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单丛茶”商品名称用字规范刍议

摘" 要：作为畅销海内外的名茶，“凤凰单丛茶”的商品名称却存在着长期书写混乱的现象。如果将繁简二体合在一起计算，其写法竟然多达七种。通过对社会用字的实际调查，可以发现，这种现象并不仅存在于凤凰单丛茶的商品包装中，网络用字、出版发行物用字乃至报刊、科技文献中，都存在着书写不一的状况。通过对相关用字字源字义以及地区方言用字的梳理，可以将“凤凰单丛”确定为正确规范的书写方法。如何推广和普及这种正确的书写方法，是凤凰单丛茶宣传和推广中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

关键词：“凤凰单丛”；用字情况；规范写法；社会用字；文献用字

凤凰茶是广东省潮州市的著名特产，也是深受广大茶友喜爱的乌龙茶品种之一。凤凰单丛茶出产于潮安区凤凰镇，因境内的凤凰山而得名。相传南宋皇帝赵昺曾避难于此，饮用此茶，并赐名“宋种”。清代同治、光绪年间，为提高茶叶品质，人们通过观察鉴定，实行单株采摘、单株制茶、单株销售的方法，将优异单株分离培植，故称“凤凰单丛茶”[1]（P250）。

作为畅销海内外的乌龙名茶，凤凰茶具有优良的品质，自不待言。但作为商品名称的“凤凰单丛”，却一直存在着用字混乱的问题。根据我们的调查，潮州当地茶商所销售的虽为同一品种的茶叶，他们所使用的商品名称，却至少有“凤凰单丛”“凤凰单枞”“凤凰单从”等。与此同时，有些茶商为了追求古色古香的特色，还在茶叶的包装上使用了繁体字形，因此，又有了“鳳凰單從”“鳳凰單叢”“鳳凰單樅”“鳳凰單欉”等多种写法。尽管有少数学者对“凤凰单丛”的规范写法进行过讨论，如陈香白、陈再的《单丛茶“丛”“樅”辩证》[2]等，潮州市政府也曾发布过关于规范凤凰茶商品用字的函件，但从目前的茶叶市场乃至社会、出版物的用字情况来看，“凤凰单丛”的用字混乱问题并未得到有效解决。

笔者作为专门从事语言文字工作的研究者，同时又持有国家颁发的评茶员证书。在与朋友的日常交流中，每当谈及潮州凤凰茶话题时，被询问最多的，并不是凤凰茶的品质问题，而竟然是“凤凰单丛”中的“丛”究竟该写作哪个字才符合规范。因此，笔者认为，从语言文字研究的角度出发，对“凤凰单丛”的用字问题做科学严谨的考察实有必要。

一、“凤凰单丛”的社会用字情况调查

我们主要从三个方面对“凤凰单丛”之“丛”的实际用字情况进行调查。一是通过深入茶叶市场实地调查的方法，获取凤凰单丛茶商品包装的实际用字情况；二是通过语料库及大数据的方法，调查“凤凰单丛”的网络及印刷出版物的用字情况；三是通过问卷调查的方式，获得人们对“凤凰单丛”之“丛”规范用字的基本看法。

在实地调查商品包装方面，我们深入到潮州的茶叶市场，对当地凤凰单丛茶的商品包装进行穷尽性调查，共获得印有“凤凰单丛”等相关字样的不同商品包装87件。在这些商品包装中，上文所提及的有关“凤凰单丛”之“丛”的各类写法均有发现。潮州茶叶市场商品包装“凤凰单丛”之“丛”的用字情况，具体如表1所示：

从表1可以看出，在潮州当地的凤凰茶商品包装中，将“凤凰单丛”之“丛”印作简体字“丛”的占比最高，为49.42%；印作“枞”的次之，占比为32.18%；印作“从”字的只有3例，占比为3.45%。与之相对应的繁体字形中，印作“叢”的共有5例，占比为5.75%；印作“樅”、“欉”的各有4例，占比均为4.60%；未发现印作繁体字“從”的商品包装。

在网络及文学作品用字情况方面，我们利用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对“凤凰单丛”一词在微博及文学作品等文字材料中的使用情况进行了检索。微博及文学作品中“凤凰单丛”的用字情况，具体如表2所示：

从表2可以看出，无论是在微博中，还是在文学作品中，“凤凰单枞”的使用频次均为最高，其次为“凤凰单丛”，“凤凰单从”则相对较少，并且仅出现在微博中。

我们还利用网络大数据资源，查询了“凤凰单丛”相关词条在百度指数中的应用情况。其具体算法为：以网民在百度的搜索量为数据基础，以关键词为统计对象，科学分析并计算出各个关键词在百度网页搜索中搜索频次的加权。在相关数据的基础上，绘制出百度指数关键词搜索趋势图。具体如图1所示：

从图1可以看出，从2012年2月到2017年10月的五年多时间里，“凤凰单枞”的搜索频率均略高于“凤凰单丛”；从2018年之后，“凤凰单丛”的搜索频率逐渐超过“凤凰单枞”。就近一年的搜索趋势来看，“凤凰单丛”的搜索频率呈现上升态势，而“凤凰单枞”的搜索频率则逐渐下降。同时，百度指数中并未收录“凤凰单从”词条，这说明该词条的搜索频率很低。

在问卷调查方面，我们设计了这样一道题目：您认为潮州名茶“凤凰单丛”的“丛”究竟该写作“从” “丛”还是“枞”？共有520人次参与了本次问卷调查，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从表3可以看出，人们对于“凤凰单丛”之“丛”规范写法的看法，与实际的商品使用情况有所出入。其中，认为应该写作“枞”的占比过半，达到总数的52.88%；认为应该写作“丛”的次之，占比为24.04%；认为应该写作“从”的最少，占比仅为6.73%。为了更加客观地反映人们对凤凰茶用字规范的看法，我们特意设计了“都可以”这一选项，共有16.35%的调查对象点选择了此项。由此可见，很多人对于“凤凰单丛茶”用字规范的认识还相对混乱，尚未形成比较清晰统一的认识。

二、“凤凰单丛”的文献用字情况调查

上文所作的针对社会一般群体关于“凤凰单丛”之“丛”的用字情况和认识态度的调查，目的在于用统计数据来证明文章开头的假设：“作为商品名称的‘凤凰单丛’一直存在着用字混乱问题”。在着手进行本课题研究之初，笔者曾一度认为，这种文字使用的乱象，主要是发生在一般社会群体中，当然也包括从事茶叶相关工作的人员，因为他们没有接受过严格的语言文字规范训练，同时，社会日常用字缺乏相对统一的标准，也不需要进行严格的规范审查。因此，笔者甚至设想，只要找到报刊、书籍或科技类文献中涉及“凤凰单丛”时所使用的字形，就能够消弭茶叶圈乃至社会上关于“凤凰单丛”之“丛”的用字乱象。不过，当我们对“凤凰单丛”一词的文献用字情况进行调查时才发现，即便是在本应该严格规范用字的报刊、书籍、科学文献中，“凤凰单丛”一词的用字也无法做到统一和规范。

笔者首先利用读秀数据库，对出版书籍中“凤凰单丛”一词的用字情况进行调查，着重考察“凤凰单丛”“凤凰单枞”“凤凰单从”以及特别的繁体字写法“鳳凰單欉”的使用情况。具体如表4所示：

在读秀数据库中，有1236部书籍在涉及“凤凰单丛”时使用了“丛”字；有1340部书籍在涉及同一概念时使用了“枞”字。此外，还有两部著作在述及这一概念时使用了“單欉”的写法，它们分别是：张军《看茶》第281页，日本作山若子著、高君译《茶饮笔记》第128页。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在该数据库中，“凤凰单从”这样一个存在明显错误的写法，竟然还有多达58部书籍使用，如高秀勤《孕产期安全与保健专家指导》一书的第185页、李国华《养生长寿红绿灯》一书的第352页、新航道英语学习丛书《交际英语口语话题王》的第114页等。

我们还利用BCC语料库，对它所收录的科技文献及报刊进行了检索。由于受数据库总量的影响，将“凤凰单丛”作为关键词进行检索时，所获得的数据量较少，难以客观地说明问题。因此，我们采用了意义范围更广的“单丛”“单枞”进行检索，检索结果如表5所示：

从表5可以看出，在用字更加严谨规范的科技文献和报刊中，“单丛”一词绝大部分写作“单丛”，其比例分别占到检索总量的90.91%（科技文献）和88.00%（报刊）。同时，没有见到写作“单从”的用例。需要说明的是，像“单从……来看”中的“单从”等，不属于本文的统计范围。

三、“凤凰单丛”的规范写法

通过前文的调查，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凤凰单丛”的用字情况非常混乱，亟需解决。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商品包装的印制和各行各业的日常用字中，即便是在本应更加规范的出版物中，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问题。

事实上，作为一款畅销海内外的优质茶品，在商品名称的写法上长时间地存在着这样的问题，是很不应该的。这不仅仅是语言文字使用的问题，也会影响到人们对凤凰单丛茶的了解和系列茶品的推广。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一些指导养生长寿、孕期保健的书籍中，竟然使用了“单从”这样极不规范的写法；还有一些向外国人介绍我国风俗民情的双语教材中，也使用了同样的写法。如果是由于书写不规范而妨碍了人们对健康饮食的了解，或者是影响到中国饮食文化在国际上的传播，那将是令人十分惋惜的。因此，及时为“凤凰单丛”的用字确定一个规范，是非常必要的。我们认为，这种规范的确定，仍然需要从语言文字学的角度出发，进行更加审慎的探讨。

从本文的调查结果来看，“凤凰单丛”的用字情况，首先可以按照繁简的不同分为两类。在简体字中，主要有三种写法：“单丛”“单枞”“单从”；在繁体字中，主要有“單叢”“單樅”“單欉”“單從”等写法。其中，“单丛”与“單叢”、“单从”与“單從”是繁简一一对应的关系，可以分别归并。因此，我们重点讨论“单丛”“单枞”和“单从”三种写法的正误。“單欉”之“欉”，虽然古与“叢”同，但由于在调查中两个字形均有用例，因此，从文字规范的角度出发，仍有必要一并进行讨论。

我们认为，解决相关问题的关键，首先是在于确定凤凰茶“单丛”这一概念。上文曾经提到，凤凰单丛茶是人们为提高茶叶品质，通过观察鉴定，实行单株采摘、单株制茶、单株销售的方法，将优异单株分离培植的产物。可见，这里的“单丛”，实际上就是指的“单株”。因此，在上述诸多异写字形中选择规范字形，应当重点考虑其字义与“单株”这一概念的关系。

笔者主要依据李学勤主编的《字源》中的字形[3]、《汉语大字典》中的释义[4]，把上述字的字形源流、字义演变制成表格。具体如表6所示：

从表6可以清晰地看出，“从”字的诸多义项中并无与植物相关者，因此，我们可以首先将“从”字排除在考虑范围之外。也就是说，“凤凰单从”中的“从”是错别字，应该予以彻底纠正，更不应该在公开发行的出版物上使用。与之对应的繁体写法“鳳凰單從”，也应该予以改正。

“枞”字在本次调查中出现的数量很大，在相关产品的商品包装用字中，其占比为32.18%；在网络用字（微博）中以及文学作品用字中，其占比分别达到了51.82%和69.57%；在用字标准颇为严格的报刊和科技文献用字中，也占有一定的比例。而在笔者所作的问卷调查中，认可“凤凰单枞”为规范写法的人数，则超过了调查总数的一半。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因为“枞”字从“木”，其意义与植物有关。“凤凰茶”亦属于植物，因此，应该使用“枞”字。但通过对“枞”的字形、字义的梳理，可以发现，“枞”字的本义是指一种常绿乔木“冷杉”，由此而引申出“悬挂钟磬的木制部件（虡上牙）”。此外，还可以通假为“摐”表示“撞击”义，或是用作地名、姓氏。以上意义均与本文所讨论的内容无关。在辞书中，“枞”的读音有两个：一为cōng，一为zōng，也与“凤凰单丛”之“丛”的读音不同。因此，从字形上看，“枞”字更像是表示“单株凤凰茶”的正字，实际上，这是由于对“枞”字的字形字义了解不够而造成的误解。总之，“凤凰单枞”的使用频率虽然超过调查总量的一半，认为是正确写法的人数也超过一半，事实上却是错误的。当然，与之对应的繁体写法“鳳凰單樅”，也是不正确的。

其余的两种写法“丛（叢）”和“欉”，在“草木丛生”这一意义上并无实质性的区别。“丛（叢）”字本义所指的“草木丛生”，实际上就是作为灌木或小型乔木的茶树的正常生长状态。由此引申出“丛（叢）”字的量词意义“簇、束”，主要用于表示“聚集在一起的草木”。如南朝阴铿的《侍宴赋得夹池竹》“夹池一丛竹，垂翠不惊寒”，元代张雨的《月夕爱南窗竹影》“两丛小竹南窗下，露叶风枝共秋夕”等。

在闽南方言中，量词“丛”的使用更加频繁，并且它使用的范围并不限于“聚集在一起的草木”。周长楫《闽南方言大词典》对量词“丛”的解释是：“表示个体的，相当于枝、杆、棵等。”如“一丛树”“一丛笔”等[5]（P456）。通过上文对“凤凰单丛”的科学

解释，可以得知，所谓“单株采摘”“单株制茶”“单株销售”中的“株”，实际上也是用了“株”的量词

义，用于计算草木。潮州人所说的“潮州话”属于闽南方言，在相关意义上也有类似的表达。如《潮州音字典》（czyzd.com），就将“丛”释为“草木的

个体量词——棵”，并举“一丛草”“一丛树”为例。在这种情况下，“单丛”就等同于“单株”。因此，“凤凰单丛”应是这类茶品正确规范的书写方法。与之对应的繁体写法“鳳凰單叢”，也可以认为是正确的书写方式。

此外，“欉”字古同“叢”，在表示与植物相关的意义时，两者的用法完全一样，因此，它也是一种正确的异体写法。就汉字的专指性而言，从“木”的“欉”其实更适合用于表示“单丛”的意义。不过，由于汉字的书写具有“约定俗成”的特点，既然形成了相关的标准和规范，便不宜再去求异求变。况且“叢”字简化为“丛”后，具有笔画简单、易写易认的特点，而“欉”由于不属于常用字，现代简体字中甚至没有正式的对应字形。因此，无论是从文字规范的角度出发，还是出于“从俗从简”的目的，都没有必要再使用“鳳凰單欉”这样的写法。

通过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凤凰单丛”用字混乱的现象十分严重。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茶叶的商品包装、社会一般群体的使用中，也存在于书籍出版至乃至报刊、科技文献中。与之同时，人们对于“凤凰单丛”的标准用字，也表现出不同的认知态度。有些人认可“凤凰单从”的写法，实际上，其中的“从”字是极不规范的错别字，这种写法应该予以彻底纠正。有些人则认为“凤凰单枞”是正确的写法，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对“枞”字的本义缺乏足够的认识。至于“鳳凰單欉”这样的写法，从文字学的角度来看并无问题，但在要求规范书写汉字的当下，再这样书写的话，则有求古求异之嫌。经过对上述字形、字义的梳理、分析，我们认为，“凤凰单丛”及其对应繁体“鳳凰單叢”才是正确规范的书写方法。

任何一件商品想要扩大其知名度和影响力，为更多的人所熟知和喜爱，首先一定要明确其名称的规范写法。作为一种深受业内人士所推崇的优质茶品，凤凰茶的商品名称竟然长期存在这样的乱象，实在令人匪夷所思。长此以往，将会对凤凰茶的宣传和推广造成十分不利的影响。因此，我们从用字角度来确定“凤凰单丛”的正确写法，希望能够引起当地主管部门的高度重视，建立健全相关制度规定，积极推进语言文字的标准化、规范化建设，坚决防止此类问题再次发生。

参考文献：

[1]陈书谦主编.中国茶品鉴 购买 贮藏[M].长春：吉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

[2]陈香白，陈再.单丛茶“丛”“樅”辩证[J].广东茶叶， 2002，（5）.

[3]李学勤主编.字源[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13.

[4]汉语大字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字典[Z].武汉：湖北四川辞书出版社，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86.

[5]周长楫主编.闽南方言大词典[Z].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5.

基金项目：福建省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历史社会语言学视阈下的汉字专字研究”（FJ2022C030）

作者简介：1.张" 为，男，文学博士，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

2.林清霞，女，文学博士，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硕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