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企业社会责任报告可读性和语调对比研究

钟耀平 施国芬

【摘要】可读性和语调是企业社会责任报告（CSR报告）的两个显著文本特征， 对企业和利益相关者均能产生不小的影响。本文借助文本分析工具对中美CSR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进行测量并对比分析， 结果发现： 中国CSR报告的词汇具体性和词汇可意象性强于美国CSR报告， 而词汇熟悉度和词汇意义性弱于美国CSR报告； 中国CSR报告的名词短语阐释性、 名词修饰语和修饰语变体、 限定词、 动词论元结构和直接宾语等指标的使用比美国CSR报告多， 而动词—动词论元结构频次、 关联强度、 所有格、 频次等指标的使用比美国CSR报告少； 中国CSR报告的局部连贯和整体连贯强于美国CSR报告； 中美CSR报告语调都较为积极且不存在显著差异； 影响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因素包括企业发布报告的动机、 企业绩效、 公司治理机制、 信息披露成本等， 导致两国CSR报告差异的因素则包括报告翻译者或编撰者的英语水平、 签署报告的管理者女性比例以及中美文化差异等。

【关键词】CSR报告；可读性；语调；信息披露成本

【中图分类号】 F2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0994（2024）03-0061-10

一、 引言

“企業社会责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CSR）最早由Sheldon在1924年提出， 其认为企业应该把社会责任与自身满足消费者需求的各种责任联系起来（李国平和韦晓茜，2014）。企业社会责任是公司在为股东创造财务回报之外承担的义务和责任（Bowen， 1953）， 这个定义被学界普遍认为是最早的系统性的对企业社会责任进行的定义。尽管在此之后， 不同的研究者从不同角度对这个概念进行了定义， 但在Google中被搜索最多的是The Commission of the European Communities在2001年提出的定义， 即企业社会责任指企业自愿将社会和环境问题纳入其业务运营以及与利益相关者的互动中（Dahlsrud，2008）。

随着企业社会责任理念的传播以及企业面临更多来自外界监督的压力， 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自愿发布社会责任报告（CSR报告）向外界宣传自身承担的社会责任， 以期获得更多的支持。研究表明， 高质量的信息披露有助于企业提升自身声誉和形象（Odriozola和  Baraibar-Diez，2017；Zhang等，2020）。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水平和主题可以减少信息不对称对读者的影响（Romito和Vurro，2021）， 从而帮助投资者更好地对企业价值进行判断或制定投资决策（Anwarl和Malik，2020；Haji等，2021）。此外， CSR报告的语言形式对企业的社会责任宣传和利益相关者决策产生了重要影响（Clarkson等，2020）。综上所述， CSR报告披露的信息质量， 也可称为话语质量， 能影响企业及其利益相关者的行为。影响CSR报告话语质量的语言特征较多， 其中可读性和语调是最显著的两个文本特质， 因此， 本研究将从语言学视角对CSR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进行深入分析， 以便更加客观和准确地评估CSR报告的话语质量， 同时也能为企业特别是中国企业编撰英文CSR报告提供启示。

二、 文献回顾

（一） 可读性和语调定义

可读性是一个具有一定历史的概念， 可以追溯到1921年， 当时E. L. Thorndike出版了The Teacher's Word Book， 试图帮助教师了解英语中出现最频繁的单词。通过词频来评估难度促进了儿童读物可读性测量公式的发展（Scranton， 1967）。可读性被定义为文本阅读的容易程度和可理解性（Dale和Chall， 1949）。阎达五和孙蔓莉（2002）概括了Chall在1958年提出的可读性定义， 即“可读性是在一篇给定的文章中， 影响读者能否以最佳的速度阅读、 理解并引起兴趣的互相作用的全部因素之和”。事实上， 可读性不是一个精确定义的结构， 因此要准确地测量它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研究者如何定义其概念。比如Loughran和Mcdonald（2014）把可读性定义为投资者和分析师从财务披露中提取价值评估相关信息的能力， Bailin和Grafstein（2016）则把可读性定义为理解书面文本传达内容的容易或困难程度。由于CSR报告主要包含描述性信息， 且目标读者包括员工、 顾客、 供应商、 股东、 管理层、 政府、 非营利性组织、 媒体和公众等（Tschopp和Huefner，2015）， 因此本研究把可读性定义为利益相关者从CSR报告中提取价值相关信息的能力。

语调是本研究的另一重要概念。有关CSR报告文本特征的研究中， 语调受到了会计学领域诸多研究者的关注。语调属于定性信息， 虽然名称和说话的“语调”相同， 但在会计文本中指的是情感倾向（Tan等，2014）。语调被定义为文本信息中表达的积极（正面）或消极（负面）的情感倾向， 同时它的英文“tone”在英文文献中是有争议的， 但国外的学者没有找到更恰当的词汇来替代它（林乐和谢德仁，2016）。国内会计学领域的学者们普遍把“tone”翻译成“语调”来指代社会责任文本中的情感倾向。在国外的文献中， 研究者广泛引用的定义是： 语调是交际的一种情感， 也是内容和用词的函数（Henry，2008）。很多研究把语调分为正面语调和负面语调， 有些研究中还包括了中立语调。综合来看， 本研究将采用Henry（2008）提出的语调定义。

（二） 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相关研究

1. 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测量。在会计学领域， 很多研究者利用弗莱士易读度、 弗莱士—金凯德难度级数、 和迷雾指数等公式测量CSR报告可读性（Abu Bakar和Ameer，2011；Adhariani和Toit，2020；Fisher等，2020；Muslu等，2019）， 因为这种方法具有计算简易性、 易懂性和可比性等特点（Courtis， 1998）。尽管如此， 由于纳入的语言指标过于简单且忽视了语言的使用语境， 因此公式法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另外， 部分研究者使用实验法对CSR报告可读性进行了测量（Hoozée等，2019；张斌和许惠雯，2019）， 还有研究者同时使用公式法和自然语言处理（Smeuninx等，2020）或运用机器学习（段钊等，2022）方法进行测量。上述研究均是从会计学视角进行， 为数不多的从语言学角度研究的是王立非和李喆玥（2018）， 他们基于语篇分析理论， 使用弗莱士易读度和弗莱士—金凯德难度级数测量了CSR报告的可读性。

在当前有关CSR报告语调研究中， 测量方法包括情感词典（Du和Yu，2020；Fisher等，2020；Li等，2023；Liang和Wu，2022；Muslu等，2019）、 情感词典和机器学习结合（车思琪和李学沛，2021）以及实验法（张斌和许惠雯，2019；张继勋等，2016、2019）。虽然语言学界也关注文本的情感分析， 但目前对CSR报告情感的研究还比较少。

2. 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对企业和利益相关者的影响。近年来， 随着企业面临来自外界监督以及利益相关者对企业信息需求不断增长的压力， 作为企业沟通外界重要途径之一的CSR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引起了学界的较大关注。有研究表明， 投资者对可读性高和语调积极的CSR报告判断更正面（Gao等，2023；张斌和许惠雯，2019；张继勋等，2016、2019）， 但也有研究指出CSR报告净正面语调与股价崩盘风险正相关（黄萍萍和李四海，2020）， 另外还有研究证明CSR报告的披露没有显著的市场反应（邓德军和肖文娟，2011）。事实上， 由于研究角度、 观测样本、 纳入指标等方面的差异， 研究结果并不完全一致。比如有研究指出， 社会责任披露信息的可读性和企业的财务绩效正相关（Abu Bakar和Ameer，2011）， 但也有研究指出CSR報告的语篇复杂度和财务业绩无显著相关性（王立非和李喆玥，2018）。除此之外， 部分研究发现CSR报告的披露信息规模和可读性与社会责任绩效正相关（Nazari等，2017；Wang，2018）。

CSR报告的语调可以传达企业相关的非量化信息。有研究发现， 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得分越高的企业， 分析师预测越准确， 而对于CSR报告得分低的企业和没有发布CSR报告的企业， 分析师预测没有显著差异（Muslu等，2019）， 包含了财务信息与社会责任信息的集成报告可读性越高， 企业的市场估值就越高， 报告的语调越中立， 分析师的预测就越准确（Caglio等，2020）。还有研究证明， CSR报告发布后一年的社会责任绩效与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正相关， 而且在CSR报告发布前后， 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引起了资本市场强烈的反应（Du和Yu，2020）。此外， 在发生财务重述后， 企业通过提高CSR报告的可读性和弱化积极的语调来大幅度提高报告的信息质量， 从而保护企业的声誉和价值（Zhang等，2020）。国内上市公司的研究主要关注的是中文CSR报告的语调， 其中有研究发现， CSR报告中异常积极的语调与分析师预测中的乐观偏差显著正相关（Liang和Wu，2022）。另外， 有充分的证据证明， 盈余管理和CSR报告语调正相关（Li等，2023）。

综上所述， 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对企业和利益相关者均有较大的影响， 但目前的研究主要采用的是会计学或金融学领域的研究范式， 在理论和方法上均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企业披露信息的目的是告知利益相关者有关企业的绩效、 财务状况、 当前存在的问题和未来发展前景等， 但近年来企业信息披露， 如年报的功能似乎逐渐成为向利益相关者宣传企业的一种手段（Bhatia，2017）。CSR报告作为企业和利益相关者沟通的渠道之一， 不仅仅是传递社会责任相关信息， 同时也具有展示、 评价和承诺的功能， 这种修辞上的混杂凸显了CSR报告作为“社会行动”的本质（Yu和Bondi，2017）。可见， CSR报告对于企业宣传自身和说服利益相关者具有较大作用。

随着越来越多中国企业选择到境外上市或开拓海外市场， 中国企业需要发布英文CSR报告来宣传自己， 同时满足国际利益相关者对企业信息的需求， 但目前很多中国企业只发布了中文CSR报告， 英文CSR报告也多是对应翻译中文版本， 在话语质量上和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的CSR报告存在差距。另外， 国外研究者主要研究本国企业的CSR报告， 国内研究者更多关注的是中文CSR报告， 聚焦中国企业英文CSR报告的研究较少。虽然目前全球报告倡议组织发布了CSR撰写指南， 但并没有强制执行， 且撰写标准不够具体， 因此以英语为母语的CSR报告为参照标准可以客观地评价中国企业的英文CSR报告， 总结其与以英语为母语的国家企业CSR报告的异同， 揭露中国企业CSR报告存在的问题， 为中国企业撰写和提升英文CSR报告提供启示， 从而更好地发挥CSR报告的作用。鉴于美国的会计披露信息比较严格和规范以及可读性和语调的重要作用， 本研究将聚焦中美CSR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 从两个文本特征包含的多个指标进行两国CSR报告的对比分析， 以期创新CSR报告话语质量评价的方法， 同时拓展CSR报告话语质量研究的视角。

三、 研究设计

（一） 主要研究问题

本研究主要回答以下研究问题： ①中美CSR报告可读性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如有， 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②中美CSR报告语调是否存在显著差异？如有， 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③影响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因素有哪些？

（二） 研究对象的选取

考虑到企业规模越大、 实力越强越有可能在承担社会责任方面进行投入， 且更愿意主动披露CSR报告， 因此本文选择2022年财富世界500强中的中美企业为研究对象。随着全球报告倡议组织在2013年发布了《可持续发展报告指南》（第四版）， 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按照该指南的标准编撰CSR报告， 因此本研究选取2017 ～ 2021年连续发布了CSR报告的中美各10家企业为研究对象。另外， 由于部分企业在上述时间段没有发布报告或发布报告数量少于3份， 因此它们将会被剔除， 最终选取的企业名单如表1所示。

（三） 语料来源和处理

选定研究对象后， 首先从20家企业的官网手工下载CSR报告， 共获得89份报告， 其中中国企业48份， 美国企业41份， 然后使用软件把收集到的PDF格式的报告转化成txt纯文本格式。CSR报告一般包括领导致辞、 公司简介、 引言、 环境责任、 社会责任、 公司治理、 附件等部分。环境责任、 社会责任和公司治理是信息量最大和最核心的章节， 因此本研究选取这三部分作为目标语料。为了方便使用语料库工具对本文进行处理， 参考Smeu-ninx等（2020）的做法对语料进行清洗， 分别建立中国CSR报告语料库（748017形符， 17982类符）和美国CSR报告语料库（634570形符， 16357类符）。

（四） 指标测量和数据分析

1. 可读性测量和分析。会计学领域中普遍使用的可读性测量方法如公式法具有操作简便和客观等优点， 但多以词长、 句长、 篇幅、 词汇熟悉度等指标来衡量文本的语义难度， 显然这些指标对于判断文本的可读性过于简单， 因此一直以来受到了不少的批评。针对公式法的局限性， Bailin和Grafstein（2016）结合相关语言学理论提出了一个更加全面和合理的可读性理论框架， 他们认为语义特征、 句法结构形式和连贯性是影响文本可读性的重要因素。部寒和王立非（2021）基于Bailin和Grafstein（2016）的可读性理论框架， 使用Kyle和Crossley（2015）开发的自然语言处理工具TAALES、 TAASSC、 TACCO分别测量企业年报中管理层讨论与分析部分的可读性， 其中可读性包括词汇复杂度、 句法复杂度和连贯性等三个指标。词汇复杂度包含词汇具体性、 熟悉性、 可意象性和意义性等指标。句法复杂度包含名词短语阐释性、 动词—动词论元结构频次、 名词修饰语和修饰语变体、 限定词等指标。连贯性分为局部连贯、 整体连贯和篇章连贯， 其中： 局部连贯指标包括相邻句间的词元重叠、 论元重叠、 同义名词重叠等； 整体连贯指标包括相邻段间的词元重叠、 论元重叠、 同义名词重叠等； 篇章连贯指标包括类形符比和代词密度。本文将参考部寒和王立非（2021）的做法来测量中美企業CSR报告的可读性。

此外， 本研究将使用SPSS 25. 0对中美CSR报告可读性进行对比分析。首先， 对样本语料的词汇复杂度得分进行单因素多元方差分析， 考察变量整体是否存在差异； 然后， 对各变量进行组间一元方差分析， 考察各变量是否分别存在显著差异； 最后， 结合样本语料中的实例， 对词汇复杂度的差异进行定性解读。句法复杂度和连贯性的对比分析方法同上。

2. 语调测量和分析。会计学领域中使用较多的测量文本语调的方法是基于情感词典的方法， 而在语言学领域， 研究者倾向把“语调”称为“情感”， 人文领域的情感研究主要使用基于情感词典的篇章分析（张宇，2022）。另外， 由于情感词典在CSR报告的语调测量中被广泛使用， 本研究将同样使用基于情感词典的方法对中美CSR报告语调进行测量。借助文本测量工具Diction 7.2.1对文本进行处理， 软件可以测量输入文本的五个语调指标为确定性、 乐观性、 主动性、 现实性和共同性。以上五个指标的得分均会加上常数50， 以消除负数。

此外， 本研究将使用SPSS 25. 0对中美CSR报告语调进行对比分析。首先， 对中美CSR报告的语调得分进行单因素多元方差分析， 考察变量整体是否存在差异； 然后， 对中美CSR报告语调五个指标的得分进行组间一元方差分析， 考察各变量是否分别存在显著差异； 最后， 结合样本语料中的实例对语调五个维度进行定性解读。

四、 结果和讨论

（一） 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对比

1. 中国CSR报告在词汇层面的整体可读性比美国CSR报告低。中美CSR报告的词汇复杂度存在显著差异（F=73.21， p＜0.05）。组间一元方差分析结果如表2所示， 中国CSR报告的词汇具体性和词汇可意象性得分显著高于美国CSR报告， 而词汇熟悉度和词汇意义性得分显著低于美国CSR报告。

整体来看， 中美CSR报告在词汇复杂度方面各有特点， 但从效应量来看， 词汇熟悉性和词汇意义性对于词汇复杂度的解释力更强， 因此可以说， 在词汇层面， 中国CSR报告的可读性比美国CSR报告要差。下文将通过具体例子对中美CSR报告的词汇复杂度进行考察。

a： We drive high-quality supply through innovation，  and address global challenges such as equal access to energy，  reduction of carbon emissions，  and improvement of energy efficiency.（选自中国CSR报告CNPC-2020）

b： We are committed to lowering the carbon intensity of our operations and the products we process；  improving the energy efficiency of our operations；  and working with others to improve energy efficiency within the manufactu-ring，  consumer and transportation sectors.（选自美国CSR报告MPC-2020）

词汇熟悉性指成年人对词汇的熟悉程度， 和使用频率有关（Crossley等，2013）， 如school（学校）使用的频率比hippopotamus（河马）高， 因此学习者对school的熟悉度更高。以上两个例子分别是中美两个石油公司对技术创新的描述， 除了类似的表达外， a使用的drive、 address、 access等词的使用频率比b中使用的lowering和process稍微低一些， 因此， 中国CSR报告的词汇熟悉度比美国CSR报告低。

c： During the reporting period，  being customer-centric，  the Bank served the real economy，  developed green finance，  remained committed to creating value for stakehol-ders，  and yielded stellar results.（选自中国CSR报告ICBC-2020）

d： JP Morgan Chase serves nearly half of all U.S. households，  and we believe that presents a unique responsibility—and opportunity—to leverage our reach and expertise to help consumers strengthen their financial health and build and sustain wealth.（选自美国CSR报告 JPMC-2020）

词汇具体性指描述一个单词所指意义的难易程度（Kyle和Crossley，2015）， 如我们可以指向一扇门来表达door（门）， 但只能通过其他词来解释什么叫democracy（民主）， 因此door是具体的， 而democracy是抽象的。以上两个例子分别是中美两家银行对为客户创造价值进行阐述， c使用的being customer-centric、 served the real economy、 developed green finance、 creating value等表达比d中的leverage our reach and expertise、 strengthen their financial health、 build and sustain wealth等表達能让人更好地理解银行给客户带来的益处。

e： CREC is constantly taking “to maintain the stable condition of safe production，  to provide the society with safe and good-quality architectural products，  to provide the public with a pleasant environment and create safe and health working conditions for the staff” as an important aspect of its social responsibility.（选自中国CSR报告CREC-2019）

f： We focus on performing every task the right way，  every time，  to keep our people，  partners，  communities and the environment safe.（选自美国CSR报告CVX-2019）

词汇可意象性指人们头脑中形成词汇所指客体形象的难易度（Kyle和Crossley，2015）， 如ice cream（冰淇淋）比happiness（幸福）更容易让人在脑海中产生具体的形象， 因此前者的可意象性比后者高。以上两个例子分别是中美两家企业对安全生产保障方面的描述， e中使用的safe and good-quality architectural products、 a pleasant environment、 safe and health working conditions显然比f中的the right way和safe更加让人联想到安全生产的具体情形。

g： Sinopec has been constantly optimizing its production and upgrading its products through R&D and application of technological research results，  providing the public green oil，  biofuel，  and other green products.（选自中国CSR报告SNP-2018）

h： To mitigate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from our operations，  Exxon Mobil focuses on increasing energy efficiency and reducing flaring，  venting and other emissions.（选自美国CSR报告XOM-2018）

词汇意义性指一个词和另一个词在意义上的亲密程度（Kyle和Crossley，2015）， 如good（好的）比tap（水龙头）能让人联想到更多的搭配词， 因此good的意义性更强。以上两个例子是中美两个企业对环境保护措施进行的描述， g中分别使用optimizing和upgrading来陈述其在改善生产工艺和提升产品所做的努力， h则分别使用increasing和reducing陈述其在提高能源效率和减少废弃排放所做的努力。尽管两个例子的目的指向相同， 但h中使用的动词能让人联想到它们能和更多的名词搭配， 因此意义性更强。

2. 中国CSR报告在句法层面的整体可读性比美国CSR报告高。中美CSR报告的句法复杂度存在显著差异（F=100.32，p＜0.05）。组间一元方差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中国CSR报告的名词短语阐释性、 名词修饰语和修饰语变体、 限定词、 动词论元结构和直接宾语等指标得分显著高于美国CSR报告， 多样性和频次得分没有显著差异， 其他指标的得分显著低于美国CSR报告。这和部寒和王立非（2021）测量的中美企业年报句法复杂度没有显著差异的结果存在较大差异， 说明体裁对句法复杂度有较大影响。

句法复杂度指标得分越高， 句法结构越复杂， 可读性越低。整体来看， 中美CSR报告在句法复杂度方面各有特点， 从效应量来看， 中国CSR报告得分低的指标的整体解释力更强， 因此可以说， 在句法层面， 中国CSR报告的可读性比美国CSR报告要高。下文将通过具体例子对中美CSR报告的句法复杂度进行考察。

a： State Grid regards the career development of employees as the foundation of corporate growth and provides education and training for all through organizing skill competitions and professional skill training programs. State Grid launches innovative training programs for fresh employees，  expands the channel for promotion and supports diversified development. It also promotes the development of international talents to foster a team with global vision，  familiarity of international rules，  operational insights and outstanding management capabilities.（选自中国CSR报告SG-2017）

b： At UnitedHealth Group，  we understand the importance of identifying and providing opportunities for our people to achieve their personal goals and realize their full professional potential. Our continuous learning culture enables employees to seek high impact learning experiences and identify and close skill gaps to take advantage of career growth opportunities. We are shifting our learning and development programs to offer more curated and experience-based learning opportunities，  through learning ecosystems and learning experience platforms that leverage AI and machine learning to identify and provide individualized development opportunities.（选自美国CSR报告UNH-2019）

句法指将分散的话语单位组合成有意义的话语的系统方法（Fromkin等，2013）。句法复杂度分为绝对复杂度和相对复杂度， 前者指句法形式特征的复杂程度， 后者指习得某一句法结构的困难程度（Bulté和Housen，2012）。a和b分别是中美两家企业对助力员工职业发展的描述， 相比之下， 中国CSR报告篇幅更短， 但使用的阐释性名词短语更多。在所有格方面， 美国CSR报告使用了四个形容词性物主代词， 中国CSR报告一个也没有使用。此外， 美国CSR报告使用的动词—动词论元结构频次也比中国CSR报告高， 这和两国CSR报告在这两个指标上的得分高低一致。限于篇幅， 其他指标的对比不再讨论。

3. 中国CSR报告在连贯性层面的整体可读性比美国CSR报告高。中美CSR报告的连贯性存在显著差异（F=33.62，p＜0. 05）。组间一元方差分析结果如表4所示。局部連贯上， 中国CSR报告的相邻句间论元重叠得分显著低于美国CSR报告， 另外除了相邻句间同义动词重叠， 中国CSR报告的其他指标得分均显著高于美国CSR报告。在整体连贯上， 中国CSR报告的相邻段间同义名词重叠和相邻段间同义动词重叠得分显著高于美国CSR报告， 相邻段间论元重叠得分则显著低于美国CSR报告。在篇章连贯上， 中美CSR报告的得分不存在显著差异。

整体来看， 中国CSR报告的连贯性优于美国CSR报告， 主要体现在局部连贯和整体连贯更强。因此， 在连贯性层面， 中国CSR报告的可读性比美国CSR报告高。下文将通过具体例子对中美CSR报告的连贯性进行考察。

a： ①The Bank integrated climate risk into ...... and actively participated in TCFD global financial governance. ②During the reporting period，  the Bank initiated and set up a panel of the banking industry ...... with China Banking Association. ③As the leader of the panel，  the Bank organized climate risk training，  ...... and reinforced its leading role in the field of climate risk in China.（选自中国CSR报告ICBC-2021）

b： ①ExxonMobil works to ...... for energy while reducing environmental impacts and the risks of climate change. ②To mitigate greenhouse gas emissions from our operations， ExxonMobil focuses on increasing energy efficiency and redu-cing flaring， venting and other emissions. ③We deploy pro-ven technologies，  ...... and we conduct and ......，  lower-emission technologies.（选自美国CSR报告XOM-2018）

连贯性指潜在的意义关系（Bailin和Grafstein，2016）。连贯性分为局部连贯、 整体连贯和篇章连贯， 其中局部连贯指句子层面的连贯， 整体连贯指段落之间的连贯， 篇章连贯指整个语篇的连贯（部寒，2019）。以上两个例子分别是中美企业对气候风险管理的描述， 两个例子句间均使用了句间论元重叠， 如a句中①、 ②和③的Bank， b句中④和⑤的ExxonMobil， ⑥用we指代ExxonMobil。另外， 两个例子均使用了句间词元重叠， 如a句中①和③的Bank和②的banking， ②和③均使用了China和panel， b句中①和②均使用了energy和reducing， 以及②的emissions和③的emission。限于篇幅， 其他指标的对比此处不再讨论。

（二） 中美CSR报告语调对比

中美CSR报告的语调不存在显著差异（F=1.125， p>0. 05）。组间一元方差分析结果如表5所示， 中美CSR报告在五个语气特征上均不存在显著差异。本文测量的CSR报告的五个语调变量均值的取值范围和Fisher等（2020）测量的均值取值范围（41.85-51.81）有所差异， 可能与他们的研究对象是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上市企业有关。

表6展示的是Diction基于不同类型的英文文本中近50000个段落计算得出的五个语调变量的取值范围， 高分和低分分别代表平均值加减一个标准差。对比表6的数据来看， 除了真实性， 中美CSR报告的其他语调变量值均高于低分值， 因此两国CSR报告的语调整体上都比较积极。

会计学领域普遍把会计本文语调分为正面语调和负面语调， 显然读者对文本的感知更加多样， 而Diction把语调分为主动性（Activity）、 乐观性（Optimism）、 确定性（Certainty）、 真实性（Realism）、 共同性（Commonality）等五个变量。确定性指语言表现出坚定性、 刚性和完整性以及表达权威的倾向； 乐观性指语言支持某人、 团体、 概念或事件， 或强调其积极含义； 主动性指语言以运动、 变化、 思想的实施和避免惯性为特征； 真实性指语言描述影响人们日常生活中有形的、 即时的和可识别的事物； 共同性指语言强调群体的共同价值观， 拒绝异质的介入模式。五个语气指标由Diction基于35个词汇特征值计算得出， 具体如下：

Certainty=［Tenacity+Leveling Terms+Collectives+Insistence］-［Numerical Terms+Ambivalence+Self Reference+Variety］

Optimism=［Praise+Satisfaction+Inspiration］-［Blame+Hardship+Denial］

Activity=［Aggression+Accomplishment+Communication+Motion］-［Cognition+Passivity+Embellishment］

Realism=［Familiarity+Spatial Terms+Temporal Terms+Present Concern+Human Interest+Concreteness］-［Past Concern+Complexity］

Commonality=［Centrality+Cooperation+Rapport］-［Diversity+Exclusion+Liberation］

从统计结果来看， 中国CSR报告得分排在前几位的词汇特征是Insistence、 Familiarity、 Accomplishment、 Concreteness、 Spatial Terms等， 而得分排在后几位的词汇特征是Self-Reference、 Denial、 Variety、 Blame、 Embellishment等。美国CSR报告得分排在前几位的词汇特征是Insistence、 Familiarity、 Accomplishment、 Human Interest、 Concreteness等， 而排在后几位的词汇特征是Self-Reference、 Variety、 Denial、 Liberation、 Blame等。可见， 中美CSR报告的词汇特征相似度较大， 多使用具有积极情感倾向的词汇而避免使用过多的具有消极情感倾向的词汇。

由于语调变量包含的词汇特征较多但篇幅有限， 下文仅通过部分例子解释中美CSR报告五个语调变量下比较凸显的一些词汇特征。

a： CREC always considers promotion of employment as a key component of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In 2018，  CREC strictly implemented the staff employment commitment of Collective Contract，  making every endea-vor to promote re-employment of laid-off employees.（选自中国CSR报告 CREC-2018）

b： Safe and healthy workplaces are a top priority for Amazon. We have global teams who partner with suppliers to increase worker awareness of safety issues，  promote worker participation in their safety culture，  and promote initiatives focused on the well-being of workers on issues that matter most to them.（選自美国CSR报告AMZN-2018）

Insistence衡量的是语码限制和语义满足度， 词汇重复出现表明偏好有限和有序的世界。a和b中均出现了同一个关键词重复的情况， 因此有助于加强CSR报告的确定性。

c： More than 1.66 million pieces of advice were proposed，  in particular through the activity of offering a one-sentence suggestion，  which totaled 60887 suggestions，  combining the wisdom of all employees.（选自中国CSR报告 SG-2018）

d： State Grid implements a talent strategy for develo-ping a quality workforce by providing education and training for all and has developed talent management and training systems.（选自中国CSR报告SG-2018）

e： We prohibit retaliatory action against any individual who，  in good faith，  raises concerns or questions regarding compliance and ethics matters，  reports suspected violations，  or cooperates in an investigation.（选自美国CSR报告UNH-2021）

f： The award honors corporations with a proven track record of success in the recruitment and retention of a diverse workforce.（选自美国CSR报告UNH-2021）

Inspiration指的是值得普遍尊重的美德， 大部分是与下面几个方面相关的名词： 理想的道德品质、 吸引人的个人品质、 社会和政治理想。c中的wisdom和个人品质有关， d中的education和社会理想有关， e中的faith和道德品质有关， f中的success和社会理想有关。可见， 上述词汇的使用有助于增强CSR报告的乐观性。

g： CRCC reinforces the cooperation with the governments，  enterprises，  banks and enterprises，  subcontractors，  scientific research institutions and other stakeholders，  build a platform to give full play to the resource advantages of all parties，  to achieve complementary advantages，  mutual benefit and win-win，  common development.（选自中国CSR报告 CRCC-2018）

h： Walgreens Boots Alliance has expanded its ongoing partnership with WE Charity，  an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that works with communities to help them lift themselves out of poverty using a holistic，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model and that inspires young people to get involved in community projects.（选自美国CSR报告WBA-2017）

Accomplishment包含的词与以下几方面有关： 表达任务完成和有组织的人类行为、 资本、 扩展方式、 常规功能、 计划。g中的reinforces和build与常规功能相关， achieve和任务完成相关， development和扩展相关； h中的expanded和扩展相关， help和常规功能相关， inspires和有组织的人类行为有关。上述词汇有助于增强CSR报告的主动性。

i： CCB integrated its own advantages in financial resources，  FinTech，  and financial system，  explored the new business mode of digital government，  and strove to advance platform building and value creation simultaneously，  with a view to helping modernize the governance system and ability with smart government affairs services.（选自中国CSR报告 CCB-2021）

j： In 2020，  we marked the 10th anniversary of The Fellowship Initiative（TFI），  a JPMorgan Chase program that provides comprehensive academic，  social and emotional support to Black and Latinx young men from low-income communities.（選自美国CSR报告 JPMC-2020）

Familiarity衡量的是英语中最常用的词汇， 如介词、 指示代词、 疑问代词、 小品词、 连接词， 因此上述词汇类型使用越多， 这个词汇特征越明显。i和j均使用了很多的介词和连词， 有助于增强CSR报告的真实性。

k： The Bank is the official banking partner of the Beijing 2008 Summer Olympics and the Olympic and Paralympic Winter Games Beijing 2022，  thus making it the only bank in China to serve two Olympic Games.（选自中国CSR报告BOC-2021）

l： We also consolidated the IT policy compliance and network security development of the comprehensive operation companies and continuously improved the integrated IT coordination and management performance of the Group.（选自中国CSR报告BOC-2021）

m： Our Business Resiliency Management team coordinates business operations and emergency preparedness procedures，  so that each of our facilities can anticipate，  respond to and stabilize a situation immediately.（选自美国CSR报告CAH-2018）

n： We participate in outreach and networking events where we share programs，  best practices and opportunities with diverse suppliers.（选自美国CSR报告CAH-2018）

Cooperation指和产生群体成果的人际行为互动相关的词汇， 这些词汇与正式工作关系、 非正式关系以及亲密互动有关。另外， 还包括和正常互动、 工作任务、 个人参与和自我否定等相关的词汇。k中的partner和非正式关系有关， f中的consolidated和正常互动有关， m中的coordinates和正常互动有关， n中的networking和share分别与工作任务和个人参与有关。可见， 上述词汇有助于增强CSR报告的共同性。

五、 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影响因素

从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测量结果来看， 两国间存在着异同点。就可读性而言， 中国CSR报告在词汇层面的可读性比美国CSR报告要低， 但在句法层面和连贯性层面的可读性要优于美国CSR报告； 就语调而言， 中美CSR报告不存在统计学意义上的差异， 即两个国家的企业均使用了较为积极的语调来描述自身的社会责任表现。从前人研究来看， CSR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会受到企业发布报告动机、 企业绩效、 公司治理机制、 企业所在国家的政治和经济环境等因素的影响， 因此， 可以从企业内外部因素两个方面探讨影响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因素。

（一） 内部因素

1. 报告翻译者或撰写者的英语水平。随机抽查部分报告进行阅读发现， 中国英文CSR报告的排版格式和中文版本完全一致， 有的报告甚至把两种语言放在同一页面。从语言表达来看， 英文版基本对照中文版进行翻译， 中文表达思维痕迹较重， 如英文句子的语序和中文句子的语序基本一一对应， 多使用名字指称企业等。另外， 中国CSR报告的词汇熟悉性和意义性比美国CSR报告差， 而美国CSR报告多使用长句和复合结构。再者， 中国CSR报告使用较多的显性衔接手段， 如代词和介词短语。事实上， 中美CSR报告的语言表达差异也符合外语学习者和母语者的写作特点。由此推断， 中国英文CSR报告的翻译者或撰写者可能是中国本土员工， 与美国本族语者存在语言能力上的差距， 因此导致了中美CSR报告在词汇、 句法、 连贯性等方面的差异。

2. 企业发布CSR报告的动机。由于没有强制性规定要求企业按照特定方式披露社会责任信息， 因此企业存在利用报告进行印象管理的动机（Martinez-Ferrero等，2019；黄萍萍和李四海，2020；张秀敏等，2019；张正勇和李玉，2018）， 即强化正面消息， 弱化甚至忽視负面消息， 以便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企业可以通过操控CSR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来达到印象管理目的。通过细读文本， 发现中美CSR报告均使用偏积极的语调来描述企业在环境保护、 安全或可持续经营、 员工发展、 公司治理、 社会公益等方面的努力， 几乎没有负面消息披露， 显然两国CSR报告均使用了积极的语调来构建积极的企业形象， 从而增强利益相关者对企业发展前景的信心。

3. 企业绩效。企业绩效分为财务绩效和非财务绩效。研究表明， 企业社会责任披露信息的可读性和语调与企业的财务绩效（Abu Bakar和Ameer，2011）或社会责任绩效（Du和Yu，2020）正相关。本文选取的样本企业是财富世界500强中排名相对靠前的企业， 无论从规模还是从盈利状况来看， 实力都十分强劲， 从发布的CSR报告可知， 他们在履行社会责任方面表现良好， 而且本研究中的中美CSR报告均根据国际报告标准编撰， 报告的附件部分也附上了企业会责任绩效的各种指标， 同时利益相关者还可以通过公司年报和企业新闻报道等途径了解企业的状况， 因此， 可以认为本研究的样本企业的财务绩效和社会责任绩效均处在较好的水平。在企业绩效较好的情况下， 这些企业愿意发布可读性高和语调积极的CSR报告。

4. 公司治理机制。企业独立董事越多， 越有利于提升企业的决策效率并能控制管理层的投机主义， 因此， CSR报告中的积极语调越少， 消极语调越多， 当CSR报告得分处于中高水平以及董事会规模超过10人时， 董事会成员女性比例多样性对CSR报告语调的正向性有积极影响（Albitar等，2022）。从样本企业CSR报告披露的董事会成员结构来看， 六家美国企业的独立董事占比比中国企业高很多， 但有四家美国企业只有1个甚至没有独立董事。另外， 只有一家美国企业董事会成员少于10人， 且女性董事会成员占比比中国企业高很多， 五家中国企业甚至没有女性董事会成员。可以推测， 虽然中国企业独立董事整体比美国企业少， 语调应该更积极， 但女性董事成员过少， 对CSR报告的积极语调产生了一定的抑制作用， 而虽然美国企业独立董事整体更多， 积極语调应该受到抑制， 但它们的女性董事更多， 对美国CSR报告的积极语调具有正向影响。综上所述， 中美CSR报告语调没有显著差异的原因可能是两国企业的独立董事人数和女性董事成员两方面各有不同导致。

5. CSR报告中的女性领导力。有研究证明， 与男性签署CSR报告相比， 女性签署的CSR报告更具包容性， 但相对缺乏自信， 因此在与目标受众沟通企业社会责任倡议时表现出更多的团结， 但确定性弱一些。此外， 女性管理者签署或和男性管理者共同签署的CSR报告可读性更强（Harjoto等，2020）。在阅读样本企业CSR报告中的领导致辞部分时发现， 美国企业签署报告的管理者大部分是男性， 但也有小部分女性， 而中国企业全是男性管理者签署。由此推断， 虽然中美CSR报告语调的五个变量得分不存在显著差异， 但美国CSR报告语调中的主动性比中国CSR报告弱而共同性更强， 大概是因为部分美国CSR报告由男女管理者共同签署导致， 而中美CSR报告的可读性的差异也有可能受到签署报告的管理者不同性别的影响。

（二） 外部因素

1. 国家文化差异。中美文化是中西文化的典型代表， 中国是高语境文化， 权力距离大， 而美国是低语境文化， 权力距离小（Hofstede， 1991）， 所以中国CSR报告在指称公司时多用公司的缩写名或the company， 企业和读者之间的沟通更像公共沟通， 二者的关系存在一定的距离， 而美国CSR报告在指称公司时则较多使用we或our， 把读者当作自己团体中的一员， 企业和读者之间的沟通更像是个人沟通， 二者的关系更加紧密， 这和美国CSR报告在代词密度和所有格上比中国CSR报告得分更高的统计结果一致。此外， 中国CSR报告倾向使用短句和相对模糊的表达方式， 而美国CSR报告倾向使用结构化的表达方式， 提供更多的细节， 这也导致美国CSR报告的句法复杂度比中国复杂度更高。这个发现与Liu和Wu（2015）对比中美能源企业英文网站的公司简介和社会责任栏目构建的企业身份使用的语言资源得出的结论一致。

2. 信息披露成本。现在越来越多的企业主动发布CSR报告， 原因是除了要宣传企业社会责任表现， 还面临着不同利益相关者对企业信息的需求。比如环保主义者追求绿色的生活方式， 更愿意购买具有社会责任感企业的产品。另外， 研究已经证明， CSR报告具有信息含量（Du和Yu，2021）， 因此投资者除了依靠企业的财务信息， 也会结合企业的非财务信息来做投资决策。对于国外的企业来说， 他们更愿意与秉持可持续发展理念的企业进行合作。可见， 在外界希望企业能更多承担社会责任的背景下， 无论是主动抑或被动发布CSR报告， 企业都应以能为公众理解和积极的语调来撰写CSR报告。如果读者需要花费较多精力来理解CSR报告的内容， 对于企业和利益相关者来说， 报告的作用均会被抑制和削弱， 因此， 本文中的中美企业大概率会以较高的可读性和积极语调来撰写和发布CSR报告， 以便降低信息披露的成本， 从而满足外部不同利益相关者的信息需求。

综合影响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因素来看， 内部因素起主要作用。对两国CSR报告均会产生直接影响的因素包括企业发布报告的动机、 企业绩效、 公司治理机制、 信息披露成本等， 而造成两国CSR报告差异的因素包括报告翻译者或编撰者的英语水平、 签署报告的管理者女性比例以及中美文化差异等。

六、 结束语

本研究有以下发现： 第一， 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存在显著差异。在词汇复杂度层面， 中国CSR报告的词汇具体性和词汇可意象性强于美国CSR报告， 而词汇熟悉性和词汇意义性弱于美国CSR报告； 在句法复杂度层面， 中国CSR报告的名词短语阐释性、 名词修饰语和修饰语变体、 限定词、 动词论元结构和直接宾语等指标的使用比美国CSR报告多， 而动词—动词论元结构频次、 关联强度、 所有格、 频次等指标的使用比美国CSR报告少； 在连贯性层面， 中国CSR报告的连贯性优于美国CSR报告， 主要体现在局部连贯和整体连贯更强。中国CSR报告较多使用相邻句间同义名词重叠、 相邻段间同义名词重叠、 相邻段间同义动词重叠等手段。第二， 中美CSR报告语调不存在显著差异， 两国CSR报告的语调都较为积极。第三， 影响中美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因素包括企业发布报告的动机、 企业绩效、 公司治理机制、 信息披露成本等， 导致两国CSR报告差异的因素则包括报告翻译者或编撰者的英语水平、 签署报告的管理者女性比例以及中美文化差异等。

本文从语言学视角， 借助文本分析工具对中美CSR报告的可读性和语调进行了分析和讨论， 对会计学领域的CSR报告文本特征研究进行了补充， 同时也拓展了商务话语研究的范围。尽管如此， 本文仍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如企业样本量不够大， 测量语调的情感词典并不完全适用于CSR报告， 没有对影响CSR报告可读性和语调的因素进行实证分析等， 未来研究可以在以上几个方面进行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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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中资企业海外社会责任行为动因与影响机制研究”（项目编号：19BGL116）；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基于语料库的中美企业社会责任身份建构对比研究”（项目编号：2023KY0033）；广东外语外贸大学研究生科研创新项目“中国上市企业英文社会责任报告话语质量评估”（项目编号：21GWCXXM-025）

【作者单位】1. 广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广西桂林 541006；2.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商务英语学院， 广州 510420；3. 四川外国语大学商务英语学院， 重庆 400031。钟耀平为通讯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