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域食物”流行背后的语言现象研究

2024-02-18张家源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24年35期

摘要：为了更好地研究生活中的语言现象，该文以应用语言学为研究方法，立足于“小土豆”“小砂糖橘”这些突然走红的昵称，从这些词语的流行轨迹、成因及反映的语言学问题入手，对其流行背后的语言现象进行研究，并以“小土豆”“小砂糖橘”为原型，对34个省级行政区的昵称进行统计。研究发现：“小土豆”“小砂糖橘”这些昵称经历了萌芽和发展两个阶段，其形成受到了本体隐喻机制、转喻机制和“小X”词族的影响。这些昵称的流行反映了语言的类推性、语言的文化内涵、语言的运动与创新，以及昵称的亲切感。同时，面对“小土豆”“小砂糖橘”等昵称所引发的争议，应注意语境、使用场合及生造滥造等问题。

关键词：“小土豆”;“小砂糖橘”;昵称;“小X”;隐喻;转喻

中图分类号：H136" " " " " " " " " " " "文献标识码：A" " " " " " " " " "文章编号：2096-4110（2024）12（b）-0015-05

Research on the Language Phenomenon Behind the Popularity of \"Little + Regional Food\"

—Taking \"Little" Potato\" and \"Little Sugar Orange\" as Examples

Abstract： This article focuses on the sudden popularity of nicknames such as \"Little Potato\" and \"Little Sugar Orange\". Starting from the popularity trajectory， causes， and linguistic issues reflected by these words， it studies the language phenomena behind their popularity.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nicknames such as \"Little Potato\" and \"Little Sugar Orange\" have gone through two stages of germination and development， and their formation is influenced by ontological metaphor mechanisms， metaphorical mechanisms， and the \"Little ×\" word family. The popularity of these nicknames reflects the analogy of language，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s of language， the movement and innovation of language， and the familiarity of nicknames. At the same time， in the face of controversies caused by nicknames such as \"Little Potato\" and \"Little Sugar Orange\"， attention should be paid to context， usage scenarios， and excessive production.

Key words： \"Little Potato\"; \"Little Sugar Orange\"; Nickname; \"Little ×\"; Metaphor; Metonymy

2024 年元旦期间，哈尔滨这一城市迅速走红，甚至摇身一变成为“尔滨”。随着哈尔滨的旅游热潮，大批外地游客前往哈尔滨旅行，在“尔滨”这一昵称流行以后，又出现了“小土豆”“小砂糖橘”等昵称。“小土豆”“小砂糖橘”的流行，不仅与哈尔滨爆火的旅游现象有关，这些词的流行更是与语言现象相关。因此，本文将从“小土豆”“小砂糖橘”的流行轨迹、“小土豆”“小砂糖橘”的形成机制、“小土豆”“小砂糖橘”所反映的语言学问题、“小土豆”“小砂糖橘”的争议及规范性建议4个角度分析其流行背后的语言现象。

1 “小+地域食物”的流行轨迹

哈尔滨旅游业爆火后，“尔滨”这一昵称迅速出圈，越来越多的外地游客来到哈尔滨旅游，哈尔滨当地人给这些南方游客起了“小土豆”“小砂糖橘”等亲切昵称。从“小土豆”“小砂糖橘”这些昵称的流行轨迹来看，可以分为萌芽和发展两大阶段。

1.1 萌芽阶段

百度热度指数显示，2023年12月24日前，“南方小土豆”的搜索指数为0，自25日开始搜索指数大幅上升，在有关哈尔滨旅游方面的各类媒体新闻中“小土豆”一词也随处可见，“南方小土豆勇闯哈尔滨”“黑龙江研发小土豆形象IP”等话题更是多次登上微博热搜。最初“小土豆”一词是出现在一段搞笑视频中，一位南方口音的男子拿着小土豆向大家介绍：“这就是南方的小土豆，特别好吃。”土豆本指一种食物，形态较小，呈椭圆形，在土豆前面加上“小”这一修饰语，更是凸显其小巧可爱的特点。随着哈尔滨旅游爆火，在东北游玩的南方人多数身穿浅色羽绒服，头戴可爱帽子，身材比东北本地人娇小，因此被称作“小土豆”。

“小砂糖橘”是继“小土豆”之后又一出圈的昵称，“小砂糖橘勇闯哈尔滨”“小砂糖橘拔河赢了消防员叔叔”等话题更是登上微博热搜。“小砂糖橘”指称来自广西的11位身穿橘黄色羽绒服的小朋友，他们来到哈尔滨进行游学。小砂糖橘本指一种橘黄色的水果，与普通橘子不同的是形态较小，用“小砂糖橘”这一亲切的昵称来指称这些小朋友，生动形象，引起了全国各地游客的关注。

1.2 发展阶段

“小土豆”是对来到哈尔滨旅游的南方人的笼统昵称，又因土豆在香港被称作“薯仔”，因此在“小土豆”一词爆火后，去哈尔滨游玩的香港人又称呼自己为“小薯仔”。随着广西“小砂糖橘”的爆火，特产名称变为昵称也开始进一步发展与细化，对南方人的称呼也不再局限于“小土豆”这一笼统的昵称。不同省份的人通过本省的特产名称演变出不同的昵称，如称呼云南省的人为“小野生菌”，称呼海南省的人为“小椰子”。不同城市的人也通过本市的特产名称演变出不同的昵称，如称呼大连人为“小海蛎子”，称呼杭州人为“小龙井”。因此，“小土豆”“小砂糖橘”的走红使昵称迅速进入发展阶段，来自不同省份和城市的人们也随之拥有了不同的昵称。

2 “小+地域食物”的形成机制

从语言学的角度看，“小土豆”“小砂糖橘”等昵称的形成离不开本体隐喻机制、转喻机制和“小X”词族的影响。

2.1 本体隐喻机制的影响

莱考夫和约翰逊认为，也许最明显的本体隐喻是那些自然物体被拟人化的隐喻，这类隐喻通过人类动机、特点及活动等让我们理解各种非人类实体的经历[1]。和“尔滨”这一昵称指称“哈尔滨”这一城市名的用法相同，用“小土豆”来指称去哈尔滨游玩的南方人，也是受到了本体隐喻机制的影响。但不同的是，“小土豆”是用食物来喻人。“小土豆”这一称呼的形成，与食物的外形和食物的味道所产生的隐喻有关。从食物的外形特征看，小土豆颜色浅，形状小，而在大多数人的刻板印象里，南方游客喜欢浅色衣服，身材娇小，与小土豆的外形特征具有一定的相似性;从食物的味道看，小土豆营养丰富，味道鲜美，是大多数人喜欢的食物，而大多南方游客性格温和，可爱善良，用“小土豆”来比喻南方人，蕴含了东北人对南方人的喜爱。因此，“南方小土豆”这种语言现象也是受到了本体隐喻机制中拟人隐喻的影响，本体是食物，即小土豆这一食物;喻体是人，即前来哈尔滨游玩的南方人。

从本体隐喻机制看，“小砂糖橘”与“小土豆”一样，都是用食物来喻人。“小砂糖橘”这一称呼的形成，与食物的外形所产生的隐喻有关。从食物的外形特征看，小砂糖橘的表皮为橘黄色，而到哈尔滨游学的这些广西小朋友，也身穿橘黄色羽绒服，与小砂糖橘的表皮颜色一致;小砂糖橘形态较小，呈圆形，与这些小朋友个子小、看上去很可爱相一致。用“小砂糖橘”来指称这些来哈尔滨游学的可爱小朋友，蕴含了人们对小朋友的喜爱。因此，“小砂糖橘”这种语言现象也是受到了本体隐喻机制中拟人隐喻的影响，本体是食物，即小砂糖橘;喻体是人，即到哈尔滨游学的11位身穿橘黄色羽绒服的广西小朋友。

2.2 转喻机制的影响

用“小砂糖橘”来指称这些广西的小朋友，不仅受到本体隐喻机制的影响，同时也受到转喻机制的影响。转喻的主要功能在于指代，即用一个事物来代替另一事物。转喻的基础不是现实现象的相似，而是两类现实现象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这种联系在人们的心目中因经常出现而固定化，因而可以用指称甲类现象的词去指称乙类现象[2]。例如，在2020年武汉抗疫期间，出现了“支援热干面”“热干面快点好起来”等新闻报道，热干面是武汉的特产，与武汉之间存在联系，具有相关性，用“热干面”这一特产名来指代武汉，则是应用了转喻机制。与这种语言现象相同，小砂糖橘是广西梧州的特产，而被称作“小砂糖橘”的这些小朋友也同样来自广西，二者存在联系。因此，“小砂糖橘”这一昵称，实则是用“小砂糖橘”这一广西特产名称转喻广西可爱的小朋友们。

2.3 “小×”词族的影响

从称呼人名这一角度看，称呼别人为“小×”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与熟悉感，其中“×”多为姓氏或者名字中的一部分。有人从20岁开始被周围人称作“小王”“小张”，可能到60多岁还是被这样称呼，称呼人与被称呼人彼此之间毫无违和之感。可见，用“小×”这一词族称呼别人，具有亲切熟悉之感。“小砂糖橘”“小凉皮”等昵称也符合“小×”这一词族结构，其中“×”为当地特产名称，用“小×”来指称这些地方的人，是受到了“小×”词族的影响，也具有亲切熟悉的语用效果。

3 “小+地域食物”所反映的语言学问题

“小土豆”“小砂糖橘”等昵称的流行，其背后反映出许多语言学问题，具体包括：反映语言的类推性、反映语言的文化内涵、反映语言的运动与创新及反映昵称的亲切感。

3.1 反映语言的类推性

类推造词，指以某个词为原型，通过替换其中某个词素的方式创造新词的过程或结果[3]。南方“小土豆”和广西“小砂糖橘”爆火后，其他地域的人也通过自己家乡的特产用“小×”来指称自己，例如大连“小海蛎子”、云南“小野生菌”、台湾“小凤梨”等。通过“小×”来类推造词，其中“×”为不同地域的特产名称，以此产生一批网络新词，反映了语言具有类推性。以“小土豆”“小砂糖橘”的使用为例，在微博、抖音、百度等互联网平台进行考察，发现各省份的人们也都参与了“小×”的昵称热，具体昵称统计情况如表1所示。

从表1的这些昵称可以看出，“小×”中的“×”大多为双音节，还有部分“×”为三音节，这些词的音节数目与原型“小土豆”“小砂糖橘”中“×”的音节数相一致。此外，从“×”所指称的事物来看，“×”多为食物名称，且为当地特产，也与“小土豆”“小砂糖橘”这一原型相符合。因此，这一语言现象反映了语言的类推性，体现在类推造词上。

3.2 反映语言的文化内涵

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语言文化内涵不同。随着“小土豆”一词被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人们对这一称呼也产生了一些争议。民族和地域文化的差异，会导致人们对词语感情色彩的理解不同。用食物来喻人，是语言的普遍性之一，英语也用“小土豆”来喻人，如用“small potato”来表示“微不足道的人，小人物”。可见，英语称呼“小土豆”偏向贬义，而称呼前来哈尔滨旅游的南方游客为“小土豆”则是一种亲切昵称，显示出一种亲切和幽默，偏向褒义。可见，不同地域和民族的语言不同，其体现出来的文化内涵也不同。

特产名称变为昵称，也蕴含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小砂糖橘”的爆火让全国各地的人了解到砂糖橘是广西的特产，接着出现了大连“小海蛎子”、云南“小野生菌”等，都是以当地最具特色的特产来指称当地人，这有利于人们了解全国各地的特色文化。此外，昵称的使用还可以体现出美好的文化寓意。台湾盛产凤梨，因此人们称呼台湾的游客为“小凤梨”。随着哈尔滨旅游业的走红，其吸引了许多来自台湾的游客，其中一个台湾小朋友自称“小当归”的视频走红网络，不仅感动了两岸同胞，也拉近了海峡两岸之间的距离，“小当归”这一昵称也深入人心。与“小凤梨”相比，用“小当归”作为昵称更加具有文化内涵。宋朝诗人苏轼曾在《寄刘孝叔》中写道：“故人屡寄山中信，只有当归无别语。”当归作为一种药材，不仅具有药用价值，其在古代诗文中还具有“应当归来”的文化涵。因此，昵称的使用与语言的文化内涵密不可分。

3.3 反映语言的运动与创新

词汇是一个运动着的整体，语言本身就是一个运动着的整体。和所有的事物一样，语言也是永远在不断地运动，并且永远在不断地运动中变化和发展[4]。继“小土豆”“小砂糖橘”词语爆火后，又类推出“小海蛎子”“小凤梨”“小野生菌”等昵称，特产名称不再仅指称物体本身，而是成为昵称，其使用领域发生变化，这些现象反映了语言的运动与创新。“小土豆”“小砂糖橘”等词语变成昵称，新奇独特，让人们在使用时耳目一新。这种语言的创新贴合人们的个性化心理，也丰富了语言的词汇系统。

3.4 反映昵称的亲切感

用“小土豆”“小砂糖橘”这些食物及特产名称来指称前往哈尔滨旅游的外地游客，表明昵称具有指称作用。除了单纯指称作用，语言中姓名的使用同时还传递其他信息，其中最重要的是表示双方的熟悉程度，或彼此关系远近[5]。熟悉亲近的人称呼对方一般不直呼其名，而是称呼对方昵称以拉近距离。“小×”“老×”“×子”都是常见的昵称结构。因此，“小土豆”“小砂糖橘”这些昵称的使用，可以表示说话人与受话人之间的熟悉与亲近，能够反映出昵称的亲切感。

4 “小+地域食物”的争议及规范性建议

4.1 争议

“小土豆”“小砂糖橘”等昵称的使用，凭借“小×”具有亲切化的语用效果，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这些昵称备受人们的关注与欢迎。但同时，一些争议也随之而来，尤其是“小土豆”一词。有人认为“小土豆”“小砂糖橘”等昵称的使用是对人的矮化，是对别人身高的不尊重，也是对南方人的刻板印象。其实，这一争议的产生，与人们对“小”的理解以及语境的误用有关。

以“小×”为词族的一系列昵称，都含有“小”这一语素。许慎（1998）对“小”的解释：“小，物之微也。”[6]在“小+名词”结构中，“小”已经逐渐词缀化，并成为“小称”标记[7]。“小×”作为昵称使用时，“小”只是作为“小称”的标记，并不表示程度不及某人或某物等实际意义。曹志耘先生在《南部吴语语音研究》中认为，“小称”的基本功能或初始功能是“指小”，在“指小”的过程中，自然衍生出表示喜爱、亲昵、戏谑等功能，有时“指小”的功能甚至已经不太明显了[8]。因此，“小土豆”“小砂糖橘”等昵称的“小”字“指小”功能弱化，更加凸显其语用效果，表示亲昵、喜爱的感情色彩。

“小土豆”本是形容南方游客的可爱，随着玩梗的人越来越多，有部分人使用“小土豆”这一昵称来刻意强调一些南方人个子小的特点，甚至还贴上了地域和性别标签，“小土豆”等昵称被误用到不适当的场合中。一些的低俗段子以“小土豆”为人设，更是带有调侃的意味，是对他人的一种冒犯。

4.2 规范性建议

在使用这些昵称的过程中，应该注意以下几点规范性建议。

4.2.1 恰当的语境

语境是语言学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具体地说，语境是指言语篇章中句子的联系情境（包括书面上的上下文或口头说话时的情境）、言语的客观环境（言语的时间、地点、场合、对象等客观因素）、言语双方的主观环境（包括言语的发出者和接受者的身份、思想、性格、职业、修养等）。陈宗明先生在《逻辑与语境》一文中提到，“语境即语词所用的情境，它涉及时间、地点、说话者和听话者及说话者所传达的思想等一系列因素”[9]。这种昵称应该在恰当的语言环境下使用。说话人不仅要考虑到自己说话的时间、地点、场合，同时也应该考虑到受话人的年龄、性格、文化等因素，这些因素可能会影响到受话人对新词的接受程度。

4.2.2 正确的场合

由于文化背景不同，在不了解彼此文化因素的情况下，人们在交际的过程中难免会产生误解，交际语言和行为也难以做到“得体”[10]。随着“小土豆”“小砂糖橘”的爆火，以“小×”为词族的词语开始被越来越多的人使用，在使用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使用场合的误用。其中最常见的就是将“小土豆”等昵称用于嘲笑体态娇小的南方人，这种错误地使用方式违背了“小土豆”最初所表达的含义。昵称本身就具有亲切化的语用效果，在使用这些昵称的过程中，要注意场合，只有恰当使用才能体现昵称本身所具有的亲切感。

4.2.3 避免生造滥造

词语具有类推性，以“小土豆”为原型，将不同地域的特产名称进行替换，可以形成“小×”词族。在造词的过程中，“小×”系列的新词要避免生造滥造，不能造出带有污蔑性质的不得体的新词，也要符合现代汉语规范。

5 结束语

昵称应该在恰当的语境、正确的场合下使用，这样可以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给听话人带来一种亲切感。在使用这些昵称的过程中，要避免生造滥造，应该理性、谨慎地考虑到语言规范化的因素，注意语言的规范性，不应将这些昵称曲解与误用，盲目地追求语言的创新。

参考文献

[1] 乔治·莱考夫，马克·约翰逊.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M].何文忠，译.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2015.

[2] 叶蜚声，徐通锵.语言学纲要[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3] 岳长顺.论类推创造新词[J].世界汉语教学，1993（2）：4.

[4] 葛本仪.现代汉语词汇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

[5] 陈平.称名还是道姓？：汉语和英语专名指称功能的对比分析[J].当代修辞学，2022（5）：1-21.

[6] 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98.

[7] 孙晔，王琴.“小+N”指人结构使用新趋势研究[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1）：125-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