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军队史上唯一一次成建制的“潜伏”

刘军玉

1943年，中共苏中军区党委决定，新四军通海自卫团集体打入日伪军内部从事地下工作。经过167个日夜的特殊斗争，该团“破腹而出”，胜利回归新四军。在人民军队的历史上，以一个团成建制进行的“潜伏”行动，可以说是绝无仅有。

粟裕制订“汤团行动”

1943年春，苏中根据地的抗日形势空前严峻。日伪军秘密纠集1.6万人的兵力，企图先对苏中军区四分区的通海五县（南通、如皋、海门、启东、崇明）实施重点“清乡”，尔后将“清乡”扩展到整个苏中，彻底摧毁苏中抗日根据地。情报传至苏中军区，引起了军区司令员兼政委粟裕等人的警觉和高度重视。

通海五县，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是其战略地位又十分重要，它东滨黄海、南面长江，既是南北交通的咽喉锁钥，又是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一旦这五个县失守，江南新四军第十八旅将不得不孤军奋战，江北新四军的军需供应也会陷入困境。敌强我弱，正面硬拼显然实力不足，怎么办？

这时，一个突发事件改变了战局。汪伪特工总部南通特工站站长姜颂平派特务陆士盛，以“老朋友”的名义，登门劝说我通海自卫团团长汤景延率部投降。陆士盛吹嘘，如果能在“清乡”开始前“起义”（即投敌），一定会得到重用，大有“前途”。

汤景延是中共特别党员，他及时将此事向上级作了汇报。根据汤景延上报的情况，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粟裕的头脑中形成，为什么不将计就计，派一两个团打入敌人内部，进行反“清乡”斗争呢？ 主意已定，粟裕又找来四分区司令员陶勇和政委姬鹏飞商量此事的可行性，经过一番讨论衡量，他们决定将这个艰巨任务交给汤景延等人执行，定名为“汤团行动”。

汤景延是江苏省如皋县人，抗战初期参加过国民党地方部队，曾任中校机炮营长，和汪伪一些上层人物有“旧交”，便于获得日伪的信任；他指挥的通海自卫团是当地群众自卫武装，与新四军正规部队相比，也易于被日伪军接受。汤景延接到命令后，表態愿意接受，并尽自己所能完成任务。

为加强党的组织和领导，保证“汤团行动”成功，中共苏中军区党委和四分区党委决定将通海自卫团与崇明警卫团合编为一个团，仍称通海自卫团（简称“汤团”）。由汤景延任团长、沈仲彝任副团长，全团设三个营，人枪各七百；并派1927年入党、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老党员顾复生，作为汤团的政委，负责党的建设和全团政治工作；同时又调入三十名共产党员，在汤团内部建立基层党支部和党小组，并规定了严密的单线联系方法。上级交给汤团的任务是查明敌伪的“清乡”计划，做好情报工作，便于我军主力行动；控制南通至海门的沿江地区，保持同上海地下党和江南新四军的联系；掩护有关人员来往，搞好军火物资运输；做好争取和瓦解伪军的工作。

成功打入敌人内部

汤景延受领任务后，主动联系上了汪伪特工总部南通站站长姜颂平。1943年3月底，汤景延一身士绅打扮，在陆士盛陪同下前往南通城与姜颂平秘密会谈。他告诉姜，其本人早就有投靠日伪军队的想法，同时向姜提出条件，“起义”后，部队建制不变，“原地驻防”，即仍在通海地区活动；还假意告知，崇明警卫团也有合作可能。姜听后大喜，对汤许诺，事成之后升官记功；至于汤的条件，姜也爽快答应，只是要求汤团迅速“起义”；后来经过日伪同意，还给了汤团一个“苏北清乡主任公署外勤警卫团”的伪军番号。

1943年4月15日深夜，汤团的驻地桃源镇一带突然枪声大作。不久，汤景延一行人连夜出发前往南通城，见到了特务头子姜颂平。姜喜形于色，连说“欢迎”，并问都拉过来没有。汤景延点头道：“都来了，只有崇明警卫团十几个临时变卦，被制裁了几个。”特务们前去一查，果然有三具尸体横躺沟边，从衣着判断，像是新四军的战士。其实，这是四分区司令员陶勇帮助汤景延精心导演的一场戏：在枪声响起的时候，将三个我军在押叛徒当场处决，让他们的尸体作为汤团与新四军“交火”的直接证据。整个“哗变”过程无懈可击。

4月19日，汤景延正式通电汪精卫政府，宣布率部“投汪反共”，参加“和平运动”。日伪当局闻讯，在各大报纸以显著位置渲染汤团“弃暗投明”，还提精心编出“欢迎汤团长反正”的伪报特刊，称这是“清乡必胜的先兆”，与之相呼应。在汤团深夜“叛逃”竖起“和运”旗帜后，苏中军区四分区也假戏真做，向各界发出“讨逆”布告，号召根据地军民打击“叛变投敌”的汤景延部。

汤景延知道，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仅仅是行动的第一步，要想在日伪的巢穴里站稳脚跟，真正取得他们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从此后，汤景延“堕落”了。他带着妻子儿女，在通茅镇设立了“汤公馆”，平日里衣装光鲜，派头十足，常常邀约日伪军的大小头目开设饭局、赌局、烟局。汤景延趁机广交“朋友”，通过各种场合，获取大量情报，如“清乡”计划、兵力部署、装备给养等，源源不断提供给新四军。日伪苦心经营的封锁线被悄然撕开一个大口子，而我军的地下交通线则得以畅通无阻。

与日伪险象环生的斗争

一个团的“潜伏”必定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因为任何人稍有差池露出马脚，都可能会使汤团被敌人一网打尽。况且，日伪并没有完全信任汤景延，并处心积虑要分化瓦解汤团。

1943年5月上旬，伪“苏北清乡公署”突然命令汤团集中到茅镇进行验枪。这是敌人一石两鸟之计：一方面可以“验枪”为名，借机将汤团缴械；另一方面也可借此摸清汤团的家底和实力。而汤团有一部电台和几挺重机枪，都不能被日伪军知晓。对此，汤景延处变不惊，沉稳地想出一个以防万一的办法：减少“点验”人数和枪支，隐藏起一些重武器，同时将电台转往他处。这样，即使“点验”枪支被缴，汤团手中仍掌握部分枪械和电台，可以应敌防变。不但如此，汤景延还以退为进、软硬兼施。首先，登门直面姜颂平，佯装生气对他说：“你们说是验枪，实际是缴枪。你们这样做，我就不负责了。”姜闻言，知道汤团有所警觉，便不敢硬干。5月20日，部队到达验枪地点后，汤景延又派副官给负责验枪的伪军偷偷塞红包，结果，验枪过程极快。人枪相符，敌人的阴谋宣告破产。

1943年9月，苏中根据地反“第一期清乡”斗争胜利在望，考虑到“汤团行动”任务基本完成，已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日伪内部。中共苏中军区党委和四分区党委决定，由南通警卫团接应，将汤团从伪军中拉回来。9月23日，汤团接到上级指示：全团9月29日晚开始行动，于午夜11点前到达指定地点，在南通警卫团的接应下撤回根据地。

如何才能在敌人层层监视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破腹而出”，胜利回归呢？汤景延心生一计：让七连长周显才（对外称汤的大徒弟）宣布“结婚”，以此为名，在位于金沙镇的团部大摆酒席，邀请日伪军官9月29日晚赴宴，借机将出席的敌人一网打尽。29日晚，伪金沙特工站站长翟光辉等人准时应邀前来。双方觥筹交错多时，还玩起了麻将。其间，汤景延借口上厕所，跨出房门，埋伏在门外的警卫员见状立刻冲进去，当场击毙翟光辉等三名特务。30日，汤团全部成建制地进入根据地，来到了如东县苴镇附近的刘家园，此时此刻，官兵们情不自禁地欢呼“回家了”！

1944年初，汤团被编为新四军“联抗”第二团，汤景延任“联抗”副司令，顾复生任政治部主任，沈仲彝为第二团团长，开始了新的战斗。

（摘自《炎黄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