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的乡村振兴:历史溯源、国际启示及新时代图景
2024-01-11王伯承
王伯承,刘 丹
(1.上海海事大学 马克思主义海洋文明与中国道路研究中心,上海 201306;2.一桥大学 经济学研究科,日本 东京 1868601)
中国式现代化作为党的二十大的一项重大理论创新,构建了清晰、科学、具体的未来图景;并基于中国国情,越来越体现出一种人类文明新形态。这种新的现代化图景与文明形态,体现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各个环节。二十大报告中对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做出新的部署,特别指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要内容,亦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乡村振兴作为党和国家的一项重要战略,与新型城镇化共同驱动城乡融合发展,巩固脱贫攻坚成果,防止返贫风险,致力于实现共同富裕。将其置于历史脉络与国际视野中,对于构建“中国式现代化”的本土话语、增强“四个自信”和对外传播中国声音,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一、文献梳理及思路框架
一般认为,现代化发生在一个传统的前工业社会向工业化和城市化社会转化的过程中[1],在这个意义上,早期的很多研究将“现代化”定义为城市化和工业化[2]。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对“现代化”的理解越来越全面和深刻,逐渐从经济工业化和社会城市化扩展到政治民主化[3]、文化生活世俗化[4]、观念理性化[5]等领域。简要地讲,现代化就是一个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变的过程,这个过程不仅包含着一系列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变迁,同时也包括意识形态、社会心理、人的思维方式等的变迁。然而,现代化不是自然而然的演进过程,而是落后国家基于本土经验,不断地学习借鉴,带动政治、经济社会的改革[6],改变自身的发展过程。根据党的二十大报告关于中国式现代化特征和本质要求的阐述,乡村振兴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战略和有机组成部分,既有研究主要表现在时间维度、空间维度和现实维度三个方面。
从时间维度来看,乡村振兴是衔接脱贫攻坚到共同富裕的重要阶段。学界普遍认为,乡村振兴前后衔接脱贫攻坚与共同富裕,从理论上来说,乡村振兴与脱贫攻坚均为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两者的发展目标接续、体制机制上相承[7],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两者背景与远景目标相统一,是紧密联系、相辅相成、互相促进的良性循环体;从实践上来说,脱贫攻坚为乡村振兴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8],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有助于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促进农业农村现代化,从而缓解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的问题[9],进而扎实推进共同富裕。
从空间维度来看,乡村振兴与新型城镇化共同驱动城乡融合发展。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两大战略有机结合是实现城乡融合的关键[10],是新时代我国城乡关系演变的战略目标和根本遵循[11]。两者具有价值相通性、目标趋同性、主体一致性、政策共融性[12]。当前,仍存在城乡发展理念滞后、城乡产业发展脱节、公共资源配置不合理[13]等融合困境,可以通过建立健全融合机制,深化户籍、土地及财税制度改革,深化行政管理体制改革和推动绿色低碳发展[14]等措施,推进城乡融合发展,助力农业农村高质量发展,进而推动城乡共同富裕。
从现实维度来看,乡村振兴有助于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构建人类文明新形态。乡村和城市在乡村现代化的进程中完成了两者关系、乡村内部关系与结构转型[15],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既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时代要求,也是现实需要和必然选择[16],需要从理论维度、推进路径、要素保障等多个方面理解和把握[17],需要党的领导、人民的主体作用、改革创新和制度建构提供强大动力[18],努力追求共同富裕、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综上,已有研究大都基于乡村振兴作为脱贫攻坚与共同富裕的衔接,强调乡村振兴对城乡融合发展的促进作用,以及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乡村振兴的深刻内涵和实践路径的深入分析,缺乏将乡村振兴置于历史脉络与国际视野中进行纵贯比较和系统考察。因此,本研究从本土化乡村建设的历史轨迹中探寻乡村振兴的历史源流,并对世界范围内发达国家乡村振兴的典型模式及其经验教训进行分析总结,以期彰显中国式现代化视域下乡村振兴所呈现出的新时代文明图景。
二、中国式现代化的乡村振兴:历史溯源及实践尝试
追本溯源,中国20 世纪的乡村建设运动既掀起了当时社会运动的高潮,也对乡村发展做了可贵的探索,在中国百年的乡村建设历史上起到了承上启下、融汇中西的作用[19]。如卢作孚的北碚实践从经济角度切入,聚焦经济发展从而带动乡村城市化发展;陶行知的晓庄实验,试图通过教育培养一批改造乡村的人才;晏阳初的定县实验,将平民教育由城市推向农村;梁漱溟的邹平实验从剖析社会构造入手,通过重建新的社会组织构造改造乡村,同时重视乡村建设中环境治理与生态保护。虽然他们的尝试最终走向失败,但为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和推进积累了厚重的历史经验。
(一)聚焦经济建设和城市化建设的“北碚模式”
产业振兴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基石,是实现乡村振兴的基础和关键,也是农民生活富裕的重要途径,为维护农村社会稳定提供了经济基础。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乡村改造中,最为典型的是卢作孚的“北碚模式”,他认为乡村的问题在于民生凋敝,经济趋于崩溃。因此,卢作孚从经济角度切入,将农村的现代化与城镇的现代化相结合,在北碚开展了大规模的乡村改造。他试图把以北碚为中心的三峡地区建设成为一个模范区,供中国“小至乡村,大至国家的经营的参考”。他“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交通建设为先行,以乡村城市化为带动,以文化教育为重点”[20],通过开煤矿、修铁路、办工厂,为乡村建设打下了牢固的经济基础,通过将传统的“乡场”转变成现代化的“小城镇”,带动周边乡村乃至整个区域的发展。经过二十年努力,一个贫穷落后、交通闭塞且盗匪横行的北碚乡村开始呈现出生产发展、事业发达、环境优美的具有“现代化雏形”的城市。但是,卢作孚北碚实验的成功离不开自己民族资本家的身份和“实业救国”的一腔热忱,且重庆作为战时陪都,北碚区域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涌入,使其聚焦产业发展的成功经验对其他乡村地区来说不具有可复制性,难以真正推广。
(二)培养乡村建设人才的晓庄师范
人才振兴是乡村振兴的支撑,其本质是实现乡村人的现代化,着力打造一支专业化、有素质的人才队伍,从而推动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陶行知在其乡村建设运动中就意识到了人才的重要性,从打造教育人才入手改造乡村,强调“教育就是社会改造,教师就是社会改造的领导者[21]”,主张通过培养一批乡村教师改造更多的乡村。晓庄实验从改造乡村教育入手,创办了“晓庄师范”,旨在“培养一批”能够改造乡村社会的教师,再通过他们去创办更多的乡村学校“带动一片”。晓庄学校通过制定“会朋友去”的制度,让师生走进乡村和农民,为改造乡村生活做准备,通过开办民众学校、创建农业科学馆、举办农民娱乐会、联村运动会、农民演讲会等行动对农民进行识字扫盲和科普教育,宣传科学种田知识,使学校与乡村社会融为一体,以实际行动体现了陶行知试图通过乡村教育改造来实现乡村社会改造的理想。但是受困于当时的政治环境和经济状况,晓庄师范招生困难、资金支持不足,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并且,当时农民文盲居多数,小部分的教师人才无法撼动和改变当时的乡村现状。
(三)大规模平民文化提升的“乡村改造运动”
文化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人们的观念和行为,文化振兴为乡村振兴凝心聚力,具有引领和推动作用。一百年前,晏阳初从文化角度入手,将平民教育推向农村,将识字教育拓展为乡村改造运动。他将农村问题的根源总结为“愚、贫、弱、私”四大问题,并提出“以文艺教育攻愚,培养知识力”“以生计教育攻贫,培养生产力”“以卫生教育攻弱,培养强健力”“以公民教育攻私,培养团结力”[22]。同时,为发挥教育的整体性功能,提出了与四大教育相配套的“三大方式”,即学校式教育、社会式教育、家庭式教育,使平民教育逐步成为一个系统化的教育体系。乡村改造模式全面提高了农民知识素养和思想道德水平,但是晏阳初以“传教士”的精神去开展乡村建设,一腔热诚只能谋一域,不能谋全局,并不能惠及全体人民。
(四)乡村建设中生态治理的“环境改造”
良好的生态环境是农村的宝贵财富,生态振兴是乡村振兴的重要支撑。历史上轰轰烈烈的乡村建设运动中,除了经济、文化、教育、人才等方面的建设外,环境治理和生态保护也是乡村建设关注的内容。梁漱溟主持邹平实验时成立了农业合作社,推广植树造林,既改善了环境,又推广了新技术、新品种,促进了农业发展[23];卢作孚在北碚乡村建设时不仅聚焦于经济建设,还关注生态的可持续发展,进行物质环境的改造,修整旧市街,建设新市区,注重自然景观和公共空间的治理[24];柯象峰在对于贫困的预防措施中提出要加大对自然环境的改善力度,通过兴修水利、植树造林、消除病虫害、培育职业化人才等方式来解决饥荒、贫困问题[25];为了改良农业和保护生态环境,彭禹廷招收技术人才,研究人工造林、治河造地、繁育良种等[26]。可见,当时的乡村建设运动已经开始注重绿色发展,重视生态治理,期待一定程度上改善农村环境。然而,在当时极度贫困的乡村社会和极其不平衡的城乡发展中,生态环境的改善只能在局部开展,难以真正落实到全部乡村社会。
(五)重建乡村社会组织的“乡村建设实验”
“现代化是一个传统或前现代的社会整个向技术和联合的社会组织形态‘整体’的转型”[27],组织强则乡村兴,组织振兴为乡村振兴提供强大的动力,是实现乡村振兴的根本和保障。在乡村建设运动中,梁漱溟在邹平开展了以社会组织改造为核心的乡村建设实验,通过新社会组织构造向农民传播现代知识和观念,唤醒广大农民的自觉意识。其一,梁漱溟以古代吕氏乡约为蓝本组建乡村组织,推动地方行政机构的改革,对邹平县的行政系统实行机关教育化,以教育力量取代区乡镇公所的行政力量,把乡村民众有效地组织起来,以知识权威为中心将散漫的乡村民众有效地组织在一起。其二,发展新生产,促兴农业的建设。基于“乡学村学”的组织基础,邹平县引进家畜品种,举办农业展览会,进行农业良种推广,成立棉花、蚕业、林业、信用、庄仓、购买等六大类合作社,以期实现“促兴农业以引发工业”的主张。其三,组织乡村自卫。邹平县政府成立民团干部训练所,乡组织自卫训练,以达到“整顿地方治安和抗日救亡”的双重目的。梁漱溟的乡村建设以乡村组织再造为基础,通过新组织团结广大农民群众,传递知识观念,提高了农民的自组织能力,但因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而被迫中断,并且他以农业带动工业的主张也不符合中国的国情。
(六)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才能真正实现全面乡村振兴
20世纪初的知识分子立足中国国情开展了多种形式的乡村建设实验,多种形式的组织和制度创新,推动了乡村经济、文化、教育、人才、组织、生态等多方面的发展。但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基本国情,在帝国主义入侵和国内各种社会矛盾极端尖锐的复杂情景下,均以失败告终。直到新中国成立,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下,生产关系实现了破旧立新,社会主义制度在农村建立起来,先后完成了土地改革和一系列社会改造运动,为当前全面的乡村振兴奠定了制度基础[28]。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重大决策部署中的“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皆能从历史上的乡村建设中找到缩影。如果说过去的乡村建设试验,靠的是一群时代先驱者怀抱理想孜孜求索,那么当前的乡村振兴则是在多维度吸收历史上乡村建设成果的基础上形成的一项系统性战略工程,具有深刻的时代意义。“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才能真正实现乡村振兴”,这不仅是一种意识形态话语和政治宣示,更是中国乡村振兴及其变迁历程的真实写照。
三、中国式现代化的乡村振兴:国际视野及其启示
放眼全球,许多国家和地区都在不同历史时期经历了乡村凋敝的发展困境,但各国通过采取一系列措施,有效解决了城乡之间、工业与农业之间发展不平衡的问题。采他山之石以攻玉,纳百家之长以厚己,方可更好地彰显新时代的中国式现代化。
(一)德国村庄更新的法律法规调整
德国的城市化起步较早,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乡村面临的问题也有所不同,其采取的措施也在不断调整,这就导致德国的乡村建设具有漫长的探索历程。作为一项循序渐进的长期社会实践,通过制度层面进行法律法规的调整在德国村庄更新中最为典型,具体见表1所列。
表1 德国村庄更新过程中的法案调整
德国村庄更新期间出台了一系列法律法规,以循序渐进的方式推进乡村发展。但德国实践证明,村庄更新的周期较长,村民参与度不如预期,村庄更新目标与法律文件没有有效衔接,农民难以理解专家的理论[29],导致对乡村更新共同身份认同不足,传统建设风貌被破坏[30],改造过程中也会出现交通堵塞、环境恶化、就业困难等“城市病”。加之农村人口老龄化,德国乡村仍然难以避免人口衰减、经济活力下降等问题。
(二)因地制宜改造的日本造村运动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工业化和城市化快速发展,农村人口逐渐减少,人口老龄化加重,城乡差距不断扩大,乡村的衰败引起社会广泛关注。为了提高农村地区的活力,从政府到民间组织积极探索,全国各地围绕如何实现乡村振兴、乡村可持续发展开展振兴活动,其中,大分县知事平松守彦发起的造村运动影响最大。造村运动的精髓在于充分发挥农村社会的自主性[31],以本土资源为抓手,因地制宜地培育富有地方特色的乡村发展模式,形成了为世人称道和效仿的“一村一品”,旨在通过在国家、区域和全球范围内开发当地产品来创造收入,从而释放基层潜力[32]。日本的一村一品运动遵循“立足本土、放眼全球”“自立自主、独具创新”和“人才培养”三个原则[33],根据地区特色建立牛、香菇、草莓、水产等产业基地,推进农业生产并通过农产品加工提高农产品附加值,借助行政对策保障名牌产品产地的形成和地区农业健全发展,完善教育指导模式,开设各类讲习班提高农民的知识水平,为“一村一品”运动向全国推广提供人才储备。
具体案例见表2所列。
表2 日本“一村一品”改造案例
作为因地制宜型的乡村治理模式,日本的造村运动充分发挥本土优势,在缩小城乡差距、提高农业现代化水平以及提升乡村社会的整体效益等方面取得了一定成效。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农村农业衰退、乡村凋敝的现象,能够支撑农村基础产业的人员严重不足[34]。农业劳动者的数量不断锐减,并且高龄化的状况并未得到改善,这也是需要引起警惕的方面。
(三)自主协同发展的韩国新村运动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韩国政府颁布实施“经济开发五年计划”,国内重点发展工业经济,大力推进工业化、城市化和国际化,国民生产总值大幅度提高[35]。然而,随着重工业轻农业、先工后农的不平衡发展政策,农村发展愈发落后,导致城乡发展不平衡,农村人口大量外流,阻碍了农村经济的发展。针对当时比较落后的情况,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韩国政府在全国34 000 个村庄发起“勤勉、自助、协同”的国民运动[36],以扭转城乡差距、贫富差距扩大的趋势,这就是韩国声势浩大的新村运动。
新村运动以政府支持和农民自主发展为特色,属于自主协同型乡村治理模式,可以将其发展过程划分为基础建设、全面发展、充实提高、跨越发展、自我发展五个阶段,具体见表3 所列。此后,韩国新村运动改变了农村落后面貌,农民由闲散状态转为积极独立[37],农民收入明显增加,城乡差距缩小。
表3 韩国新村运动的五大阶段
从新村运动乃至韩国整个乡村振兴政策来看,其成功经验固然重要,但实践过程中依旧存在问题。首先是韩国政府不断为乡村振兴政策体系嵌入社会政策理念,颁布的相关政策法规过于密集,忽略了基层的执行效率和政策解读能力;其次是韩国的乡村振兴政策多以基础设施建设为重点,软件设施的建设相对滞后;再次是政策实施过程中对乡村现实把握不清晰[38],导致实施脱离乡村实情,存在严重的滞后性问题。
(四)法国生态农业的五维发展体系
生态宜居是我国乡村振兴的内在要求,农业现代化的进程中要重视生态农业的发展。根据表4所列,法国作为欧洲农业大国,多年来积极探索农业转型升级,通过法律、政策、组织、技术和人才多维度推动生态农业的发展,为我国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和发展生态、绿色农业提供了经验。一方面从制度层面,提供法律、政策[39]和组织的帮助,另一方面强化技术支持和人才培养[40],为生态农业的发展提供保障。
表4 法国生态农业发展体系
法国的生态农业在政府五个维度的推动下不断发展,农业种植面积不断扩大,有机农产品市场需求增加,农民收入提高,也在减少碳排放、恢复土壤肥力和防止污染等方面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整体来说,生态农业在法国农业生产中的地位仍很脆弱,生态农业技术体系有待进一步完善,农民生产成本风险大;农业人口减少和老龄化严重,乡村发展动力严重不足。
(五)只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才能铸就人类文明新形态
从国际乡村振兴的典型治理模式来看,各国既有值得学习借鉴的成功经验,也有需要引以为戒的教训,将其归纳见表5所列。德国通过法律手段循序渐进地推进了乡村发展,缺点在于村庄更新时期较长,村民参与度低,乡村仍然难以避免人口衰减、经济下滑;日本因地制宜开展“一村一品”运动,发展特色经济,部分农村转型成功,但农业人口不断减少,并没有从根本上解决农村农业衰退、乡村凋敝的现象;韩国在乡村治理上采用政府扶持和农民自发的协同发展策略,但政府干预程度过高,政策滞后性也非常严重;法国重视环境保护,乡村环境优美,但生态农业风险较大。因此,从本质上来讲,资本主义社会形态背景下的乡村振兴是基于以资本为中心的文明形态,所以才会衍生出种种弊病和问题。然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实现了对西方发展模式和话语霸权的超越[41],特别是实现了对资本逻辑的批判,坚持人民至上[42],形成了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人本逻辑;乡村振兴的中国式现代化新叙事,更好地体现社会主义的本质,持续不断地解放和发展生产力,为人类文明新形态提供了绝佳的范例和佐证。
表5 发达国家乡村振兴的典型模式与经验教训
续表5
四、与中国式现代化的耦合:乡村振兴的新时代文明图景
古今中外乡村建设运动的经验和教训,为乡村振兴战略的提出和实施提供了参考和借鉴。党的二十大报告深刻揭示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科学内涵,并特别强调了“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43]的本质要求。基于历史溯源和国际比较,新时代的乡村振兴与中国式现代化的五大特征——人口规模巨大、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走和平发展道路形成了耦合:乡村振兴呈现出亦城亦乡、高质量发展、文化繁荣、绿色生态以及开放共享的新时代文明图景。
(一)亦城亦乡,惠及全体中国人民
乡村振兴战略其实质上是乡村发展的一个特殊时期,是乡村发展到一定阶段后,在总结乡村建设历史经验的基础上,在新的社会结构和社会主要矛盾等新环境下,为适应和服务这一发展,提出的全新的理论和政策导向。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如果在现代化进程中把农村4亿多人落下,到头来‘一边是繁荣的城市、一边是凋敝的农村’,这不符合我们党的执政宗旨,也不符合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这样的现代化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44]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城乡之间的对立关系一直是我国发展过程中的关键问题。党的十九大以来,我国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新型城镇化、城乡融合发展等一系列政策推进乡村建设,城市人口超过农村,传统的城乡对立、城乡二元结构逐渐向城乡融合发展转变。当前,乡村振兴战略不是单纯的“农村”指向,而是伴随着各种资源要素的自由流动,呈现出城乡互构的目标指向:农村人可以享受到现代化的基础设施,也可以顺利实现城市人的身份转变;城市人也可以自由回流到乡村,更加亲近自然与乡土。这种亦城亦乡的阶段性特征,必然惠及全体中国人民。
(二)高质量发展,加快推进共同富裕
现代化与“传统的、落后的”状态相对应,表现为高度发达的工业化、城市化、社会福利、教育体系、医疗卫生等[45]。现代化下的乡村振兴把握好高质量发展与共同富裕的关系,扎实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并且实现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个领域的高质量发展。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我国“发展型社会主义”[46]的特色明显,从社会主义新农村到乡村振兴,从脱贫攻坚到共同富裕,从生态文明理想与实践的不断丰富,无一不体现了“高质量发展”的深刻内涵。在新的历史阶段下,要牢牢把握高质量发展和共同富裕的双向关系[47],在高质量发展中推进共同富裕,在高质量乡村振兴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不断增进民生福祉。当前,在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实践下,乡村振兴最大的挑战便是处理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以及自然条件和资源禀赋差异大而导致的地区差距、城乡差距问题,巩固脱贫攻坚的巨大成果,并且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
(三)乡村文化繁荣,全面覆盖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
乡村振兴的现代化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现代化,还一定是文化上的现代化,建设文化强国正是“国之大者”。乡村振兴进入“后扶贫时代”,重心指向文化扶贫和精神扶贫,即常说的“扶志”与“扶智”相结合,产业扶贫更加走向专业化、精细化和特色化。乡村振兴既有物质性的一面,也有文化层面和精神层面特性的内容,应积极探索乡村特色文化产业发展模式,以乡村振兴带动乡村文化发展,用文化产业助推乡村振兴,进而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同时,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推进城乡精神文明建设融合发展”“加大文物和文化遗产保护力度,加强城乡建设中历史文化保护传承”[43],即要把精神文明建设融入城乡融合发展的进程当中,不断满足乡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使乡村振兴呈现出文化的欣欣向荣之象。
(四)乡村绿色生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建设美丽中国的关键举措,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内涵下,乡村振兴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呈现出绿色低碳的时代镜像。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内在要求[43]。在这一要求下,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最关键的便是绿色发展,牢固树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谋划乡村振兴的高质量发展。首先是坚持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贯彻新发展理念,推动形成绿色低碳的乡村生产生活方式[48];其次是统筹产业结构调整和生态保护,发展绿色低碳产业,推进生态产业和产业生态化发展;再次是加快科学技术在农村产业中的应用,以数字农业推动农业现代化转型;最后是乡村要充分挖掘本土特色资源环境[49]、自然区位优势和产业特色,依托当地生态环境开发衍生产业,打造田园综合体,助力乡村振兴。
(五)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开放共享
从人类社会经验来看,封闭的、排他的现代化是不可能成功的,现代化的本质特征是开放共享。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第五个内涵,和平发展的现代化则是把中国人民的利益同各国人民的利益结合起来,本质上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世界情怀——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为世界谋大同,不仅仅是服务于中国的现代化,而且是服务于世界的现代化,是致力于惠及整个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以中国式现代化指引乡村振兴,则是在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开创中国式乡村现代化道路,“走和平发展的现代化”则是面向世界高水平开放,积极学习并选择性吸纳国际乡村振兴的经验模式,充分体现中国式乡村现代化“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的五大振兴内涵。面向世界,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乡村振兴通过积极主动应变局、育新机、开新局,推进农业对外交流合作,深化“一带一路”共建国家和地区在粮食安全、绿色发展、科技创新等方面的合作,着力打造内陆改革开放高地。简言之,走和平发展道路的乡村振兴现代化要跟上中国式现代化的脚步,积极吸收历史上和国内外现代化进程中的经验,与世界其他国家保持联系和交往,为构建全球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中国方案,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五、结 语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要内容,亦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回溯历史,中国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发生的规模较大、时间较长、影响范围广的乡村建设运动,卢作孚、陶行知、晏阳初、梁漱溟等人围绕产业振兴、人才培养、文化提升、环境保护和组织再造等方面开展的乡村建设实验,为新时代乡村振兴积累了厚重的历史经验;然而其不可避免的失败,彰显了只有中国共产党领导,才能真正实现中国的乡村振兴。从国际视野来看,发达国家在现代化进程中产生了城乡矛盾,导致了乡村凋敝的发展困境,其乡村振兴的典型模式为我国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提供了可借鉴的经验和教训;然而资本主义社会形态背景下的乡村振兴是基于以资本为中心的文明形态,所以才会衍生出种种弊病和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实现了对西方发展模式和资本逻辑的批判和超越,坚持人民至上,彰显了只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才能铸就人类文明新形态。当前,中国共产党正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接续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