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理发师

万华山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小万走进一家理发店，笑着问理发师：“师傅，能不能上门为老人家理个发？他下不了床，这快过年了，不剃个头、修个脸，实在说不过去。”“哪里？”理发师瞟了他一眼。“敬老院，不遠。”小万讨好地说。理发师漫不经心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空。”小万失望地离开，来到第二家理发店，把同样的话重复一遍，理发师也说没有空。

跑遍了镇上的五家理发店，小万得到的答复都是一致的“没有空”。小万知道，理发师的潜台词是钱太少，不屑于跑这一趟。小万只能灰头土脸地回了敬老院。八十多岁的胡老汉看见他一个人回来，眼里的热情和期望瞬间就消失了。小万不忍心，安慰他：“下次再找别的师傅。”“唉，真是难为你了，万院长。实在找不到，就把这头留着年后再剃吧。”胡老汉的声音有些发颤。小万的心也跟着发颤。

又过了几天，腊月二十三。小万下班回家，路过一个小集市，看到一家不显眼的理发店。他想着，这家店自己以前怎么没有注意到，难不成是新开的？小万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店里的理发师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她正在给唯一的顾客理发。小万鼓起勇气，谦恭地问：“小师傅，您好！我有个事想麻烦您一下，可以吗？”“哦，您说，您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就行。”姑娘很爽快地答应。小万把事情简单说了几句，心里开始忐忑不安起来，想着这回别不是又碰到“冷钉子”了。“好的，我马上就好，您稍微等一下。”姑娘毫不犹豫地说。这让小万喜出望外。紧接着，姑娘手脚麻利地收拾好理发剪、剃须刀等工具，关好店门。

一出门，小万却踌躇起来。原来前几天下的雪化得差不多了，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他担心姑娘变卦，赶紧解释道：“我是下班回家，等下再送您回来。”姑娘点了点头，两人便朝着敬老院的方向走去。很快，天完全黑下来了，附近村上的人家都亮起了灯。两人走在漆黑的山路上，微弱的月光照着崎岖的山路，山上的残雪很多，山道也变得有些湿滑起来。姑娘有点儿不安，问：“敬老院在哪儿呀？还要走多远？”“我们走过这道山梁，进去就是养老院。”小万想了想，说，“我在前面带路。”山路两旁有立得很高的墓碑，时不时从树林里传来鸟儿的怪叫声。小万虽然是个年轻小伙儿，但他的心里也有些发怵，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走着，听着后面的脚步声。翻过一道山梁，他们终于看到了不远处的敬老院里如同萤火虫般的灯光。这敬老院在夜晚的深山中就像《聊斋志异》里常出现的破败寺庙。小万松了一口气，指着前面兴奋地说：“快到了，快到了。”他的声音也大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敬老院的大门前。小万赶紧掏出钥匙开门，把姑娘领到胡老汉房间。姑娘放下工具包，搓着冻僵的双手，不停地哈气。小万手忙脚乱地把胡老汉扶起来，又给脸盆里倒上热水。姑娘用洁白的围裙罩好胡老汉的身体，再用梳子把他的头发梳顺，然后小心翼翼地为他理发。接着，姑娘开始给胡老汉刮那张沟沟壑壑的脸。姑娘细心地刮了好久，还帮胡老汉做了面部按摩，足足花了一个多小时。把胡老汉感动得泪眼婆娑，一个劲儿地表示感谢。小万递过去两块钱，姑娘欣然收下。整理好工具箱后，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返回理发店。这次，是姑娘在前面，小万在后面。山路上，月光还是那么清冷，映照着路边的积雪，小万的心却热乎乎的。他突然问：“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害怕我是个坏人？”“坏人？哈哈！”姑娘笑起来的声音像银铃一样好听，“我在县里的好人榜上看到过你的先进事迹，上面的照片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就是你！你对老人们像自己亲人一样照顾，我理一次发又算什么？”小万羞涩地说：“那是我的本职工作，应该的。”“来的时候你在前面走，隔那么远，意思是我可以随时改变主意回家。现在你走在后面，也是方便我逃跑，对不对？”小万嘿嘿地笑，也没有再作解释。

再后来，姑娘年年腊月里来帮老人们理发。不过，她的身份已经变了，老人们亲切地称她为小万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