“母亲”的意义。父权制话语体系下生育是女性人生选择中的必选项,女性接收着成为母亲的喜悦和养育子女的责任,但无人告知女性对于她们自己身体的掌控和支配,因此,在这种语境下女性沦为生育的工具。堕胎让女性痛苦,痛苦让人保持清醒,清醒对女性身体和母亲这一角色就会有着更加理性的认知。
(二)两性关系层面
在传统父权话语体系下,女性欲望被隐匿在男性欲望的背后,正如劳拉·穆尔维说:“女性的欲望从属于她那作为流血创伤的承担者形象,她只能联系着阉割而存在,而不能超越它。”[8]女性由欲望所产生的性行为与生育之间被人为建构为狭隘的因果联系,以性愉悦为目的的性行为得不到主流认可,以至于长期处于被污名化的状态,而“反堕胎”法案的提出正是重复着“性行为与生育”之间的因果逻辑,给女性的性欲再添上了一把厚重的枷锁。电影《正发生》以安妮堕胎为引子,在其中将女性的性欲与行为给予了正面呈现,承认女性性愉悦的合理性与独立性,这是颠覆“性与生育”之间因果关系的切口,是对女性主体意识建构的必经之路。
在电影中,有两处涉及女性的性愉悦。一处是安妮发现自己怀孕后寻找男同学的帮助,其同学竟然想要与之发生亲密关系,安妮在怒斥后转身离开之际,男同学的一句“你已经怀孕,不会有更差的结果”点醒了安妮而同意結合。安妮的行为是危险的“越轨”,所做之事足以让她蒙受“荡妇”之辱。影片在此所展现的内容并没有附加有关于价值的评判,安妮的最终“返回”是在回应自身被撩拨而起的欲望,是荷尔蒙的作用使然。另一处是安妮在去地下医院堕胎之前去酒吧寻求鱼水之欢,在遇到男同伴后,她说:“这里人人都想着同一件事,但个个都作茧自缚。”对于性愉悦的追求与安妮在堕胎过程中所承受的压力与折磨相比,后者属于被迫接受,而前者带有鲜明的主动性。不同的行为会在男女双方留下不同的后果,当后果已经发生,女性才能更加自由,更加无所顾忌地享受欢愉。因此,不难拆穿父权制的诡辩——女性与男性拥有同等的性自由,但是在社会框架中男性的性自由合理合法,女性的性自由就是羞耻的,就要独自承受欢愉过后的惩罚。性欲作为女性身体天然的一部分,电影在内容表达上将性欲归于女性本体,赋予女性更加立体饱满的形象,为解放现实女性群体的思想和精神提供参考价值。
(三)社会身份层面
现实主义是兴起于19世纪欧洲的一种文艺思想,以关注社会、再现现实为主要特征,主要包括真实再现社会现实生活,重视典型形象的塑造,追求真实性和客观性。[9]电影对于现实主义的关照,最终将决定电影能否成为“最重要的艺术”。女性电影在现实主义主题表达方面,必然是将女性从“自我”推向“社会”,用女性视角对准现实世界,直指女性困境,反映和记录社会现状,将女性之间的共鸣借影像画面团结在一起。
电影《正发生》讲述的故事虽然是20世纪的,但是在21世纪的美国、波兰等地依然保有严格的堕胎法。在影片中探讨女性问题,在女性的生活中讲述时代现实,是在传达或者说是呼唤对女性的关怀。折射社会现实的身份塑造在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中被称为是“典型化”,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认为“人物具有能反映特定社会生活的普遍性”,带有普遍社会意义的人物身上往往有着主体性和个体意识的体现。安妮的堕胎经历是时代轮回下众多女性经历的缩影,一个生命最为晦暗的片刻被公开呈现,私密叙事得到了一种普世性的传播,在这其中不再有幸存者,因为见证时的痛楚和记忆会从一个身体扩散至无数个身体里面。原著作者在文本里写道:“有些女人让我心生认同,她们当中有些已经作古,有的尚在人世,有些真有其人,有的只是虚构的小说人物。在我心里,这些艺术家、作家、小说女主角、童年回忆里的女人,紧紧相连在一起。我感觉,她们的故事,就是我的故事。”[10]从个体到社会,从个体化意识到社会的普遍意义,女性电影中的女性身份实现是自我与外在世界的双重观照。
四、结语
当历史过往的故事再次重现在此刻,电影叙事的意义在记录的基础上,又多了一点警醒与思考。以《正发生》的身体作为电影叙事分析的切入点,从叙事视角和叙事时间两个角度下分析身体呈现所表示出的影像内涵:男性作为掌权者和加害者,拿着社会道德压迫和诓骗女性却巧妙脱身,作为受害者的女性不仅不能合法公开声张自己的遭遇,反而要为这下场独自负责买单。以安妮非法堕胎的个体故事讲述的背后分析出所涉及的在生育认知、两性关系和社会身份三个层次上的意义。无论是讲述故事内的女性,还是原著小说的女性作者,再或是拍摄这部电影的女性导演,女性团队在只有女性亲历过的生命体验的合作下,方能呈现出最接近现实的原本面目。
电影是一种呈现、表达和传播的手段,女性电影以女性视角摆脱父权制社会的规制,专注于女性自身的状态和生活,其最终想要表达的是现实社会中一同受限但无法发声或发声不被重视的女性群体遇到的困境和问题。女性的声音从文字到影像,女性电影同女性书写同等重要,二者所使用的媒介不同,但是从头至尾想要做到的就是发出女性自己的声音,让社会正视女性的真正困境,让时代不再成为女性进步和发展的阻碍。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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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意如,女,汉族,河南新乡人,浙江传媒学院新闻传播研究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话语与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