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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诺族狩猎文化中的武器与武术

2024-03-23荆建勋

武术研究 2024年1期
关键词:基诺族基诺景洪市

刘 贝 荆建勋

云南民族大学体育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4

基诺族主要聚居于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景洪市基诺山基诺族乡,在景洪市勐养乡、橄榄坝以及勐腊县也有少量分布。1979 年,基诺族被正式确认为少数民族,是国务院确认的我国最后一个单一的少数民族。作为世居于深山中的“直过民族”和山地少数民族,狩猎在基诺族的经济生活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尤其在20 世纪70 年代以前,基诺族一直采取狩猎采集与刀耕火种并存的古老生产方式。笔者在景洪市和基诺山基诺族乡进行调研的过程中,从多位长者和“非遗”文化传承人口述中加深了对基诺族文化的认知,特别是深入基诺山森林中实地走访更直观地感受到狩猎在早期基诺族生活中的重要意义和影响,以及基诺族狩猎武器与武术的演变历程。

1 基诺山乡概况与基诺族传统狩猎文化

1.1 基诺山乡概况

基诺山乡位于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景洪市东北部,东经100°25'-101°25',北纬21°59'-22°59',距景洪市区27 公里,东接勐腊县勐仑镇,南连勐罕镇,西靠勐养镇,北接勐养镇与勐腊县象明乡,全乡辖巴亚、司土、巴来、新司土、洛特、巴卡、茄玛7 个村委会共46 个村民小组。基诺山是基诺族的发祥地及主要聚居区,也是基诺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全乡国土总面积622.9 平方公里,95%以上土地坡度在25°以上。

至元十一年(1124 年)元朝设立云南行省后,西双版纳纳入元朝版图。元贞二年1296 年置彻里路军民总管,属云南行省,治所在今景洪市东南郊曼景兰,管辖范围基本与今天的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相当,基诺山成为彻里路军民总管辖地。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春,明军平定云南,洪武十七年(1384 年)改设车里军民宣慰使司,基诺山也成为其辖地。雍正七年至十三年(1729 年-1735 年),清政府曾于基诺山腹地司士寨修建 “攸乐城”,设“攸乐同知” 管理其地,派军队驻守,但因“烟瘴甚盛”,驻守军官死伤众多,经朝廷批准于雍正十三年(1735 年)裁撤攸乐同知。此后直到清末,中央王朝在滇南的重镇只有普洱府,思茅也只是府属下的一个厅,再往南连县一级的流官也没有设置。[1]民国年间,当时的云南政府将基诺山归小勐养政府管辖。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中国共产党对民族地区的变革采取渐进的方式,于1950 年勐养建立区政府后,基诺山归勐养管辖,因此,在20 世纪50 年代初,基诺山人民仍然受勐养土司的封建剥削。1953 年,中共西双版纳州委员会第一次代表大会通过《关于西双版纳土改与直接过渡地区的规划意见》决定西双版纳的“西定”(哈尼族聚居区)、布朗山(布朗族聚居区)、攸乐和瑶族自治区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2]当时的基诺山政权区别于其他地区,在1957 年2 月23 日设立“攸乐山文化站”,文化站的设立标志着基诺山区作为单一的行政区域正式建立。到1958 年底,改攸乐山文化站为基诺洛克区,并组建起党团组织和乡人民政府。特殊时期,基诺山乡改为“大队”,将合作社改为“生产队”。1981 年3 月,基诺洛克公社召开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此次会议根据 《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的规定,将基诺公杜革命委员会改为基诺族公社管理委员会。1983 年冬,基诺人民公杜及其管理委员会被撤销,而代之以基诺山区公所,作为景洪县政府的派出机构,下辖茄巧、巴亚、司土、新司土、巴来、巴卡、洛特七个基诸族乡。1988 年初召开了党代会和人代会,将基诺区改为基诺山基诺族乡,隶属于景洪县。1993年12 月22 日,经国务院批准,撒销景洪县,设立景洪市,基诺山基诺族乡隶属景洪市。[3]

1.2 基诺山基诺族乡传统狩猎文化

基诺山基诺族乡现有8 万多亩自然保护区中保有上百种动物和数千万种植物,而曾经的基诺山更是被原始热带雨林和热带阔叶林覆盖,动植物数量和种类更为繁盛。如今虽然已无法看到基诺族的原始狩猎场景,但从遗留下来的器具、仪式和基诺族长者的口述中仍然可以得知基诺族的传统狩猎文化。

在基诺族的创世传说《玛黑 玛妞》中,创世母亲“阿膜腰贝”在创造了世间万物后,人和动植物都在互相残杀,想要征服对方,“阿膜腰贝”决定发大水将所有的万物淹死后重新安排生存,但他唯独将孪生兄妹玛黑和玛妞装在大鼓中,随洪水漂流并最终存活保留了人种。故事虽未直接讲到捕猎的事迹,但在基诺族人的思想中,人是高于动植物的存在,早期基诺族人除了视野牛为尊贵的野兽不轻易捕杀外,其它动物都可以是猎捕的对象,尤其是捕到野猪、马鹿等大型兽类时还会有隆重的庆祝仪式。另一则关于基诺族的传说《奇柯 布姑》中,基诺族青年小伙杰白就是村寨中有名的狩猎能手,不仅可以捕猎到松鼠这样的鼠类动物,还能捕到野猪这样的大型野兽,而松鼠和野猪也正是当地捕猎的主要猎物。基诺族视太阳为精神图腾,以火塘作为家庭的标志和中心之地,都与长期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森林中不见天日,以及在森林中捕获猎物后用火烤制肉食有关。

基诺族人口少且生产力落后,在与傣族相处的过程中一直处于劣势地位,在历史上长期受到傣族土司的间接控制,狩猎的猎物大部分也要上交给傣族领主。但正是由于长期受到压榨,基诺族也渴望反抗傣族的压迫和统治,在他们从事的狩猎活动和如今的体育活动中充斥着激情与尚武的精神。[4]

2 基诺族狩猎武器的演进

狩猎曾经是基诺族成年男子必备的一项生存技能,有时女性也会参与到集体围猎当中。不论是一两人进山捕猎,还是一群人围猎,基诺族人会根据不同狩猎对象选用不同类型的武器。早期,针对鸟类有捕鸟竹筒、捕鸟套、弹弓等武器;猎捕小型动物有扣子、压木、套笼等,小型动物移动速度快,因此,多为陷阱类捕猎武器,而对野猪、马、鹿等大型野兽则选用竹箭或长棍类武器。

基诺族最盛大的节日当属“特懋克节”,“特懋克”的含义为“盛大的打铁节”,在传统的特懋克节中,祭祖和打铁同样重要,而铁器的出现使得基诺族的狩猎武器有了明显改进,狩猎效率得到大幅度提高。铁器出现后,当地人制成弯刀挎于腰间,笔者在深入当地雨林时,向导腰间就挎有一把弯刀,由于现在树林中已几乎见不到大型野兽,如今,弯刀主要是用来砍伐沿途路上的杂草、树干,或者进入雨林前削尖一根长木作手杖,而在此前,基诺族人带着它除开路外,主要用于遇到猛兽近身肉搏时防身。除铁制弯刀外,基诺人用铁铸成铁箭头代替木箭头,并且制造了弩机,远程攻击野象、野猪等大型动物的能力得以增强,在猎捕鸟兽时的精确度和杀伤力也有了很大提高。在《奇柯 布姑》的传说中提到了狩猎能手杰白带着“弓弩”猎到野猪,用“砍刀”砍芭蕉树,用刀将猎到的松鼠剥皮等场景,传说故事中的狩猎武器与当地现实中使用的武器一致,实地走访过程中许多老者也都提到了原来族人用弩机射猎野兽的情形。近代以来,随着热武器的传入,基诺族部分人也配备了火枪、猎枪,在1941-1943 年,基诺族反抗国民党和傣族土司压榨的起义中,驻守村子的民兵除了用原始的刀叉、弩箭、滚石外,还有少量打猎用的火枪,甚至有清末遗留下来的小炮管改制的四门土炮。[5]在当地调研的过程中,74 岁的原基诺山乡文化站站长、基诺族乐器奇柯、布姑的传承人资切老师也证实了在二十世纪四五十年代,火枪已成为当地很多人狩猎时随身携带的武器,直到七十年代才陆续上交给当地政府。基诺族人的狩猎武器从冷兵器时代向热武器时代迈进,虽然热武器进入基诺族人狩猎活动时间较晚,但热武器对于提高基诺族狩猎效率的作用是冷兵器无法比拟的,这些狩猎武器在反抗国民党和傣族土司的起义中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3 武术在基诺族文化中的地位

关于武术的定义存在“运动说”“体育说”“综合说”等,史料记载中通常称其为“武艺”“技勇”“技艺”等,民国时期普遍使用“国术”或“武术”两种名称,近年来,学者又赋予其不同的定义,但并未达成共识。虽然定义有所不同,但武术在运动形式上包括徒手、持械、套路、格斗等。[6]基诺族在狩猎过程中涉及持械和格斗两种武术形式,设置陷阱,打出“诈术”也可算在武术“技巧”之内。基诺族狩猎大型野兽时,常用到“下弯弓”,即对某些野兽设伏,在野兽到达预定位置时射箭击毙猎物,这不但考验猎手设伏的技巧,也与猎手射术密切相关,二者缺一不可。跳签也是常用的狩猎陷阱,“跳签一般设在两个地方:一是在野兽出没的要道,一触即能发出震耳响声的惊吓机关;二是在受惊的野兽猛地一跳或再跳落地处伏设 72 根 或8l 根可以连续刺穿野兽胸腹,这一简易系统设施也是针对某种野兽特设的。”[7]除此之外,在原始森林中“偶遇”野兽的情形在早年间也时有发生,因此,用弯刀、长棍或者在特殊情况下徒手与野兽格斗的技艺也都为基诺族人所掌握。直至今日,当地人进入森林也仍然习惯带一长棍,长棍除了可以在湿滑的路面给予人支撑作用外,还有“打草惊蛇”的驱赶作用,如今,虽然已很难遇到大型野兽,但野象、毒蛇在该地区还时有出没,削尖的长棍仍可起到一定的防身作用。虽然基诺族语言和传统文化中并未有“武术”一词,但狩猎技艺或者武术在其生活中有着不容小觑的地位,特别对于成年男子来说更为重要。基诺族语中“饶考”为成年男性,基诺族男性在成年礼后成为一个具有社会权利并履行社会义务的个体,不仅拥有生存权、结婚礼权,而且还获得狩猎权,为了能掌握安身立命的本领,他们都会向老一辈猎手学习捕猎的技艺,乃至制作狩猎工具。起初,“饶考”会跟随有经验的猎手结伴到林中捕猎,在掌握了较为全面的狩猎技术后才会独自外出打猎。在狩捕到猎物后,基诺族有盛大的庆祝仪式,不仅会架竹木台祭祀兽神,还会在剥肉时奏响奇柯与布姑进行庆祝,整个庆祝仪式十分繁琐。在庆祝仪式的背后,是对兽神的感谢以及祈祷兽神保佑下次狩猎成功,在物质匮乏的年代,能捕猎到大型野兽对于基诺族人的食物来源能起到极大的补充作用,因此,掌握捕猎的武术和技艺在早期基诺族人的生活中,尤其是对于担负养家糊口重任的基诺族成年男性十分重要。

4 基诺族狩猎文化的变化及其影响

基诺山基诺山乡地处无量山脉末梢的丘陵地带,属北热带边缘山区。基诺山乡政府和各村寨基本上是沿213 国道修建的,巴飘、巴朵等村寨由于移民搬迁,村寨面貌焕然一新,村寨仍然被树林围绕。然而,今日的基诺山树林已产生明显变化,基诺山乡自然环境的变化主要源于种植橡胶树,橡胶树的种植为基诺山乡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但也对自然环境带来了重大的负面影响,甚至是自然灾害。特别是自20 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当地橡胶种植面积飞速增长,作为吸水、吸肥能力超强的树种,种植橡胶后使当地植物多样性减少,而植物多样性的减少也直接影响当地野生动物的种类和数量,加上国家政策的约束,狩猎现象已基本在当地消失。

狩猎虽然已在基诺族人的生活中褪去,但其文化中仍保留有不少狩猎武器和与武术相关的内容。如今,基诺族的节日、仪式、器具也都已发生了较大的改变,甚至有些已经在部分村寨消失。与狩猎相关的“特懋克节”原本历时三天,分别要祭鼓、打铁、备耕,而现在的“特懋克节”更多带有表演色彩,是为吸引游客进行展示的。基诺族的传统乐器奇柯、布姑如今也基本成为了装饰品,据资切老师介绍,现在找他购买奇柯和布姑的人大多是为了装饰挂在家中墙上或者摆放在特定位置。特别是由于这两种乐器原本的制作材料选取当地的竹子,这种竹子离开西双版纳的特殊环境,当温度、湿度等发生改变时就会开裂,因此,现在制作奇柯和布姑选取不同的材质保证其装饰功能,而非演奏功能,在狩猎活动消失后,奇柯和布姑也失去了它在狩猎仪式中的演奏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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