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松龄教授基于胃喜为补论治失眠 *
2024-04-07赵东科刘志华王珍珍吴启元
赵东科 刘志华 王珍珍 吴启元
(1.河南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河南 郑州 450046;2.河南省中医院脑病科,河南 郑州 450002)
失眠作为临床常见疾病,其表现以习惯性入睡困难、睡眠时间不足、睡眠质量不佳为主。据流行病学统计[1],全球失眠症患者的发病率呈逐年上升趋势,我国失眠患者的发病率高达57%[2]。失眠症的病程较长,病情易反复,患者的日常生活被严重扰乱,甚至诱发其他身体心理疾病[3]。生活节奏的加快、快餐、酒饮无度、起居无常等不良的生活作息,成为现代人失眠的主要诱因。目前,西医常采用苯二氮䓬类和非苯二氮䓬类等镇静催眠药治疗失眠,短期效果虽好,但长期服用,患者易产生耐受性、成瘾性、停药困难等严重不良反应。根据临床症状及体征,中医学将失眠归于“不寐”“目不瞑”“不得眠”等范畴。基于中医学的经典理论,中医药治疗失眠凭借其独特的临床效果,获得了众多患者的认可[4]。王松龄教授基于中医经典胃喜为补理论,辨证治疗失眠症常有奏效。文章对王松龄教授运用中医药理论治疗失眠的临床经验进行浅述,旨在为中医药理论治疗失眠提供新思路。
1 失眠症的病因病机
中医学认为失眠的病因众多,古代医家对失眠的病因病机众说纷纭,如思虑太过劳心伤神、气血亏虚日久、情志失调而致气机不畅,以及痰热内扰、痰湿阻滞等[5],总的病机为机体的阴阳失和、心神不宁。中医四大经典名著之一《黄帝内经》以阴阳为纲,阐述了失眠总的病机为阴阳失和[6]。如《灵枢·大惑论》:“夫卫气者,昼日常行于阳,夜行于阴,故阳气尽则卧,阴气尽则寤……”,以及《素问·逆调论》:“胃不和则卧不安”等都指出失眠的病机与脾胃密切相关。“和”有和顺、调和之意,胃气以降为顺,胃气失和、胃气上逆则是失眠的重要病因之一。《伤寒杂病论》亦记载了栀子厚朴汤等经方治疗脾胃内伤、胃气失和所致的失眠[7];《金匮要略》有言脾胃气虚运化失司,和调功能失衡,气血化生无源,致使心血不足,心神失养而睡卧不安;金代李杲《脾胃论》曰:“阴火太盛,经营之气,不能颐养于神”。现代失眠患者喜食肥甘厚腻寒凉之品,脾胃受到损伤,痰湿阻滞,郁而化火,上扰心神,在治疗上当以调和脾胃为主。清代《类证治裁》亦有云:“思虑伤脾,脾血亏损,经年不寐”,意指思虑过度致使脾胃气滞,脾主升而胃主降,其中气不畅,神不守舍,二者升降失司则水湿停聚,使营卫精微不得上养心神而致睡眠障碍。
王松龄教授作为全国中医药学术经验继承人,临证时依托经典,专注临床教学工作,基于中医经典胃喜为补理论,对失眠症的中医辨证施治常有良效。王松龄教授研习历代医家理论,认为失眠患者的病位在心,其病机多与肝(胆)、脾(胃)、肾等脏腑功能失调密切相关,机体在病理条件下的脏腑阴阳气血失和使心神受扰。王松龄教授认为“脾胃当调和,阴阳乃调和”,脾胃居中央枢纽以灌溉周身,乃全身气机升降之关键。脾气以升为健,胃气以降为和,脾胃调和,纳运相得,二者共同促进机体所摄入饮食物的消化与吸收,营卫之气出自后天脾胃,为气血津液相互化生提供必要的物质基础。脾胃功能正常对保障睡眠具有重要作用。临床常见的失眠多有虚实之分,实证多伴肝郁、痰热等,如外感所致邪犯中焦;七情所犯,木郁克土。虚证则离不开心脾两虚、心肾不交,如久病之体常年口服偏性药物以致脾胃耗伤等。脾胃失和亦是现代人失眠的常见病因,因现代人快速的生活方式,不良的生活习惯,饮食无度,起居无常,耗伤脾胃,胃气失和,长此以往,阳不入阴,阴阳失和,则夜不能寐。
2 失眠症的治疗
现代医学对失眠的治疗包括行为干预疗法和药物规律治疗[8]。
研究[9]表明,中药对中枢神经系统分泌神经递质、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HPA 轴)和褪黑素的分泌等具有调节功能。《中国成人失眠诊断与治疗指南(2017版)》[10]指出:中医药治疗失眠,总的治则为调和阴阳。临床发现失眠患者多与脾胃功能失调有关,常兼夹多种病理因素,如饮食不洁,痰热内扰;暴饮暴食,食滞胃肠;情志失常,肝木乘脾等。应在四诊的基础上辨证论治,以调和脏腑阴阳功能为目的。贾跃进教授善用香砂六君子汤,通过调理脾胃气机治疗肝郁脾虚型失眠[11];吕改兰[12]临床上应用龙胆泻肝汤治疗肝火扰心型失眠,效果显著;邵珺等[13]通过研究提示应用血府逐瘀汤治疗失眠具有多成分、多靶点等优点;张哲等[14]探讨了中药方剂酸枣仁汤对内源性胆汁酸的调控作用,进而阐明了酸枣仁汤治疗失眠的机制;北京市东城金针研究学会运用针灸、推拿腧穴的方法治疗失眠,提示在中医特色方法的配合下可提升临床效果[15];王凌云等[16]亦指出,对于情志不调的失眠患者,应重视对其进行心理指导。综上所述,中医药在临床治疗失眠症的应用上安全有效且任重而道远。
3 胃以喜为补的理论基础
《素问·至真要大论》言:“夫五味入胃,各归所喜”,指出人体各脏器对所食之物的偏性具有主动选择性[17]。《临证指南医案》则记载了:“少年形色衰夺……药难奏功,求医无益,食物自适者,即胃喜为补……”。清代医家叶天士提出的“胃喜为补”理论,是在《黄帝内经》基础上的进一步阐述[18]。中医学中的“胃”作为机体对饮食物消化吸收的重要脏器,代表了机体的运化功能,作为整个分解食物的体系,其有着“水谷气血之海”之名[19],可见古人们对胃受纳、腐熟水谷这一重要生理机能的先见认识。“胃气”通降,下传水谷糟粕,胃以通降为和顺,胃气通降与脾气升举常相互为用,互为影响。胃失和降,不仅能够影响六腑之气升降,同时还能对全身气机造成影响,随之可出现各种病理变化,故有“胃气强则五脏俱盛,胃气弱则五气俱衰”之说。
王松龄教授基于古代传统文化提出:“喜”字去下口,加“支”则成“鼓”,即喜原意为古代乐队中的打击乐。依据中医藏象学说取类比象原则[20],可将五脏理论学说中的“心气向上”与鼓乐齐鸣时的鼓点相呼应。喜代表着人体最基本的情感诉求,中医学中所言的喜可解释为依据身体的“顺逆”判断人体是否患病。顺即喜,机体顺则机体喜。身体有自愈的本能,机体能抗病治病,趋势顺利为喜。顺应人的本能和趋势是喜的表现,这是一种自然的排病表现。王松龄教授建议现代人应多做令身体喜的事,将这一理论应用到临床治疗失眠中,观察失眠患者的喜与悲,即心理反应和生理反应的顺逆,顺应失眠患者的心理、生理喜好,纠正其病态喜好,整体改善患者失眠状态,从而达到“和而为补”的状态。
4 医案举隅
患者路某,男,30岁,2021年1月7日初诊。主诉:失眠2 年余。患者2 年前出现烦躁难以入寐,或噩梦连连,翻身跺被,小便连连,夜间十点半睡觉,凌晨一点起床,平素多肉食、甜食,晨起口腔多异味,大便干,2 日一行,舌质红、苔黄厚腻,脉弦滑。西医诊断:失眠;中医诊断:不寐病。辨证:胃失和降,痰热扰神。病机分析:胃受纳腐熟,过食肥甘厚味,久致湿热蕴结脾胃,胃失和降,痰热内扰心神,阴阳失和。治疗上应以和胃化湿、清热祛痰为主,方选黄连温胆汤加减,药物组成:黄连12 g,清半夏10 g,枳实15 g,茯神20 g,琥珀粉(冲服)3 g,竹茹12 g,生龙齿30 g,制远志10 g,郁金12 g,炒酸枣仁30 g,大黄4 g,甘草9 g。14剂,水煎取汁200 mL,日2次,早晚温服。
1 周后患者二诊:入睡困难症状较前改善,睡眠时间延长,烦躁程度减轻,大便日1 次,偶有汗出,舌红苔黄,脉滑数。前方基础上去大黄加栀子、川芎、浮小麦、锻牡蛎、郁金、合欢皮,更服7 剂后,三诊患者睡眠状态较前明显改善,继服前方,随访至今,患者已能安然入睡,烦止寐安。
按语:本案主方为黄连温胆汤加减,方中清半夏、枳实降逆和胃、燥湿化痰;黄连、竹茹清心降火化痰;生龙齿、琥珀粉镇惊安神;制远志、酸枣仁、茯神补心益脾安神;大黄泻下通腑;甘草和中。纵观全方清心降火、化痰安中、攻补兼施,以调畅全身气机,和胃安神。王松龄教授重视服药时机[21],胃足阳明之经于辰时(早上7:00—9:00)运行活跃[22],王松龄教授主张服药顺其时,调其气,因时制宜,相得益彰。
胃为五脏之本,胃藏神,王松龄教授重视和胃,强调“胃喜”不同于“味喜”,如糖尿病患者,乃病理状态下的喜,若贪味喜而无食避,则危害潜生。在病理情况下,尤其应顺应脾胃的喜好,顾护脾胃,以调和营卫,纠正机体的阴阳平衡。如《张氏医通》言:“脉滑数有力不得卧者……胃不和也”,此因实邪壅滞胃腑引起的阳明实证失眠。清代《医学求是》有言:“胃润则降”,其病每多津液受损,易致燥热内结。因此,在治疗以胃失和降为基本病机的疾病时,顾护胃中津液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苦寒泻下之品应把握用量,中病即减,以祛除实热燥结为度。“补”非体虚而滋腻厚补,而应“补其不足,损其有余”,当以调和为主,以顺为补[23]。
5 结语
失眠在全球范围内发病率高,其症状反复,是困扰全球各国人民的常见疾病之一。中医药治疗失眠有着独特的优势。王松龄教授基于中医经典理论,认为失眠症患者的睡眠状态与胃失和降密切相关,在临证治疗时积累了丰富的临床经验。胃气有以降为顺、以通为用等特性[24],为消化吸收奠定了基础,胃气顺则夜寐良,胃气逆则脏腑气乱,故临床治疗失眠,王松龄教授常围绕“胃喜为补”,以顺为补,调和脾胃,辨证加减,临床效果显著。随着现代医学研究的不断深入,现代医学中的神经官能症、更年期综合征、慢性消化不良等疾病常以失眠为主要的临床表现,重视对失眠症患者的治疗,亦有助于缓解其原发疾病的进一步加重[25]。中西医结合治疗失眠症患者,更能发挥二者的优势,刘毅等[26]的研究发现,临床治疗失眠的用药规律,常以降逆和胃的对药为主;刘娅薇等[27]则通过对脑肠轴等相关理论的研究探讨,发现在治疗失眠症时,更应重视胃肠道的功能。相信随着临床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对胃喜为补这一中医经典理论会有更加深入的认识,中医经典理论结合现代医学研究治疗失眠将发挥必不可少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