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巴族研究的现状、热点及趋势
——基于CiteSpace的可视化分析
2024-01-30吕众林
吕众林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国防科技大学,河南 洛阳 471003)
门巴族为我国28个人口较少民族之一,主要聚居于西藏自治区山南市错那市勒布沟地区与林芝市墨脱县等地区,并与当地藏族、珞巴族等民族共同生活,经过了长期的交往交流交融。截至目前,我国学术界对门巴族的研究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各方学者从族源、历史、宗教、文学、文化等多个方面对门巴族进行了科学研究。为了把握学者对于门巴族研究的现状、热点及趋势,本文借用可视化分析软件CiteSpace,对中国知网收录的有关门巴族文献进行分析,以期厘清门巴族研究的发展脉络和热点主题,并在此基础上分析研究趋势,为促进门巴族研究提供资料参考和理论借鉴。
一、研究工具与数据来源
CiteSpace能对研究文献进行多元、分时、动态的分析,并运用可视化技术绘制的CiteSpace知识图谱,将某一个特定知识领域的演进历程集中展现在引文网络图谱上,并把图谱上作为知识基础的引文节点文献和共引聚类所表征的研究前沿自动标识出来[1]。本文数据来源为CNKI文献数据,在CNKI高级检索中,将检索主题设置为“门巴族”“门隅”,共筛选检索出文献416篇(1980年至2022年)。经手动剔除会议报告、新闻宣传、目录及重复文献后,最终获得有关门巴族研究相关文献257篇。将得到的数据按照CiteSpace所需文件格式导出,获得本文研究样本。
二、研究现状分析
(一)年度发文量分析
经过对CNKI检索的研究文献进行可视化分析,获得门巴族研究文献的发表年度趋势图(见图1)。由图可知,第一篇门巴族研究文献为1980年于乐闻撰写的《门巴族民间文学概况》[2]。从文献数量上看,1980年至1994年之间,学者们对于门巴族的研究保持了持续关注,每年发文量均为5篇左右;1995年,经过十余年的平稳发展,发文量激增至11篇,体现了学者们对于门巴族研究的极大兴趣和热情;1995年至2007年,门巴族的年度发文量下降到5篇左右;2008年,门巴族研究的发文量达到顶峰,有18篇之多;随后十年间,关于门巴族的研究热度不减,每年均有10篇左右的发文量;然而,2018年之后年度发文量锐减,2022年的发文量仅为2篇,体现出近三年来学界对于门巴族研究热度的衰减。
图1 门巴族研究文献发表年度趋势图
(二)研究作者分析
通过CiteSpace相关设置可以获得节点数为221,连线数为124,密度为0.0051的门巴族研究作者共现知识图谱(见图2)。通过图谱分析可以看出,陈立明是目前对于门巴族研究发文量最多的研究者,可以称其为核心作者。从研究作者发文量一览表(见表1)可知,陈立明以24篇发文量遥遥领先,刘志群、朱玉福分别以12、11篇发文量位列第2、3位,于乃昌、吴从众、章小燕、丁玲辉、吕昭义等学者的发文量也在5篇以上。在研究者合作方面,陈立明与赵勇、朱玉福、伍淑花、吕昭义、红梅、李旺旺、周云水等学者之间有过合作研究,但同时也应看到,图谱节点之间的连线较为稀疏,大部分学者之间未进行合作科学研究。
图2 门巴族研究作者共现知识图谱
(三)研究机构分析
门巴族研究机构共现知识图谱(见图3)节点数N为136,连线数E为29,密度为0.0032,说明国内门巴族各研究机构之间的合作关系密度不高。从生成的图谱中可以看出,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即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西藏民族学院人文学院历史学、民族学专业)的节点最大,发文量最高。西藏民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西藏大学等高校也在此方向做了一定的研究。而在研究机构合作方面,以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所为中心,中央民族大学藏学研究院、陕西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西北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等研究机构进行过合作研究,湖北省地图院和中国科学院测量与地球物理研究所之间也有合作。
图3 门巴族研究机构共现知识图谱
通过统计发文频次为3次及以上的研究机构名称(见表2),可以发现,西藏民族大学(包括其前身西藏民族学院在内)在这一领域具有绝对的统治地位,其民族研究院、政法学院、新闻传播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语文系等院系总发文量达52篇之多。西藏大学的政法学院与师范学院分别有3篇发文量,为国内第二大门巴族研究机构。
表2 门巴族研究机构发文频次一览表(≥3)
值得注意的是,表中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西藏民族学院人文学院其实是一家机构,是不同时期的不同叫法。2010年,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西藏民族学院人文学院里的历史学、民族学专业合并为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所以发刊改用此名。2015年,西藏民族学院改名为西藏民族大学,西藏民族学院民族研究院改名为西藏民族大学民族研究院。在这些科研机构当中,核心人物是陈立明教授,他在不同时期在上述机构任职,还曾担任过院长。西藏民族大学其他学院的研究者也与陈立明关系密切,西藏民族大学以陈立明为核心研究门巴族,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科研团体。
(四)研究热点分析
在门巴族研究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见图4)中,每一个节点的大小代表着关键词出现的频次。通过分析频次排名为前十位的关键词(见表3),可以看到学者目前对于门巴族研究的具体关注视角和研究兴趣。这些研究热点主要集中于门巴族、珞巴族、仓央嘉措、中国领土等方面。
图4 门巴族研究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
表3 门巴族研究高频次和高中心性关键词一览表(前10位)
对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可以得到门巴族研究关键词聚类知识图谱(见图5)。从图中可以看到,门巴族研究的关键词呈现出“珞巴族”“西藏”“仓央嘉措”“中国领土”“《卓娃桑姆》”等多个聚类,反应出这一领域的研究热点。
图5 门巴族研究关键词聚类知识图谱
在关键词聚类知识图谱的基础上,获得门巴族研究关键词聚类表(见表4)。可以看出,各聚类在研究内容之间存在相互交叉重叠现象,可将门巴族的研究概括为“文学艺术”“宗教信仰”“民俗文化”“社会经济”“民族关系”五大主题领域,详述如下。
1.门巴族文学艺术研究主题。刘琳从文学领域与音乐领域两大方面对仓央嘉措的研究文献做了综合梳理,认为仓央嘉措及其情歌在文学领域中已有大量的可靠研究成果,从仓央嘉措本人的成长经历、情歌(诗歌)所产生的历史背景、流传版本及内容到后人对其体裁、韵律、隐喻内涵和表现手法等都有全面系统的分析。在音乐学及少数民族音乐领域的研究中,大多研究聚焦在不同涉藏地区传唱的歌曲内容和当地民歌对比上,鲜有真正专注于情歌音乐本身,少有对音乐旋律和歌词之间的关系进行详细分析[3]。章小燕认为,门巴族有着悠久的文化和历史,门巴族独特的文化艺术与门巴族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现代化社会的演化进程对门巴族珍贵的文化艺术遗产不断造成冲击,门巴族传统文化艺术面临逐渐消亡的危险。她认为门巴族应在保存传统音乐文化的条件下,将市场需求与文化发展方向相结合,以推动门巴族音乐文化积极、健康发展[4]。陈立明认为门巴族民间戏剧门巴戏主要源于宗教跳神仪式,在吸收、借鉴传统藏戏元素的基础上,结合门巴族传说神话故事和民间舞蹈而形成[5]。琼华对门巴族的萨玛酒歌进行了实地调查,详实记录了萨玛酒歌的藏文版唱本[6]。
2.门巴族宗教信仰研究主题。陈立明认为低下的生产力水平、严酷的自然环境、浓厚的原始文化氛围,为门巴族生殖崇拜提供了一块适宜生存的土壤,这也适应了门巴族社会发展的需求。门巴族社会发展阶段的原始性和落后性,是门巴族生殖崇拜得以完整保留的根本原因[7]。陈立明也就藏传佛教对门巴族社会发展、社会制度和宗教信仰等方面的影响展开过论述,结合门巴族的社会形态,追溯了藏传佛教在门隅地区的发展历史,探讨了藏传佛教能在门巴族地区滋生、发展的内在因素[8]。刘志群结合其在西藏错那县勒布区进行的门巴族生殖崇拜及其祭祀调查报告,从文化人类学和宗教学的角度对当地的生殖崇拜作出了阐释,认为其中富含文化意蕴,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9]。吕昭义分别从生态文明与和谐社会构建[10]、历史人类学[11]、神话传说[12]等角度,对色目村的生态文明系统现状进行了详细论述,总结认为当地门巴族的宇宙观、人生观和社会理念的核心是人的自我约束。
3.门巴族民俗文化研究主题。陈立明介绍了门巴族不同种类丧葬习俗的执行过程和禁忌,探究了门巴族的观念形态和文化状况,认为门巴族的丧葬习俗是以门巴族人民相信灵魂不死为基础,丧葬仪式不仅为祭奠死者灵魂,亦有为在世亲人祈福的目的[13]。丁玲辉主要针对门巴族传统体育及传统文化的传承及其与藏族的关系进行研究,并从中分析门巴族民俗文化的发展趋势[14]。靳坤在对门巴族婚俗文化进行介绍的基础上,分析了目前门巴族婚姻制度基本形态的制约因素,即劳动力和经济实力。作者认为门巴族婚嫁习俗具有十分明显的民族特点,其婚姻制度、结婚礼仪有着较为鲜明的地域性、民族性、互融性和时代性[15]。
4.门巴族社会经济研究主题。扎西以山南市和林芝市两地的门巴族为调查对象,从当地的自然条件、产业发展水平、交通发展状况等方面着手,分析了制约当地经济发展的因素,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一系列具体措施,以转变当地门巴族经济发展方式[16]。周云水、李旺旺通过对门巴族进行人类学田野调查资料的量化研究,分析了当地民众对于传统生态知识的态度。作者指出,在人口较少的民族地区进行经济项目开发时,尤其要考虑当地的民族风俗,不能以牺牲生态环境来换取经济发展[17]。朱玉福在介绍门巴、珞巴族社会经济发展概况的基础上,分析了其建设小康社会所面临的主要困难及新的契机,指出各级政府要高度重视门巴、珞巴族的发展,充分认识门巴、珞巴族发展现状,抓住发展契机,保障门巴、珞巴族实现全面小康社会[18]。
5.门巴族民族历史研究主题。张江华认为门巴、藏两族在文化上存在着较为明显的差异,但是两个民族不仅在政治上和宗教上存在着密切的联系,而且在经济和文化上也始终存在着相互交流、相互影响和相互依赖的关系[19]。张立凤从民间故事、情歌的比较入手,探寻蕴含其中的各民族相互影响、相互渗透的印记,探究墨脱地区门巴族、珞巴族、藏族、汉族等各民族之间的文化渗透和融合,论述了民间文学在民族交往过程中起到的积极作用[20]。陈立明在介绍仓央嘉措及其情歌和争议话题外,还介绍了仓央嘉措情歌对藏族文化的影响,并以此论述其对门藏文化交流发展的重大意义[21]。扎西、觉安拉姆、卓拉梳理了门巴族、珞巴族等西藏人口较少民族的迁徙历史,认为其迁徙的政治经济动因包括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增加、民族冲突或战争、教派矛盾与冲突、统治阶级的经济剥削或民族政策等多个方面,而通过长时间、大范围的迁徙,缓和了民族冲突,促进了经济结构的变化和西藏南部边缘政治格局的变化,亦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交流、整合与多元一体的文化发展[22]。扎洛将《五世达赖喇嘛1680年发给门隅、珞渝地方之法旨》进行译注,并对其内容作了简要考释,认为法旨的颁布是五世达赖喇嘛为稳固南部边疆而采取的积极防御措施之一[23]。巴桑罗布论述了《门隅水羊清册》所涉及的社会村社组织[24],而扎雅·洛桑普赤则系统阐述了其所蕴含的丰富内容和重要价值[25]。
(五)研究趋势分析
在门巴族研究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的基础上,通过设置Burstness可获得关键词突现图(见图6)。关键词突现图可以直观地展示某一主题或话题,在某个时间段内获得的极高关注度,展示出这一阶段研究的热点和趋势。从图中可以看出,1982年至1988年间,“墨脱县”“错那宗”(县)这两个国内主要的门巴族聚居区成为了研究热点;1986年至1995年这十年间,关键词“门巴戏”突现出来,反应了学者们对于门巴戏剧的极大热情;进入新世纪之后,“中国领土”“珞巴族”接连成为了突现关键词;而“西藏”“勒布沟”则成为了延续至今的关键词,也代表了目前的研究趋势。
图6 门巴族研究关键词突现图
结合门巴族研究关键词共现知识图谱与关键词突现图,可将目前学界对于门巴族的研究大致划分为如下三个阶段。
1.稳步推进阶段(1980年—2007年)
这一阶段,学者们主要结合已有民族大识别和社会历史调查成果,多次亲赴墨脱、林芝、勒布沟等门巴族聚居区,开展了较为深入、细致的田野调查,研究内容涉及门巴族的文学、历史、宗教、民俗、艺术等方方面面,产出了一系列的相关研究成果。正是由于这一批专家学者的耕耘付出,才使得门巴族这个偏居一隅、人口较少的民族逐渐步入人们的视野,吸引了学界和社会更多的目光,也改善了门巴族人民的经济生活状况。可以说,正是门巴族研究的专家学者们在这一阶段奠定的扎实基础,才有了下一阶段门巴族研究的黄金时期。
2.成熟繁荣阶段(2008年—2018年)
这一阶段,学者们对门巴族研究展示出了浓厚的兴趣和关注,研究成果(120篇)几乎占了总文献量(257篇)的一半。可以看到,经过前期近三十年的积累,门巴族研究已进入一个全新的阶段。专家学者们的研究热点从门巴族的传统历史和文化,逐渐转移到门巴族的现实社会和经济发展研究上来。另一个重要的特征是出现了多篇门巴族研究综述[26-30],可以看作是门巴族研究已趋于成熟的一大标志。这一阶段出现的一个重要原因是陈立明带领研究生及同事们多次赴林芝墨脱、山南错那等门巴族聚居区进行田野调查,深入开展门巴族研究工作,促进了门巴族研究的蓬勃发展。
3.低谷徘徊阶段(2019年—2022年)
这一阶段,囿于门巴族研究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和问题,此领域研究突然落入低谷,发文量锐减。然而也应看到,专家学者们秉持守正创新的理念,逐渐转变思维,扩展视野,从新的视角开展门巴族研究。刘再营将门隅地区纳入清代西藏边疆的边防系统进行论述[31],王启龙、赵勇将门巴族研究看作是喜马拉雅区域研究的组成部分之一[32],艾菊红则从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视角对门巴族文化研究进行了新的思考[33]。这些研究文献都是门巴族研究者们在前人成果基础上的全新探索和尝试,代表着门巴族研究的进一步扩展和延续。这一阶段出现的重要原因是陈立明教授退休,不再招收研究生,也不担任领导职务,这使得以陈立明为核心的门巴族研究团队力量锐减。
三、结论和展望
综上所述,通过运用CiteSpace软件对国内已有门巴族研究相关文献进行分析,得出如下结论:
第一,从年度发文数量分析来看,自1980年开始,学界对门巴族研究的关注度不减,年度发文量逐年增加,期间出现了两次高峰(1995年,2008年)。然而近三年来,随着门巴族受到的关注度下降,年度发文量陡降至5篇左右。
第二,从研究机构和研究作者分析来看,形成了门巴族研究的核心机构西藏民族大学和核心作者陈立明,其他研究者与陈立明领导的研究团队合作较为密切。
第三,从关键词分析来看,“门巴族”“珞巴族”“仓央嘉措”“中国领土”等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关键词,而具体研究内容可以概括为“文学艺术”“宗教信仰”“民俗文化”“社会经济”“民族关系”五大主题领域。门巴族的研究先后经历了稳步推进、成熟繁荣、低谷徘徊三个发展阶段,以更新的视角和更高的维度深化、扩展门巴族研究,是新一代门巴族研究者努力的方向。
总而言之,在前人的辛勤付出下,门巴族研究已经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现今面临的困局需要所有门巴族研究者齐心协力,共同破局。一要进一步培养门巴族研究者,建设一支高水平、多学科、年龄结构合理、人才储备充足的门巴族研究队伍;二要进一步加强门巴族研究机构和研究学者之间的交流互动,通过合作研究、集体攻关的形式提升门巴族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三要将门巴族研究置于国家边疆研究、喜马拉雅区域研究等更宏大的研究领域之中,及时关注和吸收国内外相关领域最新研究成果,促进对门巴族的历史、文化、社会等各方面的研究。纵观数十年的门巴族研究,不应忽视的是,贯穿于研究始终的还有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有关中印边界的领土争端[34-36]。从事门巴族研究应始终怀有一种奉献精神和使命意识,为提高门巴族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传承和弘扬门巴族优秀历史和文化、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早日解决中印边界领土争端贡献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