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知晓 ” 义动词历时演变研究综述
2024-02-02向玲玉
向玲玉
【摘要】自21世纪初至今,基于语义场理论的动词历时演变研究成果十分丰富,“知晓”义动词作为常用动词,相关的研究近年来也逐渐增多。基于共时角度,从语义场出发的研究大体可分为断代研究、专书研究和专题研究三类。专书研究中选取的语料不断丰富,从中古扩展到上古时期,其中的语义场划分也更加细致;断代研究和专题研究的成果较少,有较大的研究空间。而基于历时角度进行历史演变研究的成果更是少之又少,仍有待探究。
【关键词】“知晓”义;动词;历时演变
【中图分类号】H1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4)02-0122-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2.039
一、“知晓”义相关概念
有关直接解释“知晓”义概念的论文很少,更多的是从认知角度出发解释“知晓”义语义场的动词的类别。
(一)认知类动词
“认知”在《现代汉语词典》里的概念即:“通过一种思维活动去认识、了解。”具体说来,“认知”指的是人在特殊环境中在某种目的的驱使下处理特定信息的过程,而语言认知就是人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基于某种特定目的去处理语言信息的过程。程琪龙(2001)认为认知涉及认识、学习、记忆、推理等方面,而这些方面与人的心理现象是一致的,因而认知与认知主体的心理密切联系。而与表示心理活动的相关动词联系起来之后,认知这一个概念的空泛的范围就更加具体化。张明辉(2008)将认知类动词分为了认知类动词1、认知类动词2、认知类动词3三类,其中认知类动词2包含了“知晓”义动词。他指出,认知类动词2的主要功能就是存储、加工以及使用信息,即认知主体通过他的思维和推理等方式对所感知到的特定信息进行存储、加工以及使用的过程。像日常生活中人们所能接触到的,能够表示通过反复回忆加工等方式对特定信息进行掌握的词,如:了解、知道、明白、理解等,反映的就是认知主体的存储信息的过程。
(二)“知悉”概念
“知晓”义和“知悉”概念密不可分,陈灿(2010)在其文中指出“知悉”在逻辑哲学层面上有四种含义,其四种含义表现的是主体对事物某种情况的认知,并以“知悉”对象的可证实性为前提。徐时仪(2012)认为“知晓”和人的认知和思维有关,指的是人们运用已有的知识经验对事实或道理有所认识的行为。陈平(2012)指出“知悉”是认知主体对某类事物或者某种情况的感知和认识,如某类事物的特点性状或者某种情况的事态的分析和把握。
冯璐璐(2015)通过对三部汉语词典的全面考察,统计出56个表示认知上“知悉”义的知悉谓词。黄莎莎(2016)将“知晓”义动词划分为表达知悉心智状态的动词。她认为该类知悉词所体现的是人们处于初级阶段的感性认识,它侧重的是人们对某一类事物的初步了解;而就其知悉状态的持续时间而言,该类词所持续的时间不长,它仅仅指人们对某事物的状态的短暂性认识,其认识并不深刻,因而相对来说不具有持续性;而其感情色彩偏向于中性,即认知主体是客观而非主观地陈述他对某事物的知悉状态。
二、“知晓”义动词语义场
论述“知晓”义动词语义场的相关文献主要从三个角度入手:一是“知晓”义断代研究;二是“知晓”义专书研究;三是“知晓”义专题研究,详细论述如下:
(一)“知晓”义断代研究
1.西汉
吴宝安(2006)在归纳西汉核心词时,将“知晓”义动词放在知觉行为动词下进行论述,归纳了“知道”语义场。并指出“知、党、晓、哲”是通语和方言的区别,“党、晓”是楚语词,“哲”是齐宋语词。西汉时,“晓、哲”已经进入通语,“哲”的“知晓”义后世罕用,“晓”则沿用至今,今日方言中,湘语、吴语、闽语以及一些官话区均称“知道”为“晓得”。其中知晓、明白义包括:知、党、晓、哲、通、明、喻(谕);觉察、领悟:觉、悟(寤)、諦;识辨:识、辨;了解:了、解。
2.东汉
刘晓静(2011)同样在知觉动词下归纳了东汉“知道”语义场,指出所考东汉文献中与“知道”相关的词语共有14个,分为四个类别:知晓:知、明、晓、哲、喻、谙、及、悉、祥、通、达;了解:解、习;觉悟:觉、悟;辨别:识、辨。
3.魏晋
龙丹(2008)认为“知道”属于人的认知范畴,是人脑对外界事物的反映,她还以魏晋文献作为研究对象,将“知道”义的词进行归纳整理,主要分为:表一般知道的“知、识、通”;表清楚地知道的“熟、悉”;表彻底感知而明白的“晓、明、了(憭)、解”;表领悟的“觉、悟(寤)”,其中主导词为“知”。该文还指出,在上古汉语中,语义场中还存在如“党(楚语)、哲(齐宋语)”等的方言词,不过它们在魏晋时期就已基本退出该语义场。
(二)“知晓”义专书研究
1.《吕氏春秋》
李铭娜(2012)将《吕氏春秋》中的动词概括为身体动作类动词、社会行为类动词和自然环境变化类动词三个大类。她在进行同义动词聚合研究时,详细论述并比较了“知道”义场下的“识”和“知1”两个动词的义位,认为“识”主要是通过视听系统的感知和大脑的记忆分辨系统所进行的认知。一般是目睹或亲身经历。使用频率为13次;“知1”侧重的是人感受外界的各种刺激的感觉系统。可以通过直接或者间接的方式去了解和认知,使用频率为564次。这两个词项的区别是接触方式不同,“识”一般是直接经历和接触,“知1”可以的接触方式直接和间接都通用,“知1”使用频率远高于“识”。
2.《论衡》
刘曦(2006)指出概括的“知晓”义语义场包括:知、晓、解、觉、悟、识、省。其中“知”是《论衡》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它们在语义场内的侧重点不一样,“知”表示最普通的“懂”义;“晓”强调的是理解、谅解;“解”虽然也表示理解,但它侧重的是对某种学识的理解,而不是某种事态状况的理解;“悟”侧重的是明白、了解某种道理,侧重于对道理的掌握;“识”表示的是“认识”“认得”的意义;“省”有“省悟”的意思,现代汉语中常与“悟”一起搭配使用,而在古代汉语里是与否定词搭配使用,表示一种不知道、没有察觉的一种状况。
3.《生经》
吴晓佳(2014)选取《生经》为研究对象,指出其中的
“知道”义语义场共包括7个成员:“知”“明”“晓”“解”
“了” “达”,还有1个复音词“分别”。该文还统计了《生经》中“知道”义语义场成员的出现次数,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成员即“知”和“解”,而其中“知”的出现频率最高,已达百余次。由此可知,在《生经》创作的年代里,“知”在“知道”义语义场里面已经是一个常用的活跃动词,且那时的用法已经大致接近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用法了,只是现代汉语用双音节动词“知道”代替“知”,用“理解”代替《生经》中的“解”。不变的是,从古至今依然是语义场里最常用的动词。
4.《后汉书》
施真珍(2009)把“知”作为语义场的核心主导词,认为“知”即对已发生的事实或道理有所认识,她把《后汉书》作为研究对象,对“知”语义场的归纳如下:
表示“知道”义:知、识、明、晓、喻、及;表示“熟知”义:谙、悉、祥、具、通、达、解、会、习;表示“领悟”义:觉、悟(寤)。
此外,施真珍(2009)从《后汉书》中用例的角度对该语义场成员进行了分析,发现大多数成员经常单用出现,且其中“知”的出现频率最多,使用频率最高,它的语义范围也是最广的,一般情况下都可以用“知”来表示,是该语义场的主导词。
此外,又对语义场在历时演变中的成员变化进行了探讨。和上古“知”语义场相比,诸如“党、照、熟”等均未在《后汉书》中出现,就“熟”而言,虽早在先秦“熟”就已可表示“知道”义,但长期以来用例都很罕见,龙丹(2008)通过对魏晋时期文献的考察得知,“熟”也多表示“成熟”,表“深知”义的例子甚少,但现代漢语中“熟”又很常用,在中古时期很少用作“深知”义却在现代汉语中常用,这是值得探究的问题。
5.《世说新语》和《南齐书》
陈平(2012)指出“知悉”是认知主体对某类事物或者某种情况的感知和认识,如某类事物的特点性状或者某种情况的事态的分析和把握。他是从心理动词方面分析“知晓”义的。他认为表“知悉”义的心理动词的本义大多并非“知悉”,只有“谙”一字的本义表“知悉”义,其他的动词的“知悉”义都是从其他词引申过来的,他又将这些词的引申依据归纳为三个类型:“知悉”的对象、“知悉”的状态特征、“知悉”的结果。
6.《朱子语类》
徐时仪(2012)选取《朱子语类》为研究对象,对“知晓”这一概念做了解释:“知晓”涉及人的认知和思维,指的是人们运用现有的知识经验去探索了解未知事物,进而对未知事物的客观状态有一定认知的行为。并指出该书词义系统中表达“知晓”概念的有“晓、解、悟、省、领、识、知”等词。
7.《红楼梦》
周晓凤(2017)在《红楼梦》里定义的认知类心理活动动词共有26个,并在心理活动动词语义场内又划分了“知道”义、“记忆”义、“忘记”义3个子语义场。
该文在论述“知道”义语义场时,将“知道”定义为“对于事实或道理的认识和理解”,可以具体化为[+知晓][+懂得]这两个语义特征,因而该文指出在“知道”义语义场里的所有成员都应该具有这两个语义特征。
其中构成“知”语义场的成员包括:知、知道、得知、情知、知意,它们的共同特征即都有[+知晓][+懂得]这两个语义特征。其中的“情知”还具有和其他成员不同的概念意义,有[+心里明白]的语义特征;构成“晓”的语义场的成员包括:晓、晓得。除了和“知”语义场一样也有[+知晓][+懂得]的语义特征之外,“晓、晓得”还有[+感受者为人]的这一独特的语义特征。
(三)“知晓”义专题研究
庄卉洁、张美兰(2019)在进行汉语常用动词历时演变研究时,把知、晓、知道这一组划分为心理活动类动词。夏耕(2017)在论述汉语“感”“觉”词族时,从《说文解字》中选取了12个感知义心理动词:“知、识、觉、悟、解、释、谙、悉、审、憭、憬、感”,这12个心理动词的本义及引申义都是表示认知类感知义。
三、历时演变
阅览相关文献发现,系统地梳理“知晓”义动词历时演变的文献几乎没有,更多的是着眼于共时的、静态的语义场研究,只有几篇对“知晓”义动词历时演变有所提及。
蒋绍愚(2007)推理出了“识”“解”“会”由“知晓”义动词向助动词转变的语义演变路径,他指出在敦煌变文、《祖堂集》和《三朝北盟会编》中,“会”主要用作“知晓”义动词,发展到《朱子语类》中,动词“会”还能够表示“知晓”义,但此时用作助动词功能的“会”已占绝大多数;“解”的“知晓”义最早见于东汉的汉译佛典中,直到晚唐五代,“解”表“知晓”义的频率仍然很高。但和“会”一样,在《朱子语类》中用作助动词表可能的已有不少;“识”的“知道”义最早见于先秦,在唐宋常和“解”“会”一同搭配使用。但与 “解”“会”不同的是,“识”在古代文献中没有助动词的用法,只有在现代粤语中“识”可以用作助动词。
汪维辉(2018)在《汉语核心词的历史与现状研究》一书中,对“知晓”义动词的历时演变有部分论述,他指出汉语相当于know的词为数众多,古代也有一系列单音词,其中最重要的是“知”和“晓”两个。古代说“知”,现代说“知道”,这是通语主导词的主要演变。另一个重要的事实是“晓”系与“知”系的长期并存。
汪维辉(2018)归纳的“知”义演变过程可以概括为:
①晓得;了解②认识;辨别③闻,听到④使知道;告知⑤知觉;感觉⑥记忆;记住⑦见解:知识⑧主持;掌管⑨知遇;赏识⑩交游;交往⑪相契;要好⑫知己;知交⑬表现;显露⑭病愈:知,愈也⑮欲念,欲望⑯匹配;配偶⑰助词。
除了“知”系外,还有一个“晓”系在历史上与“知”系长期并存。扬雄《方言》指出在上古时代“知”就是通语词,而“晓”和“党”则是楚地的方言词。据《方言》,“晓”在楚地成为“知”的同义词不会晚于西汉。在东汉的《论衡》和《太平经》中,“晓”都用得很多,而且“晓”“知”对举、“晓知”连文多见,这些都应该是方言的反映。
此外,他指出,“知道”本属动宾短语,表示“通晓天地之道,深明人事之理”。表达此义项的“知道”在先秦两汉典籍中常见,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又多了“认识道路”的这个义项。而“道”语义脱落,“知道”凝缩为双音词时的朝代可追溯到唐代,到明朝时,“知道”已经开始用于公文用语,在清朝时还增加了 “犹厉害”这个义项。
此外,王雯雯(2015)也探讨过单音节词“知”“道”合成双音节词“知道”的历时演变过程。她指出,“知”与“道”最初连用时表示“认识道路”,到南北朝时才产生“明白、了解”的义项,在此过程中,“道”已经从有实在义的“道路”向抽象的概念化的“道”转变。且这一结构从三国两晋南北朝开始,使用频率激增,在使用过程中逐渐凝固,一直沿用至今。
二者就“知道”义最初的表达义的论述略有出入,本文更支持前一个说法。而就“知道”表“知晓”義何时开始出现只有南北朝这一说法,“道”义何时开始弱化仍有待考察。
四、结语
综上所述,“知晓”义动词的界定范围复杂,和逻辑哲学的相关概念相联系,与人的认知范畴相关,众多学者在界定时的标准也并非一致。而在“知晓”义动词语义场的成员归纳方面也缺少一个系统的、全面的阐述,大多只选取一个时代或者某部具体的作品或者专题来进行探讨。关于“知晓”义动词历时演变的研究更是少之又少,仅有“知”义、“晓”义、“知道”义的历时演变情况,从共时和历时的角度而言,现有的“知晓”义动词历时演变的相关研究并不全面,仍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参考文献:
[1]汪维辉.汉语核心词的历史与现状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8.
[2]蒋绍愚.从助动词“解”、“会”、“识”的形成看语义的演变[J].汉语学报,2007,(01):2-10+95.
[3]王雯雯.“知道”的历时演变[J].现代语文(学术综合版),2015,(09):124-125.
[4]徐时仪.《朱子语类》知晓概念词语类聚考探[J].上海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41(05):71-85.
[5]庄卉洁,张美兰.汉语常用动词历时演变研究的现状与展望[J].海外华文教育,2019,(03):28-40.
[6]夏耕.汉语“感”、“觉”词族与汉民族认知思维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17.
[7]李铭娜.《吕氏春秋》动词研究[D].吉林大学,2012.
[8]刘晓静.东汉核心词研究[D].华中科技大学,2011.
[9]施真珍.《后汉书》核心词研究[D].华中科技大学,2009.
[10]龙丹.魏晋核心词研究[D].华中科技大学,2008.
[11]张明辉.认知类动词及相关句式研究[D].苏州大学,2008.
[12]吴宝安.西汉核心词研究[D].华中科技大学,2007.
[13]赖积船.《论语》与其汉魏注中的常用词比较研究[D].四川大学,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