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与虚构:《蒙马特遗书》与《其后》的“自杀创作”
2024-01-01马佳慧
[摘" 要]在上世纪90年代的台湾,邱妙津曾掀起一股讨论的热潮,《蒙马特遗书》作为她的最后一部作品,展现了在自戕之前的时光,她如何挣扎着游走于自救与自毁的边缘。邱妙津激烈的自我毁灭为《蒙马特遗书》写下最后一个句号,至此,作家与作品共同构成了新的互文文本。而此后,赖香吟通过小说《其后》,初次回应了此一事件和(文学的)青春之矛盾和痛苦,在其小说创作中延伸和扩展了邱妙津的《蒙马特遗书》,围绕同一穿过虚构走进现实的创作行为,《蒙马特遗书》与《其后》跨越时空融汇在一处,共同对幻灭与虚构之关系发出追问。
[关键词]邱妙津;《蒙马特遗书》;赖香吟;《其后》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292(2024)06-0130-04
[收稿日期]2024-09-16
[作者简介]马佳慧,暨南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当代文学、台湾文学、海外华文文学。
1991年,一个瘦小的短发女孩结束了在台湾大学心理系的学业,远赴法国巴黎。1994年,她成为埃莱娜·西苏的学生。然而,次年6月25日,巴黎蒙马特的一处出租公寓里,26岁的她却将新买的水果刀刺向自己的心脏,异常惨烈而决绝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此前,她刚完成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蒙马特遗书》(以下简称为《遗书》),此书被视为她的生命预言。此一事件在台湾文坛引起一阵惊愕,随即引起一股讨论的热潮。在之后的台湾同志运动中,她更是成为偶像,其生前所作小说《鳄鱼手记》亦成为该运动的代言物。以此为始,她成为以“邱妙津”为名的多种拟像之源。
此后,邱妙津最终的选择或被视为自导自演,或被视为反叛宣言,或被视为心理疾病的结果,一时间讨论、审视、猜测重重。若我们试图穿透这意涵重重、隐喻重重、未解重重的表征,以及社会运动与出版营销手段赋予她的“偶像”与商业价值,回归文学的论域,则可以发现,邱妙津以其生命作为最后一部小说的收束,实践了将生命之终结汇入其创作之中的写作试图。在此创作背景、创作成果和文学现象之下,汇入其生命的《蒙马特遗书》的文学性何在?达成了何种效果?我们能够选择何种方式接受此一创作?而赖香吟的《其后》仅仅是对邱妙津的悼亡吗?它与《遗书》在创作上具有什么样的关系?本文将结合文本细读与对读,尝试回应以上问题。
一
加缪认为哲学的根本问题是如何处置生命的问题——决定是否值得活着是首要问题[1](P1-2),这让人不禁联想到哈姆雷特著名的自问——“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个问题”。《遗书》中,邱妙津也是在这个哲学的根本问题之上挣扎与反复,与哈姆雷特相同的是,他们同样面对着外部对其自身存在施加的巨大压力,然而,两者的不同之处则复杂得多:其一,邱妙津的早夭昭示了其生命本质所内蕴的自毁倾向,而非哈姆雷特式的懦弱或游移;其二,究其根本,哈姆雷特作为戏剧人物的虚构属性使其具有更加外显的文学性,而邱妙津的最终选择,则是再现实不过的生命消亡。就现实意义而言,这两个事件的性质完全不同。因此,当我们讨论作为与文本拥有互文关系,甚至是一体关系的肉体幻灭时,首先需要考虑的问题应当是:诞生于作者之生命消散的《遗书》是否具有文学性?
作为邱妙津的遗作,《遗书》最为外显的独特之处在于,小说试图引导我们关注作品与作者之死的密切关系——作品是作者将此次写作视为其肉体幻灭之“注解”、“前情提要”或“预言”的证明。赖香吟(邱妙津好友,《邱妙津日记》主编)曾公开表示不同意将《遗书》视为一种表演,因为这并不是一封写好的遗书,写下它是为了告知他人作者决心离开人世。邱妙津原本的计划是将自毁的欲望包裹进这次创作,待写完后便抛下它,完成自救。然而《遗书》刚于5月末完稿,6月中旬邱妙津便于其寓所中自尽,这个现实依据依旧使邱妙津的肉体消亡与《遗书》共同组成新的文本。在这个文本中,作者的生命成为创作的收束,成为最核心的、不可忽视的部分。基于此,我们可以认为,《遗书》成为了一个集世俗现实和文学虚构于一体的创作。
正如书名中的“遗书”二字指出的那样,《遗书》最为内蕴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于爆炸的情感中编织细腻、完善而激情迸发的叙述。全书由九封书信一封给小咏,即赖香吟:首【见证】;八封给絮,即邱妙津的爱人:【第一书】、【第二书】、【第三书】、【第四书】、【第六书】、【第七书】、【第八书】、【第五书】、【第十三书】(顺序按《蒙马特遗书》的章节顺序排列,部分章节的颠倒排列是作者的设计)、十二篇日记【第九书】、【第十书】、【第十七书】、【第十三书】、【第十四书】、【第十五书】、【第十六书】、【第十七书】、【第十八书】、【第十九书】、【第二十书】(顺序按《蒙马特遗书》的章节顺序排列,部分章节的颠倒排列是作者的设计;其中【第十三书】同时拥有日记和书信两种形式,【第十五书】、【第十八书】、【第十九书】则以元小说式的笔调完成日记)、一篇【档案】、一处诗歌引用尾【见证】组成,由首尾的【见证】串连起一个生命幻灭前的春季(1995年4月27日至1995年6月7日)。
文本的目录和第一章就摆明了结合书信模式的元小说试图——“一口气写好三十个信封……我要再像那年年底那般专注地为你创作”[2](P6)。迅速为读者搭建完成一个走进这本预言小说的紧凑节奏。即便刻意忽略邱妙津与文本关联的生命选择,将文本中的“我”视为一个全无现实投射的人物,读者仍会在接受的过程中,逐渐面对乃至陷入“生存还是死亡”的哲学问题。因为,小说以书信和日记的形式织就了一张极具真实感的网,极尽赤诚地展露“我”的情欲困境、身体病痛、哲学思考。至于小说作者邱妙津于1995年6月25日的选择,则将现实拖进了虚构的文本,那把刺进她心脏的利刃,使文本成为从真正的鲜血中盛开的花。
向往生命终结的欲望,即为一种试图掌握生命的欲望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和个人选择,自杀是死亡的一种形式,也是人得以短暂掌控死亡的一种方式,因此具有“反常”的吸引力。这种吸引力源于自杀内化且二律背反的自控性:自杀将“死之无常”的不可控变为可设计的、完全服从于自我意志的选择或行为,由此,自杀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死亡的神秘光环。但与此同时,当自杀行为发生,承载主体自我意志的肉体便逐渐走向死亡,因而,在自杀最终完成的时刻,其行为本身彰显的自我意志便失去了所属和依托。此二律背反的自控性表明:自杀拥有基于死亡却又超脱于死亡之外的创作本体特征。,弗洛伊德称其为死亡驱力。在真正化作行动之前,主体不得不一直站在失控和完全自控的边界之上,《遗书》中便充斥着这种在失控和自控间的摇摆:
“走进一条死亡的漫长暗巷,我就明白我极可能会死,……我活在难以形诸文字的死亡的颤栗深渊里,真正是第一次面对到自身生命里,精神和肉体双重都被毁灭的,关于‘死’的最大‘可能性’。”[2](P65)
“这次我或许就要死了。”[2](P72)
“我完全不怀疑自己这次必死。”[2](P76)
“我想健康起来。”[2](P21)
“我要借安眠药帮助自己不要自杀。”[2](P77)
“我只会想要为她活下去,……,我会想要活在那儿给她看,……,我想活下来照顾她……”[2](P160)
文学的艺术性常常表现为在狭窄的缝隙中翩翩起舞的试图,亦即“戴着镣铐跳舞”。在情欲困境、哲学思辨、自毁与自救意图间的撕扯之时,“我”反复走进和逃离生命终结之深巷的更深处。文本中的挣扎与角力已然令生命的存续如此岌岌可危,邱妙津的现实选择又为《遗书》的这份逼仄施加现实维度的压力。由此,作者的现实选择汇入文本所内蕴的文学性得到彰显——虚构文本追求体验中的真实,邱妙津逾矩的创作追求真实之外对生命终结的超越。当肉身的幻灭成为文本注脚,并与文学虚构交织,它仅仅是为了探究新的审美体验吗?在这样的审美范畴之下,写作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这类问题,同样选择自戕的台湾作家袁哲生曾表示“写作就是用一种深情的方式跟这个世界说再见”。这意味着,他将自己的创作行为整体性地视作一种对生命的告别。在《遗书》中,邱妙津对写作与生命之关系的核心回答,与袁哲生的表述遥相呼应,她将其自毁欲望的诱因总结为“心灵的脆弱性”,认为给人们带来伤害世界没有错,错的是心灵的脆弱性,因心灵的脆弱,人才会长期生着“灵魂的病”[2](P1-2)。就此意义而言,《遗书》是她用文学承载自身脆弱的证明,是她将生命融入文学的证明,也是她面对病痛灵魂和自我毁灭之欲望的反复诘问。只是在践行将写作者的生命消亡融入文学写作中时,邱妙津的告别,显然比袁哲生猛烈许多。对此,加州大学的Air Heinrich教授曾在陈耀成导演的影片《蒙马特的爱与死》中表示:“我视她的死亡为‘言语行动’——即是把生命与艺术融合的最终手段,所以,自杀是她的遗产,是她终极的成就。尽管这是不幸的!”他提示我们,文学和文学研究没有任何权利去美化任何一种死亡,我们只能将解释的权利交还给作家自己。就此意义而言,《遗书》形成了颇为天然的对生命终结的哲学探讨,同时成为抵挡生命之消弥的方式——只有作品可能代替创作者长久地生还。这其实不无残酷地意味着:当创作者的真切生命融汇进入作品,便如童伟格所言那般将作家自言的浮萍,寄托给未来的林泽。
二
关于邱妙津的生命终结及其性别身份及情欲困境,今天我们从政治和文化方面似乎面对和“解决”了某些关键的、核心的打结之处。那么在文学论域中呢?我们能够贴近、面对和理解一种文学性的自毁了吗?我们该如何穿透邱妙津被赋予的种种拟像,去看待其创作过程与成果?对此,同为写作者的赖香吟以同样的创作形式尝试问询与回应。通过《其后》,赖香吟记录下邱妙津生前她们共度的时光,并延续了《遗书》之文学青春的矛盾与苦痛——一种所谓的“生手的天真”。
从写作发生的角度来看,《其后》的确可以被视为一个回应文本——回应邱妙津之死,回应《遗书》与《邱妙津日记》的编撰。它具有强烈的自叙性,即便稍显破碎,仍留心保有叙事和故事的内核。相对而言,《遗书》虽然也是自叙性的文本,却更醉心于关照内心,它确实具有一封遗书应有的品格。它是邱妙津对世界激烈的情感释放,是生命最后的挥别,猛烈到连灵魂都脱臼。
这两个文本在叙事上的不同表现,佐证了写作意义的两个面向:一是向下回溯一种朴素地对自身历史的劳动(《其后》);一是向上探寻艺术的本质与境界(《遗书》)。
赖香吟在《其后》中则展现出克制的反省,她更为细致,更有条理地试图描摹邱妙津在《其后》中,邱妙津被代称为“五月”。在《遗书》中爆发的唯情与激烈,并尝试为它们溯源:是源于自我表达吗?[3](P9)是自残行为的延伸吗?[3](P9)是身份认同的挫败吗?[3](P17)此外,也尝试与青春的写作者(曾经的赖香吟、邱妙津们)对话,反复其选择之意义为何[3](P205)。
同前文所涉研究者近似,赖香吟也无法代替邱妙津判断“以生命为笔”的创作是否值得,但她在《其后》中的进退暧昧、反复追问,最终将文学和写作拉回到朴素而镇静的单纯劳动之下。此举恰恰是在尝试从另一个侧面找寻答案。
《其后》补充了《遗书》创作诞生时期的时代及社会背景,同时也增补了一种对《遗书》的接受方式。《其后》想讨论的不只如何(看待)死,还有如何(面对)生,洗去《遗书》的决绝和唯情,多了犹疑之上的反思目光。正是这样的反思视角,从另一个亲历者的角度,补全和反省了那个提早终结的年轻时代。赖香吟永远无法再将邱妙津从情感震荡的地狱和唯情的深渊中“救”出来,但是她却做到了,在邱妙津的所有情人都选择销声匿迹时,作为小咏在《蒙马特遗书》中,邱妙津将赖香吟代称为“小咏”。,从《遗书》的叙事中走出,又复带着五月走回一个新的叙事,补全那激烈与唯情的人生视线中,被失焦隐匿的人生,反省那提早终结的年轻时代的精神排他性与认识论困境。
与《鳄鱼手记》不同,《遗书》其实并未将关注的重心放置于主体的情欲困境之上,相反,情欲困境只是《遗书》的一个创作诱因或背景。《其后》从两性情欲之外,补充了一种新的接受《遗书》的可能:
“理解,同感于另一个人的灵魂,不忍心使之受伤害,想如善待自己一样去善待对方,这是否只限定于身心互属、情感占有的两性之爱?……一种并非情人也并非亲人的依赖与信任,一点都不觉得难以理解,而是一件自然的事。”[3](P63)
《其后》采用与《遗书》相同的故事背景——邱妙津的东京之旅,将分属于两个文本的小咏(赖香吟)与五月(邱妙津)拉进同一个叙事场域之中。因而,《其后》在文本之初就花费大量篇幅,去尝试以相同的故事背景,解答《遗书》中五月对小咏的情欲投射,五月对小咏的情感其实已经无法用友谊之名框限在一个安全的领域之中,但对于小咏而言,她们彼此间的情感,是“一种并非情人也非亲人的依赖与信任”。因此,即便五月只能接受来自小咏的爱情,小咏却始终明白,虽然她无法走入恋爱,但是她同样爱着五月,虽然她无法以五月想要的方式给予回应,但是她仍会受自己的情感驱使去绞尽脑汁留住五月。这是《遗书》中并未包容进去的一层情感与理解,也是《遗书》被过多地视为情欲宣言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其后》也与《遗书》面对同一个困境,那就是:自毁的欲望对书写者而言,只能是“奋力游过一片黑海”[3](P103),或是“走进一条死亡的漫长暗巷”[2](P65)吗?《其后》中,“我”在五月去世后,放弃了在日本的学业。回归台湾时,“我”曾尝试在浴缸中模仿五月的某次自毁行为,但是“我”对自己说:爬出这个浴缸就是了。这个堪比镜像的叙事片段,描绘了自毁的暧昧表征——有无数个瞬间,伤害自己的欲望呼喊着苦痛的灵魂,这些瞬间中,有许多灵魂就此消失,也有许多灵魂爬出了浴缸。
由此可见,自毁深深地勾连着继续活下去的渴望,与《遗书》中苍白的鼓励(“活下去”)不同,《其后》更致力于凸显幸存者的视角,致力于越过五月一个人的生命终结,再来看待自毁的欲望——在个人化的自我安慰与自苦限制之中,亦可管窥90年代台湾年轻女性知识分子的主体困境,因而更能让我们看到,赖香吟着力于反省《遗书》所内含的精神排他性。
三
时隔近十年,《其后》对一个看似已然盖棺定论的死亡展开生之探索,也许不仅仅是源于作者本人所体认的“面对之后的生命”而已。《其后》结合《遗书》所采用的日记体形式,结合对应性的情节继续延展《遗书》的叙事,此一创作设置将赖香吟与邱妙津的生命经历一同汇入更大的作品之中,将叙事行为扩大,最终共同完成了一个向死而生的创作。
历经近十年的创作、停摆、创作,最终出版于2012年的《其后》,被研究者视为悼亡小说。《其后》的创作原发点也确乎是尽力梳理和复核邱妙津的逝去,以及这影响笼罩下邱妙津亲友其后的经历,但在叙事的过程中,《其后》最终还是以更深的疼痛与呼唤,将视角从那场惨烈的生命消亡转向更为具体的人生,因而得以从另一向度接续《遗书》的创作。由此,我们可以认为,这两部自叙性和哲理性都极强的叙事文本,已跨越时空与虚构的界限,汇聚为更大的叙事行为,凝结为跨越时空和单一文本的文学创作。
因此,我们对《其后》的理解,不应该停留在针对好友之死的悼亡小说层面,因为它几乎没有虚构的幻想,种种往事、种种回忆,种种形象,都随时光纷至沓来,带着犹疑,又带着伤痛,让人不禁随着它的叙事步调自问:如今这般纠缠于邱妙津的性取向和果敢表达,从而认可九十年代中后期那场运动对她放肆地偶像化90年代中后期,台湾的发起性平权运动,因邱妙津在创作中独步且超前于时代的同性情欲表达,而将其视为该运动的偶像。也是因此,出版之初反响平平的《鳄鱼手记》突然大热,购买者数量大大增加。,果真是她的表达所欲求的吗?《其后》柔韧地讲述那些前尘往事,将尘封其上的灰烬拂去,刷新这些疑问,又复带领我们重回那段自苦的年轻时代。它不曾给任何自问以定论,而是以更为贴近的姿态反复触及人生、选择、死亡、存活和那之上的反省。这是《其后》以“两人的初识与东京的相处”这两条叙事线索牵动往事,再让现实拖拽着《遗书》完结后的近十年人生,所抵达之处。而《其后》看似无序的章节展开、指向确凿无疑却仍旧使用代称、以作品为面对生命轨迹的盾牌,种种与《遗书》相似和呼应的创作手法,也从叙事的层面指名了再创作的用意。
无论是从叙事层面,还是从现实层面,《其后》都真正地完成和延展了《遗书》的叙事,使邱妙津决绝的选择结出成熟后自省的果实。如果没有这一层再创作,《遗书》便只有青春期,无法成年,只留有青春的苦涩,却没有沉思与反思。
无论从现实角度,还是哲学角度,写作者的创作发生大源自某种自叙性因素,或是讲述的欲望——通过叙述,将个体生命融汇到作品中。就此而言,在文学的虚构之中,何为虚何为实反倒不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生命的痕迹是怎样鲜活地在文本中延宕着,重要的是这样的鲜活通过何种方式传达,重要的是文学及文学史要如何面对和处理这样的创作。
因而,与其将《遗书》视为一个缜密计划之下的表演,不如面对促成它诞生的极端条件与巧合。同时,审美与反思邱妙津为它如今层次丰富的阐释潜力所作的选择。正如研究者公认的那样,以刺入心脏的利刃为作品书写最后一个句号的邱妙津,将自己的生命献祭般融入创作,这样的结果令人遗憾。此番以自毁连接的创作生命,乃至遗憾与新的生命启示,在十余年后,由《其后》延续下去,又复延展了《遗书》的创作。《其后》带领邱妙津走入小咏的叙事中,跨越十年光景,将《遗书》的叙事再度扩大,既在接受曾面指出了新的方式,又在现实层面反思了那个过早终结的年轻时代带给脆弱心灵的伤痛与限制。此外,在创作层面,更是将《遗书》的“自杀创作”投入新一轮的再创作之中,使文本再次显示出活跃的生命力。发现《遗书》与《其后》、邱妙津与赖香吟之间的紧密互文关系竟以介乎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朦胧留存,又复产生超乎虚构与否之上的新的作品形态,也是将两个文本对读所得的重要收获。
[参" 考" 文" 献]
[1]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神话[M].沈志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2]邱妙津.蒙马特遗书[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3]赖香吟.其后[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20.
[责任编辑" 孙兰瑛]