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民族共同体视域中的遵义故事
2024-03-12宋娜
摘要:黔北地方历史与中国国家大历史密切相关,黔北地方史就是一部黔北边地与中原地区的交流交往交融的历史,因此应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梳理黔北地方的历史线索,凝练国家认同与文化认同的历史主题,从而全面讲好遵义故事,这对培养具有民族团结基因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亦大有裨益。
关键词:黔北地方历史国家认同文化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
2019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发表讲话指出:“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1]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的大历史中,地方史作为整体历史的局部,在微观历史时空诠释着大历史的细节与温度。2015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遵义调研时,作出“传承红色基因,讲好遵义故事”[2]的殷切嘱托。在新的历史时期,讲好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的地方史故事,能够更加真切、鲜活地理解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发展过程,对于培养具有民族团结基因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大有裨益,也是走好新时代长征路的必然要求。
一、遵义地区与黔北地方史
遵义位于黔北腹地,地形中丘陵占地最广,宽谷盆地坐落其中,“气候平和,寒燠不爽,雨旸恒调”[3]。凭借地理和气候环境的优势,遵义“膏壤坟腴,绮交绣错,秔稻黍稌,家给而人足……则水以西,乌江以南,无此饶也。”[4]明清以降,遵义地区已经成为乌江北岸重要的经济文化中心。有着悠久历史的黔北地区的文化变迁与中国社会发展息息相关。《遵义新志》按照文化发生的时代和特征,将遵义历史划分为九期:夜郎期、牂牁期、播州期、杨保前期(白绵堡期)、杨保中期(穆家川期)、杨保后期(海龙屯期)、老城期、沙滩期、新城期。[5]近代以后,遵义的历史更是与中华民族的兴衰荣辱紧密相关。遵义在与中原文化交流、交往、交融的历史过程中,逐渐成为中国的腹地,遵义所在的黔北地区与内地一体化的历史过程,就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建构过程。因此,对黔北地方史的梳理,应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围绕西南边地与中原地区的交流交往交融展开;应在遵义历史制度建立与文化建设的脉络中,凝练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的国家认同与文化认同,真正讲好遵义故事,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发挥培根铸魂的作用。
二、国家认同:王朝大一统下的地方建置
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的过程中,黔北地区经过先秦、秦汉到明清时期,逐步纳入大一统中央王朝的统一管理体系,因此,梳理这一阶段的黔北历史,首先要了解在国家力量介入前后遵义地方建制的演变过程。这一历史过程体现了黔北古代社会从分散、多元走向统一、融合的历史发展特征,同时印证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发展的历史脉络。
(一)中央王朝管理下的遵义地方建制
先秦时期的贵州泛称南蛮或荆蛮,大体上可分为两部分:从沿河到榕江一线,以东属楚国西南境,名叫黔中;这一线以西的地方,存在若干独立割据政权,为大小不等的国或邑。《遵义府志建置》载:“遵义府府地于《禹贡》为梁州南徼……当蜀之东南鄙……秦以前盖鄨国地……周、秦时西南诸国,蜀以虫名,巴以蛇名……并以兽畜鳞介名,可推鄨在秦汉以前为国,与诸国等;而其文本作鳖字。”[6]就其规模与性质而言,先秦时期的鄨国应该还是酋邦性质的邦国。战国时,楚威王“遣将庄略巴黔中以西地,以兵威定,属楚。时遵义地盖楚属”[7]。
秦并六国后,随即南征百越,《史记》记载:“秦时常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十余岁,秦灭。”[8]西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年),唐蒙在出使南越时,吃到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牁江,江广数里,出番禹城下。’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9]。于是,西南地区的夜郎进入了汉朝的视野。唐蒙向武帝提出通使夜郎、利用夜郎兵力,“浮船牂牁江,出其不意”而制越的计划,得到武帝采纳,乃“令蜀通僰、青衣道”,[10]为经营夜郎等地准备了条件。不久,唐蒙自僰道来到夜郎,在“厚赐,喻以威德”的情况下,双方经过商谈达成协议,“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同意汉政府在夜郎境内设立县治,夜郎旁的各个小邦,均相率归附,“乃以为犍为郡”。[11]犍为郡领12县,郡治鄨,后移僰道(今宜宾);同时在秦开“五尺道”的基础上,着手从僰道修建通往牂牁江的“南夷道”,自此,夜郎地区正式纳入汉王朝版图。魏晋南北朝虽然失去了大一统的中央王朝管辖,但是在国家政权强大力量的介入后,西南夷地并没有重演“夜郎自大”的故步自封,仍延续了秦汉制度的政治影响力。据《遵义府志》所载,汉唐至明清时期遵义地属变动较多,择其要者列之,详见表1。
(二)制度建设与国家认同
秦汉在贵州修路、置吏、设置郡县是一项有重大历史意义的行动。在这以前,夜郎地区诸侯林立,互不统属,各国间经常发生掠夺性战争。郡县的设立,在行政意义上说明这些地区已开始归属中央王朝管辖。推行郡县制后,统治秩序相对严密,各国相互攻伐的情况明显减少。随着郡县的设立,当地各民族之间的交流愈发频繁,这对黔北地区经济的发展无疑产生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正如司马贞在《史记·索隐述赞》中评之曰:“西南外徼,庄首通。汉因大夏,乃命唐蒙。劳浸、靡莫,异俗殊风。夜郎最大,邛、筰称雄。及置郡县,万代推功。”[12]
此后唐宋的羁縻制度和元明清时期的土司制度,都是中原王朝“齐政修教、因俗而治”管理智慧的体现。羁縻制度是中央政府对西南民族地区实施“树其酋长,使自镇抚”的羁縻政策,一方面对西南民族地区施以政治和军事的压力管制,另一方面则以物质利益施以笼络和吸引,通过和亲、互市、贡赐、册封等手段使汉族与周边少数民族保持和平共处的状态。土司制度将西南族群的首领作为地方世袭官员,代理中央王朝自主管辖境内的事务,并作为官僚体系并入当朝行政管理体系。黔北地区逐渐承担了向国家上缴少量税赋以及维护官方驿站等义务,逐渐改变以往松散管理的状况。
在中华民族共同体发展进程视野之下,羁縻制度、土司制度以及明清时期的改土归流,都是王朝国家在对边疆治理与社会整合过程中,因地制宜、与时俱进的政策调整,对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形成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三、传统文化认同:儒家文化拓荒与内地化
在中央王朝统一管理下,黔北地区外来移民与当地土著长期生活在同一地区,经济交流密切,外来移民带来的农耕技术促进了土著民族农业生产的发展,而后者则向外来移民提供了丰富的自然资源和特色农产品。在频繁的交往交流过程中,双方在文化上相互渗透、相互融合,黔北边地华风渐染,儒家传统文化认同感日益增强。
(一)汉三贤与儒家文化拓荒
汉代犍为郡文学卒史舍人、牂牁名士盛览与荆州刺史尹珍开创了贵州的文化教育先河,因而舍人、盛览、尹珍被尊称为“汉三贤”,他们为贵州尤其是黔北地区带来了儒家文化的火种。道光《遵义府志·列传》中此三贤为列传之首:
舍人。《经典释文·叙录》:“《尔雅》犍为文学注三卷”。本注:“一云犍为郡文学卒史臣舍人,汉武帝时待诏。阙中卷。”《隋书·经籍志》:“梁有汉犍为文学《尔雅》三卷,亡。”……“南中若奠先师,断推文学鼻祖。前人数典,皆竟忘之。故详著为人物传首。”[13]
盛览。牂柯人。《西京杂记》:司马相如友人盛览,字长通,牂柯名士。尝问以作赋……览乃作《合组歌》、《列锦赋》而退,终身不复敢言作赋之心矣。邵远平《续宏简录》:按《汉书》司马相如入西南夷,土人盛览从学,归以授其乡人,文教始开。[14]
尹珍。《华阳国志·序志》文学,荆州刺史尹珍,字道真,毋敛人……《后汉书·西南夷传》:桓帝时,郡人尹珍,自以生于荒裔,不知礼义,乃从汝南许慎、应奉受经书、图纬,学成,还乡里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珍官至荆州刺史。[15]
作为中原儒家经学与文学的传播者,“汉三贤”是西南儒家文化教育的开拓者,其中盛览和尹珍,均有“还乡里教授”的史迹,郡内的僚人、濮人从此开始接受中原文化,由此播下文教的火种。清朝道光年间,遵义正安州北的毋敛坝仍有尹珍故宅旧址,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绥阳知县修葺公署时发掘到一块古碑,乃纪念尹珍讲学事迹而立的尹公讲堂碑:“汉尹珍讲堂,唐广明元年六月,播州司户崔礽立。”[16]司户之所以在此地立讲堂,意在为当地百姓振启文教,让普通民众对文化学问心怀企慕之心,说明尹珍还乡教授足迹所至,绝非一处,影响范围遍及桑梓。因此尹珍开南中之学,“凡属牂牁旧县,无地不可称先师”[17]。作为文化的拓荒者,“汉三贤”在黔北以及贵州其他地区开启了儒家文教的序幕,成为西南地区汉文化教育开拓者、贵州学人心向往之的楷模,数千年来一直受到人们的敬仰,祭祀庙宇,香火绵延。
(二)家国同构的播州土司文化
播州杨氏土司共历27代30世,世袭治播725年,历代主播者在中央王朝的管理下,世守其土、世领其民、励精图治,积极响应国家贡赋与征调,维护了播州地区疆域稳定,形成了家国同构的政治格局。同时播州土司重视发展文教,南宋第十一世土司杨选重视发展文教,并以重金聘贤德有才的学者到播州传播文化知识,开始“择师礼贤”,教子弟读书,罗致人才,“岁以十百计”;十二世土司杨轼“留意变俗,蛮荒子弟乃多读书”,“土俗为之大变”;十三世土司杨粲“乃建学养士”;十四世土司杨价“以取播士请于朝,而每岁贡三人”;十五世土司杨文于嘉熙三年(1239年)在播州城东建孔子庙、文昌祠,“建乡学”,使“土酋多濡汉化”,也标志着儒学在播州地区兴起。[18]
播州土司大兴文教之风后,南宋理宗嘉熙二年(1238年)播州冉从周成为贵州历史上第一个进士,被称为“破荒冉家”。此后,宋元明时期播州地区进士录用共计12名,是贵州经济文化发展的首善之区,播州士人逐渐走入中原文化的广阔视野(见表2)。
(三)全国知名的清代沙滩文化
明代播州地区改土归流后,在中央王朝的统一管理下,遵义地区文教发展迈入了新的历史阶段,官学、书院、义学、社学、私塾学馆均有一定程度发展,其中清代中后期百余年间,出现了以乐安江畔的沙滩村为核心的文化现象,沙滩村这个方圆不足十里的村落,孕育了一大批以诗文歌赋、经学论著闻名于世的学者文人,成为当时全国知名的文化区。其中郑珍(字子尹)、莫友芝(字子偲)、黎庶昌(字莼斋)是其中的卓越代表。
郑珍钻研周礼,亦为宋诗派的代表人物,钱仲联在《论近代诗四十家》中对郑珍写实尽俗的诗风推崇备至,盛赞其为“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莫友芝精于语言文字、版本目录学,广搜古籍、琳琅充积,著有《郘亭知见传本书目》《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等专论。郑、莫二人并称“西南巨儒”,道光年间的《遵义府志》乃郑、莫二人主编合纂而成的地方志著作,《遵义府志·农桑》中详述了清代黔北地区的农宜、农事、农具、农候、树名以及养蚕诸事,后郑珍写就农书《樗茧谱》,这种贴近底层劳动生活的眼界如今看来弥足珍贵。梁启超读后评之曰:“郑子尹、莫子偲之《遵义志》,或谓为府志中第一。”[20]二人在全国学坛、文坛中占有一席之地。
黎庶昌曾师事曾国藩,在江南大营随营六年,在学问、文风上深受曾国藩影响,自光绪二年(1876年)起,先是出使欧洲,后任驻日大使六年,在此期间悉心考察了各国政治、经济、文化情形,其思想主张包括:“在政治上对西方民主制度的赞赏,经济上发展工商业,军事上士兵使用现代武器装备和学习西方军事技术;外交上与强国结盟,为经济发展赢得和平环境等等。”[21]在近代外交史上他以“文化外交”著称,写成《西洋杂志》八卷,乃清末贵州“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当时民谚云:贵州文化在黔北,黔北文化在沙滩。
在沙滩文化的形成与发展过程中,众多的学者文士不仅留下了大量学术著述、文学作品,而且胸怀忧国忧民之心、爱国爱民之情,形成了崇文重教、仁爱天下、重视民生疾苦的优良学风与文化传统,这种深沉的家国情怀是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从自在到自觉的重要催化剂,更是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中的宝贵资源。
四、结语
梳理黔北地方史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主线和讲述黔北与内地一体化的历史过程,能够更加深入地理解遵义地方历史与中华民族发展大历史的结合。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国人民为实现民族解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而团结奋斗,遵义这片热土也刻下了永不褪色的红色记忆,蕴含着丰富的红色历史文化,接续传承红色基因、努力讲好遵义故事、不断续写新时代长征新篇章。
参考文献
[1]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2019年9月27日)[N].人民日报,20190928.
[2]大力传承红色基因 全面讲好遵义故事[N].遵义日报,2024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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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7][13][14][15][16][17](清)郑珍,(清)莫友芝.遵义府志[M].遵义:遵义市志编纂委员会,(内部发行),1986:8,5154,55,10391042,1042,1042,84,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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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新校本.夏晓虹,陆胤,校.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367.
[21]张云峰.黎庶昌近代化思想初探[J].湖北经济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5):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