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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重人文身份视阈下奥多耶夫斯基音乐美学历史叙事与呈现研究

2024-01-05

音乐生活 2023年11期
关键词:奥多耶夫斯基美学

赵 勇

19 世纪俄罗斯著名的音乐家、思想家、作家、教育家弗拉基米尔·费多罗维奇·奥多耶夫斯基(1803—1869),俄罗斯古典音乐学派的创始人之一、第一位职业音乐评论家、第一位音乐史学家、俄罗斯音乐家协会和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创建人之一。他关于音乐美学与哲学的思想交融是俄罗斯音乐史上第一次系统化学术阐释。奥多耶夫斯基的音乐哲学思想体系是建立在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伊曼努尔·康德(1724—1804),客观唯心主义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姆·约瑟夫·谢林(1775—1854)等欧洲哲学学术思想基础上的跨学科理论建构。他的基本学术理念:音乐的本质在于数学的和谐;艺术的规律等于自然的规律;逻辑的规律和自然的哲学是音乐哲学的基础。

一、音乐美学研究方法变革的缘起及其范式演变

弗拉基米尔·费多罗维奇·奥多耶夫斯基被誉为19世纪俄罗斯伟大作家和哲学家,但众所周知,他的科学兴趣也扩展到艺术领域,特别是音乐艺术。他全面、系统地研究俄罗斯民间音乐理论和音乐历史与古俄罗斯教会音乐,撰写了圣彼得堡音乐编年史。他热衷俄罗斯古老的民间歌曲的搜集、研究和传承工作,搜集了许多古老的教会音乐的乐谱手稿,客观、详实地记录了古代俄罗斯歌曲,为后世音乐家研究提供了全面、丰富的珍贵史料。18世纪中叶,启蒙思想在俄罗斯广泛传播,在德国唯心主义思潮的影响下,皇室贵族、上流社会的思想在文化交融的氛围中自由发展。奥多耶夫斯基是那个时代的典型代表,在多元文化交融、思潮变革中发表了诸多重要的音乐评论文章,他被认为是俄罗斯音乐学学科体系的创始人之一。

奥多耶夫斯基是著名的作家协会和莫斯科艺术哲学俱乐部“柳博穆德里亚协会”的创始人。他的文学作品《俄罗斯之夜》(1844 年)、乌托邦小说《4338 年》(1835 年)等,时至今日依然被为文学界视为经典佳作。另一方面,他在俄罗斯民族作曲学派创立初期发表的音乐批评和哲学文章是第一批研究俄罗斯音乐思想史的珍贵资料。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研究他的音乐思想,就不可能熟知俄罗斯音乐编年史,尽管到目前为止,奥多耶夫斯基的音乐思想研究还没有得到充分的重视。可能有两个重要的原因。第一是由于俄罗斯音乐文献研究缺乏国家层面的经济资助,致使他的丰富音乐遗产没有受到重视;第二个原因是,在苏联共产党执政的75年里,文化部门官员一方面非常重视对音乐的形式分析研究,另一方面回避了对音乐艺术思想的研究。因为这一领域不可避免地与现代音乐意识形态互有关联。奥多耶夫斯基音乐思想的“未经探索”恰恰给后世音乐学家提出了重要的学术研究空间,使我们亟需探究奥多耶夫斯基音乐思想的历史演变,并深入研究他的音乐哲学概念的基本原理。

奥多耶夫斯基音乐思想的发展可以分为两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1822年至1836年,浪漫主义初期,称之为“前格林金时期”。1822 年,奥多耶夫斯基开始了他的音乐批评活动。1825年12月起义后,“柳博穆德里亚协会”被迫解散。他搬到圣彼得堡生活,在那里继续他的文学创作事业。这一时期,他的音乐思想有两个显著的特点:第一是对浪漫主义音乐美学的重新认知和对德国音乐的深入研究;第二是对音乐本身的原教旨主义的态度。第二个时期是1836 年以后,这是“后格林金时期”,奥多耶夫斯基结识了俄罗斯音乐之父米哈依尔·伊万诺维奇·格林卡(1804—1857)。作为一名音乐评论家,格林卡开始支持他参与国家歌剧创作的计划。今天,音乐学界普遍认为,格林卡创作的四幕歌歌剧《生命——献给沙皇》(1836年),这是俄罗斯民族作曲学派的重要标志,奥多耶夫斯基用自己的文章证实了这一点。可以肯定,这一时期音乐思想的转折——寻找俄罗斯音乐艺术特征的定义。为了研究奥多耶夫的音乐批评学术和音乐哲学文献,重点关注三篇音乐评论资料:《欧洲公报》编辑部的”卡尔诺音乐批判”(1822年),《论德国爱乐音乐会》(1835 年),《美术理论的经验应用于音乐》(1823—1825)。

二、浪漫主义特色文化语汇视阈下音乐理论向度

奥多耶夫斯基非常喜欢波兰钢琴家、教育家、作曲家玛丽亚·西曼诺夫斯卡娅(1789—1831)的作品。这位女音乐家在圣彼得堡创建了自己的音乐沙龙,为皇室和贵族家庭的孩子们教授音乐。西曼诺夫斯卡娅的女儿泽琳娜·希曼诺夫斯卡娅(1812—1855)是诗人亚当·密斯凯维奇(1798—1855)的妻子,玛丽亚本人与德国诗人歌德、意大利作曲家凯鲁比尼(1769—1842)和罗西尼(1792—1868)经常保持信件往来。在圣彼得堡,玛丽亚的作曲创作、音乐会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作家和记者彼得·伊万诺维奇·沙利科夫(1762—1852)坚持认为,在俄罗斯,波兰音乐取代了意大利音乐。奥多耶夫斯基反对沙利科夫的观点,衷情于现代德国音乐文化的丰富性,他甚至预测俄罗斯将被德国音乐占领。这篇文章写于1822 年,在柳博穆德里亚协会建立之前。

奥多耶夫斯基在《欧洲先驱报》的第一篇音乐评论文章中写道:“我认为,在音乐方面,仅次于意大利的不是波兰,而是德国。莫扎特和海顿的祖国应该比波兰更像意大利;至于对音乐的共同热爱,我与沙利科夫的观点相反,不是在波兰,而是在德国,几乎每个家庭都可以看到学习某种乐器的情形。奥多耶夫斯基的另一篇文章《爱乐乐团的最后一场音乐会(3月7日)》中也提到了德国音乐,但这篇文章没有完成,也没有出版。他在谈到海顿的作品时写道:“音乐会在海顿清唱剧的最后两个乐章中开幕:一年四季,美丽的城堡,在他们古老的苔藓下还有许多新鲜的生命,每个人都可以从海顿的音乐中感受到和谐平静的力量与情感。莫扎特和贝多芬也很崇拜海顿,从他的音乐中体验到了世界大同的幸福与启迪,他渴望用音乐来表达超出艺术领域的极限。”

奥多耶夫斯基的这篇文章有两个立场:他高度评价德国音乐作品,同时从浪漫主义美学的角度评价海顿。后一种观点特别值得注意:奥多耶夫斯基认为海顿是维也纳古典乐派集大成者的作曲家,他用音乐表达了“超越艺术的情感认知”。这篇文章写于1835年,在贝多芬去世8 年后,肖邦和门德尔松在西欧音乐艺术学派中发挥了积极作用,进入了浪漫主义的中期时代。

三、多元文化互鉴视阈下音乐美学历史叙事及其学术阐释

回顾奥多耶夫斯基1823—1825 年写的《美术理论的经验应用于音乐》一文,他的第一篇音乐哲学论文尚未完成。这篇文章的手稿是在达格·哈马舍尔德图书馆发现的。上世纪70年代,萨尔蒂科娃·谢德林《音乐文化遗产》(由G.B.Bernandt 编辑)一书被认为是研究奥多耶夫斯基音乐观点的重要文献。这本著作涵盖了从社会普通美学到哲学艺术美学的各种主题,特别是在音乐领域。奥多耶夫斯基定义了音乐的本质:音乐世界中,必须由二次听觉感触才能体验到音乐的魅力,是在感知和无感的交替下。正如在自然界中,每一个现象都是两个对立面一样,在音乐中,每一个乐句都是和谐与非和谐的集合。

奥多耶夫斯基把音乐的本质建立在“感知”的基础上,这种思想由来已久,核心基础是意大利音乐理论家、基督教神学家、新柏拉图哲学家博伊修斯(480—525)《音乐的基础》(De Institutione Musica)(公元500 年至510 年)。博伊修斯将音乐分为三类:Musica mundana(和平、宇宙和自然的和谐音乐)、Musica humana(人类灵魂和身体的和谐音乐)和Musica instrumentalis(带有乐器和声音的真实声音音乐)。因此,奥多耶夫斯基对音乐的理解遵循了西欧传统。第二,奥多耶夫斯基将辩证思想引入了音乐艺术。在西欧,音乐中的“感知”被认为是最高的评价,而“无感”与音乐无关(不是音乐的主题)。但在这篇文章中,奥多耶夫斯基提出了“感知”和“无感”的综合,也就是说,像黑格尔主义一样,显然辩证地“接受”了博伊修斯的中世纪音乐思想。因此,奥多耶夫斯基对音乐的思考建立在新柏拉图音乐哲学的基础上,并包含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元素。

回顾奥多耶夫斯基音乐哲学与18世纪自然哲学和自然科学的关系,音乐的“统一性”主要表现在音乐与哲学、自然科学、心理学、历史、教育学的跨学科研究。奥多耶夫斯基在物理与生理学的基础上解释了和谐声音运动的功能和基本原理,并写道:“动态过程的三个现象对应于三种声音运动:1.磁性:直接运动(motus vectus);2.电学:相反的运动(motus contraries);3.化学与电学——这两种运动的总和——间接(motus ob ciquus)。音乐对我们的影响。正如声音显示物质的内在状态一样,音乐也会对生活在理想境界内部的人们产生更大的影响。

奥多耶夫斯基研究音乐中和谐的行为,并引用意大利生理学家路易吉·加尔瓦尼(1737—1798)的电生理学来解释这些行为。1791年。加尔瓦尼发现并研究了肌肉收缩中的电现象(“动物电”),并得出了它们之间的关系。1820年,丹麦物理学家汉斯·克里斯蒂安·奥斯特德(1777—1851)发现了磁电之间的关系,法国物理学家安德烈·玛丽·安培(1775—1836)提出了第一个理论,表达了电和磁现象之间的关系,并建立了一个规则,以确定磁场对电流的作用方向,称为安培规则。奥多耶夫斯基深入探究电和磁现象之间的关系,他的论文是在这些科学成果发现两年后写的,提出了辩证发展的哲学思考。

四、德国唯心主义关于音乐美学的自我论域

德国唯心主义的影响在1823年《欧洲先驱报》的文章的中初现端倪,奥多耶夫斯基写道:“无知可能会产生一种荒谬的想法,即天才会为自己制定规则。那么,就不可能有关于美学的永久的思想规则。任何人只要把自己看作天才,就会探寻美学的路径于与法则。我们在法国人和所有经验主义者身上看到了这种混乱的模式。如果自然规律永远不变,那么当两者都有一个基础的时候,为什么艺术规律要改变呢?

首先,必须解释这种批评的历史背景。1823年3月,法国小提琴家亚历山大·布彻(1778—1861)在莫斯科举办了一场音乐会。为了回应这一事件,沙利科夫在他的杂志上发表了一篇热情的文章,题为“关于布什布彻先生的音乐会”……布彻先生的天才非比寻常,他不遵从艺术领域的一般规则。奥多耶夫斯基发表文章反驳沙利科夫的过分赞扬和不合逻辑的推理,他关于区分“美的规律”和“自然规律”的论文很重要,这是德国哲学领域关于音乐美学的基础。德国哲学家、“美学之父”亚历山大·戈特利布·鲍姆嘉通(Alexander Gottlieb Baumgarten,1714—1762)在《关于诗歌作品某些问题的哲学思考》(1735 年)一文中写道:“当一个定义存在时,就很容易想出它所需要的术语。希腊哲学家和神职人员已经清楚表述了理性和感性的界定,心灵所能理解的是最高感知力的体现,是逻辑的客体,感觉符号是美学艺术的对象”。

鲍姆嘉通的这一观点与奥多耶夫斯基的立场一致,奥多耶夫斯基提出的自然规律和艺术规律的基础问题符合鲍姆嘉通对美学的定义。当然,这种一致性并不意味着奥多耶夫斯基的思想可以直接追溯到鲍姆嘉通,这也可能是莱布尼茨夫理想主义的影响。俄罗斯的奥多耶夫斯基、德国古典哲学创始人伊曼努尔·康德和德国理想主义的主要代表之一、浪漫主义哲学家弗里德里希·谢林对美学因素的理解有明显的区别。

康德著名的“三大批判”中的最后一部著作《判断力批判》,对音乐美学、艺术哲学和目的论的描述具有极高的学术性,可以追溯到1790 年。根据康德的说法,主观目的性存在于审美判断能力中,客观目的性存在于目的论能力中,康德将美学的定义与品味的判断联系起来。他说:“为了确定某件事物是否完美,我们不是把表象同理性的知识客体联系在一起,而是同主体联系在一起,通过想象所体验到的快乐或忧郁的感觉联系在一起。因此,品味的判断不是认知的判断,因此它不是逻辑的判断,而是审美的判断,在这种判断下,决定其基础的判断只能是主观的。”他不认同美是一种“品位”,相反,他认为对美学的判断表达了客观世界的规律性。

奥多耶夫斯基对美学的概念是基于这样一种观点,即作为美学的对象,美学属于感性的领域。谢林在《艺术哲学》一书中说:“美和真理本身,或者说是观念上的是一体的。真理和美一样,是主观和客观的同一性;只有真理是主观地或作为第一映像来观察的,美是在表现中或客观地观察的。真理不是同时存在的,美不是绝对真理,反之亦然。艺术中对真理与美的极端的对立是建立在这样一个事实上的,即真理是一种感性的感知体验。这种真理在艺术中还不是美,而在艺术中只有绝对的美,同时在美学的理性感知意义上也是它的真正真理。

结语

从目前现有的文献典籍中可以判定,谢林将艺术中美的本质与真理等同起来,并在它们的“整体性”中发现了美。但奥多耶夫斯基不认同此观点,他的文章没有提到美的法则和真理的一致性。在撰写上述文章时,他已不再受谢林哲学的影响。相反,奥多耶夫斯基强调美的规律的客观性质。回到沙利科夫的文章中,我们注意到他把小提琴家布彻称为天才和艺术家,这符合艺术作为技巧展示的最普遍的意义。奥多耶夫斯基反对沙利科夫,强调了音乐美学法则在实践中的重要性。在这方面,他的观点更接近鲍姆嘉通的立场,而不是康德的立场,他对美学的理解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追溯到德国唯心主义之前的哲学阶段。然而,对沙利科夫的这一反对意见是在谴责音乐表演中的形式美的背景下写的:奥多耶夫斯基批评布彻的表演过度装饰和过于炫耀演奏技巧。他首先欣赏音乐作品的本质和意义,这必须与艺术家的技术技能相匹配。这表明奥多耶夫斯基在音乐中倾向于古典主义和前浪漫主义。

奥多耶夫斯基本人承认德国唯心主义的影响,特别是雪林理想主义,但对他的文章的分析表明,他的音乐哲学可以追溯到新柏拉图主义和鲍姆嘉通的概念,也可以追溯到现有的自然科学概念。虽然他对音乐哲学的基本立场和方法指向了前浪漫主义的美学和德国哲学的思想,但在他对音乐的理解的最初阶段,表现出了新柏拉图主义的性质。同时,他将黑格尔辩证法应用于音乐哲学的分析。音乐的教学中,在学习音乐哲学的早期就采用了这种方法。他对浪漫主义时期音乐美学的挚爱,对德国音乐的系统探究以及对音乐本身的原教旨主义观点对后世音乐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追溯奥多耶夫斯基音乐美学观的演变过程,并通过对其立场的重构,界定了俄罗斯音乐哲学和音乐美学的学术源头。奥多耶夫斯基在德国唯心主义辩证法的方法论基础上,从不同的哲学思想中创建了自己的音乐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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