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程”考辨

摘" 要：山东方言词“程程”，在古籍文献中并不多见，关于它的解释也有一定分歧，这与其本字未明有直接关系。经过对山东方言的实地调查，可以发现，它主要包括三个义项：一是指速度快；二是指一下子、立刻；三是形容器物锋利。而将它释为“渐渐”义，不仅与当地方言的语义、用法不相契合，而且与聊斋俚曲中的语境、文意也不吻合。通过形、音、义三个方面的分析，山东方言词“程程”“撑撑”的本字应是“逞逞”，其词义为迅速、速度快。雅言词“程程”经常出现于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之中，现代辞书或未收录，或释义有误。通过对其使用状况的考察，可以发现，它包括四个义项：一是指路程；二是指一程又一程；三是指处处；四是指全程。方言词“程程”与雅言词“程程”实际上是同形异义的关系。

关键词：“程程”；方言词；本字；雅言词；考辨

山东方言词“程程”，在古籍文献中并不多见，学界对于它的解释也是见仁见智，尚未达成共识。这显然与其本字未明有直接关系。有鉴于此，本文以清代方言著作《聊斋俚曲》为语料，并结合淄博、潍坊等地的方言使用现状，对方言词“程程”的语义、语法、语用进行分析。在这一基础上，从形、音、义三个方面，对方言词“程程”的本字进行考证。然后，再对雅言词“程程”的发展演变予以梳理，并就辞书中的释义问题提出商榷。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指正。

一、《聊斋俚曲》中的“程程”考辨

山东方言词“程程”，集中出现于清代作家蒲松龄所创作的《聊斋俚曲》中。在这部山东方言宝库中，出现了方言词“程程”的用例，弥足珍贵。现迻录于下：

（1）《聊斋俚曲集·慈悲曲》第一段：“不觉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就是一年有零，张讷程程瘦了。”[1]（P108）

（2）《聊斋俚曲集·磨难曲》第十九回：“闷恹恹，闷恹恹，每朝夹马更加鞭。家越发在眼前，程程的走的慢。”[1]（P803）

由于是方言中的记音字，因此，该词语在《聊斋俚曲集》中有时也写作“撑撑”。例如：

（3）《聊斋俚曲集·磨难曲》第十五回：“打也打你逞英豪，人不打你是嫌你骚。骂了半日无人理，你就撑撑的乍了毛；乍了毛，我就掏，定要打的你起了毛！”[1]（P779）

该方言词的书写形式“程程”“撑撑”等，《汉语大词典》《汉语方言大词典》《现代汉语方言大词典》《山东方言词典》等辞书，均未收录。通过对相关研究文献的梳理，可以发现，学界对这一方言词的解释主要有两种观点：一是认为它表“渐渐”义，如董遵章《元明清白话著作中山东方言例释》[2]（P62-63）、张泰《“程程”正解》[3]（P79）等；二是认为它表“迅速”义，如陈玉琛《聊斋俚曲通论》[4]（P113）、邹宗良校注《聊斋俚曲

集》[1]、林绍志《临朐方言》[5]（P77）等。

关于方言词“程程”的语义，我们首先应该关注蒲松龄家乡淄川及其周围方言中“程程”的使用情况。通过特定方言的具体语境来探究方言词的意义，不失为一条有效的途径。经过我们的方言调查，可以发现，“程程[tʂhəŋ24tʂhəŋ44]”的读音，不仅在淄博淄川方言中存在，在临沂北部的沂水、潍坊西南部的临朐、青州话中也有存在。有时它后面会带有“地（的）[tɨ0]”字，有时也可以不带。一般情况下，该词语处于句中动词之前作副词，主要表示人、动物的一些动作的速度很快，如“跑”“走”“飞”等，也可表示一些交通工具运行得速度很快。在此基础上，又引申出事物发展变化的速度很快。也就是说，某些事物在短时间内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时，它的意思为“迅速，一下子，立刻”。值得注意的是，该词语还能用来形容器物锋利，这与“快”字表器物锋利之义的引申路径相类似。在临朐方言中，亦作“撑（儿）撑（儿）的”，林绍志《临朐方言》对它的解释是：“象声词：刀刃锋利时割东西发出的声音。”[5]（P77）林绍志将它归入象声词，我们认为，这里的“撑（儿）撑（儿）的”不是拟声词，而是表“锋利”义，它是在速度快或时间短的基础上引申而来的，在句中通常作补语。例如：

（4）他骑着刚买来的摩托车，在路上程程地跑。

（5）原来还挺好的，自从认识了不三不四的人以后，这个孩子就程程变瞎了。①

（6）这把将磨好的菜刀，切起肉来程程地。

需要指出的是，山东方言中的“程”，也可以和“地（一）下子”连用，构成“程地（一）下子”结构，该结构所表达的词汇意义和语法意义，与“程程”基本一致。例如：

（7）他只花了两小时，就骑着那辆摩托车程地一下子跑到我这儿来了。

（8）槐树枝子程地下子，把他将买来的新褂子划开了个口子。

（9）这把将磨好的镰程地下子就把那棵粗荆苗子割下来了。②

例（4）中的“程程”，形容摩托车速度很快。例（5）中的“程程”，主要表示“迅速”义，亦即“一下子，立刻”。例（6）中的“程程”，则指菜刀锋利。例（7）中的“程地一下子”，形容摩托车速度很快。例（8）中的“程地下子”，表示“一下子，立刻”义。例（9）中的“程地下子”，则用来形容镰刀锋利。从这些方言例证中，可以看出，无论是“程程[tʂhəŋ24tʂhəŋ44]”，还是“程[tʂhəŋ242]”，均包括三个义项：一是指速度快；二是指一下子、立刻；三是形容器物锋利。

方言是语言的“活化石”，可以帮助我们正确理解清代方言著作《聊斋俚曲》中的字词意义。上文已经阐明了“程程”在淄川及周边方言中的主要用法和语义，这里再对董遵章、张泰的解释“渐渐”进行考察。当我们把这一释义放置于文本的具体语境中，不难发现，它与相关语境均产生了内在的逻辑冲突。

《慈悲曲》第一段：“不觉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就是一年有零，张讷程程瘦了。”该句中的“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等词语，都是形容时间过得很快，再与下文语句参照，可以看出，张讷的瘦并不是渐渐地瘦，而是迅速地瘦。“程程瘦了”这样的说法，在现在的青州、临朐方言中仍然存在，尤其是老年人对该词十分熟悉。陈玉琛在《聊斋俚曲通论》中曾引用这一例句，并将“程程”释为“迅速”[4]（P113）。邹宗良校注《聊斋俚曲集》对“程程”的解释是：“即程程的。山东方言中的象声词，形容速度极快，好像看得见，听得到一样，等于说眼看着。‘的’字在山东淄川一带方言中语音脱落。”[1]（P113）通过对山东方言的调查，我们还发现，淄川一带的方言中，“程程”后面大多带有“地（的）[tɨ0]”，与青州、临朐方言大体一致。因此，陈玉琛、邹宗良对“程程”的解释是正确的，该句意在说明张讷瘦得速度之快，这不仅与当地方言的语义、用法相契合，也与文本中的句意、语境相吻合。

《磨难曲》第十九回：“闷恹恹，闷恹恹，每朝夹马更加鞭。家越发在眼前，程程的走的慢。”该句中的“程程”与前面“夹马更加鞭”形成对照，意为速度快。如果理解为“慢慢”“渐渐”，则与“夹马更加鞭”等动作不相符合。此句的大意是说：主人公张鸿渐已经走得很快了，但由于归家心切，心理感觉还是很慢。这亦可与下文的语境形成映照：“家近了，家近了，两程路儿更难熬。上马又加鞭，巴不能一时到。心又憔，心又憔，百里如同万里遥！俨然到绣房中，进门把娇儿叫。”[1]（P803）这段话语说明张鸿渐想赶快回到家中见到家人。因此，将这里的“程程”释为“速度快”，是贴合文意的。如果是释为“渐渐”，则与文本语境相违背。

《磨难曲》第十五回：“打也打你逞英豪，人不打你是嫌你骚。骂了半日无人理，你就撑撑的乍了毛；乍了毛，我就掏，定要打的你起了毛！”这里的“撑撑”是“程程”在《聊斋俚曲》中的又一种写法，其读音依然为程程[tʂhəŋ24tʂhəŋ44]。“乍毛”本指毛发竖立，该文中的第二个“乍了毛”就是用的其本义；在淄川、临朐、青州等地方言中，它又产生了一种隐喻用法，指没有约束、恣意妄为，该文中的第一个“乍了毛”就是用的其隐喻义。此句的大意是说：虽然你骂别人，别人却不理你，于是你就恣意妄为起来。结合当地方言的实际运用来看，这个恣意妄为是在别人不理的基础上，一下子表现出来的。因此，此处的“撑撑”应释为“一下子，立刻”。这与“乍了毛”所表现出的文意也是十分吻合的。

二、方言词“程程”本字考证

在一定程度上说，对于方言词“程程”“撑撑”的理解产生偏误，应与“程”与“撑”只表其音有关。只有找到其确切本字，才能真正从字形上审视其意义。王福堂指出：“既然本字问题的产生主要是词语音义变化导致与字形脱离的结果，同时也有因字形改变而出现的问题，本字考证就是要设法恢复词语和字形的联系，找回本字。考证工作一般要结合音义两个方面来考虑，即音义两方面都必须符合，还要尽可能利用文献材料作为证明。”[6]（P290）因此，如果考证“程程”的本字的话，首要的问题是“音义两方面都必须符合”。同时，文献中两字的借用现象，亦可作为寻找“程程”本字的旁证。

从历代字书、辞书来看，在词义上，“逞”可以表“疾行，快速”义。西汉扬雄《方言》卷二：“速，逞，摇扇，疾也。东齐海岱之间曰‘速’，燕之外鄙朝鲜洌水之间曰‘摇扇’，楚曰‘逞’。”[7]（P46-47）《说文解字·辵部》：“逞，通也。从辵呈声。楚谓疾行为逞。《春秋传》曰：‘何所不逞欲？’”[8]（P83）段玉裁注：“《方言》曰：‘逞，快也。自山而东或曰逞，江淮陈楚之间曰逞。’又曰：‘逞，疾也，楚曰逞。’又曰：‘逞，解也。’……楚谓疾行为逞，本《方言》。”[9]（P75）清代钱绎《方言笺疏》：“‘速’‘疾’通义也……《说文》云：‘楚谓疾行为逞。’‘快’与‘疾’同义，今人犹谓‘疾’为‘快’矣。马疾驱亦为之骋，《说文》：‘骋，直驱也。’义与‘逞’同。”[10]（P167）《汉语大字典》对“逞”的第二个义项的解释是：“B速；疾行。清顾山贞《客滇述》：‘山岸泥滑，马不能逞。’”[11]（P4095）

从读音上看，一般情况下，发音相近者容易被借用。在《广韵》中，“逞”属于彻母静韵三等开口，为丑郢切[12]（P91）；“程”属于澄母清韵三等开口，为直贞切[12]（P55）。两字不仅声母相近，而且韵母也相近。尤其是到了元代周德清的《中原音韵》中，“程”与“逞”已经同属于穿母庚青韵[13]（P677）。

从字形上看，“程”与“逞”的形体也十分相近，在古代典籍中很容易造成两字的相互借用或误写。在唐五代时期，敦煌文献中就存在着“程”被写作“逞”的用例。比如，《敦煌变文集·秋胡变文》：‘辞妻了道，服得十袟文书……便即登逞。’”[14]（P155）这里的“逞”应为“程”，即道路之义。又如，《聊斋俚曲集·磨难曲》第十五回：“骂你骂你程英豪，既要杀人不要逃。”[1]（P779）邹宗良在注释中指出：“程：‘逞’的讹字。”[1]（P781）

综合形、音、义三方面的分析，我们认为，山东方言词“程程”“撑撑”的本字应是“逞逞”，其词义为迅速、速度快。

三、雅言词“程程”考辨

在古代文献中，除了少量方言词“程程”之外，绝大多数都为雅言词“程程”。“撑撑”之形，则未见其他文献用例。在梳理雅言词“程程”的语料时，我们发现，该词虽被《汉语大词典》[15]、《〈全宋词〉语言词典》[16]等收录，但对它的释义则存在一定问题，因此，在这里一并分析，以探究该词在相关文献中的使用情况和具体语义。

（一）雅言词“程程”的使用情况

总的来看，雅言词“程程”经常出现于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中，但往往不加注解。

在古代文献中，“程”是指以驿站邮亭或其他停顿止宿地点为起讫的行程路段，即两个驿站之间的一段距离。如唐代白居易《从陕至东京》诗：“风光四百里，车马十三程。”北宋欧阳修《与尹师鲁第一书》：“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奉问。”因此，“程程”就是多个叠加的行程路段。一般指一程接一程、一程又一程。如明代冯梦龙《醒世恒言》卷四十：“海驿程程远，霜髯日日新。”《汉语大词典》对“程程”第二个义项的解释是：“B一程又一程。谓路程遥远。 金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卷四：‘程程去也，相见何时却。’”[15]（卷8，P88）这里的“程程去也”是指一程接一程地离去，而不是渐渐地离去。因此，《汉语大词典》对“程程”第二个义项的解释是正确的。

《汉语大词典》对“程程”第一个义项的解释是：“A旅途停顿处。宋张先《河传》词：‘都门东路，嘶马将行，江南江北，十里五里，邮亭几程程。’”[15]（卷8，P88）我们认为，《汉语大词典》对征引用例的断句存在问题。该句的正确句读应为：“江南江北，十里五里邮亭，几程程。”这里以“十里五里”修饰“邮亭”，恰好符合古代“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的说法。古时于道路每隔十里设长亭，五里设短亭，供行旅停息休憩或饯别送行。北周庾信《哀江南赋》：“水毒秦泾，山高赵陉；十里五里，长亭短亭。”倪璠注：“《汉书》曰：‘十里一长亭，亭有长。汉因之不改。’《汉官仪》：‘十里一亭，亭长、亭侯。五里一邮，邮间相去二里半，司奸盗。’《白孔六帖》云：‘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17]（P162-163）同时，我们怀疑《汉语大词典》对第一个义项的释义有误。北宋张先《河传》全词为：“花暮，春去。都门东路，嘶马将行。江南江北，十里五里邮亭，几程程。" 高城望远看回睇，烟细晚碧空无际。今夜何处，冷落衾帏，欲眠时。”其中，“十里五里邮亭”指的就是旅途停顿处。因此，“程程”不可能再表此义。《〈全宋词〉语言词典》把“程程”释为“路程”[16]（P71），无疑是正确的。再如北宋张先《少年游·渝州席上和韵》：“听歌持酒且休行，云树几程程。眼看檐牙，手搓花蕊，未必两无情。”这里的“程程”亦为路程之义。

（二）雅言词“程程”释义补苴

雅言词“程程”还有一些未被辞书收录的词义，现补苴如下。

南宋赵孟坚《感皇恩·次任为慈闱寿，是年慈闱六十二岁，本命后一年也》：“一百二十年，两番甲子。前番风霜饱谙矣。今番甲子，一似腊尽春至。程程有好在，应惭愧。”这里的“程程”应为“处处”之义，此句的大意是说：今番甲子中的每一个时间段，就像春天到来一样处处都有美好的景色。《〈全宋词〉语言词典》将其释为“路程”[16]（P71），则值得商榷。“程程”表“处处”义，在其他文献中也能找到例证。朝鲜金礼蒙等辑《医方类聚·心腹痛门》卷九十四：“北人卫德新，因之析津，冬月饮寒则冷，病腰常直，不能屈伸，两足沉重，难于行步。途中以床舁递，程程问医，皆云肾虚，以苁蓉、巴戟、附子、鹿茸皆用之，大便反秘，潮热上周，将经岁矣。”明代李贽《焚书·书答》卷二：“命下之日，谦方出都门还趋滇，恐不及一晤先生而别也，乃至楚之常、武而程程物色之，至贵竹而知先生尚留滇中遨游山水间……”清代杨宏绪《建州道中》：“几年不见浣花溪，回首苍茫海日低。笑我当官无雁处，程程都听鹧鸪啼。”上述例句中的“程程”，均为处处之义。

除此之外，“程程”还可表“每程、全程”义。明代王守仁《知行录》卷五：“为此牌仰府官吏，即于见在府卫官内，定委一员，送至原籍浙江绍兴府余姚县河下交割，并行沿途经过军卫、有司、驿递、巡司等衙门，各拨人夫，程程护送。”清初天花藏主人《画图缘》第一回：“实按之，一里有一里之远，里里有里里之远，如丈量而不差。一程有一程之遥，程程有程程之遥，较尺寸而不失。”《大清宣宗成皇帝实录》卷一百六十五：“数十场无城可恃，巨万盐课，置诸海滨。若随征随解，日日佥差，程程护课，无此政体。”

（三）“程程”与“一程程”

有时，雅言词“程程”前面还会加数词“一”，构成“一程程”结构。这种结构所表达的意义，与“程程”基本一致。首先看“一程程”表“一程接一程”义。明代罗贯中《三国演义》第四十一回：“却说玄德引十数万百姓，三千余军马，一程程挨着往江陵进发。”明代无名氏《续西游记》第三十九回：“这比丘与灵虚两个，远远见三藏师徒平安在庙，吃了老和尚斋，打点前行。他两个随路也化缘吃斋，一程程前走。”其次看“一程程”表“处处”义。明代洪楩《清平山堂话本·夔关姚卞吊诸葛》：“姚秀才但见一程程青山耸翠，绿水拖蓝，又值暮行，夹路野花，穿林啼鸟，天气不暖不寒，甚是清人诗兴。”清代赵文哲《自汉水放舟南下即事》其二：“碧波翠巘一程程，细雨斜风扑面迎。”

总的来看，“程程”在古典诗词中使用较多，“一程程”在白话小说中使用较多。可见，“一程程”比“程程”的口语色彩要浓，更加适合口语体的表达。因此，现代汉语中已很少使用“程程”一词，而数词“一”＋“程程”的格式依然存在。在现代汉语中，“一程程”仍然沿承了古代汉语中“程程”“一程程”的用法，表示“一程接一程，一程又一程”。余秋雨《夜航船》：“第二天，依然是这般喧闹，依然是这般无聊。船一程程行去，岁月一片片消逝，永远是喧闹的无聊，无聊的喧闹。”刘少华《游台湾：草原牵手宝岛》：“是的，一程程驱车北上，一回回纵横览胜。虽是五天短暂的走马观花，却让我们大开眼界。”

综上所述，山东方言词“程程”，在古籍文献中并不多见，学界虽然对该词的意义进行了探究，但是仍存在一定分歧。从根源上来说，这与其本字未明有直接关系。首先，经过对山东方言的实地调查，可以发现，它主要包括三个义项：一是指速度快；二是指一下子、立刻；三是形容器物锋利。而将它释为“渐渐”义，不仅与当地方言的语义、用法不相契合，而且与聊斋俚曲中的语境、文意也不吻合。其次，通过形、音、义三个方面的分析，我们认为，山东方言词“程程”“撑撑”的本字应是“逞逞”，其词义为迅速、速度快。再次，雅言词“程程”经常出现于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之中，现代辞书或未收录，或释义有误。通过对其使用状况的考察，可以发现，它主要包括四个义项：一是指路程；二是指一程又一程；三是指处处；四是指每程、全程。“一程程”结构所表达的意义，与雅言词“程程”基本一致。在现代汉语中，“一程程”仍然沿承了古代汉语中“程程”“一程程”的用法，表示“一程接一程，一程又一程”。由此可见，在厘清字词关系时，不能只是重视雅言文献的运用，还应注重方言文献的相关用例。通过这一个案研究，可以发现，山东方言词中的“程程”与古代文献中的雅言词“程程”，实际上是同形而异义的关系。虽然上述案例并不常见，但也值得我们深入思考。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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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廖珣英.《全宋词》语言词典[Z].北京：中华书局，2007.

[17][北周]庾信撰，[清]倪璠注.庾子山集注[M].许益民校点.北京：中华书局，1980.

Research and Analysis on “Chengcheng（程程）”

Sun Zhongqia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Qinghai Minzu University， Xining 810007， China）

Abstract：The Shangdong dialect word “chéngchēng（程程）” is not common in ancient literature. There are great differences in its interpretation， which is directly related to the fact that its original character is not clear. After the field investigation of Shandong dialect， it can be found that it mainly includes three meanings： firstly， it means fast speed; secondly， it means all at once; thirdly， it describes the sharpness of an object. To interpret it as gradually is not only incompatible with the semantics and usage of the local dialect， but also incompatible with the context and meaning of the LiaozhaiLiqu.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form， sound and meaning， the original character of the Shandong dialect word “chéngchēng（程程）” and “chéngchēng（撑撑）” should be “chengcheng（逞逞）”. The word “chéngchéng（程程）” often appears in Song lyrics， Yuan qu， Ming and Qing novels， and is either not included in modern dictionaries， or its interpretation is wrong. By examining its usage， it can be found that it includes four meanings： firstly， it refers to a journey; secondly， it refers to one journey after another; thirdly， it refers to everywhere; fourthly， it refers to the whole journey. The dialect word “chéngchēng（程程）” and the elegant word “chéngchéng（程程）” are actually homonyms.

Key words：“chéngchēng（程程）”；dialectal word；original word；elegant word；examination and identification

项目基金：2023年度青海省“昆仑英才·高端创新创业人才”项目培养拔尖人才自选科研项目“清代及以前青海地方文献整理与研究”（QHKLYC-GDCXCY-2023-110）；2023年度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黄河青海流域地方文献整理与研究”（23YJA870007）

作者简介：孙中强，男，文学博士，青海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①该例句是张泰在《“程程”正解》中所举。其实，该例句在淄川方言中的意思是：这个孩子跟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后，很快就学坏了。

②例（4）、例（6）至例（9），均为笔者在山东调查时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